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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爱》与传统哥特小说的疏离

2016-01-23罗君慧

关键词:简爱夏洛蒂哥特

罗君慧

(福建体育职业技术学院 公共基础部, 福建 福州 350003)

《简爱》与传统哥特小说的疏离

罗君慧

(福建体育职业技术学院 公共基础部, 福建 福州 350003)

《简爱》作为一部哥特风格显著的小说, 其哥特手法的运用及故事情节的整体性却备受评论家诟病。 然而作者与卫斯理宗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及当时整个英国社会的宗教多元化倾向, 都对小说产生了无法忽视的影响。 作品中的哥特特质因为宗教因素的加入而产生了异变, 无论从小说背景、 哥特情境、 情节、 人物和主题设定方面都显示出与传统哥特小说的疏离。 哥特因素的植入不仅没有削弱作品的现实色彩, 反而成为引导读者反思现实、 思考人性的有力手段。

《简爱》; 宗教; 哥特小说

《简爱》是夏洛蒂·勃朗特最负盛名的小说。 大部分文学史及文学评论或将它划分为浪漫主义小说, 或将其称之为现实主义小说。 在《牛津文学术语词典》中, “哥特小说”词条解释中将拥有“简爱”式女主人公的现代女性浪漫传奇也视为哥特小说。 实际上, 简单地将《简爱》归结为任一类型的小说都无法恰如其分地表明其特质。 要对上述问题作出客观评价, 必先追根溯源。

1 《简爱》评析

19世纪英国小说界呈现一派繁荣景象, 女性小说家大量涌现, 夏洛蒂更是个中翘楚。 1847年, 夏洛蒂首次出版自传体小说《简爱》。 作品一经发表便迅速风靡全英, 时隔两月即再版。 当时的统治者维多利亚女王都对小说爱不释手, 作品的魅力可见一斑。 在大获成功的同时, 《简爱》作为一部哥特风格显著的小说, 其哥特手法的运用及故事情节的整体性却备受评论家诟病。 威廉·佩登(William Peden)认为, 《简爱》结构松散, 情节又时常显得过于牵强, 哥特因素的植入反而破坏了作品的现实主义色彩。[1]然而夏洛蒂本人从创作之初就吝于使用“现实的东西”。 因此, 小说叙述的“现实元素”只是浅浅的一层, 哥特元素的运用却深入骨髓, 真正传达了作者的思想。

《简爱》发表的那一年, 距离哥特小说的繁荣时期已过去了几十年。 传统哥特小说*这里所说的传统哥特小说是指18世纪末到19世纪20年代涌现的英国哥特小说, 包括沃坡尔的《奥权托城堡》(第一部哥特小说), 拉德克利夫的《尤多尔弗之谜》, 路易斯的《修士》以及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及众多模仿作品。已日渐失色, 简·奥斯汀温情清新的“风俗小说”*奥斯汀的小说多描述女性的日常生活场景, 并以女性的爱情、 婚姻为主题, 如《傲慢与偏见》常被称为“风俗小说”。正大行其道。 夏洛蒂却另辟蹊径, 采用第一人称叙述视角, 借女主人公简(Jane)之口评价周遭, 给当时的英国小说界带来了一股浓烈的女性自我意识之风。 欧仁·福萨德曾在评论中提到: “《简爱》给我印象最深的一点是它那杰出的生气勃勃的个性。”[2]132诚然, 小说中简那喷薄的个人情感表达足以让人印象深刻,这也是小说的魅力所在。但小说被打上“女性自我意识”和“激情”标签的同时,也容易让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作品鲜明的反叛精神来源于作者别具一格的个性赋予的激情,从而忽视这一现象背后的深层原因。

2 宗教与《简爱》

众所周知, 宗教和文学同为人类精神生活的表现方式, 二者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西方文学与宗教之间一直存在着相互依存又相互斗争的矛盾格局, 文学既被宗教渗透, 有时候又显示出对宗教的反对和斗争。 如18世纪后期至19世纪初期“宗教的衰弱”在传统哥特小说中得到了最生动的表现, 从而反映了哥特小说作者的反宗教倾向。[3]141

夏洛蒂(简*自传体小说遵循着叙事文学的共同模式,尤其是作为自传体叙事的本质特征之一是作者、 叙述者与主人公应为同一人。 因而文中夏洛蒂、 简以及“我”可看作同一人。)生活的维多利亚时代, 英国国教日渐腐败衰弱, 新教不断涌现, 各教派间出现了宗教分歧, 宗教呈现出多元化趋势。 宗教是具有时代性的[4], 宗教的时代性常常在当时的文学作品中有所体现。 小说作为维多利亚时代最流行的文学体裁也必然对当时的“宗教分歧”现象有所反映。作为新教中影响较大的卫斯理宗提倡遵循各种道德规范, 主张改良社会, 宣传内心的平安喜悦即幸福。 夏洛蒂生活的北约克郡地区受卫斯理宗影响最大, 其父帕特里克·勃朗特便是此宗派的牧师。 在母亲去世后, 有着严谨持重的卫斯理教作风的姨妈伊丽莎白·勃兰威尔担起了照顾勃朗特姐妹的重任。 与卫斯理宗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及整个社会的宗教多元化倾向, 都在夏洛蒂身上产生了无法忽视的影响, 自然在其作品中也有着外化的表现。 《简爱》的哥特特质因为宗教因素的加入而产生了异变, 无论从小说背景、 哥特情境、 情节、 人物和主题设定方面都显示出与传统哥特小说的疏离。

2.1 小说背景与哥特情境的异变

传统哥特小说多以现实中并不存在的中世纪的古城堡或修道院为场景, 通常涉及宗教迫害、 篡夺、 凶杀、 强奸、 复仇等主题。 故事中罪恶的发生时间往往是深夜, 又通常发生在哥特式建筑的地下室或墓穴等幽暗密闭的空间里。 除了对这样“非常态性”[3]84时空的渲染, 小说中也不乏各种超自然现象等哥特元素的描述。 小说的男主人公多为“恶魔式”人物, 而女主人公往往是美丽柔弱的白衣少女。 在传统哥特小说中, 无论是非常态时空还是超自然元素的描述, 都是为了营造小说的恐怖氛围以唤起读者强烈的好奇心, 更力图给读者带来独特的黑暗审美感受——战栗的愉悦。 从基督教的观点看, 光明与黑暗、 上帝与魔鬼、 善恶之间永恒的冲突正是哥特小说最突出、 最普遍、 最持久的主题。[5]

相形之下, 《简爱》在叙述之初向读者展现的是一幅年幼的简备受欺凌、 哭诉无门且屡遭批评的现实图景, 而非虚拟的古城堡或修道院。 小说从一开始就显示了与传统哥特小说的疏离。 但很快简就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魔鬼从窃贼的背后按住了他的包, 我急忙翻过去, 那样子好可怕。”[6]5冥冥之中, 简感到了恐慌, 读者亦觉得毛骨悚然。 然而随后发生的一切证明, 这一段哥特情境的描述并不仅是为了渲染小说的恐怖氛围, 而且是作为一种预言式的描述推动小说情节的发展。 如果“墓地”“幽灵”“魔鬼”这样的字眼还隐约让人感觉害怕的话, 随后简向欺负她的男孩约翰·里德发了疯似地大打出手, 一下就让读者落下了心头大石, 恐怖的感觉也立刻烟消云散。 在传统哥特小说里, 谁能想象柔弱少女对施暴的男主人公展开猛烈反击会是怎样的荒诞情景?由此, 在宗教思想浸润下成长的夏洛蒂开始通过对简的叙述展开自己的“人性”*人性就是构成人的那种本质, 神性就是构成神的那种本质。 神性和人性, 在耶稣基督一人里充分联合, 不可分割。思考之旅。

卫斯理宗认为没有人天生是地位低下的, 得救既凭借神恩, 亦取决于个人自由选择, 所有人都有得救的可能。 而基督教强调三位一体, 人有“原罪”和“本罪”, 只有悔改相信耶稣基督的人, 一切的罪才能得以赦免。 从以上教义可以看出, 卫斯理宗倾向人性与神性分离而基督教强调神性人性合一。 夏洛蒂在二者冲突的情形下, 展现得更多的是自然人性。 然而, 她对于人性的选择并未一贯坚持下去, 或者说在基督教意识及清教思想多元化大环境的影响下, 作者虽有卫斯理宗改良派的觉醒, 但基督教意识依然根深蒂固。 在作者的潜意识中, 简这样的反抗行为是要受到惩罚的。 因而, 作者随后设置简在“红房子”里经历恐怖幻影的情节也不足为奇。

“往回走时得从镜子前经过, ……在那映现的空幻中一切都显得比现实中更冷清, 更阴沉。”[6]13简往镜子中窥视自己正是对自己的审视, 对刚才行为的反思。 她对约翰以及“恩人”里德舅妈的反抗是恩将仇报, 违背了“不可报复”的基督教伦理。*见《圣经》中“马太福音” 第5部分, 第38~42页。因而, 她自己心里也感觉冷清, 却仍然希望自己得救——希望能在镜中看到一个“属灵的人”*见安德生《胜过黑暗》第5部分《成为属灵的人》: 要“活出你在基督里的身份, 就是顺着圣灵而行”。 保罗论到在圣灵里的生活和三种人: 属血气的人或自然人即那些属乎肉体、 想在神以外找寻人生目标和意义的人或理想中要达到的成熟模范的属灵人, 以及不愿被圣灵引导, 宁可顺从肉体的意思的属肉体的人。, 但此时简的不安、 恼怒、 无力, 反而更符合“属血气的人”⑥的描述。 意识到这一点反而让简感觉更加惊恐不安, 混乱的思绪甚至让她产生幻听。 千钧一发之际, 行文又加入了叙述者(完成人性思考的简即宗教意识成熟的夏洛蒂)的画外音“如果换了现在, 我准能一下子就猜出来, 那道亮光很有可能是某个正在穿过草坪的人手里提的灯所发出的”[6]85。 若是现在的“我”是能够平静处理这样的心灵冲突的, 这种“评价干预”将读者带回小说的现实时空, 再次打破了哥特幻境的恐怖氛围, 反衬了简的孤苦现实, 更能激起读者对主人公的同情。 这与传统哥特小说中战栗的激情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2.2 小说情节的异变

19世纪英国女性受教育的机会依然十分有限, 英国社会对女性就业的偏见还相当严重。 桂冠诗人罗伯特· 骚塞(Robert Southey)在答复夏洛蒂的信件时甚至说“文学不可能是女人人生中的事, 也不应成为女人的事”[7]50。 在那样的年代女性还不敢自由发声, 当时的女小说家(包括夏洛蒂)普遍署上男性笔名才能让作品得以顺利发表。 对夏洛蒂来说, 既能实现自己的宗教理想, 又能保护自己不受基督徒和社会抨击的最好办法就是小说中的哥特手法和现实中的“柯勒·贝尔”了。

当小说讲述“我”就如何得到新职位问题而一筹莫展时, “有位好心的仙女把我需要的主意放在了我的枕头上”。 在这里哥特超自然元素替简解决了难题, 夏洛特的宗教观在小说情节里也有了鲜明的体现。 譬如, 找到新职业这一“自助自立”的想法恰好与卫斯理宗倡导的宗教精神不谋而合, 夏洛蒂也深以为然。 即便简在沼泽地得救以后, 她嘴里念叨的也是去工作。 相比传统哥特小说, 这个“仙女”一点也不神秘, 并不会激起读者探寻的欲望。 虽然不同于传统哥特小说“寓幻于真的怪诞”[3]72特征, 但这一情节设定放在文中再自然不过了, 因为这十分符合喜爱幻想(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宗教冥想)的女主人公特性, 也符合那个时代女性的共同心声。 哥特因素的植入不但没有破坏作品的现实主义色彩, 反而成为引导人们思考人性、 反思现实的重要手段。

当简答应主人爱德华·罗切斯特先生求婚时, 夜色突变, 果园里的七叶树也“扭动着、 呻吟着”, 接着电闪雷鸣, 最后那棵七叶树“被雷击中, 劈掉了一半”。 这样的风云突变给人的感觉不仅是沿袭传统哥特小说里的壮美、 崇高, 也反映了简在受到“诱惑”后, 又一段预言式哥特描述的开始——七叶树的毁坏预示了人物即将到来的曲折痛苦命运。 这一片段讲述了简在听从自己的内心而没能抵制住基督教传统中所谓“诱惑”后的惶惑。 “人性”再一次与“神性”分裂。 在这之后, 简对人性思考的焦虑达到了顶峰: 究竟应该听从内心, 放任“人性”勇敢去爱, 做一个“属血气的自然人”, 还是顺从圣灵, 照着神创造的法则去生活, 战胜罪的诱惑, 实难抉择。 是否“顺着圣灵而行”成了简关于人性思考的矛盾中心, 也是小说的第一次高潮所在。 换句话说, 正是简内心纷繁的宗教思索——对“人性”的挣扎推动了小说情节的发展。

2.3 人物与主题设定的异变

随后, 夏洛特展现了全书最精彩的哥特片段——婚礼前夜简的怪梦以及半夜疯女人的造访。 按照传统哥特小说的套路, 恐怖之源应当是那个“跟死人一样可怕, 转个不停的红眼睛, 活像腐臭的吸血鬼”的伯莎·梅森。 但事实上, 小说的恐怖之源却来自简内心对“人性”的思虑, 来自不同宗教观念矛盾斗争带来的痛苦挣扎。 传统哥特小说中, “怪物”或是施暴的恶棍只在深夜的修道院或是墓穴出没。 而在《简爱》中, 那个传统意义上的哥特恶魔——被罗切斯特关了十年的疯妻, 不仅由传统的男性变成女性, 而且竟然于青天白日下就暴露在众人面前。 伯莎在夜半惊人后, 还留下了被撕裂的头纱。 不同于传统哥特小说“恶魔”都在暗夜行动, 小说索性在大白天对伯莎来个从头到脚大曝光, 显然削弱了哥特描述的恐怖力量。 夏洛蒂本人把伯莎的行为归结为“道德疯狂”[7]110, 肖瓦尔特用“动物性”[8]32来解释伯莎, 把她看作肉体的化身。 这些说法都与宗教意义上“属肉体之人”⑥的描述相符合。 因此, 伯莎可以说是夏洛蒂赋予简以“人性”极端的一面, 而伯莎就是“简”受情欲诱惑、 “罪”的一面。此外,若说半夜造访的伯莎宛如女鬼,那么白天见到的她不仅让人心惊、 厌恶, 甚至还有一点心酸。 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宗教禁锢的可怕, 能让人“道德疯狂”。这些深意都是传统哥特小说无法企及的。

除了疯女人伯莎, 作者还塑造了另外两个主要人物: 简的好友海伦和表哥圣·约翰。 在简的眼中, 海伦美丽、 顺从而又忍耐。 在洛伍德学校, 每当简受到责罚的时候, 海伦都极力关心爱护简, 并耐心地劝说她要依据《圣经》去忍耐一切痛楚。 面对简“以德报德, 以怨报怨”的说法, 作者通过海伦之口说出了基督教的观点: “这种信条异教徒和野蛮的部落才信奉, 基督徒和文明的民族是反对的。”[6]663在简(作者)心中, 海伦就是“属灵之人”——基督教所追求的理想圣徒, 一个脱离尘世、 近乎完美的基督徒。 简和海伦之间大量的宗教对话, 可以看作简(作者)与想象中的基督圣徒之间的宗教对话。 大多时候是简发问, 海伦则循循善诱, 如同简的精神导师。 海伦的形象看似虚幻却也有其现实根源, 据说海伦就是以夏洛蒂的姐姐为原型的。 另一个人物是简的表哥——传教士圣·约翰。 夏洛蒂将圣·约翰打造成了如同希腊神祗的形象。 圣·约翰的性格特征简直就是卫斯理宗创始人卫斯理·约翰的翻版。 有心理分析者认为, 卫氏具有双重性格, 一方面有清教徒的气质, 道德操守严谨。 另一方面则受圣公会高教派的遗存, 无法与人建立深契的关系。[9]而小说中, 圣·约翰深入下层人民及工业区中传教, 有禁欲倾向, 并且为人刻板严肃。 这些特征让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就是现实版卫斯理宗的传教士。 虽然二人之间没有爱, 约翰却近乎自私、 执拗地向简求婚, 他认为简是帮助自己实现普世梦想的最佳人选。 这几乎要把简逼疯,“因为你几乎在恨我。 如果我嫁给你, 你会要了我的命, 你正在要我的命”[6]663。 过循规蹈矩的生活, 不近女色, 不谈爱情, 誓要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上帝, 终身致力传教——圣·约翰完全就是个宗教狂热分子。 即使简拒绝, 圣·约翰仍一副至死方休的姿态, 不断向简讲经传教, 甚至还试图向简宣扬“火和硫磺燃烧的湖边……第二次的死(即 “重生”)。 在简几乎妥协, 答应求婚的时候, 哥特幻境再次出现, 远方传来了罗切斯特极其痛苦、 哀伤的三声呼喊。 自然, 这又是书中经常运用的预言式哥特描述手法——典型的寓幻于真, 预言也的确得到证实。 哥特幻境出现的时候也正是简必须对宗教信念做出抉择的时候: 是泯灭人性、 放弃爱情、 终身侍主, 还是听从自己的内心去找寻自己的爱人?在人性思考的第二次抉择中, 简显然服从了自己的内心, 选择出走。

事实上, 伯莎、 海伦和圣·约翰分别代表了三种不同的宗教观, 而三人的最终结局也反映了简(作者)对宗教中“人性思考”的终极选择。 伯莎的结局类似基督教的末日审判, 她最后放了一把火烧毁了桑菲尔德庄园, 自己也跳下屋顶身亡。 这意味着简认同不被圣灵引导的人最终将被神抛弃打入地狱; 而海伦最后在简的怀抱里安详离去, 海伦的一贯忍耐并未给她换来今生的幸福。 海伦逝去了, 简身上基督徒的忍耐美德也一同被带走了, 简则取得了某种胜利, 变得更加自由。[7]109海伦和伯莎的死亡描述, 都因其混杂的宗教和现实色彩显得迷离, 不似传统哥特小说对死亡场景的描述那般直白和血腥。 而对圣·约翰, 简默默祝福并希望圣·约翰最终能实现他的普世梦想。

传统哥特小说至多是影射当世, 传达扬善惩恶的美好愿望。 而《简爱》中海伦及洛伍德学校的描述则直接取材于勃朗特姐妹在慈善学校的亲身经历, 揭露了慈善学校的黑暗及所谓慈善人士的伪善和无情。 因而, 不同于以往哥特小说里虚幻的人物形象, 《简爱》中每个人物身上都闪烁着现实的光芒。 昔日古城堡里柔弱女子如今不复存在。 狂暴的“吸血鬼”伯莎, 看似强大, 实则依然是基督教三位一体架构下的受害者, 可怖又可怜; 海伦这样完美的属灵之人若放到往日的哥特小说则必然是个男性,而今因为夏洛蒂对逝去姐姐的怀念才设定其为女性角色; 圣·约翰算是同时代哥特小说里最英俊、最缺乏人性却最正直的传教士,约翰的最终命运也反应了简(作者)对卫斯理宗的社会改良依然抱有希望。

如果说这三个主要人物身上还有传统哥特人物的影子, 那么小说的男女主人公恐怕就前无古人了。 女主人公简不同于以往哥特小说里的任何女主角, 既不美丽也不柔弱。 她相貌平常, 小小的身体里却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简努力学习作为一名淑女应当掌握的一切技能, 她更努力尝试去把握自己的命运。 觉察自己爱上桑菲尔德庄园的主人爱德华以后, 简勇敢地表明心迹, 但同时又表现得相当理性克制。 即使爱德华花言巧语透露出要她做情妇的时候, 简也不为所动: “你以为就因为我穷、 地位低下、 相貌平平而且身材矮小我就没有灵魂, 没有一颗心吗?你想错了!我的灵魂和你的一样……我们实际上也就是平等的!”试问有哪一部哥特小说的女主角拥有这样喷涌的情感表达, 又有哪一部哥特小说的女主角敢说拥有与男性一样的平等灵魂!得知爱德华在阁楼上还有个囚禁十年的疯妻以后, 简纵使深爱着爱德华, 还是毅然出走。 简宁可在荒野、 沼泽地流浪, 吃尽苦头, 一度把自己逼迫到了生命的边缘, 却始终不悔自己的选择。 她坚持要保持个人的尊严, 追求与他人的平等。 这一段严酷至极、 近似自虐的流浪经历实则是简对人性的拷问, 意欲通过肉体的鞭策来实现自身的救赎。 在纷繁的宗教分歧背景下, 她经历了一番颇为矛盾、 曲折的人性探索。 对崇尚成为属灵之人的基督教以及提倡个人意志和个人尊严的卫理宗教义进行批判性吸收后, 简最终确立了自己的信条, 即: 在任何时候, 任何人都应当自立自助, 人与人之间应当是平等的。 这样一个自尊、 自爱、 有才华, 力争上游又自食其力的女子, 怎能不充满魅力?

同时, 男主人公罗切斯特先生也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模范男主人公”[7]25, 更不是传统哥特小说里十恶不赦的“恶魔”男主角, 而是拜伦式英雄和“模范男主人公”的混合体。 在两人初遇的段落里, 简的眼里唯有他那张阴郁的脸庞。之后的对话以及管家对他的评价, 一个面容阴郁、 体格强健、 情绪多变、 举止粗鲁的粗砺男子形象宛在目前。 随着情节的展开, 爱德华的心灵创伤也进一步暴露, 曾经受到的伤害一度让他迷失——有过情妇, 有过糜烂的生活, 疯妻的痛苦折磨如影随形, 内心渴望新生却又常常表现冷酷。 在第三次见面的时候, 他对简提出“我不希望把你当作比我低微的人来对待”, 从一开始即以平等的态度对待女主。 他的情感表达也十分激烈, 同简一样, 胸中有一团火, 也时常显示出对周遭的反叛, 而这些正是二人惊人的共同之处。 看似粗砺强大的男主角, 却难掩创伤, 甚至也如同传统哥特小说中的女性一样沦为利益交换的工具。[10]167传统哥特小说到了19世纪20年代, 因男女主人公形象大多变得标签化或者脸谱化, 故事情节出现过多的凶杀、 抢夺等阴暗元素, 开始日渐衰败。 小说变成市面上大量流传的廉价小册子, 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 而充满划时代意义、 略带野蛮气息的拜伦式特质正是男主人公罗切斯特先生独一无二的魅力所在。

除了颠覆性的人物形象之外, 《简爱》之于传统哥特小说, 其主题也更加意蕴深远。 《简爱》以孤女成长、 追求幸福为主线, 大量采用哥特手法, 塑造了敢于反抗、 敢于争取平等的时代女性形象。 作品反映了在维多利亚时代, 女性即使地位不高, 却依然有权力平等追求自己的幸福, 讴歌了女性对自然人性的追求。

3 结 语

综上所述, 《简爱》作为哥特风格显著的小说, 因为宗教因素的介入, 显示出与传统哥特小说的疏离。 作品中哥特因素的植入不但没有削弱作品的现实色彩, 反而成为引导读者反思现实的有力手段。 哥特小说也因为“简爱”式女主人公的横空出世又焕发出新的生机。

[1]Langford T A. Prophetic imagination and the unity of “Jane Eyre”[J]. Studies in the Novel, 1974(2): 228-235.

[2]杨静远. 勃朗特姐妹研究[M].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3.

[3]李伟昉. 黑色经典: 英国哥特小说论[M].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5.

[4]李增, 龙瑞翠. 英国19世纪宗教与小说创作关系研究[J]. 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7(5): 120-127.

[5]肖明翰. 英美文学中的哥特传统[J]. 北京: 外国文学评论, 2001(5): 90-101.

[6][英]夏洛蒂·勃朗特. 简爱[M]. 伍兴建, 译. 长春: 时代文艺出版社, 2012.

[7][美]伊莱恩·肖瓦尔特. 她们自己的文学: 英国女小说家: 从勃朗特到莱辛[M]. 韩敏中, 译. 杭州: 浙江大学出版社, 2011.

[8][美]伊莱恩·肖瓦尔特. 妇女·疯狂·英国文化(1830到1980)[M]. 陈晓兰, 杨剑锋, 译. 兰州: 兰州大学出版社, 1998.

[9]梁家麟. 基督教会史略[DB/OL]. 2010-05-23[2015-04-10]. http:∥book.aiisen.com/jidujiaohuishilue-26138.html.

[10]苏耕欣. 哥特小说——社会转型时期的矛盾文学[M].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0.

The Alienation ofJaneEyrefrom Traditional Gothic Novels

LUO Junhui

(Department of Comprehensive Foundation Studies, Fujian Sports Vocational Education andTechnical College, Fuzhou 350003, China)

JaneEyre, as a Gothic novel, was criticized severely for its gothic devices and integrity of the plots. Yet the author's inextricably link to Wesleyan and religious pluralism in British society had great impact on the novel. Gothic traits in the novel alienated because of the embedded religious elements. The novel differed from the traditional Gothic novels in various aspects as settings, Gothic scenarios, plots, figures and the theme. The engrafting of the Gothic elements does not tend to destroy the vital reality but strengthens the power of the work. The Gothic elements guide and inspire readers to reflect on the realistic life and humanity.

JaneEyre; religions; Gothic novels

2015-11-25

罗君慧(1982-), 女, 讲师, 硕士, 从事专业: 英美文学、 翻译理论与实践。

1673-1646(2016)02-0102-05

I561

A

10.3969/j.issn.1673-1646.2016.0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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