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集刊刻与金华文化传承发微
——以《柳待制文集》为例
2016-01-23钟彦飞
钟彦飞
(北京师范大学 古籍与传统文化研究院, 北京 100875)
文集刊刻与金华文化传承发微
——以《柳待制文集》为例
钟彦飞
(北京师范大学 古籍与传统文化研究院, 北京 100875)
文集刊刻是金华文化传承的重要方式, 尤其宋元时代的金华文士集部文献, 数百年来迭经刊刻, 每次都演变为重大的地域文化活动, 身份各异的人士参与其中, 共襄其事。 这种活动在保留先贤文章功业的同时, 也使金华文化得到传承发扬, 二者相辅相成, 是金华文化传播的重要特点之一。 元代柳贯的《柳待制文集》非常具有代表性, 通过对其历代刊刻过程及人事背景的发掘分析, 可以更显著地了解这一文化现象。
金华; 文化传承; 柳贯; 《柳待制文集》
金华古称婺州, “两浙佳山水处也, 其人物之见史册者, 自季汉三国始, 其文章宦迹则自唐时, 而理学之兴则自南宋始”[1]卷首。 尤其宋元以来, 金华以理学重地著称, 时人称为“小邹鲁”, 历史文化名人辈出。 浦阳人柳贯(1270年~1342年)为朱熹再传弟子金履祥门人, 元代“儒林四杰”之一, 其《柳待制文集》刊刻流传七百余年, 元明清直至民国均有刊刻, 历次刊布者身份各异, 门生故交、 地方官员、 理学名家、 家族后裔、 乡邦贤达等戮力共襄。 从柳贯文集刊刻传播过程中, 既可看到金华学术的影响力, 又可见多代人物维系传承之心, 对于研究金华地域文化传承具有典型意义, 故在此以所见版本情况稍加以阐释。 因刊本流布广泛, 具有代表性, 本文仅以刊本为线索, 稍稍涉及精抄本。
1 故交门生编辑刊刻之元刊本
柳贯早年不自存稿, 文集的最早刊刻始于元至正十一年(1350年), 其时柳贯已殁八年, 与柳贯有旧谊的余阙任职浙东廉访司佥事, 过柳氏家门, 询问遗稿情况, 于嗣子柳卣处得其遗文凡若干篇, 付诸柳贯门人宋濂及戴良编次成卷并定名《柳待制文集》, 后嘱命浦江监县廉阿年八哈刻于浦江学官, 当年完工, 即为现存最早之“元至正十一年浦江学官刻本”, 简称元刊本。 此本现残存一册六卷, 藏于国家图书馆(01 614)。 民国期间《四部丛刊》刊印《柳待制文集》, 以缪荃孙艺风堂所藏元刊本为底本影印, 故从《四部丛刊》本我们可以窥见元刊本部分原貌。
元刊本从编辑到勘定梓行, 整个过程都受到了元代末期诸多文人名士的关注。 主导人物余阙为柳贯游宦京师时所知旧交, 是著名的色目作家, 精通汉文化, 与江南文人来往密切, 是西域人华化的代表人物, 后于安庆身殉元廷, 明朝谥为忠宣, 立祠祭奠, 有《青阳集》传世。 余阙与柳贯的交往当在1341年左右, 其时余阙改任刑部主事, 柳贯被召入翰林国史院, 七个月后而卒, 短短的时间, 二人交往匪浅, 盖柳贯名声早闻, 为朱熹正传金履祥弟子, 又受到吴澄、 程钜夫、 马祖常等文坛大老的赏识, 而余阙为吴澄私淑弟子, 潜心理学, 曾“五经为之传注, 多新意”, 因此与柳贯交往甚密, “尝一再与之论文甚欢”[2]5, 对其学问深感佩服。 故在柳贯逝世多年后, 佥宪浙东, 不忘寻访柳氏文稿, 召柳氏门人加以编辑, 檄命下属为之刊行, 这是《柳待制文集》得以刊行问世的首要动力。 值得一说的是, 余阙殉元后, 那篇著名的《余左丞传》正是出自柳贯门生宋濂之手, 《元史》本传亦本于此, 宋氏此文写得动人心魄、 感人之至, 丝毫不吝赞美之词, 使得余阙事迹闻于当世, 彪炳青史。
柳贯文集的编辑工作由其门生宋濂、 戴良主事, 二人后来均有钜名, 一为明朝开国元勋, 一为元末隐逸代表, 各有《文宪集》 《九灵山房集》存世。 披命以来, 二位柳门高第不负乃师教诲, 将文集精择分类, 取其精华, 勘定二十卷梓行底本, 另有二十卷删汰之《别集》留存柳家, 宋濂于至正十一年作《后记》记之。 此《后记》稍叙文集编辑过程, 其后铺张排比文辞, 对于恩师文采学问大加赞美, 兹不赘引, 后世对于柳氏文章的评语即多本于此文。 另值得一提的是, 柳贯传世生平传记资料基本亦源于宋濂, 其洋洋洒洒之《柳先生行状》, 叙述详尽, 极尽溢美之词, 于《浦江人物记》中为之立传, 作《像赞》, 犹恐不能传诸后世, 又持状求当时文坛巨匠黄溍为师作《元故翰林待制柳公墓表》, 二文史实、 文辞大致相同, 宋氏可谓用心尽矣, 也取到了意想的效果, 堪称柳门功臣。 实际上, 我们在仔细阅读柳贯文集后, 并未有深刻感受到其“光焰万丈”之才力, 而更多的是感到一个缺乏生活情趣的学问家形象, 言辞稍有瘦硬, 多有重出之典故词汇, 与同时期南方文士相比逊色不少, 当然, 这或许是一种见仁见智的主观感受。 戴良也作有《墓表碑阴记》 《祭先师柳待制文》, 并代父亲戴暄作《祭柳待制文》。 然而, 宋濂主修的《元史》柳贯本传仅寥寥百余字, 且附传于黄溍之后, 而“儒林四杰”其他三人均有长篇专门传记。 这是一个值得追究的问题, 视作柳贯不可比拟其他三家的一种佐证也未尝不可。
这部元刊本前另有危素、 苏天爵序文。 二人亦蜚声海内之士, 危氏算得柳贯门人, 苏天爵则与之有同僚之谊。 二序侧重点不同, 危序重在感叹柳氏不得其时而用之, 颇有士大夫常有之不遇感慨。 苏序则重在介绍柳贯对于南方理学研究的重要意义, 以“钜儒”视之。 究其原因, 盖危氏一生汲汲于仕进, 用世之心强烈, 故后来入明为臣, 被当时及后人所诟病; 苏氏则为北方文人, 倾心南方理学, 一生用力于此, 先是私淑北方理学宗师刘因, 后辗转问学于安熙、 吴澄等南北理学名家, 不失为一代学术家。 个人学风心趣, 两篇小序即可得见, 也堪玩味。
倡议、 编辑完毕, 随后即为刊刻之役, 懂其工事者为当时浦江县达鲁花赤廉阿年八哈。 廉氏汉名浦, 字景渊, 出身于蒙元初期赫赫有名的高昌廉氏, 祖父即著名的廉希宪, 为忽必烈重臣, 曾任中书平章政事要职, 一生仰慕汉文化, 华化极深, 与当时文人士大夫交往密切, 当时即有“廉孟子”之称, 死后谥号文正。 元代色目人赐谥“文正”者有耶律楚材、 廉希宪、 耶律有尚等数人而已, 除却耶律家族渊源有自, 蒙元初期人物廉希宪即能谥文正, 而不仅注重其平阿里不哥、 平宋战功, 更见其受中原文化影响之深。 廉浦为其裔孙, 浸染日久, 来浦江任职达鲁花赤后, 多有兴文振学之举, “弦诵之声, 达于四境”。 其中一项重要措施即刊刻浦江文献, 《柳待制文集》之外, 宋濂的《浦江人物记》也为其主持梓行于县学。 任职虽短短三年, 其对于金华文化传承贡献非小, 深得民心, 故其离职之时, 邑民“闻侯之去, 皆相顾如有所失, 或塑像而立生祠, 或植碑以表不朽, 见者咸慕以为前此未之闻也”[3]542。
综上可知, 元至正十一年刊本《柳待制文集》在故交、 门生共同作用下, 加之当地官员、 县学的不遗余力, 终于问世。 从这次文集的编刻历程大致可以看出, 对于柳贯文集的刊行无论从文本具体编辑还是影响传播扩大上, 宋濂等门生贡献最大, 或可看作一次成功广大恩师名声活动, 达到了师徒相得益彰的效果, 对于这一点, 清人王鸣盛曾言:“黄、 柳与宋濂、 王袆同乡里, 而宋、 王皆岀黄、 柳之门, 故黄、 柳之名成于宋、 王之口。”[4]1170这种议论是有一定道理的。
2 儒学教授、 地方官推动之明修、 明刊本
至正十一年(1350年)浦江学官刻成《柳待制文集》二十卷不久, 元朝局势已经混乱不堪, 红巾军发动起义, 反元趋势很快席卷整个江南地区, 张士诚、 朱元璋、 陈友谅等人愈见坐大。 至正十七年(1357年)十二月, 朱元璋攻下婺州, 于浦江筑青萝山房避兵乱的宋濂被招致幕下, 之后成为明朝开国功臣。 翌年正月初七, 对抗陈友谅、 坚守安庆五年之久的余阙兵败自刎, 举家殉元, 成为元朝死节忠臣。 而戴良则在元廷与起义军之间左右摇摆后, 选择了挈家泛海, 隐居终生。 元末战乱, 使三人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实在让人感慨, 而合三人之力刊刻的浦江学官本《柳待制文集》刻板, 在这场持久的大动乱中也未能幸免, 毁于兵火。 稍晚于宋濂的明代名臣杨士奇即言:“其文皆有刻板在郡学, 余皆得之文英。 初得晋卿文尚完, 道传缺三之一耳, 至今未数年, 然闻晋卿文无复全书, 而道传所存仅五之二, 惜哉!此其邦之文献, 固可知乎?而亦岂独金华为然!”[5]卷十八可见兵燹之后元刊本完本已不易见, 杨氏生活于明代早期, 所见《柳待制文集》刻板所存已然由三分之二降到五分之二, 损毁之严重, 令人惋惜。
明永乐四年(1406年), 柳贵任职金华府儒学教授, 检阅浦江学官所存《柳待制文集》刻板存毁情况, “亲检阅阙板百余”, 并以补阙完整为己任, 从官俸中出资并得本地士人杜桓等襄助, 招工补板, “永乐四年正月望日起工, 四月终毕, 凡历日一百五”[2]594。 并作跋记于后, 是为明永乐四年柳贵递修本, 现存十四册(卷十四至十五补抄), 藏于上海图书馆(785887-900), 所补即元刊板。 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5年出版《中华再造善本》丛书曾收录影印此本, 考察对比后发现, 《四部丛刊》本影印所谓“江阴缪氏艺风堂藏元刊本”实际上即为现上海图书馆藏永乐柳贵递修本, 中间所抄本据谢浦泰转抄宋宾王影元本, 可以断定, 现今并无完整元刊本存世, 柳贵补本字体颇为粗拙, 但不掩其功。
元刊本及柳贵补修本在明代已传世不广, 到明天顺七年(1463年), “时学校衰弛, 命廷臣举有学行者督之, 勑副使张和任浙江”[6]卷十三。 浙江按察副使张和得旧本《柳待制文集》于明初名臣王袆(谥文忠)孙王汶处, 命义乌教谕欧阳溥刊刻, 嘱郑环为之序, 卷尾有其本人所写跋语。 此即为“明天顺七年张和、 欧阳溥刻本”, 简称天顺本, 清·瞿镛《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卷二十二集部四、 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卷三十四均有著录。 国内现存此本完本于国家图书馆(4 283), 台湾图书馆有一部十册本(清缪荃孙题记), 又一部八册本, 南京图书馆有十二册本(1 546, 卷三、 四、 十、 十八、 十九、 附录配清抄本, 有丁丙跋)。 另有明抄本十二册(02 123), 亦据天顺本抄录。
张和, 字节之, 昆山人, 正统四年进士二甲第一名, 为人好学苦读, 为文立就, 为官振兴学校, 提携后进, “待诸生有恩义”, 从其游者众多, 故其像赞称“大廷对策, 蔚为文豪, 浙水多士, 胥受钧陶”[7]卷五, 著有《筱庵集》。 张和到任后, 曾修义乌五贤祠, 五贤者: 秦孝子颜宜、 宋宗泽、 宋徐侨、 元黄溍、 明王袆。 王袆, 字子充, 与宋濂俱为柳贯、 黄溍门人, 与宋濂共入明为名臣, 曾任《元史》总裁, 后明洪武六年(1374年)十二月于持节云南劝降元朝残余势力梁王被杀, 赐谥文节, 后改忠文。 王袆为柳贯门人, 而其死之时尚不及见柳贵补修本, 故其孙王汶所藏当为宋濂编订刊行之元刊本, 而恰逢张和“弱冠即得黄文而读之, 第恨柳集之未睹。 筮仕来, 求之两京, 求之四方, 盖二十五年矣”[2]702, 使得柳集得以再次刊刻。 命教谕欧阳溥倡议邑中, “义民之事文雅者, 助资而刻之”, 终成其事。 又请天顺四年进士第一名郑环作序, 此序从柳集幸得张和刊行而传柳贯之名角度入手, 感叹前贤今达, 冥冥呼应。 “微识见明博如焕如华者, 孰能收之土壤之下而宝之?故是编之传, 不能不有待于宪副公也。 夫岂偶然哉?”[2]702结合张和孜孜寻书过程, 此非仅谀美之词也。 天顺本一仍元刊行款, 刊刻认真, 乃至异体字均同元刊, 是现存窥见元刊面貌的主要版本。
由上可知, 由于柳贵、 张和、 欧阳溥这些地方官员的努力, 使得本来几乎接近泯灭的《柳待制文集》一次次重新焕发新貌, 为柳集传布后世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3 理学仰慕者主持之清前期刊本
天顺本问世二百年, 柳贯文集中间再无刊本问世, 清代前期已流传日稀。 顺治十一年, 冯如京为江南右布政使, 按部婺州, 搜集柳贯遗文于其子孙, 所得若干卷, “纸轴烂漫, 鱼豕溷淆, 因檄下浦令, 重校付梓”, 浦江县令范养民、 前宜江县令张以迈与成其事, 是为顺治本。
冯如京, 文治武功俱有名声, 颇有前朝王守仁之风, 其字修隐, 号秋水, 山西代县人, 崇祯元年恩贡生, 十三年举海内经明行修之儒, 廷对称旨, 为永平同知, 降清为永平知州, 后迁陕西按察副使, 兵备榆林, 剿平巨寇黄色俊, 又迁参政, 驻西宁, 平定甘州回乱。 其后转浙江金衢分守参政, 迁江南右布政使, 以广东左布政使卒。 其人出于代州名族冯氏, 虽有赫赫武功, 而一心向学, 为官不废吟咏, 弘奖风流, 至老不倦, 所结交皆为当时名流, 方苞、 周拱辰、 魏象枢等俱称门生, 尤其喜爱理学之说, 向往濂洛关闽之学, 于春秋学用功犹勤, 著有《春秋大成》三十一卷, 又有《圣贤正谛》十卷, 《道学钞》等, 其文集有《秋水集》十六卷传世。
冯如京甫一按部婺州, 即有感民风不再, 愿兴学易俗之叹。 其重要措施之一即搜集刊刻金华理学名家文集, 仅顺治十一年即搜集刊刻多种。 如金华理学“北山四先生”之一王柏的《鲁斋集》, 一个重要刊本即为冯如京顺治十一年增补明崇祯十三卷刊本, 题名《晋冯秋水先生订阅宋王鲁斋先生遗集》, 为作《重刻鲁斋遗集序》; 著名遗民学者、 柳贯文章业师方凤文集目前留存最早刻本, 为顺治十一年冯如京与方氏后人共同编刻之十三卷本《冯秋水先生评定存雅堂遗稿》, 为作《方岩南先生集序》; 另即为柳贯的《柳待制文集》。 现存顺治本前有冯如京长文《柳道传先生文集序》, 开篇即言“圣教没而儒行衰, 异端来而掊击起。 理学一灯, 端赖一二魁彦真知力行以奉持之, 盖不绝如缕也”, 接着回顾金华学术源流, 言柳贯理学有绪, 直接朱熹, 又以文名擅于当时, 尽言其向往之情, 转而言文集流布之重要性, 并引古贤为喻, 以韩愈之大名, 文集犹得李汉、 赵德搜辑才能传后世, 直将自己刊布作同等论。 末言:
余于诗文未见一班, 而不喜为便词巧说, 伊洛规模, 未尝偲偲方幅, 窃有志焉。 所以仰止公者, 固不仅以其文, 欲后进于公者, 因文载道, 务合于涵养用敬、 进学致知之言, 则由公以上溯仁山、 考亭, 理学一灯, 端有赖焉。 庶不负褒录遗文之苦心, 而公亦无“独言独行”之叹。 圣教昌明于婺, 得鼓舞振兴之效, 公其大造于千百世之婺![2]704
惇惇欲继往圣之意, 溢于言表。 其后范养民、 张以迈等人序, 俱从此阐述, 可见当时向往宋元理学风气。 冯如京等人对于此书用功之深又于文字编辑中可见, 前数刊本卷十五核之标目, 俱阙文十二篇, 而在顺治本中这十二篇第一次得以补全, 虽然多与标目中文不对题, 明显系辑佚作品, 但其求全之心仍令人赞叹。 另外, 对于附录, 顺治本也第一次出现了“增附文十五篇”, 为柳贯相关文献资料。 这些补充《四部丛刊》本以清抄本补时全部予以援引。
顺治本刊行后, 板存县学之尊经阁, 五十余年后, 多有烂板, 彼时邑人傅旭元募刊《宋文宪公集》, 检视柳集板, “十亏其二三”, 遂全力经营, 为之补板, 是为康熙傅旭元递修本, 查遴为之作序, 极为称之:
夫人间一器物、 一宝玩, 苟有所爱, 必有所惜; 茍有所惜, 必思所全。 而况其为文治所系哉!况其为公文之所系哉!是今日志补其板者, 所以完其文也; 完其文者, 所以遂人心仰慕之私也。 即谓与监县廉侯之初刻、 天顺间之再刻、 秋水冯公之三刻同一有功文肃、 有裨后学也, 亦无不可。 岂区区为修补之事已哉![2]708
傅旭元递修本又于附录部分加以增善, 据目录记有《论柳待制以书掩》 《汇柳待制文评》 《识青霞评总评语》 《书柳待制文集后》。 然而现所见诸递修本仅存前一篇, 后皆未见, 疑当时傅氏虽有作, 而实未刊行。 傅旭元修补本后又有康熙五十年曾安世递修本, 对原书进行了一定的考误订补工作, 《四库全书》本《柳待制文集》即以此本为底本。
值得一提的是, 顺治本列有与事诸人姓氏籍贯, 基本皆为金华本地文士, 可见此事引起了当时整个金华地区士林的关注, 完成了一项个人难以完成之事。 张燧即为其一, 其家从明末即有志于搜集柳贯文集、 遗墨, 当时也参与其事, 贡献所藏, 使其完善, 见顺治本张燧二跋, 他也校订笺注了顺治本方凤《存雅堂遗稿》。 康熙重修本的主要人物傅旭元除刊刻了柳贯、 宋濂集外, 还于康熙四十九年主持重刊了方凤孙女婿吴莱的《渊颖集》, 曾安世也参与了校正方凤《存雅堂遗稿》、 戴良《九灵山房集》的工作。
综合可知, 顺治本刊行实赖理学仰慕者冯如京一人之力, 诸同好共襄盛举, 终成其事; 而后傅旭元、 曾安世又有递修增补之功, 共三次刊行, 使得此版为清代流传最广之本。
4 柳氏族裔数代共成之清晚期刊本
现存柳贯文集又有两个流传不广的版本, 均为木活字聚珍版, 一为嘉庆刊本, 一为光绪重订本, 均为柳贯族人所编辑勘定。
目前嘉庆聚珍本存世不多, 仅天津图书馆、 南京图书馆藏。 是书为嘉庆十三年柳氏爱竹居木活字印本, 前有邑人周璠序, 可以窥见其刊刻缘由, 盖尊经阁板在乾隆二十六年曾经柳氏族人修补一次, 留存于一经堂, 三年后, 被火而焚。 四十余年后, 柳贯二十一世孙柳遵(启猷)用聚珍字样重新刊行, 对比考察知, 其所据底本即为顺治冯如京刊本。
后此板于咸丰十一年遭太平天国兵劫, 毁于一旦。 而柳梓材家存一部, 族人视之拱璧, 如获异宝。 柳启猷曾孙全美、 全基慨然曰:“先祖德行文学, 海内景仰, 而就湮没, 后裔之责也。 愿捐启猷公祭胙为工本, 以承先志。”倡议族中, 多有响应, 而族中通文学者, “咸悉心校正, 并力纂修, 而公集復煌然煥然, 表章一世矣”[2]714。 仍用聚珍活字印刷, 是为光绪九年重订聚珍本。
此本特点为序跋收录极全, 从元刊、 明刊以及后世题跋俱有辑录。 又活字印刷精美, 可做鉴赏收藏之用, 而校勘价值则不如前几种。 但集柳氏一族之力, 数代之功, 其用心用力之勤, 令人赞叹。
后续值得一提的是, 2004年, 柳氏族人发扬先人精神, 号召族中募捐梓金, 托之柳遵杰氏校点整理柳贯集, 于浙江古籍出版社出《柳贯诗文集》一部。 从专业角度看, 体例及校点商榷之处极多, 然不乏亮点, 如附录据现存之浦阳周边各氏稀见族谱辑录不少佚文等。
综上可知, 柳氏族裔对于先贤文献整理之勤, 跨越数百年, 绵延数十代, 一脉相承, 可见其族之盛, 自有其因, 可谓善守故家文献者。
5 整理汇编乡贤丛书之民国刊本
民国十三年(1924年), 金华胡宗楙继承乃父胡凤丹之志, 仿退补斋《金华丛书》, 于梦选楼刊刻《续金华丛书》, 其中收有《柳待制文集》六册。 前有“甲子春永康胡宗楙校锓”牌记, 版心有卷数及“梦选楼”款识, 每卷首页右下有“续金华丛书”字样。 是为胡宗楙《续金华丛书》本, 简称胡氏本。 书后有胡氏序言, 历数《柳待制文集》诸多版本, 并一一加以考辨, 较为详明。 其序言称:“余此刻以元本为主, 以诸本为辅, 漫漶处多以天顺、 顺治二本考校, 其附录增文十五则, 黄丕烈谓为元刻所无, 芟去以存其真。”[2]718可知其力图还原元刊本原貌, 内容排列一仍其旧, 甚至把不知辑录者何人的附录增文也删去, 实有商榷之处。 然胡氏本所出最晚, 所见最全, 刊印精美, 又校以多本, 实有出于《四部丛刊》之处, 惟可惜所增补校改之处无校文, 不知所出, 有所不便, 可作为参校本。 此本1985年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丛书集成续编》第一百三十六册有收。
综合以上诸本刊刻情况, 我们可以发现柳贯及其文集得以永传不朽, 不仅仅因为柳贯其人本身所具有的相关魅力, 实赖历代刊刻者的维持不断, 这些人或为故交, 或为门生, 或为地方官员, 或为族裔, 或为乡贤, 身份不尽相同, 而所共同的特点即是对金华文化的热爱和传播。 正是因为他们, 这些文化名人才历代名声更显赫, 影响更巨大, 虽为幕后, 精神亦足以传不朽, 发掘《柳待制文集》刊刻背后的人与事, 可窥见金华文化传承广大原因之一斑, 更可见文化之于一地、 一人教化之功。
[1][清]王崇炳. 金华徵献略序[M]. 清雍正十年刊本.
[2][元]柳贯. 柳贯集[M]. 杭州: 浙江古籍出版社, 2014.
[3]李修生. 全元文: 第31册[M]. 南京: 凤凰出版社, 2004.
[4][清]王鸣盛. 蛾术编[M]. 上海: 上海书店出版社, 2012.
[5][明]杨士奇. 东里续集[M]. 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6][明]雷礼. 皇明大政纪[M]. 明万历三十年博古堂刊本.
[7][清]顾沅. 吴郡名贤图传赞[M]. 清道光九年刊本.
The Study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ollection Printingand Cultural Inheritance in Jinhua——Taking an Example ofLiudaizhiWenji
ZHONG Yanfei
(School of Chinese Ancient Books and Traditional Culture, Beijing Nomal University, Bejing 100875, China)
Collection printing is an important way of cultural inheritance in Jinhua. Reduplicative collection printing of literature documents in Song and Yuan dynasties always evolved as regional culture activities involving various people. These activities retained the sages' achievements, at the same time, carried forward the cultural inheritance in Jinhua, which is one of the important characteristics of the Jinhua culture.LiudaizhiWenjiis very representative. By analyzing the process of this printing work and personnel background during all previous dynasties, we can learn more about this cultural phenomenon.
Jinhua; cultural inheritance; Liu Guan;LiudaizhiWenji
2015-10-21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 国内现存元人著作(汉文部分)总目提要(12&ZD157)
钟彦飞(1989-), 男, 博士生, 从事专业: 元明清文学文献学。
1673-1646(2016)02-0082-05
G256.22
A
10.3969/j.issn.1673-1646.2016.0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