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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稿·冯子材传》十六处错讹考论

2015-12-30蒋金晖

关键词:清政府光绪镇江

蒋金晖

(岭南师范学院法政学院,广东湛江524048)

《清史稿·冯子材传》十六处错讹考论

蒋金晖

(岭南师范学院法政学院,广东湛江524048)

冯子材因在中法战争中指挥取得镇南关大捷,而成为近代中国著名的民族英雄。他死后,清政府下令“将生平战功事绩,宣付国史馆立传。”但《清史稿·冯子材传》却错讹十分严重,荦荦大者计有十六处之多,表现出撰稿人对冯子材缺乏应有的尊重和必要的责任心。

《清史稿》;冯子材传;错讹;考论

1903年9月18日,因在中法战争中指挥镇南关之役并获大捷而名震中外、在反击外敌入侵和维护粤西海疆与西南边陲的稳定中立有卓越功勋的民族英雄冯子材,以85岁高龄病逝于会办广西军务的途中。清政府下令“将生平战功事绩,宣付国史馆立传”,于是就有了《清史稿·冯子材传》。但是这本堪称权威的半官方史书,记述其篇幅虽然不多,但却粗疏不审,除了遗漏其生平诸多重大事件外,还有许多不应有的错讹。其中荦荦大者计有如下十六处:

在冯子材的行伍生涯中,与博白有关系的,是在咸丰元年(1850)被刘八反清武装掳劫后带到博白。在博白,冯子材逃出刘八的队伍,参加了清军。清《文宗实录》将此事记录入册:“咸丰元年五月初八日谕内阁:周天爵、劳崇光、向荣奏:……刘八等由陆川窜回博白,……四月初十日,贼目黄锦泗、冯子材等九百五十人,复请投诚自赎,该员等择留精锐,随同打仗。……即如黄锦泗、冯子材等,亦知悔罪投诚,杀贼自效。如果始终出力,不难与张钊等同宽既往,悉予自新。”[2]26年后,这些有关资料在清政府编印的《剿平粤匪方略》一书中刊出,内中透露冯子材曾于光绪三年(1877)上奏时的辩解:“据冯子材奏称,该提督于咸丰元年三月间,被贼掳去十余日,即于四月初间乘间逃出,投营效力,并非久在贼中,始行率众投诚。伏读钦定《剿平粤匪方略》,有与贼目黄锦泗同时投诚之语,连类奏报,情节不符,请饬更易。”但被清政府驳回:“冯子材宣力有年,战功卓著,迭承恩眷,已极宠荣,惟当竭力图报,勉为名臣,以副朝廷委任之意。至该提督当日身陷贼中,旋即投出,业经周天爵等奏报,钦奉文宗显皇帝谕旨宣示。此次纂辑方略,复蒙穆宗毅皇帝钦定,岂得率行更易,所请着不准行。”[2]

随后,冯子材跟随清军参加了平定刘八反清武装的战斗,但主要战斗也并非发生在博白。据咸丰元年五月初八日的上谕得知,在清军的追剿下,刘八一度与在浔州起义的凌十八及何名科等会合,转战于两广交界地方,虽屡经击败,旋复啸聚,此拿彼窜,蔓延日久。据咸丰元年七月十六日的上谕得知:清政府“据赛尚阿另片奏会剿股匪,将逆犯刘八、曾亚昌擒获,伙党歼除殆尽。”[2]即刘八部可能于七月初被剿灭。而《清史稿·沈棣辉传》则称刘八为署廉州府(今广西合浦)知府沈棣辉所灭:“博白贼刘八伺隙袭廉州,(沈棣辉)驰还,遇贼五里亭,令列阵以待。贼疑有伏,稍引去,呼噪乘之,贼大溃。休兵十日而进,又歼贼灵山早禾涌,追至广西横州,斩刘八,廉州平。”[1]为此,清政府曾重赏立功的官员,但冯子材似乎并未因此役获赏。那时他不过是入伍不久的小兵,还用不上什么“平博白”等大字眼。

至于“色尔固楞巴图鲁”的名号,冯子材则是迟到咸丰六年(1856)才获赏。

咸丰六年,已升任都司的冯子材,跟随向荣、张国梁在江南与太平军作战。三月将浦口克复。清政府于八月有旨:“以克复江苏浦口出力,赏都司冯子材……巴图鲁名号。”[2]

可见,冯子材在博白参加清军并与反清武装在广东作战是在咸丰元年,在江南作战获巴图鲁名号则在咸丰六年,两件事情发生的地点相隔几千里,时间更相隔了5年,并非发生在一起。《清史稿》不加任何说明,叫人以为是发生在同一时间与地点,实在不妥。

冯子材参加清军克复镇江的作战是在咸丰七年(1857)。其时向荣已死,冯子材转隶和春部下,和春在六月二十日奏报与镇江太平军作战情形时提到:“冯子材刺死骑马贼目二名,逆势大败,分路狂奔。”[3]七月二十三又奏:六月二十日清军在镇江城外的红花山与太平军作战,冯子材跟随李若珠等“带兵分途迎击”,“扼住左面宝盖山贼股来路,以枪炮排墙而进,连环痛击,歼毙极多。”[3]九月十三日又奏:在八月下旬,冯子材又参加了在高资的与太平军作战,“冯子材将赵家湾攻破”云云。[3]和春于十月初八日奏:冯子材参加了十月上旬的高资作战,“由烟墩山进攻”,初三日,“即补副将冯子材督饬尽先千总许世忠,首先抢入贼垒”,激战中,“冯子材炮伤左脚”。[3]到下旬,冯子材才跟随张国梁参加了迎击驰援镇江的太平军:二十六日,张国梁即率同冯子材等,分三路抄击从南京来援镇江的太平军“接仗逾时,毙贼无数。”二十九日,张国梁即派冯子材等,分三路进攻太平军,“冯子材等追进外濠,喷筒、火箭打入贼营,登时火药轰发,烟焰迷天,贼众惊乱。冯子材首先带兵乘势冲入,该逆无路可逃,全行砍毙,即夺获贼垒一座”。[3]《东华录》则记称:和春奏:十月十九日,攻剿镇江,即补副将冯子材等首先抢入贼垒,奋力击剿。[4]十月二十九日,副将冯子材首先冲入贼垒,各路官军一齐拥入,当将南岸贼营全行夺获。[4]郭廷以所撰《太平天国日志》则记称:十月二十九日,钦差大臣和春,提督张国梁,督副将张玉良、冯子材等,大破下援镇江之副掌率合天义李秀成、侍天福李世贤,及捻李昭寿于高资、下蜀,毁平营垒卡房四十余座。[5]十一月十二日,当清军攻克镇江时,冯子材部被安排在高资迎击援军,但无突出战绩。战后,和春奏请:“广东提标游击冯子材,拟请交军机处记名,遇有总兵缺出,请旨简放。”[3]二十一日旨允。[3]至于所谓冯子材“从克丹阳”云云,则未查到资料,恐无其事。

在上述记载中,并无冯子材“尝一日夷寇垒七十余”的记录。即使如《太平天国日志》所记十月二十九日“毁平营垒卡房四十余座”,也是诸军协同作战的结果,而非冯子材个人的功劳。既然如此,则下文“国梁拊其背曰:子勇,余愧弗如!”就不知出自何处了。后人据此曾把冯子材看成是镇压太平军的刽子手,却不知这是明显夸大不实的说法。

咸丰九年(1859),因冯子材在南京城外作战中表现突出,三月二十五日清政府有旨:以记名总兵官冯子材为(甘肃)西宁镇总兵官。[2]而张国梁则是在咸丰十年江南大营再次溃败,退到丹阳后战死的。可见,冯子材“擢总兵”是在“国梁殁”以前,《清史稿》的记载颠倒了时间的先后顺序。

《镇江剿平粤匪记》称:咸丰十年春,清军江南大营溃围后,镇江防务告急,“适冯军门子材率领部下自上游九洑洲突围而出,至镇养息,遂留之以为协防。”[6]从此(咸丰十年),冯子材就留守镇江,而非是两年后的“同治初”。

据同治元年(1862)五月十七日,曾国藩查明督办扬州军务的都兴阿奏劾冯子材扣压所收厘金,不给士兵发饷,以致几乎酿成兵变一事的复奏,其中就提到冯子材曾派人收取厘金称:至都天庙厘金一项,经前后各委员收放,均属有案可稽。该卡自上年十月起全归筹饷局抽收,至十二月仅将货捐一项改归冯子材派员经收,为数寥寥,远不逮总局全收之多。[7]冯子材自己则有奏辩称:为解决镇江守军缺饷的困难,“前经臣等奏明于焦山都天庙地方设卡抽厘,随时津贴,收数微薄,遍给为难。”[8]《镇江剿平粤匪记》关于此事记称:“是时镇江旗、绿、扬防员兵一万七八千名,食米军火以外,内需饷银九万余两。兵勇每月所关或二三成,子材故有都天庙厘捐于正税外加收货捐,以四卡所入瞻军。咸丰十一年十月归江北筹饷局,仅以货捐归子材,入益微。”[6]可见在经费困难时刻,冯子材曾派人设卡抽厘,并非干脆拒绝。

冯子材守镇江始于咸丰十年闰三月,在同治三年(1864)八月离镇江回广东,前后不足五年,而非“六载”。

即谓冯子材得任广西提督,是在镇江战事得胜后的事,其实,冯子材得任广西提督是在同治元年(1862)。当时,清政府准备调冯子材赴援上海,为了使其有足够的权力和威信,来统辖上海数目多达四万的清军及众多的将领,清政府于正月十七日有旨:以甘肃西宁镇总兵官冯子材为广西提督。[2]因当时广西提督一缺是广西巡抚刘长佑兼署的,恰好因刘升任直隶总督而空出。而冯子材结束镇江战事是在同治三年,得任广西提督的时间在结束镇江战事的前两年。

(1)水运基础设施严重滞后,结构性矛盾比较突出。库区水运基础设施建设严重滞后。航道、港口、码头建设投资不到位,库区通航河流几乎还处于自然状态,库区码头、停靠点有很多还是依靠天然岸线运输停靠。截至2018年11月,天生桥库区码头共23个,由于库区洪枯水位的变幅有40-50米,导致这些码头一年中有30%的时间无法停靠,有些渡口近乎荒废,不少客渡船只有停靠在库区的自然岸坡。

冯子材于同治四年(1865)赴任广西提督,同治六年(1867)奉命继续追剿由吴亚终率领的反清武装。战败的吴亚终率众退入越南,并于同治七年(1868)在高平、谅山、北宁等地大败越南军队。越南政府向中国告急请援。但冯子材却忙于清剿广西边境的动乱,不能前往。延至同治八年(1869)初才入越作战,并奏报清政府:“臣等查那排、枯株、凌念、大岭等岩寨,皆属越南,久为游匪盘踞,党众巢坚,凶悍著名。夷兵怯弱,不能及时剿办,为吴逆亚终窜入勾结,故而大肆鸱张。兹各军分投进剿,将四处匪巢一同攻克,收复数十村寨,军威大震,贼胆已寒,乘胜疾攻,可期事半功倍。”[9]越南史书记称:嗣德二十二年(同治八年)春三月,“清国提督冯子材抵境,商将兵会剿。”[10]又称:“清国提督冯子材,出关攻破枯株、凌念,来书言会捣通檇,进图木马,进攻驱驴、板大,直取艽、洛。帝命武仲平、阮轩等将兵会之。”[10]七月二十一日,冯子材由龙州亲赴越南谅山一带,居中调度。越南史书记称:嗣德二十二年(同治八年)秋八月,“冯提督抵谅山”。[10]所以,冯子材第一次出镇南关入越追剿吴亚终等,是在同治八年,而非同治九年。

冯子材自同治元年(1862)被任命为广西提督,至光绪九年(1883)称病开缺,共任广西提督21年,中间没有间断。

其中,在光绪三年(1877)初,冯子材曾具折奏请陛见。清政府原已允准,旋因广西清剿事繁而拖延下来,有旨:“前据广西提督冯子材奏恳陛见,业经降旨允准。……冯子材着准其暂缓交卸,俟马平善后事竣,再行来京陛见。”[2]光绪二年(1876)任两广总督的刘坤一,在光绪五年(1879)七月初七日给广西巡抚张树声函中也提到:“冯军门前欲乞休,继复请觐,均经弟处慰留,并为上达天听。”[11]可见这些事都发生在光绪二、三年间事。

到了光绪四年(1878)底,因为发生了原为冯子材亲信将领李扬才反叛入越的严重事件。清政府一得到消息后,就于十月初六日有旨:“冯子材前经剿办越南土匪,于该国情形较熟,著即带兵出关,相机督剿。”[2]冯子材定于十一月底出发。先到龙州接统广西边军,于光绪五年(1879)正月朔日督师出关。战事延至九月擒获李扬才而结束。

广西巡抚庆裕于光绪六年(1880)曾奏报冯子材在广西练军的情况:“旋准提督冯子材咨报:抽出提标兵丁一千名,立为左右练营,……于八月初一日扎营训练。……提臣冯子材,系老臣宿将,军旅娴习,纪律严明,又素来办事认真,必能得力。”[4]因此,冯子材不可能像《清史稿》本传所说的于光绪元年改任贵州提督,至光绪七年(1881)才返任广西提督,平白无故就减少了7年任期。在光绪元年(1875)至光绪七年(1881)任贵州提督的,是冯子材督办镇江军务时的部下、系出湘西凤凰镇捍军、曾任贵州镇远镇总兵的张文德。

清政府免除冯子材的广西提督职务是在光绪九年(1883)六月十九日.有旨:“广西提督冯子材因病解职,以记名提督黄桂兰为广西提督。”[2]亦非“明年”(即光绪八年)事。

树声即淮系宿将张树声,于光绪五年接任广西巡抚,奉旨复查冯子材与广西巡抚杨重雅联衔奏参系出湘军的广西边军统领赵沃守土失职之事。他按照系出湘军的赵之老上司两广总督刘坤一的意思,极力为赵沃开脱并被纳奏。冯子材随后上奏力争但被清政府驳回,还被责为“该提督无事哓哓渎辩为也。”[2]冯子材遂因此与张树声交怨,被迫称疾辞职,由张树声带到广西的淮将黄桂兰接任提督,广西军权落入淮系手中。

张树声对冯子材的“不贤”,后者知之甚深。所以,当光绪十年二月,由徐延旭、黄桂兰指挥的广西边军在北宁战败后,清政府于二月廿九日有旨给张树声:“冯子材边情较熟,著传知该提督速赴关外,接统黄桂兰所部,认真整顿,力筹战守,毋稍迟延。”但是,当张在三月初将此旨传知冯子材时,却遭到冯子材于十七日的复函婉拒。

国难当头,前敌需人,冯子材何以拒绝复出呢?原来,冯子材考虑到这时的淮系对他仍充满敌意,怕他因此复出,从而使其控制广西军权的图谋破产。果然,张树声在传旨冯子材接统广西边军的同时,于三月初五日去电李鸿章诋毁冯子材:“奉旨起冯萃亭接统其(指黄桂兰)军,昨致总署函,言冯未必出,出亦无益。”李鸿章则当天复电赞同:“鄙见亦谓冯不胜任”。[11]这些电报集中反映了淮系高层排斥冯子材的阴暗心理,而精明的冯子材没有这浑水。结果,直至张树声于光绪十年九月在广州病死,冯子材都没再和张树声见面。何来“诣广州”会见张树声事?

张树声被撤职后,张之洞接任两广总督。光绪十年闰五月,广西边军与法军在越南的观音桥发生冲突,法军遂借机重开战衅。八月,广西边军与法军在船头、郎甲交战,遭到败挫。广西巡抚潘鼎新强烈请求广东出偏师以援助广西边军,张之洞想到起用冯子材率军代表广东前往赴援。十月初七日,张之洞函告冯子材:兹拟请麾下以十营出关,取道龙州,直指那阳,进规广安。务祈速募精选,于文到二十日内即行部署启程,以操胜算。[11]十月十一日,张之洞等电奏清政府:“今由广东出军两枝赴越协剿,派在籍前广西提督冯子材募十营,由钦赴龙出关,攻广安一路,以图海防。”[11]

可见,张之洞给复出冯子材的任务,不过是统领萃字全军赴桂协剿,攻广安一路,以图海防罢了,何来“请总前敌师干,卫粤、桂”之说?

光绪十一年(1885)正月初三日,清政府有旨:“冯子材著帮办广西关外军务,所统各营亦归潘鼎新调派。该抚暨该帮办等务当和衷协力,迅速图功。”[11]当时,督办关外军务的是广西巡抚潘鼎新,署广西提督苏元春是于光绪十年九月二十一日得为帮办,“其时苏元春为督办”之说不确。

光绪十一年二月初八日,有旨撤换潘鼎新:“关外官军十二月及本年正月间迭次挫失,巡抚潘鼎新身为统帅,虽经亲临前敌并受枪伤,唯未能策励诸军,力图堵御,实属调度无方,潘鼎新著即行革职,改由苏元春督办广西关外军务。”[11]359此时距冯子材得任帮办已过了一个多月。而且前敌得知此事更迟至三月十五日,战事已将结束,《清史稿》把这两事合作一起来谈,不妥。

而核之冯子材的生平,则他早就厌倦了官场生涯。早在同治十二年(1873),他就因参劾时任署理太平知府的徐延旭而与广西巡抚刘长佑龃龉,而致函刘长佑称疾乞休。刘长佑为此曾上奏攻讦冯子材:“现在事局甫定,调度方殷,适准(提臣冯子材)来咨,遽思引疾。”[11]

光绪五年(1879)七月初七日,两广总督的刘坤一在给广西巡抚张树声函中也提到:“冯军门前欲乞休,继复请觐,均经弟处慰留,并为上达天听。”[11]156

光绪八年,因朝廷起用徐延旭为广西布政使并督办广西关外防务,冯子材不愿与之共事,便多次上奏称病开缺。七月初十日,军机大臣奉旨:“冯著赏假两个月,安心调理,毋庸开缺,等因钦此。”[12]光绪九年,他被免去广西提督一职,也是称病乞休在先,六月十九日。清政府有旨:“广西提督冯子材因病解职,以记名提督黄桂兰为广西提督。”[2]

前引光绪十年三月,张树声电传朝廷谕旨,要冯子材“速赴关外,接统黄桂兰所部”,便隐含让其复任广西提督之意,但为其婉拒。

至于冯子材在光绪十三年(1887)被任命为云南提督,而称病长达九年不愿赴任,光绪二十七年(1901)调任贵州提督,称病坚辞,逾年获准等事例,说明冯子材并非热心名位之人。何况在中法决战时刻,大敌当前,冯子材何以还会斤斤计较个人名利地位呢?撰述者未免将其丑化过甚了。

《清史稿》的这种说法,先见于彭玉麟、张之洞等光绪十一年四月初二日奏折:“法扬言将以初八、九日犯关,冯子材料法必于初七日——礼拜一出兵,决计先发制敌,群议多不欲战,潘鼎新以士气未复止之。冯子材力争,率王孝祺军于初五夜出关袭敌。”[11]后见于罗惇曧《中法兵事始末》载:“法兵扬言某日犯关,子材逆料其必先期至,乃决先发制敌,鼎新止之,子材力争。”[11]

其实,在决战前夕,由于前敌各军分散驻扎,因而很难召集开会“群议”战事。而据光绪十一年二月初二日冯子材致电张之洞提到:初一日,“琴帅到王镇勤营,并亲到长墙营垒踏看。材往晤谈,商及进取,琴帅云士气未复,琴帅即回。”[11]由于电文简洁,冯子材只谈到潘鼎新提出“士气未复”的问题,而没有进而谈及他将采取的对策:是消极地借此而反对出击法军呢?抑或是积极地采取措施振作士气,为出击法军做好准备呢?但是,在事后张之洞等人的奏报中,出于攻击和贬低潘鼎新的私心,肆意窜改和歪曲冯电的原意,变成上引奏折所述的样子。其实,按照冯电,是潘鼎新到长墙踏看时,冯子材往晤商谈出击事,则与谈者仅他们二人,何来“群议”?潘鼎新在谈话中仅提出“士气未复”的问题,又何来“止之”事?退一万步来说,假如潘鼎新真的“以士气未复止之”,谅冯子材也不敢违犯将令,而“率王孝祺军于初五夜出关袭敌”。既然冯子材能够“出关袭敌”,恰巧证明了潘鼎新并没有阻止反而是支持冯子材等的行动。

而冯子材曾有报告谈决定出关袭敌的情况称:有情报称法军已定本月初八九合战入关取龙等情,“敝帮办知贼谋最狡,且近来约战之日往往不定,先期即来,已成惯伎。又因贼由扣波败回文渊,思为先发制人之策。初五日二更,当派……”[11]92可见出关袭敌是冯子材的个人决策,根本不需经过请示潘鼎新乃至“群议”。

冯子材生于1818年,主持镇南关之役是在1885年,才六十七岁,而非七十岁。

这里所谓的“拳乱”是指发生在京津地区的义和团运动,当时招致英、法、德、俄、日、美、意、奥(还有葡萄牙、西班牙、荷兰三国)八国联军的入侵,并于七月中旬占领北京。清政府逃往西安。《清史稿》这段记载的意思,是冯子材“请募劲旅入卫”,是为了镇压“拳乱”。那么,实际情况究竟如何呢?

当八国联军尚未攻占北京前,清政府曾于六月初五日有上谕:现在中外开衅,畿疆待援孔亟,云南提督冯子材,著即统带数营迅速来京,以备调遣,将此由六百里加紧谕令知之等因。但在六月十四日又改变了主意:前有旨令冯子材带队北上,第云南边防亦关紧要,该提督威望素著,为外人所震慑,即著毋庸来京,以资镇守该提督务当整饬戎行,慎守边陲,如敌人有意开衅,即著迎机痛剿,毋得观望迟误,将此由六百里加紧谕令知之等因。可见清政府要调冯子材入京,着眼的是“中外开衅,畿疆待援孔亟”,而非镇压“拳乱”。《清史稿》的撰稿人完全歪曲了事实。

我们知道,人生在世,有许多事情不能全由自主,日常生活中,因私因公总有一些事情是不能完全明白告人的,而需要撒些善意的谎言以掩饰,即使冯子材也难例外。俗语说:“兵不厌诈”,冯子材作为一个出色的军事家,无论对敌对己,只要是战事需要,当然也有“兵不厌诈”的本能和本领。特别是在向清政府报告战果时,免不了有夸大失实之处。如在中法战争时,冯子材奏报镇南关大捷的杀敌数目称:“毙匪千余,擒斩数百”,[17]就与实际歼敌数字相差甚远,夸大了近5倍。因为据法方记载,这天的作战,法方总共死70人,伤188人,伤亡总数258人。[11]

综上所述,《清史稿·冯子材传》的作者,对冯子材这一重要历史人物的一些基本的背景资料及其思想性格并未做全面深入的研究,就贸然下笔,以致出现了上述这么多不应有的错讹,这是对冯子材这一重要历史人物极不尊重的表现。

[1]赵尔巽. 清史稿[M]. 北京: 中华书局, 1977.

[2]广西通志馆, 图书馆. “清实录”广西资料辑录[M]. 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 1988.

[3]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 薛瑞录[M]//清政府镇压太平天国档案史料. 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1995.

[4]朱寿鹏. 东华录全编[M]. 北京: 学苑出版社, 2000.

[5]郭廷以. 太平天国日志[M]. 台湾: 商务印书馆, 1976.

[6]陈庆年. 镇江剿平粤匪记[M]. 广西提署刻本. 南宁: 广西社会科学院图书馆藏书, 1883(清光绪九年).

[7]李瀚章, 李鸿章. 曾文正公全集: 第16卷·奏稿[M]. 北京: 中国书店, 2011.

[8]方德骥, 都启模. 冯子材. 军牍汇存[M]. 柳州提署刻本, 1883(清光绪九年).

[9]张云卿, 都启模, 冯子材. 军牍集要: 第5卷[M]. 广西社会科学院图书馆藏, 1895(光绪二十一年).

[10]大南实录·正编第四纪[M]. 东京: 日本庆应义塾大学影印, 1981.

[11]中国史学会. 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法战争[G]. 上海: 新知识出版社, 1955.

[12]广西钦州市政协文史委. 钦州文史: 第五辑·民族英雄冯子材纪念文集[G]. 1998.

[13]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 庚子事变清宫档案汇编[G]. 北京: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4.

[14]王树楠. 张文襄公全集[M]. 北京: 中国书店, 1990.

(责任编辑:梁念琼liangnq123@163.com)

Study on 16 Errors in “Manuscripts of Qing History-A Biography of Feng Zicai”

JIANG Jin-hui
(School of Law and Politics, Lingnan Normal University, Zhanjiang 524048, China)

Feng Zicai became a famous national hero in modern times because he commanded in winning the big victory at Zhennanguan during the China-France War.After he died,the Qing government ordered the Historical Academia to write a biography of him.However,there are many serious errors in the manuscripts, including more than 16 obvious errors,indicating that the writers lacked of sufficient respect for Feng Zicai and the necessary sense of responsibility in writing.

Manuscripts of Qing History;a biography of Feng Zicai;errors;study

K249.07

:A

:1008-018X(2015)04-0061-06

2015-03-24

蒋金晖(1962-),男,湖南湘阴人,岭南师范学院副教授,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与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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