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文化时代小康社会建设的儒家人格理想启示及文化内涵
2016-02-13郭昭第
郭昭第
(天水师范学院 文学与文化传播学院,甘肃 天水 741001)
大众文化时代小康社会建设的儒家人格理想启示及文化内涵
郭昭第
(天水师范学院 文学与文化传播学院,甘肃 天水 741001)
小康社会虽然不是作为儒家最高理想的以圣人为主导的大同社会,但毕竟不是小人得志、君子失势、圣人理想缺失,以致让小人乃至大众为所欲为的乌合之众的社会,至少应该是一个以君子乃至精英为主导的社会。建设小康社会,应该立足孔子等儒家人格理想的启示,着力建设一个重义轻利、协同创化的精英主导型社会,而不应该是一个见利忘义、尔虞我诈的大众主导型社会;一个崇尚正义、自强不息的精英主导型社会,不应该是贪图享乐、害怕变革的大众主导型社会;一个谦让宽容、和而不同的精英主导型社会,不应该是简单偏激、同而不和的大众主导型社会。近代以来,对伦理道德规范,因果报应法则,以及周遍含容、平等不二、协同创化等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精神缺乏自信,一味崇洋媚外,推崇非此即彼二元论思维模式,以及矛盾、斗争和暴力方式,是导致中国人性趋恶、道德失范、戾气横行、生态恶化诸多问题的根源。弘扬和传承以孔子儒家思想为代表的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是根治当前中国诸多问题的一剂最接地气、最对症的良药,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最根本的精神基因和最独特的精神标识。
小康社会;孔子思想;君子人格;理想启示;文化内涵
当今中国,分明已经进入大众文化时代尤其大众传媒时代。虽然不能说这一时代便是以小人为主流的时代,但分明是大众横行无阻的时代。人们可以对滥用职权、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为富不仁、为非作歹的腐败官员和暴富分子心怀不满,以致群情激奋、口诛笔伐,但很少有人考虑过在诸如此类仇官、仇富极端心理中可能存在徇私舞弊、自私自利的贪欲,以及心怀叵测、打击报复的妒忌,而且诸如恃强凌弱、拐卖妇女儿童、制造伪劣商品、偷税漏税等坑蒙拐骗偷的行为正是发生在更多无职无权的普通大众身上,而不仅仅发生在腐败官员和暴富分子身上。大众文化时代的许多人已经自觉或不自觉地坠入凡事只计利害、不计是非,一切向钱看的自私自利大众,凡事自以为是、害怕变革、无视公平正义的安逸懈怠大众,凡事不自我反省、一味怨天尤人、推崇暴戾手段的蛮横粗暴大众的行列。这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必须警惕的文化现象。儒家的最高理想是大同社会,小康社会仅仅是步入大同社会的必要准备,充其量只是儒家大同社会理想的初级阶段。虽然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文化并未直接将小人乃至大众与迷乱社会、君子乃至精英与小康社会、圣人乃至天才与大同社会联系起来,但其大同社会理想分明是以圣人乃至天才为主导的社会,而小康社会仅仅是以君子乃至精英为主导的社会,并不是也不应该是以小人乃至大众为主导的社会,更不应该是小人得志、君子失势、圣人缺失,以致让小人为所欲为、胆大妄为的乌合之众的社会。
一
小康社会应该是一个重义轻利、协同创化的精英主导型社会,不应该是一个见利忘义、尔虞我诈的大众主导型社会。
虽然孔子所谓圣人、君子、小人可能有极为复杂的内涵,但人们可以大体将圣人与天才、君子与精英、小人与大众相类比,特别是大众文化时代。在孔子看来,君子与小人的一个区别是君子思考和忧虑的是德行,小人思考和忧虑的是田宅禄位;君子思考的是不触犯法律,小人思考的是如何获得利益,有谓“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1]71或更准确地说,君子以道义作为终极目标,小人则以利益作为终极目的,于是君子通晓道义,小人明白利益,有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1]73马克思在《1844年哲学经济学手稿》中对此有明确阐述,他写道:“吃、喝、生殖等等,固然也是真正的人的机能。但是,如果加以抽象,使这些机能脱离了人的其他活动领域并成为最后的和惟一的终极目的,那么它们就是动物的机能。”[2]君子即使身处困顿之时,仍能安分守法,无所顾虑,小人则常常因为唯利是图而放荡为非,如孔子所谓“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1]161能否在穷困潦倒的时候仍坚持原则和底线,是君子与小人的根本区别。虽然人们生活于现实世界,不可能不面对衣食住行等物质生活问题,而且有些人限于各种条件的限制,终其一生只能奔波于衣食住行等物质生活条件的满足,但有些人即使最基本的物质生活条件获得极大满足,仍心安理得的将诸如此类动物性机能作为终极目的。许多人只是基于动物性机能的物质需要作为唯一需要,而将作为真正能够代表人的真正机能的精神需要却作为可有可无,甚或不一而足的需要。这主要因为大众作为群体其最基本的特点是因为大众群体的存在,不仅没有使其精神境界得以提升,反而因为近墨者黑的缘故,而非理性地将动物性机能作为人的唯一机能了,如古斯塔夫·勒庞所说:“群体不善推理,却急于采取行动。”[3]4
建设小康社会,虽然必须重视群体的力量,但最为明智的做法,只能是“利可共而不可独,谋可寡而不可众”。既然利益是大众所普遍渴望的,建设小康社会便必须以满足大众物质生活需要为最基本需要,尽可能做到物质利益的全面分享乃至共享而不是独占。这一点由于最近三十多年以来过分强调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却没有实现带动大众全面富裕而存在历史欠账。建设小康社会再不能摸着石头过河,必须做好顶层设计,这就需要集思广益,群策群力,但集思广益,群策群力,绝对不是有些人所鼓吹的绝对民主,因为绝对民主虽然颇具诱惑力,但实际上并不真正有效,而且即使在各个领域有独到研究的专家也不免于此。古斯塔夫·勒庞指出:“涉及普遍利益的决定,是由杰出人士组成的议会作出的,但是各行各业的专家并不比一群蠢人所采纳的决定更高明。”[3]7这不是低估专家的决策能力,实在是所谓专家常常因术业有专攻的缘故可能存在严重知识甚或人格结构缺憾,往往只对自己所长期钻研的某一领域局部问题有绝对发言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便能够对牵一发动全身的整体设计有超常决策力。且由于群体决策由集体承担责任,以致没有人承担主体责任,多不免因为不大负责任而陷于相互推卸责任的境地,所以集体决策并不经常最为有效,因为“群体在智力上总是低于孤立的个人,但是从感情及其激起的行动这个角度看,群体可以比个体表现得更好或更差,这全看环境如何”。[3]11这并不是说建设小康社会,君子可委以重任,小人则百无一用。孔子有云:“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1]168这是说君子未必通晓细微末节的事情,但其德才足以堪受重任;小人虽然视野狭隘、气量不足,但未必无一长处可取。
人们可能以为屁股决定脑袋是极端荒谬的观点,是不依靠调查研究,不问事实,单凭脑袋发热程度作出决策的主观臆断的荒唐行为,甚至认为如孔子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1]105存在看不起大众,及愚弄大众的倾向。其实许多时候,决定一个人思想和决策的广度和高度的,并不仅仅是有无学识、才气和聪明,更是阅读的高度、才气的水平、经验的广度、道德的水准,尤其所处位置或期待达到的位置。也许只有胸怀祖国、放眼世界的人才可能具有非同一般的眼界、胸襟和气度,一旦认准是正确的决策,必须义无反顾地执行,不可因为与大众商量乃至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而耽误了执行的时间进度和效率。虽然不能说所有大众必然见识低下,心胸狭小,气度平凡,至少可能因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甚或发表基于私利而不负责的妄语动摇决策者的意志,破坏决策者的信心。商鞅所引“愚者暗于成事,知者见于未萌。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4]的观点不无道理。最理想的民主决策,应该是君子出于所有人共同权利和社会全面进步的考量,但不能保证大众文化时代所有人追求民主决策的出发点和立足点都是如此。虽然绝大多数人本可不限于动物机能,却心甘情愿地将动物性机能作为最高乃至唯一追求,而且将其作为不遗余力地追求的民主决策的出发点和立足点。这是建设小康社会必须警惕的。
二
小康社会应该是一个崇尚正义、自强不息的精英主导型社会,不应该是贪图享乐、害怕变革的大众主导型社会。
真正的小康社会必定是一个正义的社会。正义的社会必须有为大家约定俗成和普遍接受的社会伦理、法律制度甚或自然法则。约翰·罗尔斯指出:“一个社会,当它不仅旨在推进它的成员的利益,而且也有效地受着一种公共的正义观调节时,它就是一个良序的社会。亦即,它是一个这样的社会,在那里:(1)每个人都接受、也知道别人接受同样的正义原则;(2)基本的社会制度普遍地满足、也普遍为人所知地满足这些原则。在这种情况下,尽管人们可能相互提出过分的要求,他们总还承认一种共同的观点,他们的要求可以按这种观点来裁定。”[5]《约翰福音》第8章有这样一段记载,文士和法利赛人带着一个行淫时被抓住的妇人来,对耶稣说:“夫子,这妇人是正行淫之时被拿的。摩西在律法上吩咐我们,把这样的妇人用石头打死。你说该把她怎么样呢?”他们试探耶稣,要得到告他的把柄。耶稣却弯着腰用指头在地上画字。他们不住地问,耶稣就直起腰来,对他们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于是又弯着腰用指头在地上画字。他们听见这话从老到少一个个出去了,只剩下耶稣和那妇人。耶稣直起腰来对她说:“妇人,那些人在哪里呢?没有人定你的罪吗?”她说:“主啊,没有。”耶稣说:“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从此不要再犯罪了。”这个故事至少表明,人们有着约定俗成和共同遵守的伦理道德规范特别是罪孽意识,即使试图抓住把柄陷害耶稣的人都有自知之明,所以经耶稣开导便不约而同地离开,当然耶稣作为圣人确实有着他人所没有的宽容大度的襟怀和智慧。
应该看到,所有这些约定俗成的伦理道德、法律制度和自然法则作为维系社会秩序的根本法宝,常常因社会历史文化背景而有所不同。一般来说,一神教国家常依据宗教教义和法律制度一软一硬来维系社会秩序的正常运转和绵延创化,多神教甚或非一神教国家主要依靠伦理道德规范和法律制度得以维系社会基本秩序。相对于伦理道德来说,最强有力的手段只能是宗教和法律,因为宗教和法律往往建立在灵魂和肉体面临严酷惩罚的基础之上,而伦理道德的惩罚主要是社会舆论尤其良心谴责,显得相对柔弱一些。中国作为多神教甚或非一神教国家,长期以来依靠儒家仁、义、礼、智、信所谓五常,道家慈、俭和不敢为天下先之老子所谓“三宝”,[6]佛教佛、法、僧三宝来维系社会秩序,且支撑中国社会自强不息、绵延数千年。惟其如此,君子往往由于心有所畏、言有所戒、心有所止,乃至显得宽容庄重、心境平和、气定神闲,没有骄矜之感,小人由于无所敬畏乃至显得自负傲慢,带有攻击性,充斥着骄矜的气息,如孔子有谓“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1]148君子常常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小人则正好相反;君子往往善于自我反省,寻找自我的不足,改正缺点,不断进步,小人则从来不会检讨自己,总把错误和责任推给别人,对别人求全责备,自然不会有进步,如孔子所谓“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1]165
奥尔加特·加塞特也认为,“大众人自以为完美无缺”,“他们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完满。他们自信心十足,犹如亚当置身于伊甸园一般。他们与生俱来的心灵之冥顽封闭,阻碍了他们获得必要的条件来发现自身的缺陷与不足”;“精英人物若是处于极端的自负,而且这种自以为完美的信念无法与他融为一体,对他来说这是不真实的,它仅仅是自负的产物,他甚至认为这一信念是假想的,虚幻的,疑窦重重的”,“即便是在这种病态的情况下,即便是被自负蒙蔽了双眼,那些‘高贵的’人也仍然不会感到自己真的就是完美无缺的”。[7]84君子常常遵循天理,自强不息,日益接近于高明,小人受制于惰性和私欲,满足现状,乃至日渐趋于堕落,如孔子所谓“君子上达,小人下达”。[1]155奥尔加特·加塞特认为,“明智之士总是感到自己有沦落为愚人的可能,所以他竭力逃避这种稍有疏忽就会降至的愚蠢,他的努力取决于他的智慧”;“愚顽之人则从不怀疑自己,他总是认为自己是最明智、谨慎的人,所以他对自己的愚蠢安之若泰,怡然自得”。[7]84惟其如此,真正的精英虽然没有特异功能,常常能自强不息、勤奋上进,更容易走向成功;普通大众则往往容易满足现状,懒惰懈怠,害怕变化,以致不求上进,孤傲自大,容易导致平庸乃至失败。奥尔加特·加塞特也认为,“贵族就等同于一种不懈努力的生活,这种生活的目标就是不断地超越自我,并把它视为一种责任和义务”;大众的“平庸或懈怠的生活”则“以一种消极被动的方式倚赖自己,安于现状,害怕变动,除非有一种外在的压力迫使它走出封闭的自我”。[7]80虽然从理论上讲,谁都明白变化发展的道理,也确实呼唤卓有成效的变革,很少有人明确反对变化和变革,即使并不伤筋动骨甚或微不足道,一旦影响到大众习以为常乃至按部就班的生活,便可能引发他们的不满和反抗,虽然按部就班是不可能的,只能导致落后挨打的局面,但除非死到临头一般不会有所动摇,更不会主导适应变化。这可能是大众的最普遍心理。
遗憾的是,所有这些曾经行之有效的核心价值体系,后来被统统贬斥为封建礼教乃至迷信,经过五四新文化运动在激进知识分子层面的倡导、文化大革命在官方意识形态层面的宣传,尤其改革开放在普通百姓层面的全面渗透,迄今为止已接近全面坍塌甚或崩溃。近年来中央虽然出台一系列政策三令五申强调弘扬和传承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仍遭到某些偏激知识分子的无端解构和普通百姓的茫然抵触,很大程度上出现了没有严格善恶和是非观念,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现象。正因为没有约定俗成和共同遵守善恶和是非观念,君子只能息事宁人,唯唯诺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小人则常常不依不饶,将君子的宽容和退让视为软弱可欺,趾高气扬、狂妄自大。曾国藩有云:“大抵乱世之所以弥乱者,第一在黑白混淆;第二在君子愈让,小人愈妄。”[8]虽然不能说没有黑白、善恶、是非观念的社会,便一定是善恶不明、是非混淆、黑白颠倒的乱世,至少可以说,使公平正义遭到肆意践踏,使君子心寒、小人气傲,使君子愈来愈谦让,小人愈来愈狂妄的社会,毕竟不是小康社会的理想形态。
有人可能将伸张公平正义的希望寄托于大众,其实大众在许多时候更关心自身利益,而不是人们的整体利益。即使最具普遍性、最公平正义的事情,一旦对自身利益有微不足道影响,便会导致极端抗议;即使最不公平正义的事情,只要对自身有利,也可能不遗余力加以支持。古斯塔夫·勒庞指出:“在群众眼里,也许最不公正的才是最好的。只有既不十分清楚易懂又显得负担小的办法,才最易于被人们接受。”[3]7孔子也有类似阐述,他指出:“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1]137在孔子看来,君子往往有仁爱之心,凡符合道义的事情,不仅乐见其成,更愿成全别人的好事,如果不合道义,则一定不助长别人之恶。
三
小康社会应该是一个谦让宽容、和而不同的精英主导型社会,不应该是简单偏激、同而不和的大众主导型社会。
《中庸》将“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1]37作为宇宙创化的自然大道,这其实也是儒家大同社会理想的写照。世界上任何事物本来就没有善恶、美丑、是非之别,至少在人们没有将自己的主观意志强加于事物之前,事物的原初状态是没有诸如此类分别的。所以老子有“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6]70-71“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6]125的观点,庄子有“大知闲闲,小知间间”[9]的观点,惠能有“世界虚空,能含万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涧,草木丛林,恶人善人,恶法善法,天堂地狱,一切大海,须弥诸山,总在空中”[10]的观点。正是因为圣人没有善恶、美丑、是非之类分别和取舍之执著心,无善无恶、无美无丑、无是无非,所以显得宽容闲适。其实,孔子和孟子作为圣人同样有无所执著之心,如孔子所谓“无可无不可”,[1]186孟子所谓“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1]234等都体现了这一点。弗朗索瓦·于连对此有高度评价,认为:“哲学按照排除的模式来思考(真/假,是/不是),然后用辩证的方法演绎相互对立的项,由此而产生了哲学的历史。而智慧是按照‘平等接受’的模式思考(平等地对待‘正’‘反’),由此智慧是不可能有历史的。”[11]正是基于这一点,于连认为中国哲学一开始就具有智慧哲学性质,西方则至今没有出现智慧哲学。
君子虽然不能达到圣人这一境界,也暂时无法实现大同社会理想,最起码应该做到心胸襟怀坦白、光明磊落、神定气安,小人则因为斤斤计较,患得患失,经常愁眉苦脸,如孔子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1]102这是因为君子常以百姓的标准为标准,追求个性、自由,以及差异性,小人则以自我为标准,强调排他性乃至同一性,如孔子所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1]147正因为君子能以道义包容不同意见和想法,所以对人有宽容之心,不拉帮结派,小人则习惯于固执己见,排除异己,喜欢自以为是,与自己臭味相投的人结党营私,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他人,排斥异己,如孔子有云“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1]57也许大众的非理性正在于易受别有用心的人诱导和蛊惑,以致不假思索地聚集在一起,如古斯塔夫·勒庞所谓“一个偶然事件就足以使他们闻风而动聚集在一起,从而立刻获得群体行动特有的属性”。[3]4也许使他们不假思索聚集起来的最重要原因是人多力量大乃至法不责众。大众可以最大限度享有群体的力量,但不必担心承担相应责任,如古斯塔夫·勒庞所谓:“意识到肯定不会受到惩罚——而且人数越多,这一点就越是肯定——以及因为人多势众而一时产生的力量感,会使群体表现出一些孤立的个人不可能有的情绪和行动。在群体中间,傻瓜、低能儿和心怀妒忌的人,摆脱了自己卑微无能的感觉,会感觉到一种残忍、短暂但又巨大的力量。”[3]24这可能是近年来群体事件最容易爆发且充斥戾气的根本原因。人们担心频繁发生的群体事件,可能正在无情撕裂中国社会,使得人们自觉不自觉地陷入诸如左与右、保守与改革之类不同阵营。其实这还不是群体事件频繁爆发的最恶劣后果。奥尔特加·加塞特写道:“我们这个时代的典型特征就是,平庸的心智尽管知道自己是平庸的,却理直气壮地要求平庸的权利,并把它强加于自己触角所及的一切地方。”“大众把一切与众不同的、优秀的、个人的、合格的以及精华的事物打翻在地,踩在脚下;任何一个与其他人不相像的人,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考虑问题的人,都面临着被淘汰出局的危险。”[7]33可见,群体事件频繁爆发之最恶劣后果是,不仅可能助长处理问题简单粗暴、偏执极端、心地阴暗、杀戮心重等暴戾风气的横行无阻,而且可能导致平庸的肆无忌惮与精英的孤掌难鸣甚至被淘汰出局,以及整个社会良知的彻底消失。
特别在大众被妒忌心理所支配的时候,这种危险性会更大,不仅导致庸政、懒政、怠政现象的大面积发生,而且可能导致整个社会的全面倒退和集体堕落。妒忌可能源于缺乏自我价值的自信,缺乏对自己价值和自己所做有价值事情的自信,而且由于大众在很多场合只能体验为痛苦乃至丢脸的事情,于是有些人便投机取巧,不对自己本身及生活方式作出更低估价,而是反过来将一切责任归咎于既得利益者,似乎正是这些人厚颜无耻地抢夺和侵占了他们应得的资源,除非他们听任自己变得更加麻木不仁及顺从,否则很有可能妖言惑众,诱导不明真相、闻风而动的大众群起而攻之,促使妒忌带着更多恶意甚或敌意以极端暴戾乃至欲杀之而后快的方式反对那些在他们看来的既得利益者,以致全然无视他们平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诚实致富的事实。这当然不是为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为富不仁的暴发户开脱罪责。人们应该意识到,几乎整个社会都在谴责贪官祸国殃民,富豪为富不仁,存在极端仇官、仇富心理,但如果冷静反思,似乎没有一个人能从内心深处真正做到襟怀坦白、干净担当,真正做到毫无自私自利之心,高尚纯粹,脱离了低级趣味,只是自私自利、明哲保身、养痈遗患、助纣为劣、为非作歹的程度有所不同而已。虽然人们都不满社会公平、利益固化、收入差距拉大,但绝大多数人还是不假思索地加入关注王宝强离婚案细节的行列,很少有人关心同一时间奥运会女排夺冠,及此前屠呦呦及航天科学家工作多年买不起豪宅、豪车和名牌生活用品的现实问题,虽然人们都痛恨诚信缺失,坑蒙拐骗随处发生的现象,但很少有人能开诚布公,加入理直气壮、除恶扬善的行列;虽然人们都谴责中国教育误人子弟,但几乎每一个人都对涉及自身子女的教育改革可能带来的不确定因素抱怀疑甚或抵触情绪,虽然人们都对学术不端行为痛心疾首,但几乎每一个学者都无法超然物外。其实,正因为当今中国的许多人已自觉或不自觉地坠入小人或其帮凶的行列,才使违法乱纪、腐败堕落成为深入骨髓乃至无孔不入的魔咒,才使官员和执法者可以明目张胆地贪污受贿,商人和暴发户可以肆无忌惮地制造假冒伪劣商品,演员可以趾高气扬地炫耀财富,教师可以不负责任地照本宣科,学生可以不假思索地殴打教师和校长,学者可以铤而走险进行学术造假。所以最明智的做法只能是从伦理道德、法律制度和自然法则等角度进行深度思考。也许无视修身为本的伦理道德规范,有法必依、违法必究的法律制度,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因果报应自然法则,使整个社会缺乏道德、法律乃至宗教底线,才是全社会集体腐败堕落的罪恶根源。虽然君子可以用“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11]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聊以自慰,但在一个普遍缺乏伦理道德、法律制度和自然法则等最基本底线的社会,人人都可能面临伦理道德规范的坍塌、法律制度的崩溃、自然法则的消解等带来的诸多问题,都可能因为人与人之间相互撕咬和倾轧,陷入人人自危、人人无法自免于深度恐惧、极端焦虑的互害式、自危式社会可能带来的危险。应该指出,这种以小人为主导,缺乏诚信的互害式、自危式社会,绝对不是小康社会应有的现象。
总之,小康社会不是一个只计利害、不计是非,一切向钱看的功利社会,也不是一个君子愈让、小人愈妄、黑白不分的迷乱社会,更不是一个仇富仇官、畸形变态、充满戾气的极端社会。当前中国人性趋恶、道德失范、戾气横行、生态恶化诸多问题的出现,是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发展不均衡的必然结果,也是近代以来盲目崇洋媚外、一味迷信西方文化非此即彼二元论思维模式及一分为二认知方法,崇尚矛盾、斗争和暴力,对中庸之道乃至伦理道德规范、和而不同乃至社会法则、因果报应乃至自然法则,以及周遍含容、平等不二、协同创化的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精神缺乏自信的必然结果。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能认识到这一点,但弘扬和传承以儒家文化为代表的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确实是根治当前中国诸多问题的一剂最接地气、最对症的良药。虽然人们也寄希望于健全法制,但法制毕竟只是外在因素,得依赖于执法者的职业道德水准,特别是中国这样一个非一神教国家。否则当今中国所有人都可能因为无视中庸之道乃至伦理道德规范、和而不同乃至社会法则、因果报应乃至自然法则,以及周遍含容、平等不二、协同创化的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精神,或迟或早成为这一不健全法制、不道德执法者,尤其无所敬畏的暴戾大众的直接或间接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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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余粮才〕
The Enlightenment of Confucian’s Personality Ideal in Well-off Society Construction and the Cultural Connotation
Guo Zhaodi
(School of Chinese Literature and Culture Communication,Tianshui Normal University,Tianshui Gansu741001,China)
A well-off society is supposed to be at least one with men of noble character and elites as the leading group,the construction of which should be based on Confucian’s personality ideal enlightenment and an elite-domi⁃nating society be established rather than a mass-dominating one.Since modern times lack of confidence has been very clear in excellent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Inheriting and developing this excellent culture is the key to cur⁃ing the present-day problems in China,and also the basic and unique spiritual symbol of constructing well-off soci⁃ety in a comprehensive way.
well-off society;Confucian ideas;gentlemen personality;ideal enlightenment;cultural connotation
G122
A
1671-1351(2016)06-0001-06
2016-08-11
郭昭第(1966-),男,甘肃西和人,天水师范学院文学与文化传播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甘肃省高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陇东南民间文艺研究中心主任,中华美学学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