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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勇小说自译区别性策略研究
——以《台北人》文末注释为例

2016-02-13

关键词:台北人白先勇

史 慧

(1.太原师范学院 外语系, 山西 晋中 030619; 2.上海外国语大学, 上海 200083)

【语言学】

白先勇小说自译区别性策略研究
——以《台北人》文末注释为例

史慧1,2

(1.太原师范学院外语系,山西晋中030619;2.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200083)

[摘要]与西方文学自译活动相比,中国文学自译活动呈现共时性特点,以“环境性转换语者”为主要类别的双语者从事自译活动的时间范围,集中在五四运动之后的20世纪40年代至70年代。白先勇的创作史实在力证白先勇鲜受学界关注的文学自译者身份的同时,呈现出可依据或独立或合作的自译方式进行区隔的阶段性特征。《台北人》在文末注释的内容、类别及篇幅等方面,展现出白先勇相较于同时代同类自译者的区别性策略。

[关键词]中国现当代小说自译;白先勇;台北人;注释;区别性策略

在中西翻译史上,文学自译活动因其打破了传统翻译活动中作者和译者“二分法”的局面,以“作家即译家”的特殊性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翻译现象。比照中西文学自译活动脉络,以Hokenson & Munson(2007)为代表的学者认为西方自译史可溯源至11世纪,并可划分为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时期(1100—1600)、近代时期(1600—1800)及现当代时期(1800—2000)等三大阶段,且自译者共享双语者属性,种类呈多元化。相较之下,中国文学自译活动相对集中在五四运动之后的20世纪40年代至70年代,呈共时性特征;在自译体裁上,林语堂、萧乾、卞之琳、张爱玲、余光中、於梨华、白先勇等中国自译者在小说、诗歌、散文等门类均有涉猎。除了林语堂独树一帜地以说理性小说向西方人讲述中国国情之外,其余自译者以非说理性小说见长;自译方向上,中国自译者大多选择先发表汉语文本,后发表英语文本,汉译英是主流语际方向;在双语者属性上,中国自译者生活于由于流放、迁徙或旅行等原因形成的两种或以上语境之中,多属“环境性转换语者”。在中国翻译思想史观照下,我们不难发现:中国文学自译活动并未从文学翻译史的开端,即19世纪六七十年代铺展开来,而是将起始点放在了20世纪40年代。与文学翻译发展的宏大规模不同的是,自译家“星星点点”地存在于文学翻译的版图之上,并且绵延至70年代,直至90年代仍有与原文时隔多年的译本以独立自译或是合作自译的方式相继呈现在国人尤其是双语读者面前。

台湾当代作家白先勇以其自译作品体裁在叙事小说类别的集中性、自译历程阶段区隔的可归纳性、文末大幅注释的自译策略,在中国现当代小说自译脉络中,与同样以自译小说见长的张爱玲、萧乾等自译者分庭抗礼又自成一格。本研究首先正视白先勇的自译者身份,从自译的角度对其创作历程进行划分,然后以《台北人》英译本作为案例,对白先勇偏好使用的文末大幅注释策略进行量与质双重分析。

一、“独立尝试——二人合作——三人团队”的自译历程

白先勇的作家身份毋庸置疑,其中文小说集《台北人》入选“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此项荣誉至今仍是“在世作家作品最高排名”,也正因此,其自译者身份极易被耀眼的作家光环所掩盖。根据《白先勇文集》附录部分提供的《白先勇写作年表》显示,白先勇的自译活动有四次,涉及三部作品。第一篇自译作品《香港——一九六〇》由中文译为英文,发表于Literature:East & West VI.IX No.4,时间是1965年。第二部自译作品《谪仙记》于1971年经与夏志清合作由汉语译成英文,收入由夏志清所编、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出版的《二十世纪中国小说选》(Twentieth-Century Chinese Stories)一书。1980年白先勇与叶佩霞(Patia Yasin)合作翻译了日后《台北人》英文版中的《游园惊梦》的英文版,刊载于香港中文大学《译丛》第十四期。该作品拉开了《台北人》全书英译的序幕。1982年,印地安那大学(University of Indiana)出版了白先勇与叶佩霞、乔志高合作,由中文译向英文,题为“Wandering in the Garden, Waking from a Dream”的《台北人》英文版。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本研究选用的《台北人》英译本是2013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全部内容没有改动,依旧是本来面目”的1982年版,只是书名出于“存真”和“保留一点原文的反讽意味”的考虑,经编者决定,“回到原书所定的名称——《台北人》,英文直译为Taipei People”。白先勇的自译活动呈现出“始于独立自译,进而二人合作自译,进而三人团队合作自译”的脉络,且未见白先勇翻译他人作品。

白先勇在评价《台北人》中英对照版的翻译与出版经历时也曾提及自己的几次自译活动,笔者认为其评价“略带保留”,按照时间顺序梳理,“先期”创作的“某个短篇”,虽说“自己译成了英语”,然而“严格意义上”算不得“翻译”,而是“改写”,因为每逢难以翻译的地方,借着创作主体的“自由”就“改”了。显然,对照白先勇写作年表,这里的“某个短篇”是指《香港——一九六〇》,自译者将独立由汉语译入英语的创作过程定位为“改写”,而非“翻译”。之后,夏志清主编《二十世纪中国小说选》时选中《谪仙记》,白先勇应邀“作了”独立自译的“努力”,后来夏志清“帮着改了”。而《台北人》的翻译工作是白先勇“第一次参加翻译”,“看来也是最后一次”。因为白先勇认为创作虽然不易,毕竟“随心所欲”,翻译“则不然,不能随意改原文”。尽管《台北人》合作自译三人团队中扮演“仲裁人”的高克毅(笔名乔志高)对团队的译法和翻译效果评价较高,认为译者的译法“既大胆又具弹性”,白先勇本人却坦陈自己作为作者,认为“译文有点意犹未尽”,作为译者,还是应该“讲忠实,不能拘泥于一字一词的得失”,根据原文的“调子”选字用词。[1]59

笔者认为,“独立尝试——二人合作——三人团队”的自译历程以及自译者本人对自译活动和自译文本的评价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文学自译者及研究者提供这样的启发:作家兼译者的身份难免会使得作家在二度创作的时候,思绪重回创作的空间,笔端极有可能随着自我意识和自我阐释欲望的重生,对原有的故事进行扩充甚至改写,使得译文也就是自译作品的成品偏离原来故事进行的轨道,折损原有故事的意味。2000年香港中文大学《台北人》汉英对照版曾在序言部分说道:“一本汉英对照的书可供三种不同的读者阅读……最大的一群就是汉英文都通的读者。他们不但要读小说,而且要看看这些故事是怎样渡过两种文字播迁的风险的。”[2]5团队合作进行自译的方式能够较好地规避这种风险,帮助故事在“文字播迁”的过程中“渡过风险”。一方面合作自译可以避免原作者主观“任性”和“武断”,具体表现为对原文大刀阔斧地修改;另一方面,合作中因分工不同、互相制约和促进的工作状态可以避免自译者以外的译者断章取义、偏离原文意义和主旨,在创作艺术层面和原作意味保留方面可谓“一举两得”。

二、《台北人》自译本文末注释策略分析

出版于1971年的中文版《台北人》系白先勇创作历程的巅峰之作,该小说集集结了14篇20世纪60年代由白先勇创作并发表于《现代文学》的短篇小说,着力描写台湾社会各阶层人物在新旧时代交替中的人生转变,道尽了历史兴衰和人世沧桑。从翻译语料的角度上看,该小说集在作品规模上最能集中体现白先勇及其自译团队在策略选择上的偏好,更利于质性和量化研究。白先勇将这些故事时隔11年之久才得以出现在西方读者面前部分归因于“翻译上的困难”[2]7。自译团队中的合译者叶佩霞则说:“我得说我一直充满信心,认为英文有能力把中文原文的华丽以及它所包含的情感反映出来,并且能表出各色人物及其不同的语言。”可以看出,团队自译的目标是全部细节的传达,团队秉持的信念是借由两种语言和文化的共通之处,弥合语言差异。南朝梁代刘勰《文心雕龙·论说》有载:“若夫注释为词,解散论体,杂文虽异,总会是同。”可见,“注释”即解释字句的文字。注释作为翻译策略之一虽非白先勇首创,然而笔者剔除《台北人》英译本中收录的非自译作品3篇,观察其余11篇小说,发现注解策略从《编者序》到《合译者的话》再到《鸣谢》继而持续至正文结束,注释的内容丰富程度之高、类别之多、篇幅之大在别的自译作家的自译作品中鲜有发现。

(一)注释内容

通过对注释内容依次梳理我们发现,《一把青》中有三处文后注解:一处是对人际称谓“师娘”从“老师的妻子”这一本意进行解释;其次是对“民国二十七年”这个中国历史上特有的时间指称进行注解;第三个是对“旗袍”这一中国民族服装进行注解和说明。《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中有两处:先是对“大班”这一风月场的称谓进行解释,包括就职场所、性别和工作性质进行说明,并告知读者这一行当的生财之道;二是对台湾货币“台币”与美元之间进行的换算,并告知创作当下的货币汇率比。《杜鹃花》中的注解有两处:其一是对中国神话故事“杜鹃啼血”进行介绍,描述凄美的爱情故事;其二是对“胡琴”这一乐器作注解,与西方读者所熟知的“小提琴”进行比对,二者同属弦乐,音色具有一定程度的可比性,有助于读者联想。《思旧赋》的注解只有一处,自译团队竭力对佛教葬俗中的“七七”进行解释,为读者讲述人去世四十九天之内佛家对灵魂超度、生者为逝者守灵等习俗。《梁父吟》的注解在对题目中的“梁父吟”出处、创作者、创作背景以及诗歌全文,甚至是中文原稿进行全景呈现的基础上还有七处之多:第一处是对“副官”这一中国军队中的特有军衔作解释;第二处是对字“展堂”的国民党高官胡汉民的身份进行注解,并且联系到了中外耳熟能详的“孙中山”,方便读者联想胡汉民其人的身份和地位;第三处是介绍传统文化中的怪兽饕餮周身的模样;第四处是对辛亥年系公历1911年进行说明,避免读者对文中时代背景含混不清;第五处是对同盟会的性质、成立时间和动因、领导人和成员的情况以及所取得的成就进行细节式的介绍;第六处是介绍中国读者熟悉的传统文化典故“桃园三结义”,分别说明了三兄弟结义的时间、条件、背景以及人物最后的命运归属;第七处是介绍《蜀相》的创作动因是杜甫向诸葛亮致敬。《满天里亮晶晶的星星》文后一处注解,解释《申报》是上海主流报纸,以“只要登上申报的电影评论都会确保票房”的例子告知读者该报纸的影响力。《游园惊梦》的注解可谓煞费苦心,团队用了十处注解对白先勇这一个人最爱、代表白先勇最高艺术水准的作品进行全景式说明:第一处首先是对昆曲这一中华民族瑰宝从得名、源起到表演形式、活跃的地理范围及该剧种对表演者的要求等方面进行介绍,然后是对清代末年昆曲逐渐被京剧取代成为老百姓最喜闻乐见的剧种的情况进行介绍,如昆曲的代表作当属《游园惊梦》、《游园惊梦》的创作者汤显祖在怎样的情境之下创作了这部不朽巨作、故事的主人公杜丽娘和柳梦梅的爱情故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欢喜结局以及梅兰芳对杜丽娘角色的演绎情况等应有尽有,最后是对副官的再次注解,笔者推测是考虑到文中大量的“夫人”、“太太”、“副官”、“军长”等称谓也许会导致读者的理解障碍,所以一一澄清;第二处是对中国古典民族乐器“笙”的名称以及演奏方法进行解释;第三处是对艺名“蓝田玉”中的“蓝田”所在地以及当地的玉石为何珍贵进行解释,旨在凸显“蓝田玉”这一人物当年风光之时的地位,衬托今日的萧条状况;第四处是说明中国戏曲中的“青衣”行当字面意思以及深层含义,介绍“青衣”这一类在剧目中常以怎样的姿态出现;第五处是再次说明“师娘”这一中国文化中独有的人际称谓的内涵;第六处是对《贵妃醉酒》这一京剧传统剧目的故事情节进行介绍,讲述唐明皇和杨贵妃之间的爱恨情仇以及当时当地饮酒的原因和最终结果;第七处注释是解释中国传统民族乐器“胡琴”,自译者再次对“二胡”、“小提琴”与“胡琴”进行联想比对,帮助读者理解该乐器的形态和音色;第八处是关于语义修辞,说明中国文化中独有的俏皮话“吃醋”这一表达的字面意义和指示意义;第九处是关于戏曲行当中的“黑头”,其面部装扮和扮演角色等信息都有涉及;第十处注释的语言点是关于金少山这位资深“黑头”的演出剧目以及他曾与梅兰芳合演《霸王别姬》的信息,由此可见西方读者对京剧大师梅兰芳以及由梅兰芳出演的经典剧目十分熟悉,采用联想和比对的方法即可让读者了解该演员的艺术水准和业界地位。《冬夜》的注解有七处:第一处解释“胡同”这一北京独特的地方文化载体;第二处是当年人们对“北京大学”这一国际知名学府的简称或昵称“北大”的说明;第三处是特殊历史时期的“打倒孔家店”中的“孔家店”和孔子之间的关系进行说明,告知读者在五四时期,人们对孔子及其思想十分排斥,孔子思想一度被误认为是封建思想的代名词;第四处是就“赵家楼”缘何特殊、在五四时期充当了怎样的历史角色进行点拨;第五处是就中国青岛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强行被日本侵略者占领这一历史事件进行补充说明;第六处告知读者“台大”是对“国立台湾大学”的简称;第七处是就台币对美元的比率进行注解。《国葬》的注释有五处:第一处是对北伐部队“铁军”称号的说明;第二处是说明中国文化中“孟良”之称意在表示赞美,如同“杨家将”一样是忠肝义胆的象征;第三处说明挽联的社会功用、上下联的内容、汉字表意之下的深层含义以及类比中的具体历史事件和人物详情;第四处是和第一处合力介绍“铁军”的战无不胜,北伐时期因此得名;第五处是说明西楚霸王项羽的死因,即由于战败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自译者试图用类比的方法说明文中人物的纠结心境和悲凉命运。

(二)注释类别

1.内涵解释类

此类主要指文后注解充当中国文化负载词的内涵和外延说明。表示称谓的词汇,如“师娘”一词的注解同时出现在《一把青》文后和《游园惊梦》文后。《一把青》后的注释内容为:“Literally ‘teacher-mother,’ shih-niang is a term of affection and esteem used by students to address the wife of their teacher. The commonly used term for teacher is lao-shih (‘old or vulnerable teacher’).”《游园惊梦》文后对“师娘”注释为“shih-niang, literally ‘teacher-mother’”,并且通过“See note on p.136.”的索引指示与《一把青》文末注释呼应。两处注释做到了从字面向内涵的延伸。表示时间的词汇,如《一把青》中的“民国二十七年”注解为“The twenty-seventh year of the Republic, i.e. 1948”,《梁父吟》里的“辛亥年间”注解为“the year of Hsin Hai, 1911”,自译者提供了民国纪年和公元纪年的双重信息。文化负载事物,如《梁父吟》中的“怪兽饕餮”注释为“T’ao-t’ieh, a ravenous beast, all head and no body, often depicted on ancient bronzes”,从形态和功能上进行了内涵注释。

2.文化典故类

《那片血一般红的杜鹃花》中对“杜鹃啼血”典故的注释为:“According to Chinese mythology, in ancient times Tu Yü, the king of Shu, had a love affair with the wife of one of his ministers. Ashamed, he fled his kingdom and turned into a tu-chüan, a cuckoo. The cuckoo is said to sing unceasingly through the spring for his tragic love, until he spits blood, which is transformed into tu-chüan flowers, or azaleas. The Chinese literary translation also maintains that the singing of the cuckoo evokes homesickness in the exile.”该注释表达了三层含义:第一层是杜鹃的神话传说;第二层说明杜鹃啼血的原因;第三层则揭示了杜鹃啼血的文化内涵。再如《梁父吟》中“桃园三结义”注解为:“Liu Pei, Kuan Yü, and Chang Fei, heroes in the Three Kingdoms period, who as sworn brothers established the kingdom of Shu Han (centered in present-day Szechwan Province) and pledged their lives to the cause of reunifying the Chinese empire and perpetuating the Han Dynasty. They were aided by the loyal prime minister Chu-ke Liang. (See the title note for his story) ”该注释从“桃园三结义”的历史人物,“结义”时间、目的等细节对典故内涵进行了还原。

3.类比类

此类注解旨在借助事物之间的相似性,将读者不熟悉的事物通过营造可比关系和联想意义变得可以理解。如《金大班的最后一夜》和《冬夜》文后都有中台币与美元之间的换算。《金大班的最后一夜》文后是“Ten million in NT (New Taiwan) dollars, equivalent to US$250,000. At the time of the story, the average exchange rate was about NT$40 to US$1.”《冬夜》文后则是“At the time this story takes place, NT$40 equaled US$1. NT$1,000 was about $25 in American money.”可见,对于汇率这一持续变化中的可比因素,严谨起见,需要反复说明。再如中国民间乐器类信息:《那片血一般红的杜鹃花》中的“胡琴”解释为“From Hu-ch’in, ‘Tartar violin’, a viol of the rebab family, of Central Asian origin. The erh-hu, ‘second Hu-ch’in’, is the viola to the violin”,这样一来,借助自译者在“胡琴”、“小提琴”和“二胡”之间建立的联系,西方读者便能较为直观地了解东方乐器“胡琴”的形态和功能。

4.民俗类

《思旧赋》中“七七葬俗”解释为:“The Buddhist funeral service lasts forty-nine days: during the first forty-nine days after death, the soul is undergoing a period of transition before reincarnation, a period of judgment which determines the next state of the deceased. Sutras are chanted for the dead every seventh day of this period, seven times until the Seventh Seventh Day. It is the family’s obligation to observe the proper rites to help the soul overcome the perils of judgment and transition.”自译者通过注释的方式,较为细致地说明了“七七”这一以诵经超度为主的祭祀活动的时长、从事人员及最终目的,此举在消除西方读者阅读障碍方面的作用不言而喻。

5.俗语类

《游园惊梦》中“吃醋”注解为:“‘To drink vinegar’ is a Chinese idiom meaning to be jealous of someone who has alienated your lover’s affections.”《冬夜》在文后对“孔家店”作说明:“Confusion Shop, from one of the slogans of the May Fourth Movement for intellectual reforms: ‘Down with the Confucian Shop!’”显然,与俗语翻译中常用的“意译”做法不同的是,自译者选择了一方面最大程度保留母语文化下典故的字面风貌,另一方面补充说明典故出处及具体内涵的译法。

6.功能说明类

《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中就“大班”这一风月场的称谓、就职场所、性别和工作性质、生财之道等说明为:“The captain of taxi dancers is called the ‘taipan’.There are men and women taipans;as a rule,women taipans have been taxi dancers themselves.Before 1949, taxi dancers worked in large Shanghai ballrooms, of which the Paramount and the MGM were the most famous. Ballrooms are operated in Taipei today. A patron buys a ticket per ‘round’,usually about half an hour of the taxi dancer’ time. The more popular the dancers, the more they go in for tablehopping, so the tickets they take in are called ‘table-taxi money.’”《冬夜》中对“赵家楼”注解为:“Chao’s Pavilion (Chao Chia Lou) is the historical name for the residence of Ts’ao Ju-lin, a pro-Japanese cabinet minister in the warlord government, as were Lu Tsung-yü and Chang Tsung-hsiang, mentioned later in this story.”注解的最后部分还有与正文内容的呼应。

7.史实补充类

《梁父吟》文后对“同盟会”这一概念的注解为:“T’ungmenghui,literally,Alliance Society, abbreviated from the Chinese Revolutionary Alliance Society, a precursor of the Kuomintang, organized in 1905 in Japan under the leadership of Sun Yat-sen. This loose-knit federation of anti-Manchu, pro-Republican elements was responsible for many uprisings in the Chinese Empire, and its activities culminated in the successful Wuchang Uprising of 1911 and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冬夜》的文后注解部分还就中国青岛被日本占领这一信息作了补充:“The Chinese port of Tsingtao, which had been under German control from 1898 to 1914, fell under Japanese control as a result of the First World War. The Paris Peace Conference backed Japan against China’s claim to reassert its sovereignty over the territory.”

经整理比对,白先勇自译团队的注释是对正文中历史书写、古典文化再现的有力补充,防止读者在阅读过程中由于对异质文化的不解或是误解而偏离作者的创作意图。如此规模的篇幅注释和以显著位置集中呈现注解内容等现象,一方面成为了白先勇及其自译团队的特色,另一方面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合作自译在古典文化保留和民族性呈现方面的心理和实力上的优势。虽然以《台北人》为案例研究注释策略并不足以说明文末加注是白先勇一贯使用的自译策略,而且鉴于创作内容的不同,此案例也并不能有效说明白先勇的自译活动就是一个从“不注释”到“注释”再到“着力注释”的自译策略变化过程。然而,研究这一注释案例的意义在于认同和强化:对于“中国味”十足的《台北人》来说,文内不能充分讲清楚的内容,在文后以大量篇幅进行补注的做法是值得推崇的做法。毕竟,倘若把以京戏、昆曲为代表的典型中国文化负载信息全数放入文内,难免影响叙事节奏,过多信息还会造成读者注意力分散、削弱故事情节的连贯性和感染力;倘若选择删去又会大幅折损中国故事的味道。

(三) 注释篇幅

我们对《台北人》各篇作品英文文本正文部分及其文后附带注释进行篇幅对比上的操作,为确保计算相对精确,表1中字符数统一使用Word软件中的“字数统计”功能进行操作,表中所列数据源自该功能计算的字数直接抄录。需要说明的是:《梁父吟》注释部分与其余10篇作品注释全部使用英文的做法不同,含有63个汉字(约占整个注释篇幅的10.9%)。这些汉字并不足以影响计算结果及排序,故未予剔除。

“注释比”指的是注释部分占英译本全文字数的比例,为直观起见,以千分之单位计数。注释比越高表示文末加注篇幅越大。数据显示,除去《孤恋花》与《秋思》未使用文末注释策略,注释比峰值出现在《游园惊梦》译文,达77.03‰,紧随其后的为《国葬》,达69.85‰,相对低值为《满天里亮晶晶的星星》,仅为7.41‰。通过各个篇目注释比总和与篇目总数11相除得到的《台北人》英译本注释比平均值达到了23.53‰,也就是说,英译本中每1 000个英文词会带有23.53个词长的文末注释。《游园惊梦》看似描写钱夫人个人身世的沧桑,实则探讨中国传统文化及贵族文化的沧桑。《国葬》以白先勇父亲白崇禧将军的葬礼为创作原型,以葬礼细节烘托国民党旧权贵的凄凉境遇。试想两部作品中以昆曲为代表的中国戏曲文化、官阶等级森严的贵族文化,追思怀恋过去、故里、故国的心理文化,以国民党将领、北伐战争、台湾当局等为作品主题定调的内容若不经注解说明,极易给目的语读者造成阅读理解障碍,倘若在行文中强行注解又会打破叙事节奏或偏离作品情调主线。与萧乾的正文言简意赅且极少使用文外注释策略、张爱玲几乎弃用文外注解策略的自译事实相比,白先勇自译行为偏好使用注释策略且以较大篇幅置于文末,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作品与中国传统文化紧密相关这一事实。

三、结论

在中国现当代小说自译活动脉络中,白先勇的自译创作历程,因其个人及其团队的合作形式,形成了可明确区隔的三大阶段。在“中国文化走出去”的战略背景下,当前及未来的中国故事跨语境实现“播迁”的过程中,合作自译成为了一种可以效仿使用的文学自译方式。当“播迁”中的中国故事遇到弥合文化差异的挑战时,白先勇及其团队采用的文末注释翻译策略便成为较为行之有效的技术选择。

经过对《台北人》英译本文末注释内容、篇幅、类别等量化及质性双重分析,我们可以看出,文末注释在功能上与正文内容呼应,解释文内对于西方读者来讲稍显晦涩的内容。同时,文末注解之间相互呼应,用以凸显该表达在作者心目中的地位、在小说情节中的不可替代性以及自译者将文化信息“播迁”至英语语境的信心和决心。在不同的民族文化语境中,华人创作者的民族意识往往在文化冲突的刺激作用下自觉回归。他们越是切身感受到中西方文化的巨大差异和激烈碰撞,就越是自觉地捍卫和维护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在中华民族文化中寻找精神的归宿。这种责任感与落实在文学自译笔端的文末注释篇幅,使得白先勇及其自译团队在同时代同类作家中独具特色,极大地丰富了中国现当代小说自译活动的操作形式及文化使命内涵。

[参考文献]

[1]许钧.文字的转换与文化的播迁——白先勇等谈《台北人》的英译[J].中国翻译,2001(6).

[2]白先勇(著),白先勇、叶佩霞(译),乔志高(编).台北人(汉英对照版)[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

【责任编辑张琴】

The Distinguishing Strategies in Pai Hsien-yung’s self-translation—— a Case Study of Annotation in Taipei People

SHI Hui1,2

(1.ForeignLanguagesDepartment,TaiyuanNormalUniversity,Jinzhong030619,China;2.ShanghaiInternationalStudiesUniversity,Shanghai200083,China)

Abstract:Compared with its western counterpart, self-translation of Chinese literary works has witnessed synchronicity, with nearly all of self-translation activities taking place after May 4th Movement, the very period when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Chinese literature bore preliminary fruits of its own. This study takes Pai Hsien-yung and his self-translated narrative novels Taipei People as the typical example of “ambient translinguals” and the “guinea pig”, explores, through analyzing its amount, types and functions, Pai’s preference in adopting annotation as a distinguishing self-translating strategy in contrast with his self-translating contemporaries.

Key words:self-translation of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Chinese novels; Pai Hsien-yung; Taipei People; annotation; distinguishing translating strategy

[收稿日期]2016-01-24

[作者简介]史慧(1983-),女,山西太原人,太原师范学院外语系讲师,博士。

[基金项目]上海外国语大学第九届研究生科研基金项目:《“渡过两种文字播迁的风险”:基于语料库的我国叙事性小说自译研究》(201409047)

[文章编号]1672-2035(2016)03-0087-06[中图分类号]H059

[文献标识码]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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