《西游记》中的石头崇拜——孙悟空出世与石生人

张世维,拾晓峰

(江苏师范大学 敬文书院，江苏 徐州　221000)



《西游记》中的石头崇拜
——孙悟空出世与石生人

张世维,拾晓峰

(江苏师范大学 敬文书院，江苏 徐州221000)

摘要：百回本《西游记》中，孙悟空自仙石之中出世，带有强烈的浪漫色彩，其中更是蕴含着一个传承已久的母题——石头崇拜。以孙悟空出世为切入点，分析孙悟空的出世情节，并延伸至中国古代神话传说、民族神话传说及其他文学作品中出现的石生人典型，以探讨其内含的石头崇拜。

关键词：《西游记》；孙悟空；石生人；石头崇拜

“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1]1-3，《西游记》第一回的标题即点明了石猴孙悟空的出世。不难看出，作者认为自石而生的孙悟空，不仅身具“灵根”，更是蕴含“大道”。为什么石生人会被如此推崇？笔者认为，这源于“石头崇拜”这一传承至今的母题。

1石猴出世

孙悟空的出世与佛教有缘。他出生在四大部洲[2](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之一的东胜神洲。第八回中，如来对四大部洲之人皆有评价，其中对东胜神洲之人的评价为“敬天敬地，心爽气平”[1]57，足见此地之善。

孙悟空的出生地又与道教有缘。“海外有一国土，名曰傲来国。国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名山，唤为花果山。此山乃十州之祖脉，三岛之来龙，自开清浊而立，鸿蒙判后而成。”[1]1-3水帘洞石碣上所刻之字为“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洞天福地多是道教名山或胜境。道书中有唐道士司马承祯编集的《天地宫府图》和唐末杜光庭的《洞天福地岳渎名山记》，二书详述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所在之处[3]79。且看花果山水帘洞中的景物，“翠藓堆蓝，白云浮玉，光摇片片烟霞。虚窗静室，滑凳板生花。乳窟龙珠倚挂，萦回满地奇葩。锅灶傍崖存火迹，樽垒靠案见肴渣。石座石床真可爱，石盆石碗更堪夸。又见那一竿两竿修竹，三点五点梅花。几树青松常带雨，浑然像个人家”[1]1-3。“自开清浊而立”的花果山中的水帘洞真的是孙悟空理解的“天造地设”吗？从描绘水帘洞景物的诗中不难看出这是一个本有主人的洞府，且“存火迹”“见肴渣”，更说明此人离去未久。再看《西游记》中另一处提到洞天福地的地方，第二十四回“万寿山福地，五庄观洞天”。其主人“道号镇元子，混名与世同君”，乃是“地仙之祖”，香火只奉“天地”的大仙，用其童子的话来说，“三清是家师的朋友，四帝是家师的故人，九曜是家师的晚辈，元辰是家师的下宾”[1]188-208。这样的神仙才能住在洞天福地，足以见得花果山、水帘洞在道教的地位之高，水帘洞原主人的身份非凡，而孙悟空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地方。

孙悟空从中出来的石头也是非凡。“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 ；二丈四尺围圆，按政书二十四气。上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1]1-9这块石头几乎暗合天地至理，为孙悟空出世的聪慧超群埋下伏笔。《西游记》第五十八回中，“如来道：‘……灵明石猴，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1]492周天之数、政书二十四气、九宫八卦这些变化之理暗示了孙悟空出世后的变化之能，聪慧超群。

《西游记》的开篇诗亦云：“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1]492第一回末尾又提到“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1]492。不难看出，孙悟空的出生与盘古的出世有着相似之处，都是从卵内部打破了混沌状态，但孙悟空的出生兼具了胎生与卵生的双重性。庄子《知北游》中有“故九窍者胎生，八窍者卵生”[4]，而孕育孙悟空的仙石则有“九窍八孔”。第一回中有诗曰：“三阳交泰产群生，仙石胞含日月精。借卵化猴完大道，假他名姓配丹成。”[1]1-3因此“盖自开辟以来”就受日精月华的仙石，可以看做是一个母体的象征。

2明清小说与石生人

在中国，石生人最早出现在禹和启的出世神话中。《淮南子》卷十九《修务》篇，“禹生于石”[5]274。而禹的儿子启，《随巢子》曰：“石破北方而生启。”[6]37-41有趣的是，凡是石生之人总有一种无惧无畏、不屈不挠、敢于冒险的精神，无论是治水的大禹，还是敢于上天偷曲的启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石气”[7]313-325。

《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即诞生于石生人母题的运用，其出世在上文已有详述，此处不再重提。其“石气”在取经前十分明显，闹龙宫、闹地府、闹天宫，可以说整部作品即在讲述佛教思想如何压制乃至消灭仙石的暴戾之气。

《红楼梦》又名《石头记》，全书以石始，以石终。从女娲补天之余石到神瑛侍者，从神瑛侍者到贾宝玉，展现了仙石对“玉”所象征的荣华富贵的向往，也表现了自傲不羁、敢于反抗世俗礼教的“石气”。

《水浒传》一书也同样因石而起。第一回“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洪太尉到伏魔殿，叫火工道人打开伏魔殿，挖出石碑石龟，也挖出了梁山一百零八将的传奇。一百零八将的“石气”也不必多说，几乎每个人都有顽强不屈、敢于冒险的精神，但这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石中生人，而是演变为“石镇人”，与《西游记》中如来佛祖以五行山镇压孙悟空的情节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里已经表现出“石生人”母题的变化。

《封神演义》同样有“石生人”的情节。第十三回“太乙真人收石矶”讲述“石矶乃一顽石成精，采天地灵气，得日月精华，得道数千年”，其出生与孙悟空十分相似，最后被太乙真人炼出顽石原型，也可谓是以石起，以石终。不过石生人的母体被作者缩小了其应用的范围，不再贯穿作品始终，而是将其应用于小说中一个次要人物，这也是石生人母题的新发展。

不难看出，文学作品中的种种石生人正是千年以来石头崇拜的艺术凝聚，也反映出石头崇拜对中国古典文学的巨大影响，人物形象、思想内涵无不呈现出独特的艺术风貌与文化蕴藉。

3其他民族与石头崇拜

石头在原始社会有着极其崇高的地位。原始先民用石器劳作、战斗,又经历山崩、泥石流等自然灾害，逐渐将山石奉为有主观意识的“神”，于是便出现了对石头的崇拜，这种崇拜在后来逐渐演化为对特殊山石的崇拜，如对白石的崇拜、对巨石的崇拜。

如羌族将白石视为崇拜对象[8]154-158。羌族史诗《羌戈大战》中记载：“羌民们是受天神显灵用白石帮助他们战胜了‘戈基人’，因此决定以白石代表天神，并世代供祭崇奉。”[9]462-464

白族对于巨石的崇拜至今在民间还有遗迹存在。在云南洱源县和云龙县交界处的兔罗坪山上，有五间石屋，每间石屋里都供有一块巨石，称为石头皇帝，认为这些石头皇帝不仅能主宰人类，还可管辖山神和野兽。

有趣的是，在希腊神话中，也有着类似的石生人的情节。青铜时代后，天神用洪水灭绝了堕落的人类，大地之母盖亚指点幸存的普罗米修斯的后裔丢杜卡立翁和他的妻子皮拉，两人按照女神的旨意将泥土抛在了身后的大地上。泥土渐渐成形，成为血肉，而石头也变成柔软的骨骼，石头上的纹理则变成经脉。丢卡立翁抛出去的泥土变成男人，而皮卡的则成为女人。可见在原始社会，石头都曾有一个母体的象征意义，都曾拥有过生殖崇拜，并且这种石头的生殖崇拜不仅仅是古老的两河流域所独有的。

4结束语

石头崇拜这一现象，不仅仅表现在《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出世情节，它是一个传承已久的永恒母题。随着时代的发展，石头崇拜的外在形式与表现载体也在不断发生变化。研究这一文化内涵对分析《西游记》的思想文化、探索中华民族文化有着巨大的推动作用。

参考文献：

[1] 吴承恩.西游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1-3.

[2] 玄奘.大唐西域记序[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1.

[3]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道教知识读本[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0:79.

[4] 王世舜.庄子译注[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5：416.

[5] 刘安.淮南子：修务[M].顾迁,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09:274.

[6] 马昌仪,刘锡诚.石与石神[M].北京:学苑出版社,1994:37-41.

[7] 郝懿行.山海经笺疏[M].成都:巴蜀书社,1985:313-325.

[8] 段丽萍.中国少数民族宗教[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2:154-158.

[9] 吕大吉,何耀华.中国原始宗教资料丛编：纳西族卷、羌族卷、独龙族卷、傈傈族卷、怒族卷[G].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462-464.

〔责任编辑： 胡菲〕

The stone worship in “Journey to the West”— Monkey King’s birth and the ones who were born from stones

ZHANG Shiwei， SHI Xiaofeng

(Jingwen Classial Learning College, Jiangsu Normal University, Xuzhou 221000, China)

Abstract:In the 100 chapters’ Journey to the West, Monkey King was born from scared stone with a strong romantic atomosphere which contains a traditional topic—worship for stones.In this paper, the authur takes the Monkey King’s birth as a starting point to analyze the plot of the Monkey King’s birth and to extend to the ancient Chinese myths and legends,and other literaryworks with the phenomenon that deseribes the ones who were born from stones this thesis also explores its contents with the purpose of exploring the worship for stones.

Key words:“Journey to the West”; Monkey King; people born from stones; stone worship

收稿日期：2016-02-20

基金项目：江苏省大学生创业创新训练计划(201410320011Z)

作者简介：张世维(1995—)，男，江苏镇江人，主要从事汉语言文学研究；拾晓峰(1993—)，男，江苏徐州人，主要从事汉语言文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I207.414

文献标志码：C

文章编号：1008-8148(2016)02-003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