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沙人格哲学的意义
2015-12-30宁新昌
宁新昌
(佛山市科学技术学院政法学院,广东佛山528000)
陈白沙人格哲学的意义
宁新昌
(佛山市科学技术学院政法学院,广东佛山528000)
陈白沙人格哲学的意义在于,它突出了人的独立自主性,即“天地我立,万化我出。”“我”是主体,也是本体;“我”是宇宙的价值源头,即“宇宙在我”。他主张“静”的工夫,实乃一种消极自由,即不役于物,不流于俗。而“我”的精神信仰则是“广大高明不离乎日用”,但是对此却需要“大悟”。
主体;本体;自在;精神托付
对于陈白沙哲学,可以从人格方面解读,由此可发现其人格思想的价值,其中也不乏对于现代人文精神建设的借鉴,故本文拟从如下方面做出探讨。
一、“天地我立,万化我出,而宇宙在我”:我是主体也是本体
我是主体,也是本体。这里的我可不是一般认识意义上的我,而是本体意义上的我。就此,说明如下:陈白沙在给林郡博的信中这样说道:“终日乾乾,只是收拾此(理)而已。此理干涉之大,无内外,无终始,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运,会此则天地我立,万化我出,而宇宙在我矣。……此理包罗上下,贯彻始终,滚作一片,都无分别,无尽藏故也。”(《与林郡博》[1]237这一段话首先论述了“理”的本体意义,它无内外,无始终,无时不在,无处不有,它是绝对的,也是无限的。同时,也讲了人对于“理”的真正理会。人是主体,如果真正理会了“理”的意义,就可实现“天地我立,万化我出,而宇宙在我”,表面意思是,天地由我而确立,万化由我而出现,宇宙就存在于我当中。实际的内容是,“我”和“理”是统一的,用理学家的话来讲,此“我”即“真我”,何为“真我”,“真我”是“理”。宋代杨时曾说:“人谁识真我,何者为我,理便是我。”(《宋元学案·上蔡学案》卷二十四)[2]922所以,这里的我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经验意义上的我,它不限于认知,却又超越认知,它是宇宙的本体,是人的最高境界,是本体的我,是境界的我,也是日常生活中道德(理性)的我。
作为本体的我,他是宇宙生活的价值源头,也是本体存在的“理”的人格体现,他“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上下与天地同流”,他不限于一己之私,也不囿于一己之在,他堂堂正正,直道而行,正义凛然,顶天立地。
作为主体的我,他有动力,“为仁由己”,“由仁义行”;也有定力,“动亦定,静亦定,无内外,无将迎”;他能体现做人的最高境界。
作为道德的我,他对于天地、万化(事物的变化)、以及宇宙中的一切都有一个道德判断,“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天”和我是统一的,“地”和我也是统一的,“万物皆备于我。”“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他能感化百姓,也能存其德性(“神”即德性,是“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的神),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符合于天之经,地之义。
我和天地、宇宙是统一的,这天地、宇宙是我的胸怀,是我的境界,而我则是天地、宇宙的人格体现。所以天和人是统一的,“天人合一”其中包含了我的知情意,也托付了我的灵魂,寄托了我的精神。这就是我和理,我和天地、万化、宇宙的关系。我不仅是主体,而且也是本体。所谓“人即天,天即人;人之始生,得于天也,既生此人,则天又在人矣”。(《朱子语类》卷十七)[3]387人即是天,天即是人,人之生存,得之于天,既然生有人的存在,人就有义务、有责任呈现“天”的意义。由此出发去理解陈白沙的宇宙,它就不是纯粹自然的宇宙,而是一个把人之存在本体化了的宇宙,人就是宇宙的本体,这本体就是“心”。所以,中国哲学的一个特点就是,本体并不远离人而独立自在,它和人的存在状况紧密相联,它就存在于人的生命过程当中。用现代新儒家牟宗三的话说,就是“内在超越者”。这“内在超越者”实际就是绝对超越者。“内在超越”是相对于西方的外在超越而言的,也是相对于人而言的。
“天人一气”、“天人一理”,“天”和人是统一的,人和“理”是统一的。“天”和人并不外在对立,而是内在统一。“天”和“理”作为人的对象,是形下的意义上的,因为现实的人,“是一个对象性存在物”(马克思语),他能把自己和对象区别开来。而在形上意义上,人和天乃是统一的。宋明理学也不例外,白沙哲学更不例外。这样一来,我们就不能简单地用西方哲学的范式去解读中国哲学的意义,它不是纯粹理性的,也不追求知识的客观必然性和普遍有效性,它讲究的是“体贴”天理,注重的是“先立乎其大”,注重的是“致良知”,本质上它是一种实践哲学、一种工夫哲学,也是一种境界形而上学。
由于中国哲学不是科学哲学,而是人文哲学,因此不要忘记,中国哲学是为己之学,是心性之学,也是义理之学。突出的是做人,突出的是做人的道理。
这是我们理解中国哲学的基本立场。
二、“主静”:人的自在
白沙的修养工夫是“静坐”,他说:“舍彼之繁,求吾之约,惟在静坐,久之,然后见吾此心之体隐然呈露,常若有物。日用间种种应酬,随吾所欲,如马之御衔勒也。体认物理,稽诸圣训,各有头绪来历,如水之有源委也。”(《复赵提学佥宪》)[1]145在“静坐”的工夫中能“见吾心之体”,了解我之“心”的本质,感受“心”的自由和自在,能在日用之间,随心所欲,应付自如。在“体认物理”,即体知事物之理当中,证得圣训,古人所教,言之有理,持之有据,犹如丝头有绪,活水有源。
儒家主静与佛道有别,佛家的“静”是静寂;道家的“静”是静无,老子有“致虚极,守静笃”,“有生于无”。庄子有“虚无”的主张,以“齐物”去否定世俗的价值。儒家讲究静中体认天理,故不同于佛道。白沙主张的“静”乃是“静一”。清人陈世泽解释道:“公之静虚,岂禅之静虚也哉?禅主寂灭,有静而无动者也。禅主了空,空虚而无实者也。若公静养端倪,是由静存而动察也;致虚立本,是由本虚而形实也。公谓为学必得所谓虚明静一者为之本。可知公之静,乃静一之静;非静寂之静,公之虚乃虚明之虚,非虚无之虚。”[4]914
至于“静”和“敬”的区别。笔者以为,在修养的意义上前者是消极(否定)自由,而后者则突出的是积极(肯定)自由,
什么是道德意义上的消极自由,康德哲学已有说明。所谓消极自由,就是作为本体的自由超越于现象的存在,也不受自然因果链条的约束。换言之,这消极自由的现实表现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自由是人的自由,也是我的自由。我就是一个本然性的存在。说实在的,这种消极自由也是难得,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到,例如人之生死离别,你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吗?不能。或者说,很难!所以,做到“静”不容易,不被外在引起的情绪所控制是很难的一件事情。白沙说:“江门洗足上庐山,放脚一踏云霞穿,大行不加穷亦全,尧舜与我都自然。”我不知道白沙能不能做到,但他有这种自觉的意识就非常不错了。至于有人说,生死离别,人有悲伤,乃属正常。这时要求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才是不正常的。我的理解是,生死离别,需要悲伤,但不能悲伤到死去活来的境地。因为那就不是“静”了,不是冷静了。悲伤是需要节制的,即“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就是要不被悲伤的情绪所控制,即人的悲伤不能情绪化,人要会悲伤,如果你悲伤得死去活来,不仅生者不认可,死者也不答应。这是我个人对于“静”的理解和诠释。
如果说,“静”是一种消极自由,那么“敬”就是积极自由,它要求我和宇宙的统一。前面我们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消极自由,而“当喜则喜,当怒则怒”就是积极自由,因为它是由“自”的,由“心”的,也是由“理”的。是人(我)和宇宙的统一。
人们对于“理”需要敬畏,只有这样,才可以常驻于“理”的境界。敬的工夫决定着“理”境界的入驻及其久暂。
白沙“主静”,“静坐”是其工夫的得力处。作为儒者,他重视“静”的方法,但不能、也不会否定“敬”的意义,如其弟子湛若水所说:“盖先生之学原于敬而得力于静,随动静施功,此主静之全功,无非心之敬处”。(《白沙子古诗教解卷之上》)[4]702
白沙“主静”,实为是求自得之学和自然之境,自得是自得于己,即对于本己、真己存在的觉悟,自然就是自是,就是自在,然者,是也;然者,在也。自然就是自由。自然是一种境界,是“理”的自然,是“心”的自然,是人的“自然”,是人的本体的呈现,也是人的潇洒在世。
白沙“主静”,但并不否定“动”的存在,修养的关键是如何在日常动静之中展现个人修养中的定力。所以,“定”也是一种境界。他说:“夫道无动静也,得之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语录》“道”是无动静的,因为它归于形而上。人之得“道”,也是“自得”,“道”并不外在于人的存在。在动静之中能保持“定”、镇定、安定,体现的是修养,反映的是水平。程颢对此曾有论述,白沙接着讲,意在说明它对于人存在的意义,说明它在人的修养过程中的重要作用。
三、“广大高明不离乎日用”:人的精神托付
《明儒学案·白沙学案上》云:白沙“自见聘君归后,静坐一室,虽家人罕见其面,数年未之有得。于是迅扫夙习,或浩歌长林,或孤啸绝岛,或弄艇投竿于溪涯海曲,捐耳目,去心智,久之然后有得焉,盖主静而见大矣。由斯致力,迟迟至二十余年之久,乃大悟广大高明不离乎日用,一真万事,本自圆成,不假人力,无动静,无内外,大小精粗,一以贯之。”[5]80白沙确有“曾点气象”,也有道家风骨,他特立独行,潇洒自在,久之有得,主静见大,历二十余年而大悟“广大高明不离乎日用”,也是他本人对于儒家思想的一个经典诠释,它很好地说明了儒家思想的“天人合一”理念,精准地诠释了其哲学的“体用不二”原则。
如果说,道德解决的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问题,那么,宗教则要解决的是人和天的关系问题,即解决的是人的终极关怀问题。“广大高明不离乎日用”解决的就是人和天的问题。“广大高明”是“天”,“日用”指的是人的日用伦常。“广大高明不离乎日用”表明:“广大高明”不是远在天边,也不是在彼岸,而是近在眼前,就在此岸,就在我们的生活世界当中,就在我们的“人伦日用”当中。同时,也说明了这样一个道理:“广大高明”的理想可以通过“人伦日用”来实现,“天”的意义、“理”的意义就是要靠人们的存在、靠人们日常的社会实践把它呈现出来,这就是天和人的关系,就是“天人合一”的意义,所以“天人合一”并不神秘。
“天人合一”是中国哲学的本体论命题,也是一个境界论命题。这里,我们就此稍作分析。以便说明“广大高明不离乎日用”的意义。
孟子说:“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化”是对于百姓的教化,“神”则是君子境界,即“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至于“上下与天地同流”,我的理解是,君子的所思、所说、所作、所为,都应该是天之经,地之义。例如,对于父母的“孝”就是天经地义。对于朋友的忠,也是如此。这就是生活中“天人合一”,它所包含的不仅是人伦关系问题,而且也是人的精神信仰问题。
《易传》中的有“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如果说,“天行健”讲的是“天”,“君子以自强不息”说的就是“人”,“人”的根据就在于“天”。“厚德载物”和“地势坤”的关系,也是这样。讲的都是“天人合一”。
宋明理学中程颢讲:“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仁者浑然与万物同体”。意思是,万物并不外在于人,它们和人是同体的,也是一体的。这同体既可以是“气”,也可以是“理”。这样的理解也可能还不太深入,而程颢说的“万物静观皆自得”,则是进一步从“自得”意义上说明了“天”“人”的“合一”。人们在“静观”当中看到了“物”的自得,从而看到人的“自得”,看到“物”和“人”的自在和自由。当然,这的确需要我们好好去“体贴”。
对于“动亦定,静亦定,无内外,无将迎”,应该说是程颢首先在《定性书》中提出的,白沙又接着讲的,其中也有“天人合一”问题,“定”讲的是镇定自若,不论是遇有风浪,还是遭到不测,都能处乱不惊,临危不惧。而“廓然大公,物来顺应”,说的是人的胸怀、眼光、卓识,以及应对问题的本领和能力。“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物而无情。”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独立自在;就是坚强不屈,坚毅不拔,绝不让个人的情绪左右了自己的存在,更不能让这种情绪被放大而影响人的正常生活,这就是日常生活中“天人合一”的一种表现,因为它体现的是“真我”的存在,体现的是“理”,体现的是“天”,“天”就是真理。
张载《西铭》中有,“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易经》有“处困不失其所。”《论语》有“为仁由己”说的都是积极意义上的自由,实乃一种积极而理性的生活方式,这也是“天人合一”的一种表现。因为它体现的“天”的意愿,“天降大任于斯人也”。讲的是个人的遇命以及在此境况下如何保持积极的生活态度。
“存,吾顺事,殁,吾宁也。”生而尽责,死而无憾。活的自然,走的坦然。如果能这样的话,不就实现了“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
儒家哲学是人本哲学,其终极性的信仰,生命的最后托付总是和日用伦常紧密相联,总是把终极的精神信仰托付于人们对于社会的责任、对于家庭的责任当中,即使遭遇不幸,经受磨难,人还要忍辱负重、坚定不移地活下去,而且必须活下去,因为我还没有很好地尽到自己的责任,我的父母还在,我还有自己的家庭,孩子还需要抚养。
这就是中国哲学的意义,“广大高明不离乎日用”意义就在这里。
研究现实要有历史感,研究历史要有现实感。我们研究白沙哲学的现实意义,首先在于它突出了人的独立自主性,“天地我立,万化我出,而宇宙在我。”“我”是主体,也是本体,他的哲学可以说是人本主义的哲学,“我”是宇宙的价值源头,说明了人的品德素质的重要性。其次,它彰显了人的自在,自在就是“动亦定,静亦定,无内外,无将迎。”要做到“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它需要“静”的工夫,“静”实乃一种自由境界,其内涵主要是消极自由。再次,人的精神信仰最终落脚于“广大高明不离乎日用”。人们可以在现世、在现实中实现自我精神的最终寄托,它不追求天国,也不信仰上帝。
[1]陈白沙. 陈白沙集: 上[M]. 北京: 中华书局, 1987.
[2]宋元学案[M]. 北京: 中华书局, 1986.
[3]黎德靖编. 朱子语类[M]. 北京: 中华书局, 1986.
[4]陈白沙. 陈白沙集: 下[M]. 北京: 中华书局, 1987.
[5]明儒学案[M]. 北京: 中华书局, 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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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ilosophy of Personalities on Chen Baisha
NING Xin-chang
(School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Foshan University, Foshan 528000, China)
The significance of personalities on Chen Baisha is reflected on human independence,that is,“Tian Di Wo Li,Wan Hua Wo Chu”.As a subject,I(Wo)is the Noumenon.“I”is also the origins of the world. Chen advocates“Stillness”,truly an attitude of negative freedom.The essence of belief on“I”needs being understood thoroughly.
subject;noumenon;freedom;spiritual dependent
B248.105
:A
:1008-018X(2015)04-0008-05
2015-01-08
宁新昌(1956-),男,陕西合阳人,佛山科学技术学院政法学院教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