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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话语权对传统音乐传承的影响
——以成兆才评剧团为例

2016-02-04

黄河之声 2016年6期
关键词:评剧

米 桢



国家话语权对传统音乐传承的影响
——以成兆才评剧团为例

米 桢

摘 要:成兆才评剧团,是河北省唐山市滦南县的县级评剧团,该剧团因有国家财政支持,免受院团转企改制的生存威胁,笔者通过对成兆才评剧团的实地考察,结合大量文献资料,拟从两个角度阐述国家话语权对成兆才评剧团造成的影响:就良性影响而言,国家财政的支撑保证了成兆才评剧团创作新剧的质量,同时直接对新剧内容具有主流导向作用。此外,成兆才评剧团还肩负传承重任。就恶性影响而言,县财政全额开支使得团内演职人员旱涝保收,无疑会造成一部分人员有恃无恐,不思进取,终将会对评剧的保护与传承形成一道阻碍。

关键词:成兆才评剧团;评剧;国家话语权

评剧自诞生以来一百多年,历经跌宕沉浮,它拥有小白玉霜演唱《小女婿》、《九尾狐》时在全国红极一时的风光,也拥有金菊花一口气唱下来的大悲调名扬东北的辉煌,可当这风光无限的民间艺术形式与当今光怪陆离的新兴艺术相遇时,评剧这一艺术形式却逐渐失去昔日的风采。作为评剧发源地的滦南县,现存的评剧团也所剩无几,与上世纪遍地开花的评剧团相比,甚是荒凉。可唯有成兆才评剧团的生存现状令人欣慰,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该团是滦南县唯一一个由国家财政支持的评剧团。而在此引导下,其各方面均投射出国家话语权①的影子,国家话语权成为评剧团发展的内在的推动力,同时,也是一把无形的双刃剑,形成了在此影响下评剧团生长的良性生态圈与恶性生态圈。

一、国家话语权下剧团生长的良性生态圈

国家财政支持对于评剧团而言不管是在剧目创作角度还是在对评剧的传承角度都起到支撑和扶持作用,这较非国家财政支持的评剧团而言,在对传统评剧的传承方面获得更加有利的因素。

(一)从剧目内容角度看

自20世纪80年代多次尝试过院团转企改制失败后,为维持成兆才评剧团的生存,政府财政全包至今。成兆才评剧团自诞生以来从未停止过创作新剧,如2014年创作的现代剧《杨三姐告状之后》(著名传统剧目《杨三姐告状》的姊妹篇)一样,成兆才评剧团创作的现代剧,其内容全部都反映了社会主流价值观。如:《大棚缘》反映了在交通事故中致人死亡,一位丧偶妇女与生活作斗争的故事,这在当时医疗保障制度不健全、新型合作医疗还未被推广的农村,产生了巨大反响。又如:根据滦南沿海民间传说故事改编的《曹妃甸传奇》,一经上演同样引起了轰动,土地问题,历来就是农村的根本问题和突出问题,改革开放30年的今天,土地纠纷依旧屡见不鲜②。在主流价值观的影响下,成兆才评剧团的新创剧目均讲述了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故事,无论是农村医疗保障体系的完善与否,还是土地纠纷在今天的农村仍然上演,都充分地反映出时代色彩的。

而在采风过程中笔者了解到,在离滦南县不远的丰润县也有一个评剧团,叫做丰润评剧团,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丰润评剧团由财政包干变为自收自支,六七十人的剧团无钱开支,一些人陆续离开另谋出路,同样被推向市场的其他剧团,例如:丰南评剧团、迁西评剧团、遵化评剧团在这一时期陆续解散,还有一些剧团牌子虽在,却已物是人非。如何才能让剧团活下去呢?上世纪90年代初,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艰难前行的丰润评剧团开始尝试改变,在他们的演出中加入了流行歌舞、儿童剧,并且增加了惠民演出的场次。由于演出场次增多,演员连轴转在赶场,这降低了评剧演出的质量,这一度使丰润评剧团再次陷入困境。

可见拥有政府财政开支这把保护伞,成兆才评剧团因有财政保障,从而创作出的剧目依旧运用传统评剧的板式、唱腔,并在此基础上,在唱腔、伴奏、舞美等方面进行“移步不换形”的创新。而没有经济保障的丰润评剧团,为求生存,曾放弃评剧根本去迎合观众飞速转变的审美需求,加入了现代歌舞、儿童剧,并大量增加演出的场次以赚取更多的资金,从而影响了演出的质量。在国家话语权的良性生态圈中,一方面成兆才评剧团可以有条不紊的创作新的评剧剧目以传承传统评剧艺术,另一方面成兆才评剧团直接传播国家的主流思想。

(二)从剧种传承角度看

一种民间艺术的传承,必须以后继有人为依托。随着时代的变迁,作为21世纪的青少年,对艺术的审美需求已经随着全球一体化而有了更多元的选择。如此看来,面对传统民间艺术——评剧的传承,仅依靠民间评剧票友团体,或被转企改制的评剧团体早已无法以评剧自身的魅力吸引青少年的关注及热爱,因而单靠扎根在民间的评剧团体必将无法完成对评剧的传承。

评剧入选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必然引起政府及相关各部门的重视,而财政支持则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项支持手段,作为唯一一个财政全额开支的县级评剧艺术团体,成兆才评剧团同时承担着传承重任,笔者在田野调查过程中了解到,成兆才评剧团每年定期开设评剧培训班,招收学员不受年龄限制,从乐器演奏以及唱腔等方面传授评剧知识。经过培训班的熏陶与培养,一部分年轻人开始重新发现评剧之美,笔者采访的一位年轻学员对笔者谈到他的感受:通过一段时间对评剧的学习,他逐渐认识到,在多重文化冲击的当下,根植于自己家乡的评剧艺术其实并非落后于时代的步伐,依旧有许多热爱评剧的艺术家创作出一部部贴近生活、加入现代元素的作品,让他觉得原来评剧也可以用时尚元素反映出时代的声音和价值。

由于中国民族众多、地域辽阔,使其民间艺术博大精深却又纷繁复杂,面对外来的新鲜艺术,青年人本能地将目光投向外界,却对本土文化的成长与变迁熟视无睹。此时便需要运用国家力量的扶持,来使大量年轻人有机会接触到本土文化,由此不乏有许多青少年通过接受传统音乐的教育,逐渐热爱本土文化,评剧艺术如此,其他民间艺术亦如此。

由成兆才评剧团开设评剧培训班可以引发笔者对院团转企改制的思考,如果没有国家财政的扶持,成兆才评剧团极有可能与丰润评剧团等被转企的评剧团一样,为求生存,将演出的数量放在剧团排演的第一位;为受大众喜爱,改变评剧的根本在演出中加入歌舞表演,而对于评剧真正的传承,被转企的剧团也无法实现。因而,面对院团转企改制,切勿形成“一刀切”的局面,有贴近群众审美需求的下乡演出,就必然要有被保护的传统剧目,有被投放到市场中自负盈亏的剧团,就一定需要肩负传承重任的剧团。而传承,必将需要国家的支持,同时,剧团也需要创作新剧目来传播国家的主流价值观。

二、国家话语权下剧团生长的恶性生态圈

任何事物的产生与发展,均有两面性。虽在国家话语权下的良性生态圈中,评剧的传承得到了保障,但伴随而来的是国家话语权对评剧团生长产生的恶性影响。

(一)丧失创新能力的青年演员

在国家财政的支持下,成兆才评剧团依旧可以按部就班创作原汁原味的评剧,同时却因财政全额开支,拥有了安逸的生活状态。对一门艺术,能称得上是热爱的艺术家,毕竟占少数,更多的剧团演员因有稳定的工作、稳定的收入而有恃无恐,使得评剧艺术的发展失去了内在动力。

正如金戈在《在探索中创新——谈建国后的评剧音乐创作》一文中所述,“评剧音乐的变革与创新主要体现在评剧音乐的唱腔音乐创作上。例如,按照新剧目的主题思想和人物性格、身份及具体的戏剧情节对传统唱腔的板式进行创新。”③魏荣元在《夺印》中将男声花脸行当从男女同宫同音区的正调,降低四度形成的男声越调,并将传统女腔的板式、行腔规律运用到花脸唱腔中,虽从表面上看与女腔不同,但是从板式结构、行腔规律到句尾落音上都是一样的,这便是移步不换形的戏曲艺术创新方式。月明珠、新凤霞等老一辈评剧艺术家,均在创腔方面对评剧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而如今的所谓科班出身的评剧演员,由于接受过正规的声乐训练,演唱时在气息的运用、音色的处理方面更加科学,但演唱的依旧是传统声腔。学科分类日益细化是当今教育的趋势,中国借鉴西方化的音乐教育方式,虽使各门学科的专业度逐步提升,但伴随而来的问题便是演唱者不懂创腔,作曲者也鲜有可以创作新腔者。如果对唱腔的传承仅限于音色上的完善,那么这样的传承是固态的传承,并非发展声腔系统的动态传承。

除了学科细化造成的唱腔传承固化以外,演员的对艺术钻研的精神也在旱涝保收的工作环境中消磨殆尽,据老一辈民间艺术家讲述:从前的评剧演员每天黎明时分就在滦南县的白河沿岸吊嗓子,作为评剧演唱的基本功,吊嗓子的重要性人尽皆知,而如今白河沿岸再也见不到评剧演员吊嗓子的场景。而另一位演奏板胡的民间艺术家说:如今的评剧伴奏者,不到临近演出时分,基本不会练琴。

可见,评剧艺术的衰落,除了缺乏市场,缺少观众以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评剧演员自身的懈怠,作为内因,又是评剧衰落的根本原因,在国家政策的支持下,成兆才评剧团固然不断地创作贴近人民的现代剧,连续在中国评剧艺术节上获奖,同时每年有将近300场下乡惠民演出,而在这表面繁荣的背后依然隐藏着因处在政府支持的温床中而缺乏真正创新的隐患。进而笔者联想到美国政府在扶持一个小众的现代音乐乐团的做法:首先政府为该乐团制定当年演出、进高校讲座的数量,如果年底乐团完成既定任务,政府则在年底拨款作为下一年的运营经费。而我国政府的财政支持则与之相反,实行先拨款再做事的制度。这样无疑会使剧团成员产生惰性,不利于民间艺术的发展。如果政府扶持国内的剧团可以借鉴国外扶持乐团的这种良好的鼓励机制,笔者认为,国家扶持的剧团定会拥有一个良性的生态圈,从而促进剧团创作更优秀的剧目,使民间音乐的传承真正做到活态传承。

(二)无视艺术发展规律的创新手法

由于国家财政支持,成兆才评剧团在创作新剧时潜移默化受到国家话语权的影响,相较非国家财政支持的评剧团而言创作的剧目均以主流价值观为导向,但毕竟成兆才评剧团仅是一个县级评剧团,国家话语权对其造成的影响也只是该团发展走向的一部分因素,而像中国评剧院此类国家级评剧演出团体,其受到国家政策的影响将更为强烈。

中国自20世纪80年代起全面引入西学,西方音乐的作曲理论逐渐成为中国专业音乐院校的必修课,作曲系的学生必修的课程便是所谓的作曲四大件“和声、曲式、复调、配器”,即便是中国戏曲学院的“戏曲作曲”专业也只是在上述作曲四大件的基础上增加了必修课戏曲唱腔模唱和专业课戏曲作曲。中国博大精深的民间音乐与西方音乐完全是基于两种文化机制发展起来的,虽然中国戏曲与西方歌剧有相似之处,但也仅仅是演出形式较为相似,具体到中国的每一个剧种的唱腔都拥有其独特之处,更不用说在中西方完全不同的文化中成长起来的艺术品种。即使专业音乐院校有意识开设了这门“戏曲作曲”的课程,也并不意味着以西方作曲技法为基础性学习就可以创作出具有中国韵味的戏曲唱腔。然而,中国评剧院在第九届全国评剧艺术节中参演剧目是根据古希腊大悲剧《俄瑞斯忒斯》改编的大型评剧《城邦恩仇》,这部中西融合的评剧在无论是在舞美方面还是在唱腔方面都吸收了西方歌剧艺术风格,虽有许多叫好声,但是笔者认为这样一种尝试却违背了评剧艺术发展的规律。中国评剧院之所以会创作出一部与传统评剧反差如此大的现代评剧,归根结底在于中国评剧院吸收人才的政策,作为“以演现代戏为主的国家级示范性剧院”④,吸收的评剧创作人才均是学习“四大件”的科班出身,而中国传统的戏曲音乐创作者都是在戏班子成长起来的。我国当今的戏曲创作者失去了他们的创作土壤,从小学习的是西方音乐的创作技法,他们何以创作出符合中国戏曲发展规律的唱腔旋律呢?由于国家有关政策规定,进入中国评剧院工作需要一定的学历,而真正将评剧艺术视为生命溶于血液的艺术家却一直扎根在民间。

另一方面,作为中国评剧界的权威,在历届中国评剧艺术节中,中国评剧院参演的剧目均得到评委的一致好评,在这个相互学习取长补短的平台,同是参加艺术节但未获奖的民间评剧团体便会认为中国评剧院排演的带有浓重西方色彩的评剧代表着评剧发展的主流方向,认为只有这样改革,自己的评剧团才能得奖,才能顺应时代发展。因此,在国家当前的教育体制下,首先受到影响的是国家级的评剧团体,因创作者接受的是西方作曲技法的教育,因而创作出类似于《城邦恩仇》这样的现代评剧,在其得到权威人士的肯定后,其他的民间乐团便会效仿这些团体进行相似的改革,从而间接受到了国家话语权的影响。如此,便使中国的评剧一步步脱离这门艺术生长的土壤,逐渐被西方音乐艺术吞噬,失去了其自身独特的风格和韵味。

小到成兆才评剧团,大到民间音乐的传承,但凡受到国家的经济支持,便或多或少处在国家话语权的生态圈中,越是处在生态圈中心位置的音乐团体,在剧团生存的方方面面就越能投射出国家主流思想的导向。同时,除受到主流思想影响外,国家话语权同样会产生恶性的生态圈,由于国家的教育机制,处于两级分化状态,精英式的专业音乐教育体制下孕育出的戏曲作曲人员都是经过西方作曲技法熏陶的,而地方的艺校培养出来的学生又不具备唱腔创作能力。由此,前者对中国戏曲唱腔创新会日益趋同于西方歌剧,而后者则会使中国民间艺术受到阻力。

国家话语权虽然对传统艺术保护具有重要意义,但同时伴随着负面的影响。因此,笔者认为,民间音乐团体在受到国家话语权的影响时,需要具备趋利避害的能力,借助国家对团体的支持,将我国纷繁复杂的民间艺术,以顺应各自的发展规律的方式传承下去。

注释:

① 所谓“话语权”,就是说话的权力,即控制舆论的权力。话语权是指一种信息传播主体的潜在的现实影响力,在当代社会思潮中,话语权指影响社会发展方向的能力。话语权掌握在国家手里,国家就掌握着社会舆论的走向。

② 顾炳春:《扎根泥土芳香四溢——滦南县成兆才评剧团参加中国评剧艺术节的思考》,《中国大舞台》,2009年4月。

③ 金戈:《在探索中发展创新——谈建国后的评剧音乐创作》,《大舞台》,2010年10期。

④ 中国评剧院的建院方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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