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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蒲津渡铁牛群的艺术特色

2016-02-02郝尹绮

文物季刊 2016年6期
关键词:铁牛铁人牛群

□ 郝尹绮

黄河蒲津渡铁牛群的艺术特色

□ 郝尹绮

1989年9月,在永济市古蒲津渡口出土了震惊世界的黄河铁牛群。这是一组罕见的唐代铁质文物,是中国古代冶炼技术、铸造工艺、雕塑艺术的集中体现。它将实用技术和审美艺术融为一体,展示了唐代的艺术特色和昂扬向上的时代风貌,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出土的古代铁器群中的珍宝。

蒲津渡 铁牛群 艺术

1989年9月,在山西省永济市古蒲津渡口出土了震惊世界的黄河铁牛群。这是一组罕见的唐代铁质文物,是中国古代冶炼技术、铸造工艺、雕塑艺术的集中体现。

一、构思独特,布局严谨

唐代,在汹涌澎湃的黄河上修建桥梁,建造方式和材质是先决条件。在当时条件下,工程设计者选择了技术成熟的索桥和代表着先进生产力的铁。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们把浩大的工程当作艺术品,从艺术的角度以审美的思维进行设计,选取了能够体现中华文化和中原特色的牛作为构思的支点,然后延伸到雕塑、绘画、天文、习俗等多个层面,并把时代精神和国家意志融入其中,显示出高超而独特的构思。

从总体布局看,东西两岸铁牛群与河中的铁索舟船两点一线,浑然一体。从出土的实物看,4尊铁牛、4尊铁人、4个铁夯墩、7根铁柱、两座铁山,排列有序,井井有条。4尊铁牛都是头向西、尾向东,皆呈伏卧状,各铸于长3.5米、宽2.3米的长方形铁板上。4尊铁牛体长均在3米以上,体高均超过1.5米,体形壮硕。分置于铁牛两侧的4尊铁人身高均在1.9~2米之间,作吆喝和牵引状。4尊铁牛和铁人分布在西北方位(1号铁牛和铁人)、东北方位(2号铁牛和铁人)、西南方位(3号铁牛和铁人)、东南方位(4号铁牛和铁人),呈两两前后方阵形排列。每尊铁牛蹄下均用铁座连接6根3米多长的铁柱,深入地中。铁牛身后均横连1根粗大的铁轴,用来牵挂河桥铁索。铁牛和铁人后右方排列着七星铁柱。它们以科学严谨又意蕴丰富的方式构成了独特的矩形方阵。清代周景柱描述铁牛群布局“其处有度,其伏甚固。自牛之外,有柱,有山,并铁为之。牛各有牧,或作先牵,或作回叱”[1],主次分明,位置明确。

同时,设计者还把铁牛群与周围的自然环境和人文景观统一起来布局,与周围的山河组成一幅诗意浓郁的画卷,呈现出雄浑壮美、天人合一的景象。铁牛群两岸对称,遥相呼应,对拽舟索,“远衬从天而来的黄河,背托绵延的中条山脉,苍茫的蒲坂大地,以及隔河相望的八百里秦川,近邻蒲州古城、鹳雀楼头,更显示出艺术家们将人工艺术与山水环境、人文景观交融在一起的审美构想,体现着别样的审美追求”[2]。诗情画意般的布局激发了众多文学家的艺术灵感,唐阎伯屿《蒲津河桥赋》作了生动形象的描述:“尔其薄烟霏霏,初日杲杲。远之而望,势侔神造。既似乎瀑布之界天台,又似乎蓬莱之横海岛。舟形崎蚁,似火龙之饮川;梁似编绵,疑海鹏之点翼。”

二、造型生动,栩栩如生

铁牛群作为铸造雕塑,生动逼真,表现出气吞山河的气势和栩栩如生的动感。整体来看,无论是充满动感的铁牛、铁人,还是稳如泰山的铁山、七星柱,造型各不相同,但很神似。经考证,1号牛为公牛,2号牛为壮牛,3号牛为阉割过的雄牛,4号牛为三岁小牛。4尊铁牛壮硕有力,“阙状雄特。矫角、昂首,体蹲而力,足以任重,足以励猛。坚足以抵,强足以距。其目似怒,其耳如牾”[3]。牛的头部“均敦方浑硕,一派雄猛之气。鼻扣缰绳,清晰如可提起。眼球突怒,神光尤能逼人。双耳后掣,如向远方警听。牛的颈肉丰厚,胸垂隆长,一道道褶皱,迥然有异于牛在闲散状态时胸垂的和缓松弛,直让人感受到肌肉的紧张感、收缩感、颤动感。这些已经构成当时的艺术家们视以为美的牛的神韵的生动传达。”[4]。在现实生活中,牛的用力方式主要有两种:前拉与后拽。由于铁牛要作为桥索的固地锚,必须能够承受黄河水流和桥面人流通过时的牵拉力,因此,铁牛用力的姿势成为整个雕塑群动感和力度的关键所在。在人们的普遍认识中,力大无比的牛能够向前发出巨大的力量,牵引物体前进,“前拉”的用力方式最普遍、最常用。然而,雕铸者并未拘泥于平常的思路,把整个蒲津桥设计成“两牛背向拉索”的形态,使牛一个向东一个向西,永远无法会面,而是匠心独运地选取了牛后拽的独特方式,加以艺术化处理。牛驾车下坡时,为了抵住车身的巨大前冲力,臀部下蹲,后腿向前倾力交替蹭地,身体极力向后倾斜,整个身体表现出内敛的高度紧张,更具力度和动感。雕铸者抓住了牛后拽瞬间的形态特征,牛的肌肉紧张感更加凸现,蕴含的持久力量愈加张扬,表现出更为强烈的跃动和势不可挡的气势。牛的着力点所特有的自然形态客观上与索桥所需的拉力支撑点完美统一。

与牛相互依傍、相互呼应的4尊铁人,也同样神韵流动,逼真传神。旺林、茂林、篷荜在《唐铁牛与铁人考究》中作了细致描述。西北方位的一号铁人,“鼻头硕大,鼻梁隆起,鼻翼上部尖细。头戴圆形缀顶小帽,身着轻盈长袍。左手挥舞于胯旁,右手高挑于胸端。整个体形、服饰与神态,均属维吾尔族装扮”。东北方位的二号铁人,“身股粗壮,筋体丰实,脸方眉粗,神态彪悍,头戴束帽,身着骑士服,手提于胸前,若似牵缰勒马状。从头到脚,动作形态,均属蒙古族装扮”。西南方位的三号铁人,“鼻梁上下,粗细无异。眼目深邃,皮质浑厚。头戴一顶缀耳帽,身着一件藏袍,左臂套于袖内,右臂套衣袒露于袖外,和现在居住于云贵川藏一带的藏族服饰仍然相仿”。东南方位的四号铁人,“面孔慈祥端庄,神态文静自豪。头戴前低后高的‘相公’帽,身着短袖翻领的唐服装。曲肘双手握拳状,习惯地放于右胸部旁。看服饰,观形貌,俨然是一个汉民族的容貌”。其他铁山、七星柱、铁墩也都十分神似,共同组成栩栩如生、生动活泼的雕塑群。

三、夸张的艺术与浓郁的生活气息相结合

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铁牛群淋漓尽致地体现了这一艺术规律。铁牛群中夸张的手法运用得恰到好处。牛、人的高度比生活中的要高大,而铁山、七星柱则比实际的要小得多。该大则大,该小则小,这正是雕铸者匠心所在,正如意大利著名艺术家达·芬奇所说:“美感全建立在各部分的神的比例关系上。”牛和人是整个雕塑群的主体,是重点表现的对象,特别是牛要起到固定铁索的作用,必须能够发挥实际功用,完全按照现实生活中的形象设计是不行的。而铁山、七星柱等更多的是陪衬,在整个桥梁工程中发挥辅助作用,因此它们要比实际小得多。夸大或缩小,首先要符合实际需要,同时也要顾及其艺术形式的恰当表现。雕铸者的艺术思想和灵感突破了生活的局限,融入了浪漫的成分,极具夸张。

同时,雕铸者在夸张的艺术造型中注入了勃然跃动的生活气息,使二者完美地结合起来。据专家考证,牛的形体特征与陕西省关中地区发掘的唐代墓葬中出土的牛俑极其相似,而唐代牛俑的体形外貌与现代关中地区所产的秦川牛类似,所以它们的原形可能取自晋南黄牛,同时吸收了秦川牛的诸多外在特征,创造了极具艺术个性和生活气息的“牛群”形象。4个铁人也分别取材于当时中国最主要的4个民族:汉族、维吾尔族、蒙古族和藏族。从方位看,一号铁人位于西北方位,与西北新疆一带维吾尔族居住地域相吻合;二号铁人位于东北方位,与北部和东北部蒙古族居住地域相一致;三号铁人位于西南方位,与西南边陲藏族居住地域相对应;四号铁人位于东南方位,与黄河、长江流域汉族居住地域相吻合。这些传神的艺术造型,均来自现实生活,或许就是黄河西岸的长安城中四夷来客的形象再现,以及曾经走过蒲津桥的不同民族人物的缩影。

四、实用性与艺术性的统一

在奔腾浩荡、一泻千里的黄河上建造浮桥,首先必须解决的关键问题是桥能够经受黄河水流的冲击,保证交通畅通。在此基础上还要顾及美观,体现艺术美。如果仅具有通行功用,只能算是一个实用但缺少美感的桥梁工程;反之,则只能是仅有外在美,却不能发挥实际作用的“形象工程”。令人惊叹的是,一千多年前的建筑者穿梭于现实和艺术两个世界,在大胆超凡的探索中,找到了技术和艺术的结合点,把实用性与艺术性完美地统一起来。正如我国著名桥梁专家唐寰澄所说:“这不同于扬军阵、耀帝威的秦兵马俑,亦不同于宣佛法、炫珍宝的释迦舍利,也不同于讲五行为厌胜的镇水石犀。这是一个具体的工程建设,是中国劳动人民对世界桥梁、冶金、雕塑事业的贡献,是世界桥梁历史上唯我独尊的永世无价之宝。”唐先生全面总结了铁牛群的实用功能和价值以及艺术成就,强调了铁牛群将实用性和艺术性完美地统一起来,在世界上独树一帜。正因为它质量高,实用性强,所以成为唐以后500年间关中和河东地区最重要的交通枢纽;也因为它艺术品位独特,成为千百年来人们歌颂赞美的对象。从唐开元年间建成开始,历代名家被它的魅力所折服,留下了许多咏赞之作。如唐代的张说、阎伯屿、温庭筠、李商隐,宋代的梅尧臣,元代的王实甫,清代的周景柱、李云仙,近人米莎、傅宝善等发出了由衷的赞美。

五、时代特征与个性风格相统一

作为盛唐时期的浩大工程之一,铁牛群表现出昂扬向上的时代精神,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同时,铁牛群又个性突出,风格迥异,成为独具特色的实用建筑艺术。唐代是中国汉代以来国力强盛的大帝国,强大的国力突出表现在文化艺术领域,在诗歌、绘画、雕塑等方面都有充分展示,蓬勃向上、开放创新成为表现的主题之一。铁牛群继承了前代的传统,并吸收了盛唐时代精神,突破了以往宗教雕塑、陵墓雕塑的束缚,独创了集冶、铸、雕于一体的艺术形式,风格、内涵别具一格。牛马是农耕时代生产力发展水平和国力强盛的标志之一,牛马的数量和质量成为衡量的尺度之一,所以牛马自然成为艺术家表现主题的重要对象。“吾人见唐人之多画马,而知当时国力强盛,西域名马之来贡;见唐人之多画牛,而知当时人民安堵,耕稼事业之皆修也。”[5]可见,雕铸在黄河岸边的铁牛群恰恰反映的是国力强大、人民殷富的时代主题,表现当时农业、手工业的发达。

令人称奇的是,雕铸者在吸收时代艺术成就的同时勇于创新。唐人以牛马为表现对象的艺术品颇多,主要有两种表现形式:绘画和雕塑。众多画作中以韩滉的《五牛图》最为著名。五牛形体高大、壮硕,步履稳健,闲庭信步般在林间走动,有的低头觅食,有的昂首远视;有的面向观者,定睛打量;有的扭头身后,呼朋引伴;牛的体态表情和生存环境表现的是闲逸宁静的意境。《昭陵六骏》同样表现的是六匹健壮骏马的安适与俊美,虽形态表情各异,但它们要表现的是国富民安的主题,让观者深切地感受到稳健博大的时代气息。而铁牛群与《五牛图》《昭陵六骏》的风格正相反。雕铸者选取的是耕牛和牧者共同劳作的生活场景,铁牛突睛后倾,紧张发力,牧者牵拉吆喝、威猛昂奋的神态,伟硕魁梧的形体,则突出表现了奔腾激越、雄健有力的时代精神,是以“动态、力度”的艺术造型表现同一主题,可谓别出心裁,殊途同归。

[1][3][清]周景柱《开元铁牛铭》。

[2]苏涵、景国劲《黄河蒲津渡开元铁牛雕塑群考论》,《晋阳学刊》2004年第4期,第90页。

[4]苏涵、景国劲《黄河蒲津渡开元铁牛雕塑群考论》,《晋阳学刊》2004年第4期,第91页。

[5]郑午昌《中国画学全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110页。

(作者工作单位:山西省太原市第五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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