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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创时期的《民俗研究》

2016-02-05徐经泽,赵洪娟,王红霞

民俗研究 2016年1期
关键词:事象民俗学社会学



草创时期的《民俗研究》

徐经泽口述赵洪娟王红霞整理

时光荏苒,创立于1985年的《民俗研究》杂志已走过30年光阴。30年前,与民俗学、《民俗研究》的不解之缘,初始时期刊物的举步维艰,心中愿望未能实现的惋惜之情,一幕幕情景仿佛就在眼前。当我翻看蒋维崧先生书写在杂志创刊号上的“民俗研究”这四个字时,心情澎湃,感觉千言万语也不能道出我与山大民俗学之间的深情厚谊。今天,我将在这简单概述一下我与山大民俗学一起走过的历程。

一、结缘民俗学与《民俗研究》

我最初学的专业不是民俗学,也不是社会学,而是马克思主义。当时社会学受到广泛批判,被认为是伪科学、假科学。对社会学批判的越多,我就越对其感兴趣,到处找有关社会学的书来看,人民图书馆、北大图书馆、中央大学图书馆里有关社会学的书我都借来看,越看越觉得批判得不对,因为我发现社会学研究没有什么不妥,那时大量的阅读为我以后的社会学学习打下了基础,我的社会学就是以这种方式学起来的。“文革”后,我到了教育部,当时正处于拨乱反正的时候,其中就有恢复社会学这项工作内容。教育部就让我同费孝通先生联系,讨论怎样才能把社会学这个学科恢复起来。做了这个工作以后我才慢慢深入到社会学中来,再后来我奉命到山大来办社会学系。

在当时,中国有个传统就是把俗文学变成民间文学,那时是钟敬文先生,还有历史学界的顾颉刚先生,他们当时将其作为这样一个学科去研究也有道理,因为受时代的局限,国外的情况大家还不太了解。后来外国的情况了解了才知道民俗事象在外国叫社会科学,社会科学也是文化人类学研究的对象,文化人类学是社会学下一级的学科。那时费孝通先生与他人不同,费先生接受的是西方的学术,学的专业就是文化人类学。费先生告诉我,中国应该有一个文化人类学学科,研究社会学必须要研究文化人类学,他说这是科学,不是文学。所以,我就想在山大办文化人类学这个学科。山大不缺乏研究民间文学的人才,当时的中文系可谓人才济济,缺乏的就是从社会科学这个角度进行研究的人才与平台。当时我就想建立一个学术平台,一个建立、发展文化人类学专业的依据。

那时关于社会学研究的刊物已经有了,但关于民俗事象研究的刊物却没有。由于社会学的主要内容源于民俗事象,民俗事象是社会学研究的载体,社会研究脱离不了民俗,社会学与民俗学是紧密不可分割的,没有了民俗也就没有了社会学研究。再者,人类文化不可能离开风俗习惯,婚丧嫁娶都有一定的风俗,离开特定风俗,人类很多活动都无法开展,所以当时就将刊物定为《民俗研究》。但这个刊物研究的领域不应局限于俗文学的范围,而是要扩大到社会科学领域,思想要开放,不要有局限性,同时学科要相通。总之,做《民俗研究》这个杂志的最初缘起就是社会学与民俗学之间的关系,在社会学研究中发现了民俗事象对社会学研究的意义和重要作用,再加上与费孝通先生之间的沟通、交流,在费先生的启发下,我觉得应该做一个这样的学术刊物、学术平台,所以1985年在大家的努力下,《民俗研究》创刊号出版了。

《民俗研究》杂志创立于30年前,现在就像是在我眼前一样。当时把这个平台建立起来就是希望对山大的学术研究,甚至对全国的学术研究能起到一定作用。

二、《民俗研究》的艰难岁月

现在想来,刚开始办这个刊物的确相当困难。这个刊物是教育部审批的一级刊物,地位很高,我们必须把它做好。当时山大领导非常鼓励我们办这个刊物,但是由于学校经济困难对这个刊物并没有任何资金支持,没有资金来源我们只好自己筹钱,那时出一期需要三千块钱,一年总共发四期,我就发动大家在外面募捐,用募捐来的钱印刷刊物。我知道《文史哲》杂志的办刊元老们是自己掏钱把《文史哲》办起来的,这给了我很大鼓励和启示,我想即便是再难我也要把刊物办起来。当时给我们印刷刊物的厂子也只是收个成本价,无利润地帮助我们。就这样,我们靠募捐来的钱,在印刷厂的帮助下将刊物一期一期地支撑下来。当时特别感激赵申老师,她是我们山大历史系的毕业生,对刊物倾覆了巨大心力。《民俗研究》刚开始就一个两平方米的储藏室,印好的刊物都堆放在这个地方,赵申老师就在这两平方米的地方整理刊物。其他一些办公、研究工作都在我家里,编委都是我请来的山大的一些知名教授,他们来时我就告诉他们:请你们来,你们不但没有酬劳,还要想办法帮忙筹钱,用来印刷发行刊物。当时,教授们都开玩笑说哪有拿着钱来办刊的,现在想想当时的确非常艰苦,但是大家都很努力,这个刊物就这么坚持下来了。

因为刊物毕竟不能一直靠募捐来的钱维持下去,也不能永远没有个固定的办公地点,到后来,学校条件好些了的时候就把刊物接手了过去,挂靠在文学系下面,稳步发展。看着刊物一点点成长我感到很高兴,也很欣慰,因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学术平台,我们将它建立、发展起来了。虽然拿到刊号很难,刊物支撑下来很难,但我们从没拿刊物来赚过钱,我们要做的是国内、是世界一流的学术刊物和一流的学术平台。

三、抹不去的心中遗憾

今年刊物成立30周年了,遥想刊物创立之初的情景以及我与民俗学之间的关系,心中仍有许多遗憾、惋惜。第一个遗憾就是中途夭折的“山大民俗研究所”。在《民俗研究》杂志办起来之后,我就想在山大成立一个民俗研究所,当时我任图书馆馆长,对图书资料的整理还是有些想法的,我就想在成立了民俗研究所之后,我们可以建立一个民俗资料图书馆和一个民俗博物馆。此外,当时有很多热爱研究民俗的学者,譬如我们山大的年轻人简涛、叶涛,还有辽宁大学的乌丙安先生,我就想把他们请来组成我们的民俗研究所,将民俗事象研究充分发展起来。我记得当时已经和乌丙安先生谈妥,他答应来山大这个我们即将成立的“民俗研究所”;还准备邀请钟敬文先生当我们的顾问,钟先生也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此外,学校也准备提供3000平方米的办公地点,让“民俗研究所”和民俗博物馆落足。当一切准备就绪,“山大民俗研究所”就要成立的时候,一些特殊状况(八九事件)改变了一切,这件事被搁置下来以后就再也没能实现。*编者注:经查,1987年底经山东大学校长办公会议研究决定,成立山东大学民俗学研究所,1993年该所直接挂靠学校。老先生遗憾的应该是“民俗博物馆”。现在想来我内心还是感觉很痛、很惋惜的。

第二个遗憾在我看来是个人思维、眼界的问题。我原来犯有一个错误,就是把《民俗研究》限定在文化人类学或俗文学的范围之内,认为文学作品不能在上面发表,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因为刊物是一个平台么,好似一个唱戏舞台,京剧可以,越剧也可以,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范围限死呢?虽然任何一个杂志都有一定的限度,但是我们不能把他们限得太死,思维要扩大,研究范围也要扩大。我认识到我的这个错误主要是通过我的一个中学老师,我的这位老师是宗震名老先生,老先生在82岁时将他的一篇戏曲作品《花王》寄于我,问我是否合适在《民俗研究》上面发表。我当时就受这个思想局限的影响,认为《花王》既不是文化人类学,也不是俗文学,应该算是一个民间文学作品,所以我就没给他登。没给他登这么多年想起来我心里很内疚。老师有这个想法,却因为我这么一个错误没给他在杂志上面登。现在自己快九十岁了,想来想去我有点内疚,老师给我写这个信之后不久就去世了,这么好的作品我却没有给予它一个机会,对这个老师很抱歉。我说这个事情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感慨学生没有完成老师的愿望,而是做事、做学问不能有思想局限,视野要开阔。

四、对年轻学者的几点建议

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学者投入到民俗研究中来,我想对年轻人说,首先,做学问、做事情思想要放得开,不要保守,不要拘泥于一种方式方法。我经常举的一个例子是关于关德栋先生的,关先生是我的良师益友。我问关先生他研究聊斋里面的那个俚曲和别人的研究有什么不同。关先生说我的研究和你们的就不一样,你们研究俚曲都说哪年哪月哪日,哪个地方的人发明了俚曲。为什么要发明俚曲呢?你们研究它的社会原因,它的社会作用,而我的研究不一样,我研究的是这俚曲是怎么编的,编的艺术技巧在什么地方,不管它的社会作用,重点关注其艺术价值。当时我和关先生的看法一致,认为方法要区分,要有界线,但是现在我认为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研究,搞民间文学也好,搞社会科学也好,不同方法要结合起来,绝对分开是没有的,研究俚曲,你只研究它的艺术价值而不研究它的目的是不行的,它为什么要被创造啊?原因是人民疾苦的愿望要喊出来。人民当时为什么疾苦啊?那时候的社会为什么变成那样啊?这都需要研究。将不同方法方式结合起来研究就更丰富一点。所以做学问要学会沟通,方法要融合,无需把他们分得很严格。

其次,除了方式方法要多样外,研究领域也不能有局限性,要学会做跨学科的研究。社会科学是实事求是,要求很严格,比如你到一个村子做调查,这个村子两百户,每一户的情况你们都要如实记录,然后你再来分析具体情况,贫啊、富啊等等各种情况。但是你不能胡编,你胡编一个村子,胡编一个人,那是不行的,要尊重事实。然后主观分析可以有所不同。而人文科学是在头脑里创造的科学。一开始我也莫名其妙,所有的科学不都是人脑创造的吗,为什么把单单把人文科学界定为人脑创造的科学呢?后来我才明白了这个道理,以写小说为例,很多小说也都是有客观根据的,有些是神话的表现,它把这个表现作为素材在头脑里面变,也不是完全不变,是按照这个规律变出来的,反映了作者的一些想法、观点,反映了作者支持什么、反对什么,等等。所以以事实为基础进行创造,创造、理解能力的提升可以让人掌握更多客观事实,年轻人要学会做跨越学科的研究,不要将自己局限住。

最后一点,我想说一下民俗研究中移风易俗的问题。移风易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传统的东西是根深蒂固的,这个根蒂就在人们的观念中、思想中。1986年我在民俗研究上发表了一篇题为《试论民俗发展的战略原则》的文章。在那篇文章中我提出关于民俗发展的战略原则应该是“力促趋同,合理存异”。所谓“力促趋同”,就是提倡和鼓励不同形态、不同水准的同类民俗事象互相交流和融汇,以期加速风俗演进的速率,以期提高同类民俗事象的水准,以适应社会发展的要求。所谓“合理存异”,就是对不同地域、有着不同传统的民俗事象不强求一致,在不危害社会进步的情况下,允许他们以不同形式存在。《民俗研究》成立后,我们在淄博成立了一个民俗研究基地,研究婚丧嫁娶。当时农村娶个媳妇那真是很困难,我们看到这个情况后,想改变这个情况,我和关先生就一起去了。后来我才明白了,我们是书生,那是民俗,一子下改变不了,移风易俗,要符合它的规律。

五、对《民俗研究》发展的期盼

《民俗研究》创刊30周年,我给这而立之年的刊物题了一幅字:“喜盼《民俗研究》不断扩展研究领域,在继承发扬中华文化,促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持续和谐发展等方面做出巨大贡献。”

我现在为什么强调这个特色,因为我们《民俗研究》有这个任务,我们就是要研究中国的特色,中国的风俗。那么这个风俗由谁来研究呢?就是我们来研究。实际上归根结底,特色就是中国历史的主线,有中国人自己的特点,特色是根深蒂固的,故意造一个特色是不行的。再者,还必须要发扬中国文化,怎么发扬啊,就是要科学的研究。必须要跨学科,要不然就太局限了。如果你光看到这一点,那不行,你要看到其他的学科是怎么样的。

所以这个刊物有很大的作用,不要有局限性,要让有分量的文章能够在世界上站得住,让外国人,让全世界人都能看到我们这个刊物。这就涉及到了刊物的世界性的问题了,现在刊物世界性最大的一个缺点就是我们没有将好的文章翻译出去,今后有高质量的文章可以翻译出去,单独出一期外语,让外国人了解我们中国。

总之,我希望年轻一代能将《民俗研究》这个学术平台越做越好,继续展现中国特色,发扬中华传统文化。

[责任编辑刁统菊]

作者简介:徐经泽,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教授、《民俗研究》首任主编(山东济南 250100);赵洪娟,青岛科技大学讲师,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民俗学研究所博士研究生(山东济南 250100);王红霞,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民俗学研究所硕士研究生(山东济南 25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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