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排他式主导政策选择的缺陷
2016-02-04郑有贵
郑有贵
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排他式主导政策选择的缺陷
郑有贵
凯恩斯主义;供给学派;理论逻辑;问题偏向;实践验证
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都有自己形成的特定历史条件。统一于西方经济学的这两个学派,在假设和理论逻辑起点上是对立的,前者以需求决定供给为起点,后者以供给创造需求为起点,因而互不相容,把需求管理与供给管理对立起来,在政府和市场手段的使用上也存在分歧。两个学派的假设和理论逻辑与现实不一致,都回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矛盾,而主要是在既定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讨论需求、供给及相互之间的关系。这两个学派是解救不同原因所致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药方,其理论和政策主张在实践中的运用,解救了旧有经济危机之后,又衍生出新的经济危机。两个学派解救危机成效的光环及革命之革命的理论演进思维定式,对其假设、理论逻辑与现实不一致及导致新危机的问题有所屏蔽,对此应还其本来,不能将其中的某个学派作为排他式单一主导一国经济政策选择的理论依据。
自2015年11月中国提出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起,选择需求管理还是供给管理成为学界讨论的热点,有需求管理是见效快但不能治根本的西药、供给管理是管长远治根本的中药等之说。实践表明,基于需求决定供给而注重实施需求管理政策的凯恩斯主义和基于供给创造需求而主张实施供给管理政策的供给学派,各自都有兴起的特定历史条件和适用之时,其理论及政策主张的实施解救了旧有的经济危机,但由于其假设和理论逻辑与现实不一致,导致各自政策主张实施后又衍生出新的经济危机。
一、逻辑起点: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的假设和理论逻辑与现实不一致
随着资本主义革命、发展而成长起来的西方经济学,面对不同历史时期所遇到的问题,发展形成相应的理论及学派。其中,古典经济学及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及其政策主张的实施,对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及解救所发生的经济危机,做出过里程碑式的贡献,这种理论演进也被视为“革命之革命”。西方经济学所形成的边际分析、动态分析、均衡分析、投入产出分析、交易成本分析、机会成本分析、博弈论等是研究和阐释经济现象不可或缺的方法。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排他式政策在学界和政府施政中占主导地位,争论也没有终结,这种对立、排他式主导政策选择和实践及衍生新的经济危机现象表明,一方面各自有适用之时,另一方面也各自存在缺陷。
凯恩斯主义的逻辑起点是需求决定供给,即宏观经济的趋向会制约个人的特定行为,生产和就业的水平决定于总需求的水平。凯恩斯主义的贡献在于,揭示了不存在完全的市场自动机制,主张实施需求管理政策,政府应通过扩张投资等干预来刺激消费。这一理论及政策主张,契合了资本主义自由竞争向国家垄断阶段发展的需要。然而,无论是20世纪70年代的通胀,还是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各国政府实施扩张投资干预遗留问题,都表明凯恩斯主义存在缺陷。
第一,关于需求决定供给。凯恩斯主义与古典经济学及供给学派相比,注重需求管理而忽视供给管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发达国家宏观经济调控实践在较长时期取得成功,也使重视需求管理而忽视供给管理成为一种传统。[1]凯恩斯主义实施扩张投资干预经济的成功实践,是解救需求不足所导致的20世纪二三十年代美国经济萧条危机的成功,即这种成功是有特定的历史条件的。凯恩斯主义针对市场失灵所导致的经济萧条危机,主张实施需求管理政策,但又忽视乃至回避政府干预对市场信号的扭曲和政府失灵的问题。实践表明,需求的增长并不一定会造成实际产量的增加,政府一味地实施需求管理政策,很可能促成单纯货币数量的增长,无法抵抗报酬递减规律,无补于生产发展,进而引发通货膨胀和债务风险。雅可布·怀纳较早就注意到实施凯恩斯主义政策潜在的危险,指出凯恩斯经济理论的运用会造成印钞机和工会的赛跑。[2](P27)
第二,关于通货膨胀与失业的替代关系。凯恩斯主义以英国经济学家菲利普斯所揭示的一种统计现象——通货膨胀和失业之间可以相互替代为前提。20世纪70年代美国经济滞胀危机的发生表明,这种替代关系是不能贯穿始终的。弗里德曼分析指出,在现实经济生活中,通货膨胀和失业之间并不是一种简单替换,失业和通货膨胀之间存在三个阶段的不同情况,在最初的较短期内失业和物价之间成反比,即呈替代关系,但长期实行投资扩张性政策,这种替代关系就会消失,只能导致经济滞胀。[3]
供给学派是以萨伊提出的供给创造自己的需求为理论逻辑的起点。斯密的市场“无形之手”说,标志着现代市场经济理论的开启。然而,选择什么样的市场经济,却有不同的学术主张和实践分野。萨伊提出的供给创造自己的需求与斯密的市场“无形之手”说在理论上一脉相承,供给学派基于这一论断,面对政府长时期强干预导致的滞胀危机,主张实施供给管理,依靠“看不见的市场之手”激活供给主体,使经济增长以有动力的微观主体为基础,反对政府干预经济,排斥需求管理。面对20世纪70年代的滞胀危机,里根政府接受供给学派供给管理的政策主张,在政府财政严重赤字时,反而减税,以激活企业,这种减税主张及其逻辑推演,遭受政界和多学派的质疑。这一政策的实施,在经历阵痛期后,企业开始增加投资,经济开始复苏,税收也随之增加。里根政府在实践上取得的这些成效,使供给学派在学界和政府施政中上升至主导地位。供给学派因里根政府实践的成效而光耀,但并没能独享尊誉,反而有“里根经济学”之美誉。可见,供给学派是解救实施投资扩张政策导致滞胀危机的特定问题的药方。然而,这并不表示其理论没有缺陷。
第一,关于市场自动机制。供给创造自己的需求所暗含的前提假设是,市场经济有自我调节的作用,社会生产使总需求等于总供给,不可能产生包括国民经济所有部门的普遍性生产过剩,而只会在国民经济的个别部门出现暂时的供求失衡现象。凯恩斯在分析20世纪二三十年代那场经济萧条危机的原因后得出结论,认为市场经济中不存在向完全就业发展的自动机制,缺乏政府宏观调控的市场,总是会出现失灵,导致生产与需求脱节,生产过剩是因为有效需求不足。200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约瑟夫·斯蒂格利茨在2016年3月召开的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上,针对中国关于供给侧改革和需求侧改革的讨论说,供给并不能够提升需求,需求如果结构合理的话,可以对供给侧产生积极的影响;在没有充足需求的时候,供给侧改革反而会增加失业,不会促进经济增长。他还进一步分析指出,从整体看,全球市场已经失去“方向感”,在很多情况下,更多的是意识形态战略的务实主义,在讲到供给和需求的时候,就更应该在公共和私营部门之间取得平衡。市场不能按照自己的速度来修复这种平衡,需要做出一系列的机制性安排和政策调整。[4]
第二,关于货币仅仅在瞬间起交易媒介作用。供给创造自己的需求所暗含的另一个假设是,货币在以产品换钱、钱换产品的交换过程中,只是一瞬间起交易媒介的作用。萨缪尔森指出,萨伊定律的理论基础是货币经济与物物交换经济之间不存在本质区别。[5](P289)这种没有将货币经济与物物交换经济区别开来是萨伊定律的缺陷。在现代经济生活中,货币不仅在瞬间起交易媒介的作用。美国依靠综合国力第一,通过采用包括非经济的多种手段,实施和维护美元霸权,试图把全球财富尽可能多地收于其中。现今,各国在全球经济一体化和市场竞争日益激烈的情况下,面临严峻的经济下行压力,为提升本国的竞争力,实施竞争性贬值,日本甚至实施负利率政策。可见,在现代经济生活中,货币不只是在瞬间起交易媒介作用,而是实现国家竞争力提升、经济霸权、敛财的工具,这也是国际经济秩序遭受极大的冲击的原因之一。
上述对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的假设和理论逻辑的回顾和分析表明,两个学派把需求管理与供给管理对立起来,在政府和市场手段的使用上也有分歧,互不相容,是由于假设和理论逻辑的对立,即凯恩斯主义认为需求决定供给,供给学派却认为供给创造需求。两个学派都有自己形成的特定历史条件,各自有适用之时,其理论和政策主张的实施解救了旧有的经济危机。两个学派假设和理论逻辑也都有与现实不一致之处,其政策主张的实施又衍生出新的经济危机。然而,由于意识形态的原因,对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导致的经济危机被忽视,或被淡化,加之各自在历史上的成效所形成的光环,以及形成了革命之革命等思维定式,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屏蔽了其理论缺陷。解决现实问题,应从现实出发,不能不顾及现实中的复杂因素,以及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的假设和理论逻辑与现实不一致的问题。否则,将误导理论的创新发展,由此形成的理论来左右政策选择,其实践也实现不了预期,甚至还会导致灾难性后果。
二、问题偏向: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回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矛盾
统一于西方经济学的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存在问题偏向,即都回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矛盾,都是在既定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讨论需求、供给及相互之间的关系问题,来破解资本主义摆脱经济危机并实现发展的路径或方式,只是不同学派解决问题的路径或方式有差异。凯恩斯主义面对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经济萧条危机认为,仅仅依靠企业的力量,不足以应对如此情形,国家必须对经济实施干预,否则会变得更糟,因而主张通过政府扩张投资干预的需求管理解救危机。[6]凯恩斯主张通过向富人征税和转移支付制度等实现收入的重新分配,也是从扩大需求出发,即鉴于收入低的群体边际消费倾向高,提高低收入群体的收入,可以提升整个社会的边际消费倾向。供给学派面对滞胀危机,主张放松国家干预,实施供给管理,让企业有较大的发展余地。货币主义者耶格尔认为,通货膨胀、衰退、周期性失业现象和收支差额等缘于不正确的货币政策,并不是资本主义的特点。[7](P304)西方经济学不是不涉及生产方式,只是依据自己的理论加以判断,对社会主义国家和资本主义国家应研究和解决的问题选择了差异化的偏向。在古典经济学及供给学派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新自由主义,要求社会主义国家改变生产方式,实行私有化等。这种问题偏差的发生,主要原因有:
其一,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回避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根源在于生产社会化和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都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没有缺陷。无论是凯恩斯主义,还是供给学派,都属于西方经济学范畴,都是基于抽象的、孤立的“经济人”假设。斯密在《国富论》中说:每个人都力图利用好他的资本,使其产出能够实现最大的价值。一般说来,他既不企图增进公共福利,也不知道他能够增进多少,他所追求的仅仅是一己的安全或私利。但是,在他这样做的时候,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引导着他去帮助实现另一个目标,尽管这一目标并非是他的本意。追逐个人利益的结果,是他经常地增进社会的利益,其效果要比他真的想要增进社会的利益时更好。[5](P20)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都是以生产资料私人占有的资本主义制度最优为前提,也就围绕实施需求管理还是供给管理来实现供需均衡发展、采用政府还是市场手段来优化资源配置进行讨论。萨伊基于单单一种产品的生产,就立即为其他产品开辟了出路,演绎出生产者越多和产品越多样化,则产品的销售就越多和越快,一个企业办得成功就可以帮助别的企业也达到成功等[8](P144、147)与资本主义现实不符的推论。实践表明,在萨伊经济理论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供给学派及其政策主张的实施,反而使资本主义固有矛盾加剧。马克思批判过萨伊经济学,称其为庸俗经济学。凯恩斯主义尽管从需求方面寻找解救经济萧条危机的办法,但回避了资本主义经济有效需求不足、不能充分就业的根本原因,在于生产资料私有制和雇佣劳动制度,因而其政策主张的实施,只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资本主义的矛盾,只是延长了危机爆发的周期跨度时间。
其二,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作为西方经济学体系中的学派,依然是在割裂商品价值和生产劳动、将价值与价格混为一谈的前提下讨论问题,视价格为价值,也就认为价值取决于供求关系,而不是由劳动决定。如此,抹杀了资本对劳动的剥削,就可以美化资本主义制度和市场机制,也就可以在既定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研究解决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具体举措。
正因为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研究问题的偏向,以及由于假设和理论逻辑与现实的不一致,使其在分析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及度过危机原因时,也忽视和回避相关问题。里根政府接受供给学派供给管理政策,核心是在滞胀的情况下,通过降低企业成本激活企业,即通过改革官僚体制大幅度减少企业税赋成本,通过放开金融和允许“高利贷”治理通胀降低企业资金成本,通过石油公司开采本国石油降低企业能源成本。撒切尔夫人在英国也采取多种方式激活企业,大规模推进国有企业私有化只是激活企业的方式之一。萨缪尔森等在所著的《宏观经济学》中说,供给学派认为,凯恩斯主义过分强调需求管理,忽视了税率和激励对总供给的影响。供给学派强调激励,主张大幅度削减税收,以促进经济增长。供给学派第一个主题是强调激励所起的关键作用,激励意味着对工作、储蓄和企业家才能给予足够的报酬;另一个主题是主张大幅度削减税收。供给学派强调不受约束的自由市场所创造出的奇迹,并力求避免由于高税率而产生的负面激励。[5](P300)然而,有人却把里根和撒切尔夫人实施供给学派主张的通过激活微观主体取得成效,简单地概括为归结于私有化、市场化、自由化的成功。这种对20世纪80年代起美国、英国走出困境并实现新发展原因的分析,还忽视了这一时期科技进步快速提升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其跨国资本优势、社会主义国家尤其是中国改革开放和快速发展为其提供产品和资本市场等因素。如此解读,会错乱人们的视听。
三、实践验证: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理论及其政策主张的实施与旧有危机的解救和新危机的衍生
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主导一国经济政策选择及其实践,解救了旧有的经济危机,但又衍生出新的经济危机。
凯恩斯主义及其注重需求管理政策的实施,解救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美国经济萧条危机,又导致20世纪70年代经济滞胀危机。古典经济学及其政策主张,为自由竞争资本主义经济发展提供了理论支撑。但是,在自由竞争资本主义经济发展进程中,由于市场失灵,资本主义固有矛盾日益积累,到20世纪二三十年代爆发了严重的经济萧条危机。凯恩斯分析这次经济危机的原因后,对古典经济学关于市场自动机制失灵的问题,从理论上予以否定,主张国家通过投资等对经济实施干预,刺激消费。这一注重需求管理政策主张的实施,缓解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矛盾,解救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资本主义经济萧条危机,也使资本主义经济再次步入快速发展的轨道。凯恩斯主义因为这种成功,被誉为凯恩斯革命,在20世纪30年代至60年代,成为西方经济学的主流,成为资本主义国家政府施政的主导理论,使基于市场自动机制而只使用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的古典经济学受挫。然而,凯恩斯主义注重需求管理政策的长期实施,形成经济增长对政府投资等干预的依赖,政府干预也趋向过度,投资的边际效益递减。因为经济增长对政府投资的依赖,使得政府对这种经济增长方式的修正缺乏动力,政府也不愿放弃对经济干预。凯恩斯主义注重需求管理政策的长期实施,导致通胀,导致企业税赋高、成本高、盈余低下,企业缺乏扩大投资的动能,也就导致了前所未有的通胀和失业并存的滞胀危机。20世纪70年代滞胀这一新的经济危机,使凯恩斯主义受到多方质疑。
供给学派供给管理政策的实施,解救了长期实施凯恩斯主义需求管理政策所导致的经济滞胀危机,又加剧财富占有分化和市场失灵风险,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是其问题积累的集中爆发。面对20世纪70年代经济滞胀危机,西方经济学各学派涌现,再次重视萨伊关于市场自动机制的论断,形成主张供给管理的供给学派。美国总统里根执政后,排除多种质疑和政治阻挠,摒弃注重需求管理的政策,选择实施了供给学派关于供给管理的政策,采取措施激活供给主体,解救了美国经济滞胀危机。撒切尔夫人在英国也采取类似政策,取得成效。实际上,供给学派供给管理政策主张的实施,带来了矛盾更为激化的经济社会问题。
一是供给学派供给管理政策的实施,加剧了财富占有的分化。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报告,美国占人口10%的最富裕阶层,控制了71%的财富。1980—2012年,美国占人口10%的最富裕阶层收入占国民总收入的份额,由30%上升为48%;占人口0.1%的顶级富翁占有财富的份额,由2.6%上升为10.4%。据美国统计局的数据,美国的基尼系数,1947—1981年徘徊在0.36左右,但1981年里根就任美国总统采纳供给学派政策主张后,开始稳步上升,1990年上升为0.396,2000年上升为0.433,2012年突破0.45,达到0.451。美国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指出,20世纪70年代后期以来,美国半数底层劳工的工资停滞或下降,占1%的顶端人群收入几乎翻番,收入不平等扩大的状况,令人瞠目结舌。[9]托马斯·皮凯蒂所著的《21世纪资本论》一书指出,不加制约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必然产生财富分化和不平等现象。耶鲁大学政治学家雅各布·哈克说,美国发展成为了赢家通吃的经济体,一直在向资本主义寡头政治国家滑落。正如西斯蒙第针对萨伊曾阐述的“干涉本身就是坏事,纵使有其利益”[8](P199)这一关于国家财富顺其自然的价值观所指出的,为“个人利益乃是一种强取的利益,个人利益常常促使它追求违反最大多数人的利益,甚至归根到底可以说是违反全人类的利益”,[10](P243)自由放任的竞争会导致最终财富极度不公的恶果。[11]财富占有差距的进一步拉大,激化了资本主义社会固有的矛盾。2011年美国民众以反抗资本寡头的贪婪不公和社会的不平等为目标,占领纽约市金融中心区的华尔街,正是社会中1%的人掌握经济和政治权力,导致绝大多数人在就业及住房、教育、医疗保险、老人保健等生活方面发生危机的反映。这些危机的蔓延,使世界经济社会动荡进一步加剧。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的实质是资本主义社会固有矛盾的再次集中爆发,次贷危机仅仅是导火索。
二是在经济全球化的格局下,供给学派和新自由主义强调的不受约束的自由市场,成为美国及其一体化的跨国资本实现利益最大化的工具,使发展中国家难以摆脱弱势或附庸地位。美国学者诺姆·乔姆斯基在《新自由主义和全球秩序》一书中指出,新自由主义的“华盛顿共识”是以市场经济为导向的一系列理论,由美国政府及其控制的国际经济组织制定,并由它们通过各种方式实施。[12](p4)该书对美国如何通过新自由主义的实施,将国家和垄断企业一体化,进而成为一种剥夺多数人利益的机构予以揭示。结果日益清晰,俄罗斯以新自由主义的“华盛顿共识”为改革路线图,推倒重来,采取迅即的“休克疗法”,推行私有化、市场化、自由化,社会主义变成了资本主义,但这并没有使其真正摆脱困境。美国并没有因为俄罗斯转变为资本主义国家而将其视为盟友,相反,基于自身利益的战略意图,采取多种方式应对俄罗斯,包括在经济上控制打压国际石油价格,使依赖石油、天然气出口的俄罗斯的货币大幅贬值。“华盛顿共识”的实践也没有改变东欧和拉美国家的困境。实践已经表明,“华盛顿共识”并不是解救俄罗斯等国的良药,其隐藏地服务于美国及其跨国资本的目的已显露无遗。
三是国际经济秩序混乱。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国际规则越来越细化,由此国际经济社会理应越来越有序。然而,由于深层次的国家经济利益驱动,货币战争持续展开,对国际经济秩序造成极大的冲击。加之一些国家的政府对市场监管不到位,导致金融秩序混乱。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爆发后,国际社会一致呼吁美国政府加大对其金融市场的监管。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实践的推进,学界对供给学派进行反思。2007年刘伟认为,里根政府接受供给学派的政策实验并未取得成功。由于供给管理政策实验失败和随着经济学对滞胀认识的深化,需求管理政策在宏观经济政策运用中又重新占据主导地位。[1]2014年贾康等认为,美国政府实施供给学派的政策主张后,宏观经济结构在很大程度上得以优化,但直到里根总统第二任期结束时,没有兑现促进宏观经济高速增长的承诺,还出现了极为严重的财政赤字和外贸赤字。[11]里根政府时期,预算赤字依旧庞大,偏离里根竞选所许诺言,最高时达2 210亿美元,在供给学派的减税法案颁布起的5年中,联邦债务也增长1倍多,约为1.2万亿美元。[13](P240)约瑟夫·斯蒂格利茨在2016年3月召开的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上也指出,20世纪80年代美国的供给侧改革就是失败的。[4]
还需要注意的是,美国、英国政府在采用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政策主张的实践中,并不是非此即彼。英国经济学家M·马歇尔、P·阿里斯蒂斯在分析供给学派在美国实践取得成效的原因时指出,种种迹象表明,里根政府经济上是实用主义,政治上则是教条主义。[14]在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中,美国调控当局初期没有对雷曼兄弟公司施以援手,但随着势态的恶化和蔓延,开始动用大量公共资金有选择地对房利美、房地美、花旗、通用等特定主体实施援助。这也表明经济学主流教科书和代表性实践之间存在言行不一的现象。[15]
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的假设、理论逻辑的对立及其与现实不一致的问题不可忽视,不能只顾及两个学派成功或缺陷的一个方面,也不能以其中之一的学派,作为排他式单一主导一国经济政策选择的理论依据。一些人套用基于特定历史条件和特定假设形成的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将需求管理比喻为见效快但不能治根本的西药,将供给管理美誉为管长远治根本的中药,对中国的改革发展开所谓的“良方”,而不是基于中国现实状况,不顾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在中国的新发展而促进经济实现跨越式发展的事实。主张中国实行私有化和自由化的人,因为新自由主义在中国受阻,又试图以供给学派名义,来渗透私有化和去政府作用的自由化之主张。厘清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理论及其政策主张所解决的问题和局限,厘清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的理论缺陷,厘清凯恩斯主义和供给学派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区别*参见周文:《警惕借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兜售西方理论》,《红旗文稿》,2016年第10期;刘元春:《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理论基础》,《人民日报》,2016年2月25日;刘凤义:《推进供给侧改革要抓住深层关系》,《中国社会科学报》,2016年3月24日;郭杰、于泽、张杰:《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理论逻辑及实施路径》,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有助于防止借鉴西方经济学中科学因素而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原则的否定和替代,有助于防止新自由主义以供给学派的名义在实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渗透私有化和自由化的主张,有助于增强按照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立场和原则创新性地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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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陈翔云]
The Defects of Selection of Exclusive Dominant Policy of
Keynesianism and Supply-Side Economics
Zheng Yougui
(The Institute of Contemporary Chinastudies,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009)
Keynesianism; Supply-Side Economics;theoreticallogic;problem deviation;practical verification
Both Keynesianism and Supply-Side Economics have their own specific historical conditions in their formation. The two schools, on the assumption and the theoretical logic starting point, are opposite. The former takes the demand as the starting point, and the latter takes the supply to create demand as the starting point, which are incompatible with each other. The two schools are taken as the prescription to rescue the economic crisis of capitalism caused by different causes. Their theories and policies advocated in practice have saved the old economic crisis while deriving new economic crisis. The aura of the effect of the two schools in rescuing the crises and the evolution of their revolutionary theories, has obscured the problems in their assumptions, theoretical logic and inconsistent with the reality. In this regard, we should restore their true colors and should not take one single school as the theoretical basis for the selection of exclusive dominant policy of one country.
郑有贵,中国社会科学院当代中国研究所研究员(北京 100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