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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初中央和地方关系探析(1911-1916)

2015-12-16申志清

安徽开放大学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中央政府势力国家

薛 祥, 申志清

(1.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北京 100872;2.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5))

民初中央和地方关系探析(1911-1916)

薛 祥1, 申志清2

(1.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北京 100872;2.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5))

民初的央地关系一方面处在国家转型的大环境下,另一方面也深刻制约着国家的转型。辛亥革命后,由于对抗性的央地关系,中央政府始终没有获得充分合法的权威,积聚起强大的国家能力,实现对社会的有效整合,完成现代民族国家的建构任务。近代中国迫切需要一个新兴的主导力量,这支力量必须能打破央地权力的既有格局,有效地对整个社会进行整合、动员和治理,唯其如此,才能把中国引入现代民族国家建设的理性道路。

民族国家构建;中央与地方关系;民国初期

一、引 论

20世纪之前,中国在自身特殊的自然、经济社会条件下形成了独特的制度结构和制度逻辑,即传统的官僚帝国体制。金观涛将其看成是一个超稳定结构,认为“中国社会是一个超稳定系统,中国古代的经济结构、政治结构、意识形态结构三个方面相互支撑,形成了家国同构的宗法一体化结构。”[1]直到19世纪中期,古老的官僚集权帝国在西方民族国家体系的挑战下,开始暴露出全面的制度能力危机。尤其是辛亥革命以后,传统帝国权威瓦解,主权危机,边疆分裂危机,中央集权危机,都严重制约着近代中国的国家转型。民初中国(1911—1916年)处在由传统国家向现代国家的过渡时期,即以现代民族国家构建为目标的设计与尝试时期。这一进程朝什么方向发展,如何演进,民初的央地关系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对于民初央地关系,学术界已经做了不少研究,积累了相当多的科研成果。研究者主要运用史学研究范式、区域研究范式,还有一些学者从现代化、宪政等更加宏观理性的角度来把握民国时期的央地关系。从目前的研究来看,仍存在很多不足。一是研究过于笼统宏观,时间跨度大,研究比较零散,不成系统。二是侧重于静态的制度描述,研究方法比较单一,从民族国家建设的角度进行系统性研究的著作较少。

二、民初国家转型背景下央地权力的演变

辛亥革命的爆发,彻底摧毁了以君主专制为核心的中央集权体制,使国家的整合性遭到空前的松动。传统帝制的破坏,民主共和思潮的兴起,既有的央地关系格局,使得民初的央地权力此消彼长,央地关系跌宕起伏,严重制约了中国统一民族国家的建构进程。

(一)辛亥革命时期中央权力对地方的失控

辛亥革命以前,中国政府是一个统一集中的行政官僚体系。中央政府位于这个行政体系的顶端,对全国发布命令,行使最高的行政权,是整个行政体系的主导者。同时依附于这个行政体系的还有全国的司法体系、军事体系、财政体系等,都实行中央集权制。然而辛亥风云席卷大半个中国,掀起了各省独立风潮。除少数几个省份外,中央对地方事实上已经丧失了控制力,各省独立自治的局面已经形成,大一统的国家体系从此开始了一个复杂的再造与重构过程。

各省发动独立,统一的领导中心不再,在没有统一部署的情况下,独立各省大都各自为政。各省都纷纷颁布了各自的临时约法,规定了各自的权力结构,施政方针等。

(二)南京临时政府时期地方权力对中央的架空

南京临时政府的成立,是辛亥革命后独立各省主动联合的结果,也是清末以来人们努力争取共和,反对专制的产物。临时大总统的选举解决了建立新的革命政权的基石问题,使得南京临时政府具有明显的现代政府性质,中国从一个传统帝国开始向现代民族国家转变。然而,辛亥革命以后,国家真正的政治重心,已移至于各省都督,这就使得新生的共和政权十分脆弱,中央政府始终无法建立起有效的权威和强大的国家集权能力。

这一时期没有制定相关的法律具体规定地方制度,规范地方政府权限,导致地方政府建制也不一致,因此这一时期实民国以来省行政机关之混乱时代。各省独立以后,纷纷成立都督府,大部分都兼管军政和民政,权力大都集中在各省都督手中,对中央的权威形成很大挑战。尽管在南京临时政府时期,对中央政府的职权范围作出了比较详尽的规定,但并不能说明权力的真实运转情况。无论在其成立时政府所在地的争夺,还是成立后采取的一系列集权措施,都受到地方势力的操控与制约,尤其在政令、财政、军事统一的过程中,遭受到地方势力的广泛抵制。

(三)袁世凯时期央地权力此消彼长

辛亥革命后,新的中央政治权威事实上尚未被各省所接受,中央和地方的矛盾、南方和北方的斗争成为袁世凯政府建立初期的最主要矛盾,以都督为代表的地方势力已成为这一时期中央执行政府政令的严重阻碍。为了重塑国家权威,加强中央集权,削弱地方都督的势力,中央推行了军民分治和财政改革等一系列措施,沉重打击了地方都督势力,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对地方的控制。从1912年4月到1914年5月,从《中华民国临时约法》到《中华民国约法》,中央与地方的权力划分更加明确、细致,中央在立法、行政、司法、军事等各方面的权力也不断增加,相反,地方在这些方面的权限却逐渐缩减。从这些法律条文的规定就可以看出,在这段时期内,中央集权的能力有了大幅提升,央地关系模式也从初期带有联邦制色彩的制度结构逐渐转向集权的单一制结构。

二次革命的爆发,在一定程度上是中央政府和地方势力斗争的集中表现。二次革命之后,代表清末以来中央集权与地方势力的斗争初步结束,地方都督的权力遭到很大削弱,中央集权得到进一步加强,达到民国以来中央集权的顶峰,以袁世凯为首的北洋势力在全国范围内的统治得到暂时巩固,国家的整合能力也得到提升。然而,国家的内外困境并未得到根本解决,为了有效应付这种局面,袁世凯追求更大限度的权力集中。

二次革命的失败,使得国民党在国内的势力几乎被铲除干净,以袁世凯政权集团为代表的中央权威表面上在全国范围内开始树立和巩固。然而其基础却并不牢固,各省的地方势力并非彻底消除。北洋系的将军们在二次革命后取代了国民党势力,逐渐形成新的地方势力。袁世凯的进一步集权举措,将北洋系各都督们的权力一步步加以解除,激起了北洋系各都督的不满。他们曾用要求发饷和制造各地兵变的手法,来反抗袁氏削督废省的计划。当袁世凯选择帝制时,这种离心力就更加明显。

随着护国战争的爆发,中央政府内外的各种矛盾和困难也不断加剧,中央集权能力遭受到重大打击。首先是财政开始面临危机。其次,北洋派集团内部矛盾也更加公开化,彻底动摇了袁世凯统治的基础。最后,以日本为首的帝国主义列强对袁世凯称帝的态度发生了重大转变。在这内外势力的打击下,中央政府的实力遭受到削弱,一方面合法性不断丧失,另一方面中央政府面临着严重的财政、军事危机,国家能力变得更加脆弱。随着护国战争的不断发展,地方分离倾向越来越明显。云南、贵州、广西、广东、浙江、四川、陕西、湖南各省先后宣布独立,各省长官重新恢复了辛亥年都督的称号。中央政府的权威尽失,地方势力的权力又一次复燃,中国开始进入了割据混战的军阀时代。

三、民初国家转型制约下的央地关系特征

(一)西方的政治制度模式在民初国家结构形式的选择上起了导向作用

自清末以来,西风东渐,西方的政治制度观念在中国开始广泛传播,对近代中国政治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尤其是辛亥革命推翻清王朝后,对于即将成立的“中华民国”究竟采取什么样的国家结构形式,西方的政治制度模式起了明显的导向作用。因为对于民族国家构建的后来者而言,民族国家构建的先行者和成功者无疑会成为其向往、仿效和学习的榜样。尽管不同的政治派别出于不同的利益考量选择了不同的结构形式,但都纷纷从西方的政治观念中为自身的选择寻求理论支撑。

鉴于辛亥革命后地方权力的崛起,甚至“中华民国”的成立也是由地方独立各省所促成,因此美国的联邦制与地方自治学说就成为民初社会一时的追求。南京临时政府的组织结构也明显具有美国联邦制的色彩。然而临时政府成立后的内外困境,又使得单一制国家结构的主张开始流行。因此《临时约法》中的规定又仿照了法国的国家结构形式,试图建立单一制的国家结构形式。但是西式民主共和制度在民初应对内忧外患的不足和无力,又使得袁世凯在执政后逐步放弃共和。袁曾宣称“一个国家的基本法律应该反映一个国家的历史和人民的感情,这肯定不是说人民的福利和国家的需要仅仅能以合法的理论和抽象的思想为满足。”最终仿照日本体制,重新建立帝制,试图使国家权力都能够集中在最高统治者手中,实现彻底的单一制,消解内外困境。

因此尽管随着国家建设的现实需要,国家的结构形式也不断在试验中进行调整,但是西方政治观念的导向作用在国家结构形式选择过程中始终明显。

(二)民初中央政府的能力始终受到牵制,无法有效领导国家建设

现代民族国家与传统国家最大的区别便是国家能力的强弱。从传统国家向现代民族国家转变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强化国家能力的过程。王绍光在《中国国家能力报告》中提出,“国家能力包括四种:汲取财政能力、宏观调控能力、合法化能力以及强制能力。”[2]在这四种国家能力中,财政汲取能力与强制能力是现代民族国家的基石。对于民初的中国而言,始终无法有效地解决国家的财政危机与军事危机,进而在一定程度上造成国家的合法性危机。

从晚清新政以来,各省就纷纷开始编练新军,中央的军事管理权逐渐下移,开始掌握在各地方督抚手中。辛亥革命爆发后,独立各省不再受中央的约束与控制,为了保存和发展自己的实力,各地不断招兵买马,购买军事武器,进一步充实自己的军事力量。由于地方自筹经费编练军队,这就使得军队地方性和私属性倾向更加明显。军队私有化与握有私人军队的军事精英执政使文武关系倒置,军队政治化,政治军事化开始成为潮流。

袁世凯执政后,利用其在北洋军中的威信,曾在一定程度上扭转了这种局面,加强了中央对地方军队的管理。然而,北洋集团缺乏统一的意识形态,仅靠私人庇护关系与传统的道德观念加以维系,因此并不是一个紧密一致的军事集团。袁世凯可以建立自己的庇护关系网,其他北洋将领同样也可以。要持久维系这种松散的军事集团,其领导人必须要有充分的权力和物质资源加以分配,否则就有解体的可能。依靠官爵分配、特务和人质等手段,袁世凯大致维持了一个平衡的局面。但是袁世凯的称帝运动,马上激起地方势力的强力反弹,这种松散的庇护关系迅速解体,并且成为反对中央政府的中坚力量。

晚清以来,随着列强的不断侵略和国内的动荡,中央政府的财政汲取能力又遭受到很大的破坏。辛亥革命之后,中央政府的财政汲取能力更是雪上加霜。一方面,外国列强长期把持中国最主要的大宗关税收入,随后又将另一宗大收入盐税也控制在手,使得中央政府丧失了最大的两个财政来源。同时却又必须支付大量的赔款和高额的贷款利息。另一方面,地方势力各自据地为政,控制辖区内全部大权,截留国家税收,这就使得中央政府的财政更加无所依托。从南京临时政府成立起,就只能勉强靠向外国贷款维持中央政府的正常运转。袁世凯执政后,尽管凭借其北洋军的实力和一系列财政税收措施,比如精简官僚机构,重新划分税源等,中央财政状况曾经一度好转。但由于袁世凯集团是建立在一种庇护制的官僚体系之下,政权的内卷化现象非常严重,为此不仅浪费了国家的大量财政收入,也并未能彻底实现对社会的全面有效整合。地方势力的阻挠和战争的高额开支,最终促使中央政府财政走向崩溃的边缘。

(三)民初央地关系在时序上呈现出典型的阶段性特征,在空间上南北对立贯穿其中

民国初期,中央与地方关系在集权和分权之间摇摆不定,中央与地方权力呈现出一种此消彼长的状态。从总体趋势上看,民国初期中央与地方的发展经历了一个中央集权崩溃——中央集权——地方分权三阶段的发展过程。

在民初中央集权和地方分权过程当中,最突出最直观并自始至终存在的现象当属南北对立。辛亥革命的爆发,本身就是南方各省对北方中央集权表示不满的最激烈表现,具有强烈的南北对抗意识。南京临时政府的成立使得南北对立公开化、集团化,北方为北洋派所控制,南方却被立宪派和革命派所主导。南北两派的斗争导致了辛亥革命后国内政治的僵局,南北两派的和谈成功才促使“中华民国”的真正建立。

然而南北的对抗与斗争并未因南北统一而彻底结束。袁世凯执政后,以北洋派为代表的北方势力和以革命派为代表的南方势力的斗争依然持续,不仅表现在南方各省对中央政令的抵制,而且也表现在国会的斗争中。二次革命的爆发,又是南北矛盾无法调和的最终体现,是南北在统一以后的再次大决裂。尽管北方以其雄厚的实力和充足的准备获得成功,然而南北对抗的格局始终无法真正化解。当袁世凯登上帝位时,又是南方率先举起了反对的大旗。护国战争的爆发,促使了北方政权的瓦解。

因此,南北的对立贯穿于整个民初的政治斗争,它既是地域差异形成的自然结果,同时也是国内社会长期政治斗争的产物。尽管南北对抗的程度会随着中央权力的变化而不同,但南方始终是制约中央集权的重要力量,影响了整个中国近代政治史的发展过程。

(四)民初的央地关系与共和政治形影相伴,彼此制约

民初的央地关系处在中国从传统向现代转变的历史环境当中,这就使得央地关系的中央集权与地方分权模式,不仅与国家的统一与分裂相联系,更与民主与专制相结合。在民初社会的观念中,往往将中央集权与专制独裁等同,而地方分权却代表民主共和。民主共和与专制独裁的价值判断,导致了央地关系的处理与共和政治相互掣肘,彼此制约。

对于像中国这样的后发展国家,在现代民族国家建构过程中面临着双重困境,一方面外国列强的侵略和干涉,使得主权受到严重的损害,另一方面,国内传统权威解体,民众政治参与意识高涨,社会秩序混乱。因此,在这种过渡时刻存在着一种深刻的权威危机。这就需要一种强有力的中央政府权威,自上而下重新整合国家和社会秩序,保障社会变革的稳定性与连续性。诚如亨廷顿所言,“各国之间最重要的政治分野,不在于它们政府的形式,而在于它们政府的有效程度。”[3]对于民初的中国而言,政府的有效性显得更为迫切。

然而,民初的中央政府却置身于共和政治的浪潮中,受到诸多羁绊,无法有效开展国家建设。从南京临时政府到袁世凯主导的北京政府,中央政府的一系列财政、军事等集权举措往往被冠以专制独裁的名号而遭到地方权力的抵制。而且在中央内部,由各地选举议员组成的国会也对总统主导的行政部门产生了太多制约。为了争夺各地各派的利益,国会议员往往进行无休止的争论,致使中央行政部门的很多决策都无法通过国会的批准而生效。行政效率的低下,使得中央政府根本无法有效地应对复杂而善变的内外环境。

而民主与共和却往往被地方势力当作扩大自身权力的工具与借口,每次地方要独立与自治都以要求民主和捍卫共和为名。这就使得中央政府在集权过程中时时面临着合法性的追问和考验,地方势力却常常以此为要挟来抵制中央对其既得利益与权力的削减与控制。袁世凯执政后,试图打破共和政治对中央集权能力的限制,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终归在合法性的质疑和地方势力的强烈抵制下而走向失败。因此,民初央地关系与共和政治的形影相伴,使得中国现代民族国家的建设面临诸多困境。

四、民初央地关系影响下的转型困境

(一)加深了国家的主权和领土危机,妨碍国家统一进程

辛亥革命的爆发,一方面彻底摧毁了帝国政教合一式的多元整合机制,加剧了边疆分离势力的离心倾向。另一方面也打断了中央与各省、各地间统治的链条,为各地的自立、自治打开方便之门,造成地方势力的蜂拥而起,中央政府的统治虚空。摧毁旧制度的革命使久已习惯,彼此关联的统治方式破碎于一旦,但是新成立的“中华民国”,始终没有把中央与地方整合进一个统一、稳定的体系之中,中央与地方之间没有建立起合理、规范、协调的关系。

国内央地持续不断的斗争,甚至爆发大规模的内战,不仅极大地削弱了中央政府的合法权威,牵制了其处理边疆问题的能力,难以形成对抗外敌入侵的合力,而且还为了筹措维持国内统治的经费,加大了对外国列强的依赖。同时,国内的动荡不安,也为外国列强的进一步侵略提供了机会。外国侵略势力纷纷借机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利用国内的矛盾采取分而治之的政策,谋取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英、俄、日等国甚至积极扶植边疆分离势力,策划边疆独立。囿于中央政府孱弱的财政与军事能力,民初中央政府对边疆危机的处理主要采取政治谈判形式,无法通过军事占领实现对分离运动的有效遏制,这就使其对边疆的控制力和威慑力大打折扣。在外国列强的强烈干预下,边疆地区事实上已经处于独立的状态,国家的主权和领土完整遭到进一步破坏。

(二)削弱了国家能力,阻碍了国家现代化的步伐

辛亥革命后,中央的权威遭到空前的削弱,国内的政治参与意识迅速高涨,要求民主共和的呼声甚嚣尘上。地方势力为了巩固和扩大自己的权限,也不断要求地方自治,反对中央集权,地方主义意识愈发强烈。中央和地方的关系变得更加脆弱和不稳定,摩擦和冲突不断,战争与动乱频发。然而安全、稳定、有序的社会环境,是现代化建设的首要前提。在这样无序的央地关系格局下,现代化的建设步伐只能放缓。正如亨廷顿所指出的,对于正处在现代化过程中的发展中国家而言,“首要的问题不是自由,而是建立一个合法的公共秩序。人当然可以有秩序而无自由,但不能有自由而无秩序。必须先存在权威,而后才能谈得上限制权威。”[3]7在那些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里,恰恰缺少了权威。民初中央政府有效权威的缺乏,是制约中国现代化建设的最大障碍。

现代化的建设,不是在一个孤立环境中进行,而是处在激烈竞争的国际环境中。对于后发国家而言,本来就在资金、技术等方面处于劣势地位,同时还要遭受外国列强的侵略和剥削。如果缺乏国家对现代化建设的强有力支持,则后发国家在国际竞争中必然处于弱势,现代化建设也很难取得成功。但是,民初的中国由于不合理的中央和地方关系,中央政府始终没有积聚起足够的权威和能力,对外摆脱外国列强的控制与压榨,对内实现对各种资源的有效整合,制定统一的经济发展计划,扶持国家相关产业的发展,保护民族资本主义工业。外国列强对国家最主要经济命脉的垄断,对关税和盐税的控制,国内战争的巨大消耗和地方对上缴中央财税的抵制,严重制约了国家资本的积累。国家资本的短缺,使得国家工业化的建设步履维艰。

同时地方主义在民初中国的蔓延,也在极大程度上阻碍了国家现代化的进程。辛亥革命后,各地纷纷各自为政,对社会经济的发展大多采取功利主义和实用主义的态度。不从大局出发,考虑整个国家的整体协调发展,只是一味追求私利,巩固自身的统治。如为维系地方主义的政治需要,层层设卡,制造人为的各种壁垒。自行发行货币,造成金融市场的紊乱,严重影响了国内统一市场的建立。对民族资本主义工业,不仅不给予有效的保护和支持,相反却不断地搜刮和掠夺,使本来就脆弱的民族工业更加雪上加霜。连生存都很艰难,更无力去改进技术,扩大规模,参与国际竞争。在内外的夹击下,近代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很难取得显著的成效。

(三)刺激了军人干政,为军阀政治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晚清以前,中央政府为了防止军事割据的产生,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将军权牢牢控制在中央手中。近代以来,在内外势力的剧烈打击下,传统君主政治的危机日益加深,中央的权威逐渐开始碎片化。为了应付内外的挑战,中央政府迫不得已向地方释放权力,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允许地方编练自己的军队。这些军队的兴起迅速改变了国家内部的政治和军事权力的分治,掌握军事力量的首领在国家的政治生活中开始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满清王朝未倒之前,军人的干政还受到一定程度的约束,军队首领基本由文官控制。然而辛亥革命的爆发,导致国内政治秩序的迅速解体,这就为政治秩序的庇护者军人提供了可乘之机,军事政治化和政治军事化趋势变得更加明显。

辛亥革命后,在“本省人治本省”的地方主义浪潮中,各地军队的首领都先后变为各省的统治者,过去各省的文官统治秩序逐渐被各省军队的首领所控制。“从整个国家的角度来看,军人在政治上首要的领导地位已经奠下了基础。军人不再是绅士阶级的附庸,不再是驯服的政治斗争的工具,而变成了政治斗争的主角。”[4]尽管在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解散了许多军队,也积极建立了文人政府,试图扭转政治军事化的局面,但由于地方主义与军事实力的难解难分,加之南北对立的严峻局面,使得各地军事首领执政的情况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改变。

在袁世凯执政后,试图再次削弱地方军事首领的权力,发布了文职人员考试制度的法令,甚至规定军人禁止参与政治。袁世凯利用其强大的北洋军集团,加强对地方军事首领的控制,激起了国民党势力及地方实力派的强烈抵制。军事又一次成为解决政治分歧的重要手段,二次革命的爆发使得中国的政治军事化程度进一步加深了。这种利用武装来解决政治冲突的倾向,使得越来越多的势力企图依靠军队和地方武装蠢蠢欲动,同时也刺激了军人想在国家政治中扮演更为强大角色的欲望。

随着袁世凯集权程度的不断增加,北洋体系内部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紧张,矛盾亦逐步加深。袁世凯复辟帝制的活动,使其个人在北洋军中的权威遭到重创,那些过去一直被其声望和地位所抑制的北洋军人们的野心再次激发,护国运动不可遏止。护国运动的成功又一次让政治军事化合法化,形成政治军事化的滥觞,近代军阀政治真正产生。国家被分割成许多分离、独立或半独立的地区,每个地区都有一个军阀拥有最高权力。国家政权渐渐对各地人民失去了控制,军阀们开始在各个地区主宰一切。各地方军阀之间再也没有统一拥护的领导人,根本无法在统一权威上达成共识,中国政治进入权威碎片化时代。

五、结 语

在现代化的历史背景和内忧外患的局面下,民初中国首先需要一个可以应对时局的政治权威,即需要一个具有高度合法性和有效性的中央集权政府,化解因传统帝制体系的崩溃而出现的权威危机,捍卫国家独立的主权,保障国家的统一。同时能够将众多分散的权力中心整合进新的国家体系中,维持社会秩序,推进国家的现代化进程。因此民初中央政府前赴后继地加强中央集权有其合理性和必然性。

然而,在辛亥革命后国家转型的背景下,央地的对抗与冲突,严重制约着中央集权的能力。民族国家建设与民主国家建设交织在一起,彼此掣肘,致使新成立民国政府的集权举措始终背负着合法性的拷问。地方势力也纷纷假以共和名义,要求扩大自治权限。这都导致中央政府无法建立起充分的合法性权威,积聚起强大的集权能力,实现对国家和社会的全面有效整合,促成国家从传统向现代的转型。尽管袁世凯执政后,试图突破民主制度的束缚,加强中央行政官僚的权力,甚至试图通过恢复帝制来重塑中央权威。但他仅仅依靠一个比较封闭的,建立在庇护、结盟与官僚等级关系之上的军政集团,通过压制其他政治势力来实现国家整合,最后也在地方势力的强烈抵制下失败。

袁世凯的集权政治失败后,不仅中断了民主共和的建国道路,也没能够通过军人政治的强力手段扭转地方主义盛行的局面。因此,以国家建设为首要任务的近代中国,迫切需要一支新兴的主导力量。这支力量必须能有效地对整个国家和社会进行整合、动员和治理,从而把中国引入现代民族国家建设的理性道路。历史证明,中国共产党通过以党建国的方式最终实现了这一目标,实现了国家的独立和民族的解放,开启了现代国家建设的新征程。

[1] 金观涛,刘青峰.兴盛与危机:论中国社会超稳定结构[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11.

[2] 王绍光,胡鞍钢.中国国家能力报告[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93:3.

[3] 〔美〕塞缪尔·P·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M].王冠华,刘为,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1.

[4] 〔加〕陈志让.军绅政权[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24.

[5] 章永乐.旧邦新造[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6] 李剑农.中国近百年政治史:1840-1926[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6.

[7] 白蕉.袁世凯与中华民国[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2007.

[8] 〔以〕伊拉扎.联邦主义的探索[M].彭丽平,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4.

[9] 〔美〕费正清等.剑桥中华民国史:上[M].杨品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

[10] 〔美〕奇锡生.中国的军阀政治(1916-1928)[M].杨云若,萧延中,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

Analysis of the Central and Local Relation in the Early Days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1911-1916)

XUE Xiang1,SHEN Zhi-qing2
(1.Schoo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872,China;2.School of Marxism,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875,China)

The central and local relation in the early years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on the one hand is in the environment of country's transformation,on the other hand it also restricts the transformation.After the revolution of 1911,however,due to the confrontational central and local relationship,the central government has not fully legitimate authority to build up apowerful national capacity and achieve effective integration of the society to complete the task of modern nation-state building.Modern China urgently needs a new dominant force,which is able to break the existing situation and effectively integrate,mobilize and manage the whole society,and lead the Chinese modern nation-state construction to a reasonable road.

nation-state building;relationship between central and local government;the early days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K258

A

1008-6021(2015)03-0109-06

[责任编辑 陈希红]

2015-04-16

薛 祥,(1990-),男,山西吕梁人,硕士。研究方向:政治学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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