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景语境下的《黄帝内经》成书研究*
2016-01-31冯文林
冯文林
(南方医科大学中医药学院,广州 510515)
情景语境下的《黄帝内经》成书研究*
冯文林
(南方医科大学中医药学院,广州 510515)
《黄帝内经》(简称《内经》)的成书年代和成书地点古今多有歧义,现代仍然未有定论,很多研究者从多角度、多学科、多层次推测《内经》成书年代和地点。通过对《史记·扁鹊仓公列传》所记载的汉文帝诏问淳于意为切入点,结合《内经》讨论医学知识方面对话之外的礼貌用语、礼仪或仪式等,从情景语境中推测《内经》写作的原型、“黄帝”的身份以及成书的发源地等,从中显现出《内经》独特的写作形式,有助于医学地位的提升和医学知识的传播。
情景语境;《黄帝内经》;成书
《内经》写作体例大多为一问一答的形式,在问答过程中还穿插着礼貌用语、礼仪或仪式,倘若去除这些礼貌用语、礼仪或仪式,仍不失为经典的医学典籍。这不得不使人产生疑问:为什么要设定一个君臣对话氛围?或者说为什么要在特定的情景下去讨论医学问题呢?情景是语篇得以生成的环境,语篇受制于情景语境[1]。本文将从情景语境的视角探讨《内经》成书。
1 《内经》成书年代和地点的现代争议
《内经》的成书年代和成书地点古今争议很多,现代仍未有定论,很多研究者从多角度、多学科、多层次推测《内经》的成书年代和地点。如以战国秦汉诸书与《内经》相比较的方法考证《内经》成书为研究视角,马伯英考证《内经》成书于战国末、秦汉之际,约在《吕氏春秋》成书(公元前239年)以后,到《淮南子》(公元前179年)或《春秋繁露》(公元前122年)成书之前,历时60年以上,并认为《内经》是“齐地一带医学组群的高级医学教学形式的反映和实际教学过程的记录”[2~4];李今庸考证《内经)成书于战国后期,而且在秦国写成[5];高也陶考证《内经》成书时代可以限定在春秋战国时代,公元前531年后的200~300年之间,而且某些篇章成书更早,可能追溯至殷商[6]。以岐伯雷公的文化背景为研究视角,于铁成认为,《内经》中黄帝问岐伯一类的文章应代表周族文化,或是周地医师的作品,由于其大部分是周朝时代的作品,故把代表周文化的人物岐伯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以岐伯为代表的文化地域最早以药物治疗为主要手段,故在方药学理论上比较完善且有独到之处;而雷公则是已经没有统治权的部族文化代表,故只能作为徒孙对待,以雷公为代表的东部文化,反映在医学上则是以针刺为主,在经络学的发展方面有突出的贡献[7]。
从哲学思想、医学发展、天文历法、文字音韵、称谓、避讳等方面,孙非对当今主流的《内经》西汉中晚期成书说提出全面系统的反证,并从《内经》阴阳五行思想的时代特征、子正学派、古朴的置闰法、古老的物候指时、节气名称、避讳以及字体的演变等方面讨论《内经》非一人、一时、一地、一派之作,而且认为《内经》的某些资料、思想、章句可能产生于岐黄时期,经三代口传至春秋战国时代,其主要篇章或完成或初创于春秋战国时期[8]。夏小军等研究认为,《内经》的主体部分应是汇编成书于西汉年间,而其祖述蓝本当成编于战国后期,亦为今本《内经》之骨架[9]。傅海燕等认为,公元121年成书的《说文解字》中不见《内经》之名,或《素问》《九卷》之名,也不见“黄帝说”或“岐伯说”或其他医家之说,也未收录《内经》中的一些医学用语;约成书于建安八九年前后(204-205)的《伤寒杂病论》首次出现《素问》《九卷》之名,当是《素问》《九卷》成编年代的下限,故初步认定今本《内经》成编于《说文解字》之后和《伤寒杂病论》之前的东汉末年[10]。
2 《内经》成书的相关情景回顾
《史记·扁鹊仓公列传》记载了汉初名医淳于意(仓公)事迹及汉文帝诏问淳于意的医论和诊籍。考仓公对汉文帝诏问事,去司马迁撰《史记》未远,且传中所载诸诊籍内容凿凿有据,对问时必有记录档案,为太史公所据以成传,故其医学史料的可信度较高,从中可以窥见仓公学术,同时也反映了西汉初期的医疗技术水平。黄帝直接过问医学专业的许多问题,淳于意对汉文帝的问话一一作答;淳于意诊籍所记载的大多是齐地的病例,从中可以推测初创过程大致是淳于意被释放后回故地(齐地),其本人抑或其他医者将黄帝与淳于意的问答作为体例将医学问题切入其中,以谐音“黄帝”(皇帝)和“岐伯”(齐伯)为对话主角组织而成为《内经》的主体部分。而且用“黄帝”之名作为医学会话的主角也许是当时的风尚,如马王堆医书中《十问》中的10组问答人物,黄帝出现4次,又包括了中国历史上几位著名的人物,显然作者是特别用心的选择[11]。
其实,齐地被推测为《内经》发源地也有据可考。陈侯因齐敦(一种容器)铭文载有的“陈侯因齐曰:皇考孝武恒公恭哉,大谟克成。其唯因齐,扬皇考昭统,高祖黄帝,迩嗣桓、文,朝问诸侯,合扬厥德”,被认为是最早出现的“黄帝”一词[12]。据近代著名学者郭沫若《十批判书》考证,此铭文中“陈侯因齐”就是齐威王(公元前378~前343年在位),“桓公”即其父“陈侯午”,又因《内经》尊颂黄老学派,而齐地被认为是黄老思想的策源地,黄老之术“是培植于齐、发育于齐而昌盛于齐的”(《十批判书》),所以“《内经》成书于齐较秦更为合乎情理”[12-13]。
《内经》中倘若没有黄帝对岐伯实施诸如“帝乃辟左右而起,再拜曰”(《素问·气穴论》)的礼仪,也许“黄帝”的身份可以推测为:黄帝做为老师在考察学生掌握医学知识的情况,所以《内经》中大量出现了“黄帝”的提问。马伯英曾经推测,《内经》问答可能是当时几位“医生”(包括学徒)相互问答的实录,“黄帝”是岐伯等人的学生,是对话的记录者,是雷公的老师[4]。笔者认为,从《内经》会话中,岐伯回答问题时含有“请言”之类的礼貌用语以及“岐伯稽首再拜曰”之类的礼仪可以看出,“黄帝”就算不是以汉文帝作为原型,也不是普通的人,而且在岐伯等人回答黄帝提问后大都会出现“帝曰:善”或“黄帝曰:善”之类的赞赏式评语,所以笔者推测“黄帝”的身份有如下可能:第一,“黄帝”作为像“淮南王”一样的皇室资助人,所以《内经》这样大部头的书能得以编写完成;第二,“黄帝”是对医学感兴趣并想略知一二的皇室王侯子弟,从马王堆出土的医书可见“王侯”中也有喜爱收藏医书的。
另外还需要说明的是,为什么只有在《汉书·艺文志》中才首次出现了《内经》的书名,这可以用《内经》中出现的“传”与“藏”的矛盾来解释。一方面,《灵枢·终始》载有:“传之后世,以血为盟,敬之者昌,慢之者亡,无道行私,必得夭殃”;另一方面,《素问·气穴论》有:“帝曰:……请藏之金匮,不敢复出”,以及《灵枢·外揣》:“黄帝曰:……请藏之灵兰之室,弗敢使泄也。”究其“传”与“藏”矛盾的原因,正如《素问·金匮真言论》所言:“非其人勿教,非其真勿授,是谓得道。”《灵枢·官能》则有:“雷公问于黄帝曰:《针论》曰:得其人乃传,非其人勿言。何以知其可传?黄帝曰:各得其人,任之其能,故能明其事。”可见,当时的医学教育并不普及,而是多为秘传,正如《素问·三部九候论》所言:“黄帝问曰……余愿闻要道,以属子孙,传之后世……歃血而受,不敢妄泄。”《灵枢·禁服》则详细记载了秘传的仪式:“黄帝曰:善乎哉问也!此先师之所禁,坐私传之也,割臂歃血之盟也,子若欲得之,何不斋乎?雷公再拜而起曰:请闻命于是也,乃斋宿三日而请曰:敢问今日正阳,细子愿以受盟。黄帝乃与俱入斋室,割臂歃血。黄帝亲祝曰:今日正阳,歃血传方,有敢背此言者,反受其殃。雷公再拜曰:细子受之。黄帝乃左握其手,右授之书曰:慎之慎之,吾为子言之。”但到了西汉中后期,医学知识逐渐公开化,《汉书·楼护传》载有的汉成帝时期“齐地人”楼护之事可见一斑:“楼护,字君卿,齐人。父世医也,护少随父为医长安,出入贵戚家,护诵医经、本草、方术数十万言,长者咸爱重之。”也正是在汉成帝时期由李柱国校勘医书,此时成为《内经》成书的下限,目前较多认同《内经》成书于西汉中后期[14]。
3 结语
《内经》记述的是以黄帝与岐伯等人一问一答的对话形式,在讨论医学知识方面的对话情景中还涉及到一些礼貌用语、礼仪或仪式。《内经》中“黄帝”是托名,究其成书原型可以推测有《史记·扁鹊仓公列传》汉文帝诏问淳于意等,究其成书发源地应以“齐地”为主。对《内经》成书大背景的了解不能忽视其书中载有的对话之外的信息。模拟君臣间的对话探讨医学问题,一方面显现出《内经》载有的医学知识并不神秘莫测,另一方面对医学地位的提升也是有利的,医学知识与医学教育理应得到君王众庶的重视,同时这种写作体例对医学的传播也是有帮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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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高也陶.马王堆出土医书与《黄帝内经》成书上限[J].江西中医学院学报,2009,21(3):28-31.
[12]夏小军,谢君国,张士卿.《黄帝内经》作者考[J].甘肃中医,2009,22(4):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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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翟双庆.内经选读[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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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3250(2016)08-1013-02
2016-01-24
2015年度广东省协同创新与平台环境建设项目(2015A070710008)-中医典籍《黄帝内经》普及读本及配套多媒体课件
冯文林(1975-),女,山东青岛人,副教授,医学博士,从事《黄帝内经》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