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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时期关中—天水地区农业开发与环境变迁

2016-02-05赵世明雍际春

天水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秦州天水乾隆

赵世明,雍际春

(天水师范学院 文史学院,甘肃 天水 741001)

明清时期关中—天水地区农业开发与环境变迁

赵世明,雍际春

(天水师范学院 文史学院,甘肃 天水 741001)

明清时期关中—天水地区人口高速增长,特别是清前期呈现爆炸性增长态势,由此,土地垦殖加速,农田水利得以开发,进而推动了农业的较大发展,为解决人口的生存问题起到了基础性作用。然而,由于人口暴增,生产力水平不高,环境意识不强,农业开发的盲目性也逐步加剧,使植被遭到严重破坏,导致环境恶化,水土流失、灾害频发、河流浑浊、河道变迁等环境问题随之而来。明清时期是关中—天水地区环境变迁较为剧烈的时期。

明清时期;关中—天水地区;人口;土地垦殖;环境

一、人口增殖

明清时期特别是清代以来,关中—天水地区一如全国,人口成倍增加。陕西在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为231.7万人,弘治十五年(1502年)393.4万人,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408.7万人,万历六年(1588年)450.3万人。[1]而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仅关中地区的人口就达499.5万,超过了明代万历初年陕西全省人口。现以天顺《大明一统志》所载西安、凤翔、巩昌三府人口做一说明(见表1)。

洪武十四年,明太祖实行“里甲制”,规定一里一百一十户,推富户十户为里长,其余百户分为十甲,每甲十人,每年轮流担任甲首,岁役里长一人,甲首十人,十年一周。由此而言,若以10.12人/户[2]来计算,天顺时期西安、凤翔和巩昌三府人口分别约为1326934人、234885人、246017人。在此以《中国人口史》的统计数据为准,再做一分析(见表2)。

将天顺时期人口和洪武二十四年人口进行对比,会发现这些地区人口增长幅度较小,特别是巩昌府人口几乎没有增加。因此,洪武时期的三府人口的推算上或许有较大误差。由于关中地区人口基数较大,饱和度高,故而增长率要低一些,而地广人稀的巩昌府人口增长率要高很多。这种情况当然适用于秦州。这里先假定天顺年间的人口计算是准确的,那么,从天顺到嘉庆二十五年的人口增长率来看,各地差别很大(见表3)。

表1 天顺《大明一统志》所载西安、凤翔、巩昌等人口统计(单位:里)

表2 《中国人口史》载明清时期西安、凤翔和巩昌三府人口统计

表3 明天顺至清嘉庆关天地区人口增长对比表(单位:万人)

也就是说,从明代天顺年间到嘉庆时期,巩昌府的人口增加了16倍多,即使秦州此值低一些,也将近11倍,但西安府人口才增加了不到5倍,其差别非常悬殊。而乾隆到嘉庆时期人口增长与此相比,则明显放缓。人口的这一变化特征原因较多,清初盛世“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的政策与此关系很大。但是,明代人口统计纰漏较大,所以清初人口的暴增并不能完全视为自然增长。

当然,西安府和巩昌府由于经济发展的程度不同,户均人口也会不同。一般而言,经济越发达,户均人口会越少。所以,秦州户均人口要比西安府高,故而户均按10.12人计算,也有很大误差。比如,据《秦安县志》卷四《食货志》记载,当时秦州之秦安有1395户,18523口,[3]那么秦安的户均应为13.28人,而同时期西安府兴平县则为7.96人/户。①据光绪《兴平县乡土志》卷3《户口》记载,乾隆四十年,该县有17899户,142465口。当然,即使按秦州13.28人/户、西安府7.96人/户计算,秦州人口依然呈高增长态势,且增速仍远高于西安府。

从明清时期的屯田情况来看,秦州辖境迁入的人口绝对数量很高。嘉靖二十一年,秦州卫有1410户,14894人,约占秦州总人口的12.5%,这是一个不小的比例。从文献记载来看,同时期陕西屯田主要在关中之外。不过流民涌入关中的情况在明清时期也较为常见,秦岭山区的盲目开发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由此而言,明清时期关中、天水地区人口迅速增加,而地广人稀的天水地区,人口增速更快,在生产力水平有限的情况下,对土地的需求增长会更快,因而农业开发、特别是土地垦殖也将会迅速扩张。现就秦州(以清代秦州辖区为准)人口增长趋势做一点分析(见表4)。

表4 明清时期秦州人口(单位:万人)

图1 明清时期秦州人口增长趋势图

从表4看,秦州人口的走势非常清晰,一目了然。其总体趋势为:明代人口增长缓慢,清康乾时期人口陡增,嘉庆以后人口增长放缓。就是说,明末到清康乾时期人口几乎是爆炸式增长。秦州从天顺五年(1461年)到嘉靖二十一年,人口年增长率4.81%,而从嘉靖二十一年到乾隆四十一年,人口年增长率则为28.16%.从乾隆四十一年到嘉庆二十五年,人口年增长率为20.45%。从嘉庆二十五年到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年增长率为5.17%.由此可知,人口爆炸式增长应该主要在清初,此后因为康乾时期人口的基数迅速扩大,人口快速增长仍延续了一段时间。从人口年均增长率来看,康乾以后也是明显下降。所以,明清时期人口和土地的扩张主要在清前期,而明和清嘉庆以后,人口增长较为缓慢。

在人口总的增长趋势下,人口波动状况,出现阶段性的大幅下降也存在。例如,同治年间的陕甘回民起义造成这一地区人口的惨剧。1862年,六月,“伏羌回匪被民团击溃,退居庄浪之阳三川。民团精选八百人夜静时渡渭河走北川诸寨糴粮,贼知之,比其反也。伺其近城,起而杀之,八百人无一脱者。”[4]同治三年(1864)八月,雷正绾进攻张家川,“斩首五六千”,甘肃人口一家一户、一村一寨、一城一池地被毁灭。[2]如此记载颇多,正所谓“同治初元,兵事纷纭,甘肃一带,半成焦士”。人口萎缩,必然导致土地抛荒。

二、土地垦殖

明清时期土地垦殖率大幅上升,除了人口剧增外,还与国家政策、制度关系很大。明代军屯与卫所制度有关。洪武年间,中央政府在西北设立卫所,形成“以军隶卫,以屯养兵”的管理生产模式。朱元璋在明初即推行奖励垦荒、移民屯田的政策,之后的皇帝无不在经济上继续推行这一政策。据研究,明代在西北之陕西、甘肃、宁夏、青海地区开垦耕地高达40多万顷。[5]

表6 明清时期西安、凤翔、巩昌三府土地(单位:顷)

康熙二年(1662年),陕西西安府、延安府、凤翔府、汉中府和兴安州屯地共90404顷,其中熟地有38948顷,熟地与屯地的比率仅为43.1%.而地处关中的西安、凤翔府这一数值分别为86.3%、65.9%.换言之,关中地区的抛荒程度要低很多。

再对比一下明洪武和康熙二年的土地垦殖情况。洪武时期西安府夏秋地共141891顷,康熙二年民地为245089顷,增长率为72.7%.相应凤翔府和巩昌府增长率分别为106.8%、330.0%.巩昌府增长率达到西安府4.5倍还多,可见明清时期关中和天水土地垦殖均在迅速增长的同时,天水地区的土地垦殖速度更快。这也足以说明关中地区土地垦殖的有限性,即可供开垦的土地已经不多,因此,关中地区土地垦殖中局域性与盲目性较为严重。有人甚至认为明初关中地区的土地已经垦殖完毕,也因此只能以民垦为主,政府性屯田基本无法开展。

先说关中地区明清时期土地垦殖的盲目性。嘉庆四年(1799年),清廷谕令:“朕意南山内既有可耕之地,莫若将山内老林量加砍伐,其地亩既可拨给流民自行耕种,而所伐林木,即可作为建盖庐舍之用。”[6]于是木材采伐在这里勃然兴起。秦岭西段宝鸡县西南一带,“山内多系川楚佃种山地糊口。缘山内砂石多而土少,各就有土之处垦种”。史载:宝鸡一带曾经古木“遮天蔽日,异花奇木芬馥”,但经过数十年,迟至道光初期已经“为川楚栩民开垦,路增崎岖,而风景不复葱苍矣”。[7]3秦岭东段华州南山一带,也渐渐成为五方杂处之处,“该民租山垦地,播种包谷,伐木砍柴,焚烧木炭”,南山森林遭到极大破坏。为了开垦土地,秦岭中的居民便焚烧森林,在树上挖一个大孔,孔中点火,树脂熔化为油燃烧,成片的林木很快化为灰烬。史载:“流民入山者,北则取道西安、凤翔,东则取道商州、郧阳,西南则取道重庆、宜昌,扶老携幼,千百万群,到处络不绝。——山中开荒之法,大树颠缚长缒,下缒巨石,就根斧锯并施,树既放倒,本干听其霉坏,砍旁作薪,枝叶晒干,纵火焚之成灰,故其地肥美,不须加粪,往往种一收百。间有树干中挖一大孔,置火其中,树油内注,火燃不息,久之烟出树顶,而大树成灰矣。数十年前,山内秋收以粟谷为大庄,粟利不及包谷。近日遍山漫谷皆包谷。”[7]19道光三年(1823年),商州所属山地已为川楚客民开垦殆尽,而商南县连深山的砖坪厅也“开垦无遗”,[8]山大林深之处亦为楚豫流民入山开垦取道之处;[7]5乾隆末年,湖广、江南各地土地兼并日烈,加之连年灾荒和战乱,大批流民移入秦巴山区,紫阳境内“深山邃谷到处有人,寸地皆耕,尺水可灌。刀耕火耨之后,萌蘖尽矣。”[9]所谓“紫阳山林,乾隆末年尽已开垦,群兽远迹,石骨稜嶒,向之森然蔚秀者,今已见其濯濯矣”。[10]这种农田的盲目性扩张,其破坏性显而易见。

再来看一看秦州的土地垦殖情况。洪武四年(1371年),陇中卫所成立,巩昌府设立秦州卫。嘉靖年间,秦州辖境有民田784710亩,秦州卫有屯田246299亩,垦殖指数为6.7%,总耕地2414200亩。明末时,秦州卫5167人,有屯地2786顷。宣德年间,“开垦荒地,永不起科”,[11]陇中渭河流域开垦比例最大。乾隆时期,秦州有荒地1808305亩。[12]清政府和甘肃地方政府采取鼓励垦荒的政策,招抚流民开垦无主荒地,借牛种供农民开垦,并将垦荒作为地方官考核的绩效标准之一。雍正时,秦州有民田2315445亩,屯田125192亩,抛荒地1737303亩,垦殖指数21.7%,[13]总耕地2440637亩。再据乾隆《甘肃通志》记载,秦州有民田67332顷1亩,其中荒地27081顷59亩,熟地40250顷42亩;屯地6318顷50亩,其中荒地2957顷70亩,熟地3360顷79亩。[14]耕地比雍正时增长175.9%,①道光《大清一统志》卷167《秦州·田赋》记载,秦州田地40487顷95亩,屯田3370顷23亩,更名田32顷36亩,比雍正时仅增长了63.2%.而且垦殖指数达到59.2%,将近雍正时的3倍。又据道光《大清一统志》记载,秦州田地40487顷95亩,屯田3370顷23亩,更名田32顷36亩。[15]可见,明清时期垦荒和土地利用率都在不断提高,且富有成效。在军屯的同时,朝廷又从山西洪洞县迁入大量人口到秦安、武山等地落户,使民间开垦规模扩大。

下面以乾隆前期秦州土地情况再作一分析。

表7 乾隆前期秦州土地垦殖情况(单位:顷)

乾隆元年(1735年),秦州民地的抛荒指数为40.2%,屯地的抛荒指数为46.8%,显然抛荒程度不低。乾隆二十九年,相应的数值分别为34.4%、46.5%.对比而言,从乾隆元年到二十九年,民地抛荒有一定减少,而屯地基本持平。也就是说,在这29年里,民地利用率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但土地总量增长较缓,即使是增长较快的熟地,增长率也不过9.5%.一直到清末,这一基本趋势基本没有改变,如光绪年间,据《重纂秦州直隶州新志》卷3《食货》记载,秦安原额民地约2038顷,历年新垦地约407顷,[16]年增长率也不大。再查证清代所修清水地方志,清水在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熟地4632顷,[17]乾隆元年熟地为4816顷,[18]依然增幅不大。但如果与明代进行比较,其变化则非常明显。《秦安县志》记载,明嘉靖时秦安有户1395人,口18523人,官民地884顷。[3]那么从嘉靖到乾隆中,秦安民地增幅达134.7%.

从以上诸记载来看,明清时期关中的土地垦殖速度要比天水慢。从康熙二年熟地和民地比值来看,西安府为0.85,而乾隆二十九年时秦州的这一比值也不过0.67,这也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关中中心区域土地的紧张程度。那么,关中地区土地垦殖的铁锄伸向了河谷和远山也不难理解。例如,清河河谷在明代中期环境优美,景色宜人,但到了清代时,“山头地角有不成片段者,本地人不知开垦,多为客民所佃,近来已无余地矣”。[8]

关中—天水地区土地垦殖的加速致使耕地迅速增加,其结果一是广种薄收,越垦越穷。另一个事实是,土地垦殖和土地抛荒总是并行的,后期抛荒则更为严重。清代前期秦州持续了100多年的社会安定、经济发展的局面,自嘉庆以降因社会动乱而顿时改观。先是白莲教起义波及秦陇,后是陕甘回民起义,兵连祸结,烽火相望。同治元年八月,陕西回民掀起反清斗争高潮。秦州之秦安、清水是甘肃回民起义发生较早的地区之一。战乱和杀戮进一步加重了人民负担,使许多人生活在饥饿、瘟疫、自然灾害中,导致人口大量死亡。[19]秦州境内的天水、秦安等地都有瘟疫发生和人口死亡。再加上战争、屠杀,境内人口锐减。秦州境内,“嘉庆初,教匪入境,民始见兵。重以同治回乱,州境境属县七八百里之间烽火相望,杀掠几无虚日”。[20]由此,土地抛荒加剧。据光绪初年所修《新修清水河厅志》记载,清水原额熟地13427顷,从嘉庆到咸丰时期不断报废熟地:嘉庆二十五年报废熟地1775顷,道光元年(1821年)报废414顷,道光十五年(1835年)报废3087顷,道光三十年(1850年)报废670顷,咸丰时报废2605顷,[21]可见土地抛荒情况之严重。据武沐先生研究,秦州在清代土地垦殖中水冲沙压现象屡见不鲜。“秦安原额折征一等并新增报垦地亩共2703顷,二十九年时荒地免征数为1669顷,占原额地亩的61.75%;清水县山坡峻岭沙土共10260(含屯地)顷,其中荒地免征亩数为5046顷,约占地亩总数的50%;两当县节年报垦203.7顷,荒地为138顷,占地亩总数的68%。秦州于雍正七年升为直隶州,共辖秦安、清水、礼县、徽县、两当县,而五县中有两个县的荒地在60%以上,一个在50%左右,可见当地农业生态环境恶化的程度已经触目惊心。”[22]而土地抛荒必然加重水土流失,给环境造成更大危害。

三、水利开发

关中地区水利开发由来已久,水利发达,灌区广阔,这主要得益于河流水系密布和平原广阔的地形特征。而天水地区相对以山区为主,水资源贫瘠,故水利灌溉历来没有得到很好发展,灌渠规模小,灌溉范围不大,远不及关中。

关中地区在明清时期已经形成了非常发达的农业水利灌溉,数量多、灌区广,为关中农业发展提供了强劲动力。清峪河进入三原、泾阳县,明代主要渠道有6条,为毛坊渠、工尽渠、原成渠、下五渠、木账渠,灌溉田地千余顷。浊峪河与下五渠合流为八复渠,清代灌田230余顷,其他5条渠道共灌田700余顷。浊水各渠道康熙时灌溉田地200余顷。冶河由淳化向南流入泾阳,两岸建有多条渠道,如上王公渠、畅公渠等,明清灌溉600余顷。[23]引泾灌溉历史悠久,在关中乃至全国颇具影响。乾隆元年“拒泾引泉”,据称灌溉面积7万余亩,[24]当然清代失修,导致灌溉仅200余顷。①杨虎城1935年12月“泾惠渠颂并序”碑文,此碑文现在泾阳县王桥镇社树分水闸李仪址墓园。水利开发和灌区的扩大也是土地垦殖扩大的又一重要表现和结果。

清代天水地区也有为数较多的水利灌渠。秦州州辖区内依靠赤峪水灌溉天水湖周围田地,藉河灌溉城郭一带田地,三阳川有军、民二渠,在明清之际不时进行疏浚、修筑,保证三阳川田地灌溉。秦安县有东龙峪水,在县城北十里处,居民引其水灌田;县东北六十里的平水泉已被用于灌溉;县南七里的可泉,被用于灌溉城南田圃。在今甘谷和武山境内,也有规模不等灌渠。通济渠,在伏羌县(今甘谷县)西十里,引渭水灌溉,东西灌地四十余里;陆田渠,在伏羌县西二十里,引渭水灌溉,东西灌地二十余里;广济渠,在伏羌县西十五里,灌地二十余里;惠民渠,在伏羌县西,引朱圉河灌溉,东西灌地三十余里。宁远县(今武山县)东路依靠红裕沟、庙裕沟、野南沟、渭水等旧渠灌溉,并开凿新渠,使灌溉地域有较大拓展,如石川大佛峡旧渠灌田三里,而新渠灌田二十里;宁远县西路代表性的有杜家山马鬃河新水渠灌田五十里,其他有十余处也有二到十里大小不等的灌区。万历年间,知县邹浩曾在东路开凿五渠,西路开凿二渠。据雍际春先生考证,在清廷谕令“大修甘肃各处渠道”背景下,加上之前所修,天水兴修水利达23处,灌溉面积10710亩(折今11481亩)。[13]

明清时期本区水利的发展为农业开发提供了较强的支撑,提高了农业生产力,促进了本地区农业的迅速发展,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利于缓解人地关系的紧张,同时也促进了本区内局部经济格局的改变。清代前期,秦州粮食亩产量有所提高,农业格局基本确立。但是,水利灌溉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耕地的扩张。而且,水利灌溉的发展对环境也会产生负面影响,比如上游地区漫灌方式的水利灌溉开发,对下游会造成水资源的紧张,水资源的过度开发和浪费等,对环境依然不利。

四、环境变迁

明清时期关中、天水地区农业开发的积极意义不言而喻,但也对环境造成了较大破坏。森林、草场等植被破坏是农业盲目开发的必然结果。

明代的过度开垦尤其是边地军屯使得山地植被遭到严重的破坏,局部地区几乎濒于毁灭的边缘。例如明西安府(今陕西西安市)城南五、六十里处的终南山麓,明初尚是封禁之山,森林相当茂密。明代中期,关中平原地少人多之处的农民纷纷进入山中毁林开荒,至明代后期,这里已经设立了政区机构,说明人口已是相当稠密了。万历十五年(1587年),陕西都司包括河西的陕西行都司防区在内开垦168400余顷,[25]不仅平原没有弃地,丘陵、沟壑也陆续开垦利用,甚至山区坡地也在其列。到了清代,这里的森林已经毫无遗留,出现了村落成聚,耕田遍野的农耕景观。再比如,从关中平原中部周至县的辛峪、黑峪、西骆峪直到渭河河谷一带,原来均为林地,经过明代的开垦,至清代也已成为农田;明清时代大量流民涌入秦岭山区,清中叶后秦岭山地自然植被遭到严重破坏。乾隆以前南山“多深林密嶂,溪水清澈,山下居民多资其利。自开垦日众,尽成田畴,水潦一至,泥沙杂流,下游渠堰易致游塞”。[26]根据清中叶的记载,仅周至县辖山内砍伐林木经常不下数万。[7]

渭河上游原是森林茂密地区,到了明清之际,只是很少几个低山和丘陵还有一些森林,分布在渭源、陇西、甘谷、天水、庄浪诸县境。[15]清中叶,甘肃岷县到天水之间约220余公里的路程,仅岷县马坞镇西才有一段未开辟的老林。天水到宝鸡间约170公里的路程,所谓老林竟已完全开辟。[7]

森林、草场等植被的破坏是环境变迁的直接表现,必将导致环境恶化。其一是河流湖泊变迁。清朝洛河在乾隆四十二年以前,下游仅涨溢6次,之后则为17次。[27]葫芦河在明代浊如黄河,牛头河在明以前犹如清水,明代改为牛头河,想见水已经不清,而灞河流沙大为增加。[28]众多湖泊淤平或枯干,比如关中东部的焦泽湖的地望今人已经很难指实。其二是自然灾害频发。以秦州为例,有清一代,秦州自然灾害频繁,历史记载大的自然灾害也较为常见。例如,顺治九年,秦陇大水;康熙元年,秦州属县大雨,“十月乃止,禾尽伤”,两当县“迅雷,暴雨山崩”;康熙十四年到十六年,清水县发生大雨、雨雹。大约从康熙二十三年开始到清末,秦州境内几乎大旱连年,瘟疫频发,气候由湿润向干旱转变。而且,清代秦州旱涝灾害不但频繁发生,还具有破坏性大、持续时间长的特征。其三,水土流失。许多山地变为石质荒山,一些开垦的山地在暴雨过后“水痕条条,只有石骨”。于是水土流失加剧,暴雨挟沙拥石而行,冲入渠中,冲决渠堤,水漫田庄,或堰塞河渠,河床抬高。严重的水土流失会造成山体涵水能力下降,一遇阵雨,容易形成山洪,下流直冲渭河北岸。同时,泥沙俱下,会加重南岸支流的含沙量,加速河口三角洲的发育,从而迫使渭河加速向北摆动。[29]又比如清峪河在三原县鲁桥镇附近流出黄土塬进入关中平原,按照当地的地形,应该向东南流,而实际上向西折了个90度大弯,然后又直向正南流去,至附近村子,又折而东行。[30]再者,当本区人口阶段性减少时,导致土地抛荒,地表裸露,会加剧水土流失,造成环境的更大破坏。

明清时期人工造林也取得了一定效果。以天水为例,乾隆二十四年(1859年),秦州知州费廷珍于秦州城南水月寺前东西筑堤,内外植柳数万株。光绪三年(1877年),知州陶模修筑秦州城南藉河堤1200米,宽3米多,沿堤植树近万株。次年,巩秦阶道谭继洵从汉中购买桑籽,在道署和州署隙地试种二年,得桑苗数万株。又从汉中陆续购买桑籽数千斤,桑秧数十余万株,分交各州县栽种。百姓村庄周围山上常有“风水林”、“护村林”,以松柏为主,面积大小不等。他们还栽种核桃、花椒、柿、桃、杏等果树。渭河谷地的三阳川、甘谷川等地百姓在渭河两岸自发种植了规模不大的防护林。[32]

然而,自古以来,人类对环境的保护远赶不上破坏,加之古代环境保护意识不强,并未得到重视。明清时期在人口暴增的情况下进行大规模的垦荒置田,促进了当地经济的发展,为日益增长的人口提供了衣食之源。但从根本上说,盲目的农业开发,无节制的滥垦滥伐,森林草场锐减甚至局地消失,导致生态平衡被打破,环境日趋恶化,局部地区环境甚至不可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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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余粮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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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1-1351(2016)06-0058-06

2016-08-19

赵世明(1975-),男,甘肃清水人,天水师范学院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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