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 访

○ 葛昕旭

林子强是在敬老院的床上被人用木棒打死的。打人的木棒就丢在床上。木棒上的血已经凝固了。被子上的血，也是一团一团的，就像那盛开的梅花。

最先发现林子强死亡的是敬老院的老谢。老谢平时喜欢和他下象棋，两人关系最好。那天早晨，老谢起床后，洗漱一番就去伙食团端稀饭包子。经过林子强的房间时喊了一声林子强，结果没听到他答应。老谢觉得有点奇怪，就推开门看了一眼。看见林子强睡在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把头都严严实实地盖着。老谢想这人睡觉还真是怪了，咋会盖得严严的，就朝屋里又喊了两声。林子强还是没有回答。老谢的心里就“格登”了一下，因为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谁也说不清啥时会有个啥闪失，忙进屋拉开被子一看，立马就吓傻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后来，警察来的时候，老谢浑身都还在不停地抖动。老谢做梦都没想到林子强会被人打死。林子强到敬老院已经八年了，人很老实，对人也特别的和气，到敬老院后，和大家都处得比较好，从没听说和谁有啥深仇大恨。并且，林子强头天还好好的，咋会被人打死呢？

头天，是元宵节，镇上的领导，还有市电视台的记者来慰问采访时，林子强和老谢正在院坝里下象棋。院长满脸微笑地陪在领导和记者的身边，不停地说着。记者问了院长一些问题，最后说想采访一下老人。院长微笑着把记者带到了林子强的面前。记者问一句，林子强答一句。其余的十几个老人坐在院坝里，看看院长，再看看记者，看看林子强，都静静地坐着，谁都没说话，只有毛大能看着林子强重重地哼了两声。

毛大能是林子强的室友，两人住在一起已经几年了。毛大能也是六十多岁了，平时老实木讷，没啥多话，就是有时脑筋有点不对路，好认死理，钻牛角尖，转不过弯。

这天，警察查看完现场后就问谁和林子强住在一起。这时，大家想起了毛大能。有人说，毛大能。警察问，人呢？大家左右一看，才发觉毛大能不见了。警察又问，谁最后看见毛大能了？有人说，昨晚看见他进屋睡了，今天早晨就没看见了。警察又问了一些情况，然后叫人立即分头去找。

不久就有人从镇上把毛大能找回来了。

毛大能一回来，还没等警察问就老老实实地交待了自己打死林子强的全过程。警察问他是啥时打死的，毛大能说是早晨要天亮的时候，具体时间他也说不清楚。他说他想了一晚上，也忍了一晚上，实在是气不过，也忍不了，最后才找了一根木棒，把林子强打死了。

这时，敬老院的院长赶了过来。平时，院长不住在这里，住在镇上。院长冲到毛大能面前，一把抓住毛大能，问，你说，你为啥要打死林子强？你想啥了？你又有啥气不过的？院长说完，恨不得狠狠地揍毛大能一顿。警察忙上前拉住院长。毛大能说，我就是气不过，恨他说谎话不打草稿，信口开河，敞着一个嘴巴乱说。警察看了看旁边的几位老人，又问，他说啥了，惹你生这么大的气，竟会产生杀人的想法。毛大能说，我就是气不过，每次上面的领导要来，院长都安排他去，昨天记者来采访，也是他去，记者问啥话他就答啥话。警察说，这有啥不对的，院长相信他，认为他以前当过民办教师，会说。难道就因为这些你的心里就不平衡了？

毛大能看了一眼院长，又看看警察，说，会说又咋了？会说也不能乱说！我们住在敬老院里，啥时天天吃鱼吃肉了，根本就不是天天吃鱼吃肉，我们一个星期才吃一回鱼，哪是天天吃？他为啥对记者说我们天天都是吃鱼吃肉？

毛大能一说完，警察愣在那里，院长也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