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向型汉语学习词典对情绪词的释文探析——以“愉快”类情绪词为例



外向型汉语学习词典对情绪词的释文探析——以“愉快”类情绪词为例

王慧

(西安石油大学人文学院，陕西西安710065)

摘要:现已出版的外向型汉语学习词典在对“愉快”类情绪词的释义方式、例证选取、同一义类词辨析等方面存在诸多问题。受此启发，我们在编纂该类词典时，应注意了解汉语学习者对情绪词的使用情况，追求释义方式的多样性和例证选取的典型性，并设置相关的“辨析栏”、“互参”等项目。

关键词:外向型;汉语学习词典;情绪词;释义

情绪作为一种复杂的心理现象，表达抽象且边界模糊，记录这些概念的词数量庞大、分类繁多。仅表达“愉快”这一类情绪，现代汉语中就有“高兴”、“快乐”、“愉快”、“满意”、“开心”、“欢乐”、“兴奋”、“痛快”、“乐意”、“喜悦”等几十个复合词。“对情绪词的使用能反映出学习者的语言能力，语言能力强的二语学习者使用的情绪词更丰富，更广泛。”［1］152表示同一类情绪的词目繁多，在语法使用中也有很多相似点，如都可以受程度副词的修饰、陈述对象一般都是人，等等。因此，学习者对这些词语混用、错用的现象也不可避免。外向型汉语学习词典是辅助学习者学习汉语的重要工具，词典编纂者应当重视这部分情绪词。

一、外向型汉语学习词典对“愉快”类情绪词处理情况的调查分析

目前已经出版的外向型汉语学习词典已有数十部，我们选取了在对外汉语教学界具有较大影响的六部，分别是:

《HSK词语用法详解》，黄南松、孙德金主编，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0年出版，以下简称“《详解》”;

《当代汉语学习词典》(初级本)，徐玉敏主编，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5年出版，以下简称“《当代》”;

《HSK中国汉语水平考试词汇大纲汉语8000词词典》，刘镰力主编，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0年出版，以下简称“《8000词》”;

《现代汉语学习词典》，孙全洲主编，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5年出版，以下简称“《现代》”;

《商务馆学汉语词典》，鲁健骥等主编，商务印书馆2006年出版，以下简称“《商务》”;

《HSK汉语水平考试词典》，邵敬敏主编，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出版，以下简称“《考试》”。

释义方式、例证选取、词条辨析是外向型汉语学习词典的重要内容，下面我们着重从这三个方面来考察上述几部外向型汉语学习词典对“愉快”类情绪词——“高兴”、“快乐”、“愉快”、“满意”、“开心”、“欢乐”、“兴奋”、“痛快”、“乐意”、“喜悦”的处理情况。

(一)释义方式

释义是一部词典的核心，释义是否准确、明了，直接决定了这部词典质量的好坏。词典释义方式有多种，我们对上述十个“愉快”类情绪词在各词典中的释义方式进行了统计:

详解　当代8000词　现代　商务馆　考试总计(例)英文对释10　 0　 0　 0　 0　 0　 10自然句释义0　 7　 0　 0　 0　 0　 7一个或多个近义词对释0　 0　 8　 7　 5　 8　 28解释性释义　0　 0　 2　 2　 4　 1 9语素分析释义0　 0　 0　 1　 0　 1　 2

从上表可以看出，单部外向型汉语学习词典的释义方式都比较单一。《当代》全部采用自然句释义，《详解》全部采用英文对释，其它词典以近义词对释为主。词典释义有多种，每种释义方式既有优势又有一定的缺陷。若一部词典仅采用一种释义方式，虽达到了词典整体结构的一致性，但却不能灵活地适应不同特点词的释义需求。

自然句释义重视语词的使用规则和潜在的适用语境，但释义句体现的被释词的具体搭配成分限制了学习者对词义及用法的全面掌握。《当代》全部采用自然句释义法，开创了汉语学习词典自然句释义模式的先河，但其释义句式单一，许多释义句对语义相近的被释词的用法差别展现得并不明确。如对“高兴”的释义句是“今天是玛丽的生日，她很高兴”，“快乐”的释义句是“跟朋友们在一起，我很快乐”，“开心”的释义句是“她送我一个礼物，我很开心”。这几个句子体现出的情绪词的语法规则都是“很+情绪词”，而这几个词在其它意义及用法上的细微差别却并没有被很好地体现出来，不便于学习者参考使用。

《详解》全部采用英文对释的方式。英文对释虽便于母语为英语的初级汉语学习者理解使用，但英文释义与汉语词义并非完全对应，许多英文释义不够准确。如《详解》对“高兴”的释义为“glad; happy; cheerful”，但这三个英文单词在表示汉语“高兴”时各有侧重，glad较口语化，happy是发自内心的幸福感，cheerful倾向于表示兴高采烈，侧重指一种行为举止，“高兴”的这几个意义都需要具体的语境加以体现，否则会增加学生理解上的困难。且因为英文对释，学习者误将英语词汇的用法对应为汉语词汇用法的可能性也随之增大。

另外其他几部词典多使用近义词对释的方法。近义词释义简洁，但也极易误导学习者将释义词与被释词的意义及用法混淆。如《现代》对“愉快”的释义是“快乐、舒畅”，对“快乐”的释义是“愉快、欢乐”，“愉快”与“快乐”互释，差别没有显现出来，不易于学习者的理解和区分。

(二)例证选取

词汇不仅具有指称功能，更具有交际功能。词典中每个词的释义都是一种概括义，而只有在具体语境中的运用才能显示其真实的使用情况。例证是揭示词义的继续，二语学习者“学汉语时间越长，水平越高，对‘看例句是怎么样的’和‘找词的用法’等要求也越多”［2］。通过对上述六部外向型汉语学习词典关于“愉快”类情绪词的例证考察，我们发现其中存在着如下几个问题:

1．语法信息重复

达到一定数量的例证可以保证词条信息的具体全面，便于学习者的理解和使用，但词典例证不仅有数量上的要求，还要有质量上的保证。例证中重复体现的语法功能和语义搭配信息只会占用词典的宝贵容量而不能达到举一反三的效果。如《8000词》在“快乐”词条下列举了20个词组例证和5个句子例证，其中词组例证有“生日快乐”、“特别快乐”、“快乐的晚年”等，而同时又列有句子例证“祝你生日快乐”、“他看上去特别快乐”、“老人过着快乐的晚年”等。“生日～”、“特别～”、“～的晚年”的用法重复出现，信息冗余。此外，该词条下的词组例证“玩得快乐”、“过得快乐”、“生活得快乐”、“学习得快乐”都是“动词+得+快乐”结构形式的简单重复，代表性不强。

2．语境选取不够典型

句子例证能具体地体现一个词的用法特点。词目释义只有借助例证还原到语境中去，才能呈现出词汇实际的意义及用法。但通过对上述六部词典的考察，我们发现许多例证提供的语境不够典型，不能很好地达到补充释义的作用。如《详解》中“高兴”词条下的例证有:“孩子们很高兴”，“老人很高兴”，“听完老师的话，孩子们又高兴起来了”等。从语法结构来看，“孩子们很高兴”与“老人很高兴”都属于“某人+很+高兴”这一用法的简单重复，信息冗余;从表达的具体意义来看，这几个句子提示的语境都不够明确，情绪词“高兴”完全可以由其它情绪词如“伤心”、“难过”、“惊讶”等替换，其释义不能通过这几个例证得到进一步的补充和验证。

(三)同类情绪词的辨析

一般情况下，词典对近义词、同义词等的辨析有显性和隐性两种方式，显性辨析是把要比较的对象通过“辨析栏”、“注意”等项目加以呈现，隐性辨析是在对单个词条的释义说明中加以提示。从这两个角度考察，我们发现这几部学习词典对同类情绪词的处理还存在以下几类问题。

1．辨析栏设置少

表达同一范畴概念的词有多个，这些词在语义强度、搭配习惯、适用语境等方面都有一定差异。这些细微差别往往成为汉语学习者理解应用的难点，因此，词义辨析应是外向型汉语学习词典的一项重要内容。这几部词典关于辨析栏的设置情况见于下表:

注:“+”表示设置有“近义词”辨析栏;“—”表示未设置“近义词”辨析栏;“+ +”表示设置有较为详细的近义词辨析栏;空白表示词典未收录该词条。

可以看出，这些学习词典对词义辨析的重视程度是不同的。仅以上述十个“愉快”类情绪词为例，《详解》与《当代》在其词条下均未设“近义词”辨析栏，《考试》设置的“近义词”辨析栏较少，《现代》、《8000词》的“近义词”辨析栏相对较多。这几部词典虽设置有“近义词”辨析栏，但只是把意义相近的词罗列出来，既没有对相关词条页码的标示，也没有对意义、用法等内容的辨析，虽能起到一定的提示作用，但具体指导作用不大。在对所有词条的处理中，只有《商务馆》在“高兴”下列出了较为详细的近义词辨析内容，其它词条并未涉及。可以看出，这些学习词典在词义辨析方面都较为薄弱，不利于学习者对同类情绪词意义及用法的区分。

2．词目特殊信息体现不明晰

在对单个词目的释义中，一些区别于其它同类情绪词的特殊用法也并未在上述词典中凸显出来。例如，人们一般将这些情绪词的词性判定为形容词，这些词大都能受表示程度的“很”、“极了”的修饰，如“很高兴”、“很满意”、“很快乐”、“痛快极了”、“开心极了”等。但也有例外，“喜悦”便很少与“很”、“极了”连用。学习者在缺少语感的情况下会根据对其他情绪词的使用规律而类推出“*很喜悦”、“*喜悦极了”之类的说法。但我们发现，这种特殊情况并未在上述六部词典中加以展现。

再如，“愉快”类情绪词都用来描述人的心情，因此有“心情愉快”、“愉快的心情”、“高兴的心情”等用法。但“乐意”、“满意”、“开心”等词却一般只能修饰、陈述人称代词而不能用以直接修饰、陈述“心情”一词，母语为汉语的人一般不说“*乐意的心情”、“*满意的心情”、“*开心的心情”等。这种特殊的语用要求在上述六部词典中虽列有例证，但却并未加以突出提示，学习者极有可能忽略。

综上，汉语学习者对“愉快”类情绪词的使用偏误情况并未得到词典编纂者的足够重视，学生许多易混淆的信息并未在词典中得以明确体现出来。因此，加大对同类情绪词语义、语法、语用的辨析是编纂外向型汉语学习词典的一项重要任务。

二、外向型汉语学习词典对情绪词处理的思考

外向型汉语学习词典是留学生学习汉语的重要辅助工具。欲降低汉语学习者对情绪词的使用偏误，除了教师课堂上的正确引导外，完善外向型汉语学习词典的编纂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项任务。仅就外向型汉语学习词典对情绪词的处理情况，我们提出如下意见。

(一)了解汉语学习者对情绪词的使用情况

外向型汉语学习词典与一般语文词典的根本区别，即其用户对象是母语为非汉语的人群。“充分考量用户需求即坚持用户友好原则，应成为对外汉语学习词典编纂的首要原则。”［3］任何一个母语为汉语的人尽管不能指出“高兴”、“快乐”、“愉快”、“满意”等情绪词的具体不同，但却能正确使用，而汉语学习者在缺少语感的情况下，面对数量众多的同类情绪词，却极可能出错。如①以下偏误语料均取自北京语言大学的“HSK动态作文语料库”。:

他每天来看我鼓励我，谈自己的经验使我*兴奋。

“我兴奋”虽没有语法搭配的错误，但根据作者所要表达的意思，“兴奋”并不合语境。“兴奋”体现为一种高亢的情绪状态，而“每天”“谈自己的经验”的结果不应是“我”一直处于兴奋的状体，因此，“兴奋”应改成“高兴”等愉快程度较低的词。

不明晰同类情绪词在语义强度、凸显特点、搭配对象等方面的差异是导致学习者对这些词错误使用的主要原因。而这些差异应成为外向型汉语学习词典在处理这部分词时着重考虑的内容。

(二)释义方式应多样，避免近义词的过度对释

词典有多种释义方式，每一种释义方式都有自己独特的优势和缺陷，一味地使用一种释义方式不能适应各种词目的不同特点，因此，我们应该根据具体词条采用多种释义方式。近义词对释是学习型词典对情绪词释义的主要方式，该方式简洁明了，可以隐性地显示释义词与被释词之间的近义关系，便于学生联系理解。但也恰恰因为释义词与被释词之间的相近关系，这种释义方式容易使汉语学习者混淆二者之间的用法而出现偏误，如:

希望你们长寿无病，长久地*喜悦地一起生活下去。

在这里，学生便没有意识到，“喜悦”较“愉快”而言，其表示的愉快情绪是形之于外的，凸显的是外在的表情状态而非内在体验。据我们统计，现代汉语中表示喜、怒、哀、乐、惊的常用复合词有四百个左右，表示同类情绪的词目众多，若过度使用近义词对释，则会增加学习者混淆同类情绪词的可能性。

因此，在使用近义词对释时，我们可以吸取解释性释义的优势，在释义词的前面或后面采用括注的形式将释义词与被释词之间的区别标示出来。如“欢乐”若解释为“快乐”，则需要在此基础上凸显出“很多人”或“集体性”这一语义特点;“乐意”若解释为“满意”，则还应增加“甘心情愿”这一义项，根据这一解释，学生可降低将“某人乐意做某事”说成“*某人满意做某事”的错误率。

(三)例证选取要典型，避免信息的简单重复

在所有词典的例证设置中，词组例证总是多于句子例证的，这无可厚非，因为词组例证短小精悍，既可以显示词目的语法信息、搭配对象，又可以节省词典篇幅。但是词组例证却往往不能提供完整的语言环境，在进一步解释词目意义及帮助学习者明了其具体用法方面还远远不够，因此，外向型学习词典在例证设置上要注意平衡词组与句子的数量。同时，还应注意避免语法信息的重复，同一词条下的词组、句子不宜出现相同的语法信息及语义搭配内容，而应当选择典型的搭配用例。不同的情绪词往往倾向于修饰、陈述不同的对象，如“快乐”倾向于与表示节日的词连用，例证中需列出“节日快乐”这一典型用法并加以说明，而“教师节快乐”、“春节快乐”、“元旦快乐”等具体搭配等则可只选取一个。

此外，句子例证的选取要典型，应兼顾提示语义、语法信息的双重功能。如“满意”有“某人+对+某事/某人+很+满意”的搭配用法，但单说“大家对老邓的工作很满意”(《现代》)，虽能体现语法搭配，但却没能揭示出“满意”的具体意义，若改为“老邓工作认真努力，大家对他的工作很满意”则会清楚明了许多。

(四)设置“辨析栏”、“互参”等项目

汉语中表达同类情绪的词目众多，每个词在语义强度、凸显特点、搭配对象等方面都各有特点，学习者在接触到多个同类情绪词后容易张冠李戴，发生混淆。因此，在相应的词条下设置“辨析栏”、“互参”等项目，可以提示学习者对有关词目进行区分。根据汉语学习者对“愉快”类情绪词使用偏误的分析，我们需着意进行辨析的内容有:语义强度有差别的情绪词，如“兴奋”与“愉快”，“喜悦”与“高兴”等;含有同一语素的同类情绪词，如“满意”与“满足”，“满意”与“如意”，“快乐”与“欢乐”等;感情色彩相近的性格词与情绪词，如“愉快”与“开朗”，“欢乐”与“乐观”，“开心”与“开朗”等;同义同素单双音节词，如“乐”与“快乐”、“欢乐”等。

对这些词目进行辨析并非要面面俱到，而要有针对性。其根本要求便是词典编纂者应与实际的汉语课堂教学相结合，通过对汉语学习者情绪词使用偏误情况的具体分析有目的、有重点地进行比较。此外，探究不同国家、不同母语背景学生的偏误情况，重视学习者的母语词与汉语词之间的关系也是词典编纂者需要考虑的因素。

参考文献:

［1］郑玉荣．二语习得过程中情绪词的使用与语言能力的相关性研究［J］．时代文学，2009(4) :152．

［2］岑玉珍，宋尚镐．韩国留学生对汉语学习词典的需求调查［J］．辞书研究，2011(1) :161．

［3］蔡永强．对外汉语学习词典编纂的用户友好原则［J］．辞书研究，2011(2) :68．

(责任编辑:袁宇)

An Analysis of Interpretations of Emotional Words in Export-Oriented Chinese Learner’s Dictionaries——A Case Study of Emotional Words of“Delight”

WANH Hui

(College of Humanities，Xi＇an Shiyou University，Xi’an 710065，China)

Abstract:There are numerous problems as to emotional words of " delight" in the released export-oriented Chinese learning dictionaries，such as their interpretation ways，example selection and synonym discrimination，etc．In view of this，efforts should be made in the compilation of those dictionaries to understand Chinese learners’usage of emotional words，to pursue the diversity of interpretation ways，to select the typicality of example selection and to set up relevant columns like“discrimination”and“cross reference”，etc．

Key words:export-oriented; Chinese learner’s dictionaries;emotional words;interpretation

作者简介:王慧(1985－)，女，山东邹平人，西安石油大学人文学院讲师，博士，主要从事词汇学、词典学研究。同义词、近义词、易混淆词在外向型汉语学习词典中的处理情况一直是词典学界研究的热点。这些研究多是从宏观角度对词典编纂原则、释义模式等提出相关建议，而从微观角度对某一义类词提出具体编纂意见的研究却较少。

收稿日期:2015－04－13

中图分类号:H1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5310(2015)－07－012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