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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对外投资的历史发展

2016-01-20汪海波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对外投资资源配置

汪海波

(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 100732)



论对外投资的历史发展

汪海波

(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100732)

摘要:对外投资既是社会生产力(特别是国际分工)发展的产物,又是特定的社会经济制度在对外经济关系方面的延伸,是二者相结合的经济范畴。因而,它仍然是一个不断变化的长过程,经历了四个时期;而且在同一个时期存在几种投资主体的条件下,还会相应地存在几种不同性质的对外投资,其作用也有差别。当代存在的三种对外投资的性质和作用都有差别,需要区别对待。当前中国学界相当流行的一种错误倾向,是脱离特定的生产关系,孤立地从资源配置角度研究对外投资问题和其它经济问题。这实际上是在运用西方经济学时,也继承了西方经济学在这方面的痼疾。

关键词:对外投资;资本输出;资源配置;国际经济秩序

在马克思和列宁的著作中,对外投资和资本输出是当作同意语通用的[1-3]。据此,本文也这样论述。

对外投资是由社会生产力(特别是国际分工)和社会基本经济制度(或经济体制)决定的经济范畴。它包括两个基本方面:一方面,它是某种特定的社会经济制度在对外经济关系方面的延伸;另一方面,它又是社会生产资源在国际之间的配置。它是一个由近代到现代的长期历史发展过程。

以对外投资主体的基本经济制度或经济体制作为划分的标准,对外投资的历史大体上经过了以下四个阶段:(1)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代的对外投资(16世纪至19世纪70年代);①马克思说过:“资本主义时代是从十六世纪才开始的。”[1]其终点大体上是在19世纪70年代。列宁曾经说过:“自由竞争资本主义发展到顶点的时期是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3](2)垄断资本主义时代的对外投资(19世纪70年代至1914年);②列宁说过:“十九世纪的最后三十几年,是过渡到帝国主义新时代的时期。”“帝国主义作为资本主义的最新阶段,到1898-1914年间先在欧美然后在亚洲最终形成了。”[3](3)垄断资本主义制度和苏联社会主义制度并存时代的对外投资(一战结束以后至20世纪90年代);(4)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国家、新兴市场经济国家和市场经济发达国家并存时代的对外投资(20世纪90年代至今)。

中国学界在对外投资的研究方面已经取得重要进展。但也存在众多不足。诸如:尚无一篇涵盖上述四个时代的投资的论著;在对外投资的内容、性质和作用等方面也还存在不少偏颇之处,特别是对中国对外投资的分析尚不充分等(详见后述)。这些都是当前对外投资研究需要进一步拓展的地方。本文就是依照以上思路并针对这些问题而展开的,试图在这些方面作些新的探索。

一、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代的对外投资(16世纪至19世纪70年代)

已有论著对这个时代的对外投资几乎都是忽略的。这不能说不是一个缺陷,它既不能全面反映对外投资历史的全貌,也不利于系统把握马克思主义关于对外投资的理论。实际上,马克思在1867年出版的《资本论》第1卷中就深刻揭示了对外投资的资本主义性质,后来在《资本论》第3卷中更是系统分析了对外投资的根源、本质及其形式[1]。

从历史上看,在自由竞争资本主义占主要地位的时代,尽管商品输出在资本主义国家的对外经济关系中占主要地位,但资本输出也已开始有了发展。这是由于第一,无论是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代,或者是垄断资本主义时代,资本输出都是以国际分工作为物质基础的,而在这两个时代,都已有了国际分工,只不过后一个时代比前一个时代有了更大的发展。第二,资本输出都是以资本过剩的形成作为根本前提的。而在自由竞争的资本主义时代,伴随资本主义的发展,不仅形成了相对的过剩人口,而且形成了过剩资本。从现象上看,这两种过剩是矛盾的。因为劳动力和资本都是生产的要素,二者的结合就可以进行生产,怎么会同时出现这两种过剩呢?但这两种过剩既不是相对社会实现充分就业的需要而言,也不是相对社会发展生产的需要而言的;而是相对作为资本主义根本目的的利润而言的。而相对人口过剩正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存在的一个条件”,资本过剩又是资本输出国外以获取更高利润的重要来源。所以,二者同时并存都是资本主义生产根本目的体现,在本质上是统一的。马克思还从哲学的视角概括这一点。他说:“这是二者同时并存和互为条件的一个例子。”[1]

在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代,资本输出在资本主义发展最早的国家已经普遍出现。其中尤以英国最为突出。这是因为“英国从19世纪中叶起就具备了帝国主义的两大特征:(1)拥有极广大的殖民地;(2)拥有垄断利润。”[3]据计算,英国1862年对外投资就达到36亿法郎,1872年增加到150亿法郎;法国1869年对外投资也达到了100亿法郎[3]。

在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代,资本输出是为了获取高于国内的即垄断利润。这是以对殖民地处于垄断地位为前提的。据计算,1860年,属于英国殖民地的人口就达到14 510万人;属于法国殖民地的人口也有340万人[3]。因此,无论是就高额垄断利润的本身来说,或者是就它以凭借对殖民地的统治地位为前提的来说,其性质都是宗主国对殖民地的剥削与被剥削的经济关系和压迫与被压迫的政治关系。

宗主国对殖民地的资本输出,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殖民地的生产发展,但归根结底是阻碍了其生产的发展。为免重复,这一点都待后面有关部分一并分析。

二、垄断资本主义时代的对外投资(19世纪70年代至1914年)

到了垄断资本主义时代,原来在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代处于主要地位的商品输出,就为资本输出所取代了,以致资本输出成为垄断资本主义的最重要特征。据计算,1914年英国对外投资分别达到750亿~1 000亿法郎,法国也增长到600亿法郎,1902—1914年德国对外投资也由125亿法郎增加到440亿法郎[3]。

其根本原因在于:到20世纪开始时,“第一,所有资本主义发达的国家都有了资本家的垄断同盟;第二,少数积累了大量资本的国家已经处于垄断地位。在先进的国家出现了大量的‘过剩资本’”[3]。如前所述,资本过剩正是资本输出的根本前提。

垄断资本的基本特性在于获取远远高于平均利润的垄断利润。而资本输出正是取得这种利润的最重要手段之一。据计算,在一战前夜,英国、法国和德国这三国的对外投资就已经达到1 750亿~2 000亿法郎。即使按当时的低利率计算,这笔投资每年收入就可达到80亿~100亿法郎[3]。这一点,在外国对华的直接投资中也表现得很明显。据计算,1895—1899年,外国对华直接投资年均为3 080万关两,利润年均为2 080万关两,利润率高达67.5%;1903—1913年,年均投资2 820万关两,年均利润4 950万关两,利润率升至175.5%[4]。

资本输出的目的,不只是为获取高额垄断利润,还为了缓和帝国主义国内趋于尖锐的经济危机和政治危机。随着自由竞争资本主义向垄断资本主义的过渡,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生产社会化和私人资本主义占有之间的矛盾)趋于尖锐化,资本主义固有的经济危机和政治危机进一步加深。而资本输出正是缓解这些危机的重要手段。诸如资本输出可以缓解国内相对的资本过剩、生产过剩和人口过剩,还可以借此获得的高额垄断利润,用其中的一小部分用于收买工会的某些上层分子,企图分化工人阶级队伍等。

资本输出之所以能够取代商品输出的主要地位,不仅是以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以及与之相联系的国际分工的发展作为物质基础的,主要还是以帝国主义殖民体系的形成为前提的。1876—1914年,英国、法国、德国、美国和日本这6个最强大国家占有殖民地的土地面积由4 040万平方公里增加到6 500万平方公里,相当于宗主国的土地面积由62.2%上升到393.9%。如果再加上其他强国(包括比利时和荷兰等)占有的殖民地以及半殖民地,则全世界被占领的土地达到13 390万平方公里[3]。这表明在资本主义进入帝国主义阶段以后,全世界土地已被帝国主义国家瓜分完毕,帝国主义殖民体系已经在全世界形成。正是这种殖民制度为大量资本输出创造了根本的政治和经济前提。

在自由竞争的资本主义时代尽管商品输出占主要地位,但也伴有为商品输出服务的资本输出。这一点在自由竞争资本主义向垄断资本主义过渡期间表现得尤为明显,在资本主义国家对半殖民地半封建中国的直接投资构成中显得尤为清楚。据计算,1894年,在外国对华直接投资中,第三产业投资的占比高达82%,第二产业仅为18.0%。而且在第三产业的投资中,直接为商品输出服务的贸易业、银行业、保险业和航运业的占比更是高达90%以上;在作为第二产业主体的工业投资中,直接为商品输出服务的船舶制造业和公用事业的占比也达到了32.78%,其他制造业为67.23%。其中,生产原料的制造业占47.09%,生产轻工业产品的制造业19.23%[5-6]。这个投资构成清楚表明:这期间的资本输出主要是为商品输出服务的。但这期间的对外投资也为后续的对外投资创造了有利条件。这一点,在作为资本输出的重要载体和有力促进因素的银行业的发展方面更是如此。据计算,1904—1910年,英国在殖民地开设的银行由50家增加到72家,其分行由2 279家增加到5 449家,居资本主义国家第一位,而在1902—1914年,英国对外投资由620亿法郎增加到750亿~1 000亿法郎,也居第一位[3]。这两个首位绝不是偶然的巧合,而是明显地反映了此前的资本输出正是后续的资本输出上升到主要地位的基础。

如前所述,在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代,宗主国对殖民地的资本输出的性质,就是剥削与被剥削、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上述高额垄断利润的数据表明:到了帝国主义时代,这种关系是进一步强化了。

这样,在帝国主义时代,外国资本的输入就从根本上阻碍了殖民地半殖民地生产力的发展。据计算,1894—1913(或1914)年,外国在华投资年均增速为11.4%,民族资本仅为5.6%。这样,在1894—1911(或1914)年间,外国资本在第二三产业中的占比就分别由36.04%上升到56.57%,由17.53%上升到35.21%;而中国本国资本的占比就分别由63.96%下降到43.43%,由82.47%下降到64.79%[6]。这些数据表明:外国资本输入严重阻碍了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这意味着从根本上阻碍了殖民地半殖民地中国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因为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在一定的社会发展阶段,适合社会生产力发展要求的先进生产关系是推动社会生产力发展的最重要力量。而在当时的中国条件下,民族资本主义经济就是这样的生产关系。这是问题的主要方面。当然,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二重性。外国资本输入也不例外。诸如:外国资本输入促进了个体经济的解体,而且他拥有的先进的生产技术和企业管理方法都有溢出效应,因而也有促进民族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一面。但这是问题的次要方面。

笔者在前面依据列宁的帝国主义理论,并结合中外经济发展的史实对帝国主义时代资本输出的历史作了简要分析,也论述了这个时代资本输出的性质及其作用。这不仅是论述本文主题(对资本输出的历史考察)所要求的。因为这是资本输出的重要历史阶段;而且是针对当前中国学界这方面研究存在的问题而发的。有一种学术观点,把资本输出的实质归结为:“外国投资是一个生产要素在母国与东道国之间移动和优化配置的过程。”

诚然,作为直接投资的资本输出,象任何生产过程一样,必须包括多个生产要素。因而必然有生产要素在国与国之间的转移。但这是对各个时代都适用的资本输出一般。所以,仅仅以生产要素的转移来概括帝国主义国家对殖民地的资本输出,它只是反映了对各个时代都适用的资本输出一般。它没有也不可能反映特定时代资本输出特殊。但问题又恰恰正是发生在作为直接投资的资本输出,也象任何生产过程一样,不仅是生产一般,同时又是生产特殊,即同一定时代的特殊生产关系相联系的。就这里讨论的问题来说,就是同帝国主义对殖民地的剥削、压迫关系相联系的。所以,如果仅仅从资本输出一般来概括帝国主义时代的资本输出的实质,不管提出这种观点的作者是否意识到这一点,帝国主义对殖民地的剥削、压迫关系都会在其笔下消失。

正因为这种观点只从资本输出一般、根本忽视从资本输出特殊来考察问题,所以使用了以国与国之间主权平等为前提的“母国”与“东道国”这样的称谓,而不是使用帝国主义和殖民地的称谓。但这绝不是用词不当,而是他的理论逻辑发展的必然结果。

正因为这种观点只是从资本输出一般来概括其本质的,因而在论述资本输出对输入国的正作用和负作用时,就不主次第把这两种作用平列起来;在论及其负作用的内生原因(即输入国方面的原因)和外生原因时(即输出国方面的原因),也是不分主次地将二者平列起来。这样,就看不出帝国主义国家对殖民地的剥削和压迫关系。

也正因为这种观点只是从资本输出一般来概括其本质,因而就把中国已有的近代经济史著作都说成是“囿于政治史研究的局限”[7]。这显然不符合事实。中国学界特别是老一代经济史学者,不仅出版了多卷本的中国资本主义发展史,而且有帝国主义在旧中国投资的专著。这些著作是被学界公认的,既揭示了帝国主义国家对半殖民地半封建中国的剥削压迫关系,也揭示了它对社会生产力发展所起的严重阻碍作用,是真正意义上的经济史,而不象这种观点所描述的“囿于政治史研究的局限”。只不过由于这种观点仅从资本输出一般而不从资本输出特殊来考察,所有这些著作的真面貌就从其视野中消失了。

但上述观点的问题,不仅在于只从资本输出一般而不从资本特殊来考察问题,即使仅从资本输出一般来考察,所提出的资本输出是“生产要素在母国与东道国之间…优化配置的过程”,也是不能成立的。这后一方面问题正是前一方面问题带来的必然结果。如前所述,资本输出对殖民地资本主义发展虽有一定促进作用,但这不是主要方面。其主要方面是严重阻碍了殖民地生产的发展。如果再联系到资本输出在形成帝国主义殖民体系方面的决定性作用,以及帝国主义为掠夺殖民地发动的侵略战争,以及为重新瓜分殖民地而引发的两次世界大战,那对殖民地人民和全世界人民都是严重灾难!何谈“生产要素优化配置之有?”这是资本输出必然带来的严重后果,是讨论资本输出问题的题中应有之意,绝没有越出这个讨论的范围。那么,究竟对哪一个经济主体可以说是资源配置优化呢?只有对国际垄断资本。如前所述,资本输出可以使得国际垄断资本在殖民地获得的高额垄断利润远远高于国内的平均利润。但这样以来,就绝不能说是社会生产资源的优化配置,只能说是国际垄断资本拥有的生产要素的优化配置,这也许正是这种观点的着眼点。

这里之所以对这个观点提出商榷意见,不只是因为它完全偏离了本文所阐述的列宁关于帝国主义时代资本输出的性质和作用的论述,而且它具有典型意义。当前中国经济学界存在着一种值得注意的倾向。即在运用西方经济学时,也继承了它所固有的属性:撇开特定的生产关系孤立地研究经济问题。诚然,当代要发展马克思主义,除了主要依靠社会实践以外,有分析地吸收西方经济学的科学成分,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方面。否定这一点,不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原理。但要做到正确吸收和运用西方经济学,就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特别是作为辩证唯物论最基本内容的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理论和作为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内容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理论。只要坚持这些理论,那就必须承认任何经济范畴都是特定生产关系的反映,而不可能有什么脱离特定生产关系的抽象的经济范畴。当然,同时也必须坚持作为辩证唯物论精髓的客观世界事物的共性和个性相统一的理论[8]。只承认个性而否定共性,也不符合马克思主义。但即使在运用具有普遍意义的共性原理时,也必须结合实际情况来进行;否则,也是不正确的。特别是不能否定与这种共性同时存在的还有个性。但就当前经济学界存在的主要倾向来说,还是否定客观事物的个性,其突出表现就是照抄照搬西方经济学。如果这种倾向长期发展下去,那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至少在这个领域内就有落空的危险!这是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学者和有关当局值得高度关注的问题。

这个时代资本输出主要是帝国主义国家对殖民地的输出。但也有一部分资本输出倒是在资本主义国家之间进行的。但已有论著在论及这个时代的资本输出时,往往忽略这一点,这并不完全符合历史事实。在1910年左右,英国、法国和德国这三个当时资本主义最发展国家,对外资本输出总额为1 400亿马克。其中,输出到当时经济落后的美洲、亚洲、非洲和澳洲国家为950亿马克,占输出总额的67.9%;输出到当时资本主义比较发展的欧洲国家为450亿马克,也占到32.1%。[3]

这里之所以提出这一点,不仅是因为这部分资本输出也占了相当大的部分,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这部分资本输出与前述的帝国主义国家对殖民地的资本输出在性质上和作用上都有根本差别。就性质上说,这不是帝国主义国家对殖民地之间的统治和被统治的关系,而是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平等竞争关系。就作用上说,这种竞争关系,再加上生产方面的优势互补,对资本主义各国生产的发展都会有促进作用;而不象帝国主义国家对殖民地的资本输出,会对生产力发展造成严重的阻碍。当然,这种竞争关系也具有其固有的盲目性,并会加剧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矛盾。

三、垄断资本主义制度与苏联社会主义制度并存时代的对外投资(1917年—20世纪90年代初)

这个时代的对外投资可以分为两个阶段:(1)1917年至二战结束;(2)1945年至20世纪90年代初。

在第一个阶段,由于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的伟大胜利,在人类历史上建立了全新的第一个社会主义制度。从而开始形成了垄断资本主义制度与社会主义制度并存的局面。

但在这期间,苏联在国际上始而遭遇了帝国主义国家的武装干涉,继而长期面临帝国主义国家的经济封锁。在国内方面,始而面临严重的恢复国民经济的任务,继而在实现社会主义工业化方面尽管取得了伟大成就,但经济实力并不雄厚,在发展对外投资方面没有也不可能有大的发展。

在这期间,由于帝国主义国家内部经济矛盾的发展,先后发生了三次经济危机(1920—1921年、1929—1933年和1937—1938年各一次),特别是1929—1933年的经济危机,是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史的一次最严重的经济危机。为了摆脱经济危机以及由此加深的政治危机,德、意、日三国企图从发动侵略战争中找出路,而美、英、法则企图从加重殖民地半殖民地侵略压迫中找出路,其中就包括加大对殖民地半殖民地的资本输出。这一点,在经济增速最快、经济实力最为雄厚的美国表现得尤为突出。1914年,美国私人对外直接投资为27亿美元,1936年迅速增加到66.9亿美元,1945年又跃升到83.7亿美元[9]。这样,就取代了一战前英国在资本输出中居于世界第一的位置,成为资本输出最多的帝国主义国家。

这期间帝国主义国家加强资本输出的趋势,在作为最大的半殖民地的中国也明显地反映出来。1914—1919年,外国资本在华年均投资为1 500万关两,1920—1930年,年均投资增加到4 820万关两,1932—1936年,年均投资仍然高达3 100万关两。

帝国主义国家对外投资获得了高额垄断利润。比如,1914—1919年,外国资本在华投资获得的年均利润达到了8 650万关两,利润率高达576.6%;1920—1930年的年均利润为11 700万关两,利润率为242.7%;1932—1936年的年均利润为4 500万关两,利润率仍然高达145.2%[4]。这同时意味着资本输出严重阻碍了中国社会生产力的发展。

总起来说,在第一阶段虽然苏联建立起了社会主义制度,但并没有改变在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代就已确立的先是资本主义国家、后是帝国主义国家对外投资一统天下的局面。

在第二阶段,资本输出的世界格局发生了重大历史性变化。此前,资本输出一直是资本主义国家与帝国主义国家的一统天下。而这个阶段资本输出的世界格局则形成了帝国主义国家与社会主义国家并存的局面。

二战结束以后,在帝国主义殖民体系瓦解的基础上,在欧、亚两洲产生了一系列的社会主义国家(他们都经过了从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过渡时期,或者经过了新民主主义社会再到达社会主义社会)。这些国家由于国内外多种因素的作用,在资本输出还没有能够迈开步伐。就新中国来说,长期面临着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国家侵略战争的威胁和经济封锁。国内需要恢复和发展经济,经济实力并不雄厚。在资本输出方面难以有所作为。

但社会主义苏联在恢复受到战争严重破坏的经济的基础上,经济总量有了很大增长。仅据1950—1976年的统计,苏联国民收入由611亿美元增长到5 066亿美元;其相当于美国同期的国民收入,由22.9%上升到33.5%[9]。而且,新生的社会主义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经济恢复和发展也迫切希望得到苏联包括资金在内的援助。这样,二战后苏联资本输出就有很大的发展。1954—1972年,资本输出累计数达到328.42亿美元。

但与前述的资本主义国家和帝国主义的对外资本输出相比,其性质和作用都发生了根本变化。这期间苏联对外投资都是向社会主义国家和发展中国家输出的。在1954—1972年累计的资本输出328.42亿美元中,输出到社会主义国家的占15.5%,输出到发展中国家的占84.5%[9]。显然,这种资本输出的性质是互助合作关系。这是社会主义经济制度本质在对外经济关系的延伸。由这种性质所决定,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社会生产资源在国与国之间的优化配置。因为一方面,苏联的资本输出不仅满足了输入国对资金的需求,特别是对与资本输出相联系的先进技术设备的需求,从而促进了其技术水平的提高和生产的发展。另一方面,苏联又从输入国获得了他所紧缺的原料。比如,1950—1955年,苏联向新中国贷款56.6亿旧卢布(折合53.68亿元人民币)。这些贷款主要用于购买苏联的工业技术设备。这些工业技术设备在中国“一五”时期建立社会主义工业化初步基础方面起了极重要作用。而中国归还苏联贷款的本息,主要是用苏联需要的战略物资支付的[10]。但在1953年斯大林逝世以后,苏共中央领导集团逐步走上了修正主义道路,资本输出也被逐步纳入了推行霸权主义的道路,其性质和作用也就随之逐步发生了根本的逆向变化。

这期间苏联资本输出虽然打破了帝国主义在这方面一统天下的格局,但并没有改变帝国主义占主要地位的局面。1945—1976年,美国资本输出的累计数字高达2 210亿美元;1960—1975年,西方国家资本输出的累计数字更是高达2 497.73亿元。只要把这些资本输出累计数同上述的苏联资本输出累计数作一对比,就可以大体看到:后者的资本输出显然只是前者的一小部分。

这期间进一步强化了美国在世界资本输出格局中的主体地位。1966—1972年,在西方国家私人对外直接投资总额中,美国占比最低年份(1972年)也有52.5%,最高年份(1969年)为达到60.0%[9]。这主要是由以下因素决定的。第一,相对英、法、德等国来说,美国虽是后起的资本主义国家,但从19世纪末开始,其经济增速先是超过了英国和法国,后又超过了德国,成为经济增速最快的资本主义国家。不仅如此,美国在两次世界大战中不仅损失最小,而且通过输出军火发了战争财。在大战结束后,经济恢复也最快。这样,在二战结束以后,美国经济总量大大增长,远远超过了其他经济发达国家。1952年,美国国内生产总值为3 457亿美元,分别为同年日本的19.9倍,联邦德国的10.6倍,英国的7.7倍,法国的4.8倍[9]。这样,美国的过剩资本也就大大超过了其他经济发达国家。第二,1944年,布雷顿森林会议确立了美元与黄金挂钩的制度,建立了以美元为中心的资本主义世界货币体系。这就为美国资本输出创造了极有利的条件。1973年美国又宣布了美元与黄金脱钩,进一步强化了美元的世界货币地位,使得美国的资本输出获得了更为有利的条件。第三,总体说来,美国不仅经济总量大,而且科学技术一直在世界处于领先地位。这样,其商品输出也在国际贸易的出口总额中占有较大比重。在1955—1976年期间,商品输出最高年份1955年占比为16.8%,为日本的7.6倍;最低年份1976年占比为11.5%,为日本的1.7倍。这样,美国由技术出口和商品出口所带动的资本输出,比其他经济发达国家也要大得多。第四,二战以后,美国一直推行其霸权主义,特别是在欧洲组织了北大西洋公约军事集团。这样,二战以后美国打着军事援助名义的资本输出也达到了巨大规模。1950—1975年,美国对外军事援助总额高达374.13亿美元[9]。

在第二阶段,西方国家资本输出的地区布局也发生了重大历史性变化。此前,西方国家对外投资主要是输出到殖民地和半殖民地,他们相互之间的投资只是一部分。而在这个阶段,前者则转变为一部分,后者变成了主要部分。比如,1976年美国私人对外直接投资总额为1 372.4亿美元,其中,对经济发达国家的输出就占了73.7%,对发展中国家的输出只占21.2%,其他输出为5.1%。1974年英国私人对外直接投资总额为236.66亿美元,其中,对经济发达国家的输出占了78.3%,对发展中国家的输出只占21.7%。

与此相联系,对外投资的利润主要也是来自对经济发达国家的输出,对发展中国家的输出也只占一小部分。1966年,美国私人对外直接投资的利润总额为52.6亿美元。其中,来自发达国家占了50.6%,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只占45.1%,其他来源占4.3%。1976年,美国私人对外直接投资的利润总额增长到188.4亿美元。其中,来自经济发达国家的占比上升到60.5%,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占比下降到36.9%,其他占比为3.6%。1968年,英国私人对外直接投资的利润总额为13.63亿美元。其中,来自经济发达国家的占比为70.1%,来自发展中国家的仅占29.9%。1975年,英国私人对外直接投资的利润总额上升到37.03亿美元。其中,来自经济发达国家的占比仍然高达68.3%,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只占31.7%。[9]

这期间西方国家对外投资地区布局的历史性变化与下述这四种历史性变化相联系的。第一,二战以后,帝国主义殖民体系陷入瓦解。这样,西方国家就不可能再象此前那样凭借对殖民地的统治,通过资本输出就很容易获得高额垄断利润。第二,20世纪下半期以来,经济全球化获得了空前未有的大发展。这不仅表现在各种经济类型国家(包括西方国家、社会主义国家和新兴工业化国家)之间的经济联系大大加强了,而且表现在经济发达国家之间的经济联系进一步深化了。经济发达国家之间对外投资占比的上升,正是这种经济联系深化的突出表现。第三,20世纪下半期以来,经济发达国家纷纷由工业经济时代进入知识经济时代。在这个时代,作为知识经济最重要载体的高技术制造业的地位愈来愈重要。经济发达国家相互对高技术制造业产品的需求也愈来愈迫切。它们的经济总量都很大,对这方面的需求量也很大。这是经济发达国家之间相互投资占比大的一个极重要因素。比如,1976年,美国在制造业方面对外投资总额为610.6亿美元,占对外投资总额的44.5%;而在制造业对外投资总额中,对经济发达国家的投资占了81.4%,对发展中国家投资只占18.6%[9]。第四,20世纪30年代,美国首先实行了由古典的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到现代的有国家调控的市场经济的转变。二战以后,经济发达国家普遍实行了现代市场经济体制。而上述的西方国家对外投资地区布局的变化,正是这种体制在对外经济关系实行调控的结果。

西方国家相互之间的投资,它所体现的不是帝国主义与殖民地之间的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而是平等的市场主体之间竞争关系。而且,这种作为最重要的生产要素的资金在他们之间的流动,正是市场经济机制作用下资源在国与国之间的优化配置。因而这种投资地区布局的变化,成为推动战后经济发达国家科技进步和生产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这也能从一个方面说明战后经济发达国家能够实现以往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相对政治稳定。二战结束到现在经历了整整70年。在这期间尽管西方经济发达国家也发生过多次经济危机和金融危机以及政治动乱,但并没有出现一战前后那样样子的政治危机,实现了相对的政治稳定。这当然不是说,二战以后西方国家对外投资地区布局的变化,以及与之相联系的现代市场经济体制的普遍实行,从根本上解决了资本主义制度所固有的基本矛盾。如果看不到这一点,那是根本错误的。但是,它们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资本主义制度所能容纳的生产力空间。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这种矛盾,如果否定这一点,似乎也并不符合当代的国际实际。

尽管经济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投资,只是其对外投资的一部分,但其获得高额垄断利润的本质并没有也不可能改变。1976年,美国对发达国家投资的利润率为11.3%,而对发展中国家投资的利润率则高达23.9%。1974年,英国对发达国家投资的利润率为13.0%,而对发展中国家投资的利润率也高达20.9%[9]。这绝非偶然,前者是经济发达国家之间平等竞争关系的反映,后者是经济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存在一定的垄断关系的反映。当然,与二战以前相比,二战以后经济发达国家从发展中国家获取高额垄断利润的手段已发生了重大变化。在二战以前帝国主义殖民体系存在的情况下,西方国家从发展中国家中获取高额垄断利润的手段,除了其所垄断的先进生产技术以外,主要凭借对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统治和半统治。而在二战以后,在帝国主义殖民体系已经解体的情况下,西方国家获取高额垄断利润的手段,则主要依靠其所垄断的先进生产技术。当然,作为最大的经济发达国家,美国同时还依靠作为世界货币的美元的霸主地位。此外,美国为推行其霸权主义而在世界许多地方设置的军事基地,也成为他获取高额垄断利润的一个重要条件。

但这期间经济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资本输出毕竟是在帝国主义殖民体系陷入瓦解的条件下进行的。这种作为重要生产要素的资本在经济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的流动,不仅使前者获得了高额垄断利润,而且促进了后者的工业化,成为二战后一批新兴市场经济国家得以产生和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这一点也正是帝国主义殖民体系解体在促进世界经济发展方面的一个重要体现。

四、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国家、新兴市场经济国家与发达市场经济国家并存时代的对外投资(20世纪90年代至今)

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世界对外投资的格局又一次发生了重大历史变化。一是20世纪90年代初苏联社会主义制度解体。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20世纪70年代末,中国对原有的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开始进行改革。1992年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依据邓小平理论正式确立了中国经济体制度改革的目标,即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并于20世纪末初步建成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新世纪以来,这种体制正在趋于进一步完善。二是在二战结束以后,在帝国主义殖民体系瓦解的基础上,原来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逐步成为独立的民族国家。其中有一批国家,经济得到了迅速的恢复和发展,到20世纪六七十年代,其作为新兴市场国家的面貌就已初步显露。到90年代,进一步形成。三是二战以后,经济发达国家普遍实行了由国家调控的现代市场经济体制,经济得到了进一步发展,都成为发达的市场经济国家。这样,在20世纪90年代以后,世界对外投资的格局就形成了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中国、新兴市场经济国家和发达市场经济国家的并存时代。当然,从市场经济的发展程度说,中国也是新兴市场经济国家。但本文从基本经济制度的特点着眼,将其从一般的新兴市场经济国家中分离出来,单独对其资本输出进行分析。

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中国,是这个格局中迅速发展的重要成员。中国在对外直接投资方面从改革初期的零起步,迅速发展成为位居世界前列的国家。根据联合国贸易和发展组织《世界投资报告》和《中国商务年鉴》历年数据,1982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仅为0.44亿美元,到1990年增长到8.30亿美元,2013年跃升到1 010亿美元,低于美国,居于世界第二位。其总量占世界对外直接投资的比重,由1990年0.003%上升到2013年的7.071%;其总量与发达市场经济国家的对外直接投资(以此为1)之比由1 ∶003上升到1 ∶0.118,与新兴市场经济国家的对外直接投资(以此为1)之比由1 ∶0.073上升到1 ∶0.222。2014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又增长到1 159.6亿美元。

历史表明:资本主义发展较早的英国成为世界投资大国用了一个多世纪。资本主义发展较晚的美国成为世界投资大国也用了半个多世纪。而中国达到这一步只用了三十多年的时间。这不是偶然发生的,而是国内因素和时代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其中,是以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并迅速成为世界经济大国为基础的。根据《中国统计年鉴》历年数据,1978—2014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由3 645.2亿元增长到636 463亿元;按可比价格计算,增长了27.02倍。其增速不仅远远超过了市场经济发达国家,而且大大超过了其他的新兴市场经济国家。按美元平均汇率计算,2014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达到10.4万亿美元,低于美国,继续居世界第二位。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原因似可归结为基本经济制度和经济体制的两次变革、经济发展战略的不断调整、中国作为经济大国的三次历史发展、经济全球化的对外开放、知识经济时代的科技进步、长期的国际和平环境和国内稳定政治局面以及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这七个方面[11]。

中国经济的发展和跃升为经济大国的地位,为对外投资的公司增长创造了它所特有的一系列条件。主要是:第一,从根本上改变了改革初期外汇短缺的局面。根据《中国商务年鉴》(2014)数据,1978年改革起步时,中国外汇储备仅为1.67亿美元,2013年增长到38 213.15亿美元,成为资本富裕的国家。这就为对外投资的高速增长提供了充裕的资金来源。但这里之所以用“资本富裕”这个一般概念,而不用“资本过剩”这个特殊概念,是考虑到后者反映了资本的对内垄断和对外的殖民统治这种特殊生产关系的经济范畴,而“资本富裕”这个一般概念对各种经济类型国家(包括社会主义经济国家、新兴市场国家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国家)的对外投资都适用的概念。

第二,中国在实现经济大国的过程中,同时实现了向工业大国的转变,并正在向工业强国迈进。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了规模宏大的制造业。按汇率计算,2012年,中国工业增加值就达到37 021亿美元,分别约为美国和日本的1.2倍、2.5倍;此后继续稳居世界第一位。作为工业核心的制造业从2010年以来一直稳居世界第一位。而且,尽管当前中国工业化还处于中后期阶段,但由于是在知识经济时代实现的,因而又在愈来愈大的程度上实现了现代化。在20世纪末,作为现代技术主要载体的高技术产业增加值在中国工业增加值中就占到了10%以上,此后继续大幅上升。这样,尽管中国工业生产技术的大部分还处于世界的中低端水平,但也有一部分达到了世界的先进水平。因而,中国制造业输出不仅大部分能适合广大发展中国家的需要,而且也有一部分能适合经济发达国家的需要。在这过程中,中国还在采矿业、电力业和交通运输业等基础产业方面形成了很大的规模,这也适合广大发展中国家的需要。这样,在2013年对外直接投资总量中,制造业、采矿业、电力等生产和供应业以及交通运输等业的投资就占了33.4%(《中国统计年鉴》(2014))。这表明中国作为工业大国的地位,为直接对外投资提供了充实的物质资本。

第三,中国现在已成为世界人力资本大国。1978—2013年,中国大学毕业生人数、研究生毕业人数和出国留学生学成回国人数分别由16.5万人增加到638.7万人,由9人增加到513 626人,由248人增加到353 500人(《中国统计年鉴》(2014))。这意味对外直接投资已拥有了它所必需的人才队伍。

第四,中国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已经形成了一批经济实力雄厚、掌握世界先进技术和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企业。这些企业不仅包括国有企业,而且包括民营企业。这些企业在对外投资方面,特别是兼并国外大企业方面已经显示出强大的竞争力。比如,五矿资源等企业联营体以58.5亿美元收购秘鲁拉思邦巴斯铜矿;国家电网公司以21.01亿欧元(折合25.4亿美元)收购意大利存贷款能源网公司35%股权;联想集团以29.1亿美元收购美国摩托罗拉公司移动手机业务;东风汽车有限公司以10.9亿美元收购法国标致雪铁龙集团14.1%股权;中粮集团以15亿美元并购新加坡来宝农业公司和以12.9亿美元并购荷兰尼德拉公司[12]。

第五,中国作为经济大国在对外经济贸易关系方面已有很大的发展。根据《中国统计年鉴》(2014)数据,1978—2013年,中国出口总额由97.5亿美元增长到22 090亿美元;中国对外承包工程完成营业额由1979—1981年的1.23亿美元增长到2013年的1 371.43亿美元;实际外商直接投资由1979—1984年的41.04亿美元增长到2013年的1 175.86亿美元。这些对外经济贸易关系的发展,就从不同方面和不同程度上促进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发展。这一点,在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行业结构和地区结构上已经充分地表现出来。多年来,中国租赁和商业服务业的投资一直占对外直接投资的首位。2013年,中国租赁和商业服务业的投资还占到对外直接总额的25.09%。所以,总体说来,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在很大程度上是为商品输出服务的,是由商品输出带动的。根据《中国商务年鉴》(2014)数据,2013年中国对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这些经济欠发达地区的直接投资占投资总额的86.6%,对欧洲、北美洲和大洋洲这些经济发达地区的投资只占13.4%。而这年中国对前者的商品出口也占到了出口总额的60%,对后者只占40%。这种对外直接投资地区结构和商品出口地区结构大体相应的情况也证明了前者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后者拉动的。

第六,伴随中国作为经济贸易大国地位的确立,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大大加快。有研究表明:2009年人民币国际化指数为0.02%,而2014年就达到2.47%,增长了123.5倍。同年世界第四大主要货币的日元(前三位为美元、欧元和英镑)国际化指数已回落至3.82%。这表明在正常情况下人民币有望在近两年就可以跃升到第四大世界主要货币的地位[13]。显然,作为推进对外直接投资强有力工具的人民币国际化,已经并将进一步成为促进我国对外直接投资的重要工具。当然,人民币国际化的意义不仅限于这一点,它对中国整个经济实力的增强,乃至促进国际金融新秩序的建立和世界经贸关系的发展,都有重要的作用。

第七,一般说来,对外投资获得利润的再投资从来都是资本输出数额增长的因素。中国在这方面的特点是:对外投资增长快,数量大,因而对外投资利润的再投资在这方面的作用也很显著。

第八,从根本上,中国是社会主义的经济大国。与这种基本经济制度相联系,在对外经贸关系方面就是奉行平等合作和互利共赢的根本原则。这个原则有二重属性。一是商品经济的一般属性。马克思说过:“商品是天生的平等派。”其基本含义是商品生产者之间的商品交换是按照作为价值规律体现的等价交换原则进行的。但其根本前提是商品生产者之间的平等竞争关系;否则,就不能实现。这一点无论是国内的商品交换或国际的商品交换都是相同的。但在国内存在垄断统治以及国际之间存在帝国主义对殖民地统治的情况下,这种平等竞争关系就不能实现。马克思曾经就此说过:“价值规律在国际上的应用,还由于下述情况而发生更大的变化:只要生产效率较高的国家没有因为竞争而被迫把它们的商品的出售价格降低到和商品的价值相等的程度,生产效率较高的国民劳动在世界市场上也被算作强度较大的劳动。”[1]这意味着国际之间的商品交换不存在平等的竞争关系,作为商品交换的基本原则的等价交换就不能实现。而在帝国主义对殖民地实行统治的条件下这种平等竞争关系根本就不存在。但社会主义制度的本质却要实行这种关系。所以,从一般商品交换的根本原则来说,社会主义国家在对外经济关系实现平等原则,是体现了商品经济的一般属性。二是互利共赢原则体现了社会主义本质的特殊属性。正因为这样,实行同时具有上述二种属性的原则,它不仅受到了广大发展中国家的热捧,也不只是受到新兴市场经济国家的欢迎,还得到了经济发达国家的广泛认同。这是中国包括对外投资在内的对外经贸关系获得迅速发展的根本原因。

这样,中国对外投资的崛起就在世界对外投资历史上开辟了一个新的时代,即以实行平等合作和互利共赢原则为根本特征的时代。当然,就当前来说,这项原则在中国与市场经济发达国家之间的实现,还是一个长期的反复博弈的过程。就其在全世界的确立更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因为它是以新兴市场经济国家,特别是市场经济发达国家的基本经济制度的根本变革为前提的。

二战以后,帝国主义殖民体系陷入瓦解,原来殖民地在摆脱帝国主义殖民制度的枷锁成为独立国家以后,在内部又进行了重大经济变革,特别是封建土地制度改革。这样就从根本上推动了这些独立国家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在这方面,经济全球化大发展和知识经济时代的到来,也起了重要的积极作用。这样,二战以后,就涌现出了一批新兴市场经济国家。根据Wind资讯和《中国统计年鉴》(2014)数据,1970—2013年韩国、印度和巴西的国内生产总值分别增长了17.8倍、10.2倍和5.5倍。新兴市场经济国家的经济增速大大超过了市场经济发达国家。这样,新兴市场经济国家也改变了在独立初期资本短缺的局面,逐步成为资本富裕的国家。当然,资本富裕局面的出现,仅仅是新兴市场经济国家资本输出的一个物质条件。其动因是为了开拓国际市场经济,获取先进技术和原材料,实现资源在国与国之间的优化配置,获取更多的利润。

这期间在新兴市场经济国家的对外投资方面,韩国也最为突出。根据联合国贸易和发展组织《世界投资报告》数据,1990—2013年,韩国的对外投资由1 133.2百万美元增长到29 172.2百万美元;但在新兴市场经济国家对外直接投资总额的占比由10.0%下降到7.2%。尽管其占比有所下降,但在新兴市场经济国家中,仍是除中国以外的对外投资最多的国家。

二战以后,在有国家调控的现代市场经济体制、经济全球化和知识经济化等因素的共同作用下,经济发达国家尽管发生了多次经济危机,但仍获得了很大发展。仅以1991—2013年为例,根据Wind资讯数据,作为最主要的发达市场经济国家的美国、英国、法国、德国和日本,在这期间其经济增长率分别达到173%、161%、141%、144%和130%。在这个基础上,经济发达国家的过剩资本和资本输出也大大增长。而且,尽管这个时期帝国主义殖民体系早已解体,但经济发达国家凭借其科学技术和作为世界主要货币的优势,在世界资本输出市场上仍有很强的拓展能力,并因此可以获得高额垄断利润。这样,市场经济发达国家对外直接投资由1990年的229 583.2百万美元增长到2007年的1 889 074.1百万美元;2008年以后,由于国际金融危机的冲击,2013年下降到857 453.5百万美元,但与1990年相比仍有很大的增长。但由于在世界资本输出市场上,新生的两个市场主体(即新兴市场经济国家和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中国)的对外直接投资增速较快,经济发达国家在世界资本输出市场中的占比有大幅下降,但也没有改变它在这方面的主体地位。1990年世界对外直接投资总量为240 900.4百万美元,其中市场经济发达国家占95.3%;2007年,世界资本输出总量增长到2 267 157.3百万美元,其中经济发达国家占比下降到83.3%;2013年世界资本输出总量下降到1 410 695.8百万美元,其中经济发达国家占比再下降到60.8%。

这期间在市场经济发达的国家的资本输出方面,美国以其拥有的众多优势(已见前述)一直强化了其所占的重要地位。根据联合国贸易和发展组织《世界投资报告》数据,1990年美国对外直接投资为30 982百万美元,占经济发达国家的对外直接投资总量的13.5%;2007年美国对外直接投资增长到393 518百万美元,占比上升到20.8%;2013年美国对外直接投资下降到338 302百万美元,但占比再上升到39.5%。

从某种共同意义上说,以上三种经济类型的对外投资都是在经济全球化进一步发展的时代形成的。因为对外投资的发展是经济全球化的一个重要方面。但三者性质和作用却有重大差别,甚至根本差别。简要说来,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中国,其对外投资是社会主义经济制度在对外经济关系的延伸,奉行平等合作和互利共赢的基本原则,因而不仅对中国和世界经济的发展有重要促进作用,而且对中国倡导的国际经济新秩序的建立,也有重要积极作用。就新兴市场经济国家来说,其对外投资是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在对外经济关系方面的延伸,奉行市场经济固有的平等竞争的原则,对其本国和相关国家的经济发展也都有某种促进作用,并且是推动国际经济新秩序建立的积极因素。就发达市场经济国家来说,其对外投资是垄断资本主义制度在对外经济关系方面的延伸,其目的不仅在于获取垄断利润,而且力图在输入国谋取经济上的垄断地位,还是其维护不合理的国际经济旧秩序的重要工具。当然,其对外投资也是经济全球化的一个重要方面,而且是促进世界技术进步的重要因素。因而在客观上对世界经济的发展也有重要的促进作用。但就其本意来说,并不在这方面。

在发展趋势方面,对外投资的世界格局仍会沿着社会主义中国和其他新兴市场经济国家的占比上升和市场经济发达国家占比下降的轨道向前发展。就中国来说,前述的促使中国崛起为对外投资的世界格局中重要成员的八项因素的作用,还会继续得到进一步发挥。这里只是着重提出两点:第一,中国经济增速已经和将由改革后34年(1979—2012年)的近10%的增长转入2013年以来7%左右的增长。在今后一段时间内中国经济增速大体都将是这样。这部分地由于过去的超高速增长是以资源过度消耗和环境严重污染为代价的,超过了当时的潜在经济增长率。从这方面来说,经济增速的适度下降是向潜在经济增长率的合理回归;部分地是为了治理由以往超高速增长造成的后遗症(如产能过剩);部分是由于基数规律(包括经济规模和经济增速两方面的基数)等因素的作用,客观存在的潜在经济增长率也必然会有一定程度上的下降。但这种下降又为调整经济结构、转变经济增长方式和全面深化改革创造了必要的有利的宏观经济环境。所以,增速虽然下降了,但经济质量却上升的,因而不仅是正常的下降,而且是有益的下降。而且,从国际比较视角看,7%的经济增速仍然是最高的速度。国际上那种以中国经济增速下降为依据的唱衰中国的论调,完全是别有用心的;国内那种对经济增速下降持这种那种非议的观点,也是完全站不住的。第二,党的十八大以后,新的中央领导集体强有力地推进了中国的改革开放。在改革方面,伴随国有经济的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推进和民营经济的经营环境的改善,二者的活力(包括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都会大大增强。在开放方面,特别是“一带一路”战略的提出,以及与此相联系的由中国倡导的亚洲开发银行的建立,为中国包括对外投资在内的对外经贸关系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渠道。据计算,“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有44亿人口和21万亿美元的经济总量规模,二者分别占当前全球人口的63%和经济总量的29%[14];完成“一带一路”的构想,需要10万亿美元左右的投资,中国在这一地区的投资占比将由当前的10%提高到30%。所有这些,都会促进中国对外投资在世界对外投资格局中占比的上升。

就新兴市场经济国家来说,基于上面已经说过的理由,其经济增速今后仍会高于经济发达的国家。而且伴随广大发展中的经济发展,将会有更多的国家步入新兴市场经济国家的行列。这样,其在对外投资的世界格局中的占比也会进一步上升。

中国和新兴市场经济国家的对外投资在世界格局中的比重上升,同时意味着市场经济发达国家的占比下降。但经济发达国家在科技方面的优势,今后不仅不会下降,还会依托现代科学技术发展的特点(包括科技进步速度快和对经济发展作用的强度大等)可能会进一步增强。而且,其作为世界主要货币的地位,一时也难以改革。这样,其在对外投资的世界格局的占比下降将是一个缓慢过程。但不会改变上述的对外投资世界格局的发展总趋势。

五、简短结论

以上历史分析表明:第一,对外投资既是社会生产力(特别是国际分工)发展的产物,又是特定的社会经济制度在对外经济关系方面的延伸,是二者相结合的经济范畴。当前,学界存在的脱离特定社会经济制度、孤立地从国际分工(或资源在国与国之间的配置)来考察对外投资的观点,并不完全符合历史。就思想根源说,这一点正是西方经济学的痼疾。而有些学者在运用西方经济学时却继承了这种痼疾。这是一种很值得的倾向,是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所必须克服的倾向。第二,既然对外投资是生产关系与生产力相结合的范畴,它必然是伴随二者的发展而不断变化的长过程。它经历了上述四个时期。那种只把它归结为某一个时期或某些时期的观点也不完全符合历史。第三,既然对外投资是特定生产关系在对外经济关系方面的延伸,在存在几种对外投资主体的条件下,就必然存在几种性质不同的对外投资,其作用也有区别。那种忽视这种区别的观点,更不符合实际。第四,依据上述当代三种不同类型对外投资的性质和作用,总的说来,是要按照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的“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的要求,本着平等合作和互利共赢的基本原则,积极对待这三种对外投资,特别是要着力推进中国的对外投资。但对经济发达国家对中国的投资,在充分利用和发挥其积极作用的同时,又要高度警惕其固有的垄断倾向和获取高额垄断利润倾向,采取有力措施,保护国家经济安全和经济利益。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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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新华财经.陈雨露:人民币有望在2年内成为第四位国际货币[EB/OL].(2015-07-18)[2015-09-14].http://news.xinhuanet.com/fortune/2015-07/18/c_128033338.htm.

[14]金辉.陈雨露:“一带一路”加速人民币国际化步伐[N].经济参考报,2015-07-20.

(责任编辑:周斌)

On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 Foreign Investment

WANG Haibo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Beijing 100732,China)

Abstract:Foreign investment is not only the result of the development of social productivity (especially of international division of labor),but also the extension of some specific social economic system in economic relations,thus it is a combination.Foreign investment is a constantly changing long process,which has four periods.In each period there are several investment subjects,and therefore there are corresponding foreign investments of different natures,which also differ in effects.The contemporary three types of foreign investment differ in natures and effects,and need to be treated differently.There exists a very popular but wrong trend in the current domestic academia,that foreign investment and other economic issues are merely studied from the point of resource allocation,without the consideration of specific productive relation.Such trend is actually the absorption of the bad of the western economics.

Keywords:foreign investment;capital output;resource distribution;international economic order

作者简介:汪海波(1930—),男,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

收稿日期:2015-09-14

中图分类号:F038.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2700(2016)01-0003-13

DOI:10.13504/j.cnki.issn1008-2700.2016.0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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