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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的呼喊:萧红小说中的“亲子之爱”

2016-02-13杨劲平

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6年11期
关键词:金枝生死场旷野

杨劲平

(无锡机电高等职业技术学校,江苏无锡214028)

旷野的呼喊:萧红小说中的“亲子之爱”

杨劲平

(无锡机电高等职业技术学校,江苏无锡214028)

萧红小说中的“亲子之爱”呈现出“彼此隔膜”“脆弱残破”“悲剧底色”等特质。小说中“亲子之爱”的描绘,在审视交织着批判的立场下呈现出一种从旁支走向主线、从解构到重建的趋势。萧红在小说中对“亲子之爱”的描绘,既是作者亲情观在小说中的投影,也是作者独特文学创作观的折射。

萧红小说;亲子之爱;亲情观;人生境遇

萧红作为一个出走的娜拉,她的小说文字本真质朴,多源于真实的生活体验。她小说中对“亲子之爱”的描绘具有自身的特色,并在创作中呈现出“疏离解构——纠结重建——回归眷恋”的趋势,折射出作者曲折的心路历程与独特的文学观,也反映出以萧红为代表的一代作家的孜孜探求。

一、萧红小说中“亲子之爱”的特质

(一)萧红小说中“亲子之爱”的特质之一:彼此隔膜

萧红小说中,几乎没有理想的父母形象。无论是早期小说《生死场》中情绪化暴虐的成业,还是后期小说《北中国》里一心牵挂儿子的慈爱老父亲,都不是理想父亲的形象。他们对孩子的爱,更多是一种近乎动物本能的天性之爱,缺乏对孩子真正人格的尊重。萧红小说中,也几乎没有理想的母亲,她小说中的母亲往往为了生活,不得不压抑扭曲自己对孩子的爱恋。在萧红的小说中,父母经常是强势的,迫于生计而现实的;儿女则往往是内心涌动着逃离,常常受到父母伤害的。父母与孩子的关系都处于一种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的隔膜中,即使彼此间的爱恋也是如此。如《旷野的呼喊》中的父亲,为了儿子完全不顾民族大义,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之所以去给日本人修铁路就是为了抗日。《生死场》中,金枝母亲一方面对女儿有着本能的爱护,另一方面则因为愚昧不断伤害着女儿。看到金枝心不在焉摘了青柿子,母亲火了,踢打、谩骂,和老虎一般捕住自己的女儿。小金枝的父亲成业,则是萧红小说中强势而愚昧父母的极端例子。出生不久的小金枝,因为父亲在贫困境遇中不断遭受挫折所引发的愤怒而被活活摔死。萧红后期小说《山下》《北中国》《旷野的呼喊》等表现出的亲子之爱,也是充满隔膜与误解。

(二)萧红小说中“亲子之爱”的特质之二:脆弱残破

萧红小说中的“亲子之爱”源于人的天性与本能,但在残酷的现实生活面前却常常不堪一击,往往会被贫困、愚昧等所扼杀、异化。在《生死场》中,满怀希望去了哈尔滨的金枝面对城市的种种,并没有获得之前向往的生活。在贫苦与屈辱中,亲情是她念念不忘的寄托。她靠缝补,一分一分攒着钱,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给妈妈。当遭人戏弄,积攒的两块钱被人哄抢一空时,她难过的是给妈妈的钱没有了。而这样令人动容的亲子之爱,一方面,消解于金枝在哈尔滨的残酷遭遇,另一方面却更多地消解于金枝母亲对于金钱与女儿的态度。因为忍受不了屈辱,带着羞恨,金枝从哈尔滨匆匆逃回家。她的妈妈看到金枝带回一块钱却巴不得孩子尽快去城里。金枝的母亲并没有看见金枝辛苦收入背后的亲情,她也并不关心金枝内心的感受。家也不是金枝真正的乐园,金枝最后走投无路,只能选择遁入空门。《桥》中的母亲——黄良子,一面深爱着自己的孩子,期望有一座桥连接雇主和自己的家,让自己能常常看见自己的孩子;一面却又迫于生活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孩子,甚至为了别人孩子的伤口还要自己打骂自己的孩子。父母与孩子间的天性之爱因为物质的贫乏、精神的贫弱被极度地压抑与扭曲。

(三)萧红小说中“亲子之爱”的特质之三:悲剧底色

纵览萧红小说中关于“亲子之爱”的叙说,大多都是以悲剧作结。萧红小说中的儿女,或者反叛,或者隐忍,但都涌动着对父母的爱,这爱大部分是比较纯粹、超功利的。当在社会受到风雨和伤害时,他们会渴望从父母处获得支持,但这样的渴望却常常是落空的。儿女们的结局也大多是悲剧性的,反叛家庭出走的孩子往往在革命的残酷斗争中殒灭,如《北中国》《旷野的呼喊》等。隐忍在家的儿女的结局也谈不上幸福。如《小城三月》中的翠姨,以死拒绝家庭对她婚姻与生活的安排;《生死场》里金枝选择遁入空门,对家充满了绝望。《旷野的呼喊》《北中国》等后期小说虽然塑造了对子女有爱的慈父慈母形象,但他们始终不理解孩子,最终这些慈父、慈母在孩子肉体生命的消亡中郁郁而终,只在小说中展现为一幕幕可怜或可笑的人生悲剧。在萧红小说中,没有父慈子孝的和美画面,也没有家人团聚的大团圆。难得一见,及较为民主现代的亲子关系是在《小城三月》这篇后期小说中,但也只是寥寥数笔,成为翠姨人生悲剧一个遥远而模糊的背景。

二、萧红小说中“亲子之爱”的描绘

考察萧红小说中亲子之爱描绘的演进轨迹,可以看到萧红小说对“亲子之爱”的描写在小说中的比重渐渐加重,呈现出一种从旁支走向主线、从解构到重建的趋势。其中,作者在亲子之爱的描写中,审视交织着批判的立场却是始终如一。

(一)萧红小说中“亲子之爱”的描绘之一:从旁支到主线

对“亲子之爱”的描绘在萧红小说创作早期就有一席之地。《王阿嫂之死》《生死场》都对“亲子之爱”有所涉及。《王阿嫂之死》以王阿嫂的悲惨遭遇为主线,也让人看到在极端困窘中女性对自身生养孩子的漠然。《生死场》对“亲子之爱”的描绘散见于对王婆、金枝等主人公的描绘中。到《呼兰河传》《马伯乐》作者在“亲子之爱”的描绘上,笔墨不断加强。《呼兰河传》中关于“亲子之爱”的描绘明显增多。《马伯乐》主线是马伯乐的经历,但人物的行为遭遇几乎都是在家庭的框架中进行的,其中,既有马伯乐与他的儿女雅格等关系的描写,也有马伯乐与自己父母关系的叙说。后期较有影响的小说作品,如《北中国》《桥》《小城三月》《手》《旷野的呼喊》等,对于“亲子之爱”的描写则颇为重视。在《小城三月》《手》中,“亲子之爱”成为作品主题表现的必要背景。《北中国》《桥》《旷野的呼喊》则基本是以亲子之爱为主线的小说。考察萧红小说中亲子之爱描绘的演进轨迹,可以看到萧红小说对“亲子之爱”的描写在小说中的比重渐渐加重,呈现出一种从旁支走向主线的趋势。

(二)萧红小说中“亲子之爱”的描绘之二:从解构到重建

考察萧红小说中亲子之爱描绘的演进轨迹,也可以看到萧红小说对“亲子之爱”的描绘经历了解构到重建的轨迹。早期小说《生死场》等中,“亲子之爱”呈现疏离解构的态势:未成年孩子因为父母的漠视而夭折是其中的常态。在物质贫乏中,人命被轻贱到极致,而“亲子之爱”在生死场中也成为一种奢侈品。以《生死场》中最坚韧的女性形象——王婆为例,她给人的感觉粗糙而冷酷。为了不让自己成为所谓的废物,二十几岁的时候王婆亲手杀死了自己年仅三岁的女儿,后来回忆时,她也全无悔意。父母与孩子间的亲子之爱在作者的笔下被消解得荡然无存。之后的《呼兰河传》中,亲子之爱的缺失夹杂着隐隐的眷恋。一面是父母的冷漠不理解;一面则是祖父的温情。祖父成为《呼兰河传》里小说主人公“我”亲情重要相关人。《马伯乐》中的主人公马伯乐也体现这样一种缺失与眷恋的交织。作为儿子,他的内心涌动着对父亲的叛逆;他所要逃离的不止是他所面对的时代,也是他的家庭。而作为父亲,他对于孩子的亲情确然无疑地存在着,但又内含矛盾,既有疼爱,也有因为愚昧对孩子的伤害。后期小说《桥》《北中国》《旷野的呼喊》《小城三月》中出现了慈父慈母的形象,亲子之爱的书写在贫困与战争的映照下,也渐渐呈现出一种打动人心的品质。虽然依旧不是理想的亲子之爱,但已然与早期小说中的描绘风貌迥异。

(三)萧红小说中“亲子之爱”的描绘之三:审视交织批判

在萧红小说对于亲子之爱的描绘里,作者审视交织着批判的立场是始终如一的。早期《生死场》中,作者这样写道:“母亲一向是这样,很爱护女儿,可是当女儿败坏了菜棵,母亲便去爱护菜棵了。农家无论是菜棵,或是一株茅草也要超过人的价值”。作者审视着金枝与母亲的关系,既看到母女间天性之爱,又看到贫困对于天性之爱的异化,人命的价值低贱甚至不如一棵小小的茅草。小说《马伯乐》在写马伯乐与父亲、与女儿关系时也是这样:一面看到父子、父女间的天性之爱,一面又通过细致质朴的笔写出人类愚昧对于亲子之爱的异化。如马伯乐与父亲因钱而关系紧张,马伯乐疼爱女儿雅格但并没有用科学合理的方式。后期小说中对于亲子之爱的审视的笔触也没有因为作者对慈父形象的塑造而减弱,对于亲子之爱中的隔膜、愚昧因为慈父形象的对比反而更入木三分。如《北中国》《旷野的呼喊》中,思念外出儿子的父亲,浓浓的父爱并没有削减父子间心灵的距离,父母对孩子的爱护使得作者对于其中的愚昧、异化的批判更入木三分。

三、萧红小说中“亲子之爱”的内涵

(一)萧红小说中“亲子之爱”的内涵之一:作家人生观演进的表现

萧红小说中的亲子关系是其人生中亲子关系在文学世界中的折射。萧红早年丧母,与后母关系也不亲密;而她的父亲对于年幼敏感的萧红也是非常严厉。父母给予萧红的亲子之爱并没有带给萧红温暖,在萧红的童年生活中,只有祖父让她感受到了人生的温暖。后来萧红出走,自己经历了曲折的婚恋,这个过程中,女性特有的孕产给萧红带来的也没有欢欣,只有苦难。在生活的重压中,萧红甚至抛弃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这样的人生经历使得萧红小说中对于亲子之爱的描写往往以悲剧为底色。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萧红从叛逆的青年渐渐走向中年,这时的她一面开始认识到父母的苦心,而不断从异乡到异乡的漂泊也让她开始回顾,甚至有些眷恋父母与孩子之间天性的爱。在萧红弥留之际,她也想起了曾被自己抛弃的女儿,“但愿她在世界上很健康地活着。大约这时候,她有八九岁了,长得很高了……”纵观萧红的一生,她是个优秀有才华的作家,却始终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这样的人生经历也使萧红更多地体验着作为女儿、孩子这一角色所担负的压力与内容,而很少也很难真正体会为人父母的心情。在她的小说中,亲子之爱中的孩子始终是纯洁、有爱的,而父母即便慈爱,却也深深打着愚昧异化的烙印。

(二)萧红小说中“亲子之爱”的内涵之二:作家独特文学观的体现

萧红在写作中具有自己独特的文学观,她关于小说写作的观点虽然没有单独的描述,但散见于她与友人伴侣的谈话和一些会议的发言中。她独特的文学观也投影于她小说中关于亲子之爱的描绘。萧红认为,文学应该是对着人类愚昧的。所以,当萧红在小说中书写亲子之爱时,并没有仅仅停留于对理想或不理想的亲子之爱的描绘,其中也很少看见阶级的分别。萧红是从更深的背景来思考关照“亲子之爱”,这个角度就是对人生存境遇的探讨。在她的小说中,亲子之爱的描绘更多地聚焦于人们因为愚昧而无视生命与亲情的价值,聚焦于物质贫乏等恶劣情况对亲子之爱的蚕食扫荡。萧红在小说创作中,往往选取自己熟悉的内容着手,她赞同写作要写对于生活的逼真感受,她的小说创作很少偏离于她本人的生活之外。这样的写作观念与方式也决定了萧红小说中“亲子之爱”的描绘与萧红个人的人生经历、人生感悟有着莫大联系。另外,萧红在创作中始终坚持文学独立的立场,关于抗战时期的文学创作,她就提出并不一定非得到前线去才能写出好作品。她后期的很多小说,包括重点书写亲子之爱的《北中国》《旷野的呼喊》都是以抗战为背景的文学。她借着书写父母与孩子间的故事,描摹着中华民族在战争与贫困的双重威胁中真实的生活境遇,有扼杀、压抑、扭曲,也有反叛、隐忍与抗争。

如果说萧红小说中的爱情是“生死场”中的“后花园”,凝聚着作者朦胧的期待,那么,萧红小说中的“亲子之爱”则是旷野里的呼喊,既有在苍茫中发声的执著,也有苍茫间人生渺小、彼此隔阂、声音很快消散的无奈与疲惫;既是作者对自身经历的亲子关系在小说创作中的投影重构,也是在作者特定人生观、亲情观与文学创作观映照下,在人类生存境遇这一较大视野中对当时作者身边及自身经历的亲子之爱的审视与关照。

[1]萧红.萧红小说全集[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6:15,20,54,701.

[2]王丽娟.萧红漂泊岁月中的文学观[J].太原师范学院学报,2015(1):68-72.

[3]杨劲平.生死场中的后花园:萧红小说中的爱情[J].延安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5(6):82-84.

I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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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0046(2016)11-018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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