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淑固本培元派的新安医家*

2015-11-17安徽中医药大学合肥230038朱长刚

中医文献杂志 2015年2期

安徽中医药大学（合肥，230038）朱长刚

私淑固本培元派的新安医家*

安徽中医药大学（合肥，230038）朱长刚

明代新安医家汪机是新安医学的领军人物，其通过创立“营卫一气”论学说阐释了固本培元的重要理念。历史上汪机弟子众多，形成了以新安名医为主流团队的固本培元派，影响深远。而历史上还有一些医家虽与汪机没有直接的师承授受关系，但治学上却深受汪机学术影响而善于固本培元。本文介绍一批私淑固本培元派的新安医家。

汪机新安医家固本培元流派

吴楚善用参芪，效如行春夏之令

歙县澄塘吴正伦（约1529-1568年），为明神宗时名医，著《脉证治方》行世，其侄孙吴昆（1552-1620年）从其学，在所著《针方六集》中单列‘针药保元”一节，强调：“用药以元气为重，不可损伤，故峻厉之品不轻用，恐伤元气也；用针以元神为重，不可轻坏，五脏之俞不可轻刺，恐伤元神也。”吴正伦玄孙吴楚，顺治、康熙年间人，著《医验录》二卷，载有正案98例，附案12例，合计110例。其“凡例”中指出：“此集中所载……用温补而验者，十之五六。”吴楚认为“甘温之品如行春夏之令，生长万物者也”，因而认定“常服甘温之味则气血充盈”。细读诸案，凡疑难莫辨况久之证，用温补取效者比比皆是，与汪机之善用参芪说相辅相成。汪机从“营卫”论甘温之补益，吴楚则从“行春令”论甘温之补益，都是善温补培元思想的主要新安医家。关于自己多用温补，其在《医验录·初集·凡例》中有一番解释：“谷见谓予好用温补，兹集中所载用寒凉而验者十之三四，用温补而验者十之五六，则诚如所谓矣。然有说焉：一以人多治假病而余独治真病故也。盖真虚寒者偏有假火，人但见其为火而清之，清之不愈，又更一医，医又清之。必历数医始转而就余，余直审其真者而以甘温投之。人不问其投之果效，而第见大反其从前之寒凉，遂以为此好用温补也。一以人多治新病而余多治久病故也。世俗耳食趋名如鹜，一任清之、泻之、攻之、消之。苦不自知其害，日深月久医穷力竭，真元耗尽几无生理矣，始索温补之所以较多于寒凉者，实诸君有以成之也。盖群好清降，若特留一温补地位以待余救其后，此余不得不用而非好用也。好则必不验矣，验则定非好矣。故谷见谓余为好用，而识者则谓余为知用、为当用、为通用、为善用也。世之吠声者固多，而知音者亦自不乏，此亦无庸置辩也。”这里吴氏谈到了自己临证多用温补并非仅仅是喜好问题，往往是他医见假火而误清之，“历数医始转而就余”，乃“不得不用而非好用也”。这从另一方面也说明培元派偏温补的背景。

槐塘敬通善培元，温润固肾传绝活

程衍道（1573-1662年），字敬通，歙县槐塘名医程玠之侄孙。以儒通医，名播皖、赣、江、浙。著书多种，本族后人程曦辑其医案传世，即《程敬通医案》。其嫡孙程广、侄孙程林从其学。项长生认为：“程敬通先生不仅擅长参芪以培脾元，更善温润以固护肾命。此乃古歙槐塘程氏‘绝活’。凡造其门者，皆以医鸣。”［1］如程氏治血脱质虚血涌者，用人参三钱，黄芪三钱大补元气，佐以五味子酸敛，再用炒白芍敛其肝，龙眼肉补其脾，使气生血，使肝藏血，使脾统血，亦既东垣的“血脱当益气”之体现。

张柏善补用参术，随时以定方

张柏，字世茂，明代人，原籍歙县，后寓居浙江兰溪，少习博士业，已而因父病痞满日久不愈，遂弃儒读《内经》、《本草》等群书，从事于医，病家延治多验，诊脉断疾生死深浅，辄有奇验，人以病请治，即夜十数起费辞，不计报酬，有长者风。平生所著有《医案》若干卷，其临症施治，据《兰溪县志》载“大概主参、术补法，而随时定方”［2］。

茂先医案重脾肾，参芪姜附共奏效

程从周，字茂先，明末歙县名医，寓扬州行医，著有《程茂先医案》行世。其学术上受李东垣、汪机的影响，诊治疾病多立足于阳气脾肾，善用参、芪、归、术、苓等，甚则与干姜、附子合方，并感叹“江北之人，原畏参芪，如畏蛇蝎”。现在名老中医王乐匋在其主编《新安医籍丛刊·程茂先医案·校后记》中认为“善用参、附温补，似属新安医学中之培元派”。陈雪功教授指出《程茂先医案》中有近70％的病案是以温补培元治法而取效［3］。如医案记载方鸿宇长郎案，此案即为甘温除热法的典型医案，前医发汗太过致气虚，不仅热不去且愈甚。程氏所谓“症属元气大虚，表散太过，火与元气不两立，法当补中，庶可退热”，充分体现了甘温补中益气以退热的治疗大法。

罗周彦开宗明义论元气，培元以固本

歙县名医罗周彦（约1553-1628年），弃儒从医，南游吴越，北走燕赵，侨居江苏泰州，著《医宗粹言》，开宗明义首倡“元气论”。指出“元气论乃根本要语”，并立“元气空虚致生百病论”。以先天、后天元气亏虚为论治诸病的根本，指出“脾胃之谷气实根于先天无形之阴阳，而更为化生乎后天有形之气血”，“肾命之真阴元阳不足，固不能为十二经气血以立天根，脾胃之谷气不充，更不能为肾命之真阴元阳以续命”。他在“直指病机赋”中强调：“胃气弱则百病生，脾阴足则万邪息，调和脾胃为医中之王道。”陈雪功教授认为：罗周彦对新安医家培元学术思想的理论进行再创造，强化了先天、后天元气的认识，成为明代元气学说盛行以及温补大家张景岳等阐发元阴、元阳理论的先声［3］。

吴澄治损登高峰，理脾之法出新意

吴澄，字鉴泉，号师朗，清初歙县岭南人。嗜读《易经》，遂以《易》通医，著《不居集》（1739年）50卷，分上下二焦，上集30卷论《内损》，下焦20卷论《外损》，是一部内容丰富的虚损病专书。其内损治法善补元阳自不必说，吴氏还首创“外损学说”，在治疗上提出了“理脾阴法”和“托法”两种特色方法，都是以护元气为前提的治疗法则。其自创的治损方剂，人参、黄芪多为主药，如益营内托散、助卫内托散、双补内托散、宁志内托散、宁神内托散、和中理阴汤、理脾阴正方、升补中和汤、保金汤等。治虚损之证，历代有从阴阳而治，有从肝肾而治，有从脾胃而治。吴氏却认为虚损之证往往最易表现为脾胃后天虚损之象。因而主张健脾胃为治疗虚损之第一步，而在健脾胃中，理脾阴又是健脾胃之重中之重的观点。吴氏以为，脾胃互为表里，生理上相互协作，病理上相互影响，而古方理脾健胃，多偏补胃中之阳，不及脾中之阴。虚损之人又多为阴火所灼，津液不足，筋脉皮骨皆无所养，而精神亦渐羸弱，百症丛生。主张以芬香甘平之品培补中宫，他说“今以芬香甘平之品培补中宫，而不燥其津液，虽曰理脾，其实健胃，虽曰补阴，其实补阳，则乾资大始，坤作成物，中土安和，天地位育矣”（《不居集·理脾阴之法》）。用药上虽与汪机稍有出入，但其理念却与汪机一脉相承。

吴氏对人参的应用，有自己的经验，书中有专门的“论人参”一节，认为虽说“外感不能早补滞邪”，但又认为“伤寒宜用人参”，主张“凡虚弱之人，用人参三五七分，入表药中，少助元气，以为驱邪为主，使邪气得药一涌而出”，因为“人参得气药则补气，得血药则补血，消药则消，散药则散，行药则行，止药则止，用得其宜，无不应手”。

郑重光贵阳贱阴，专纠苦寒之偏

郑重光（1638-1716年），字在辛，又字素圃，晚号完夫。清康熙年间歙县名医。行医于江苏仪征、扬州，著《素圃医案》，认为“自朱丹溪殿于张、刘、李三家之后，成一家之言而为之说，引日月之盈亏以喻阳常余阴常足，遂印定后人耳目，专事苦寒以伐真阳”。因此“尊《内经》之旨，补专事苦寒之偏，而于以和阴阳而遂生意”，编集了《素圃医案》一书，强调“人身阳不尽不死，阴不盛不病”，临证治病，贵阳贱阴，治验以阴证居多，大多取效于参、芪、桂、附。如案中有“朝食暮吐，百治不效”，数年不断，“全用参术为君以培土，桂附为臣以益火”，治疗四年，“约服千剂”而愈者，可见其崇尚温补培元是以其大量的临床经验为基础的。再如载汪紫臣翁痢下脓血案，历医二三人不效，郑氏据脉诊为“大瘕泻”，乃肾气虚也，并认为肾主二便，今大小便一齐并出，小便不能单行，此虚证之一，理宜补气，药用参、芪、术、归、附、故纸、五味、升麻，药服月余方效。郑氏认为，此类虚寒痢“虚回痢自止，不能计日取效”，并认为“若作痢治，则去道甚远”，并“期以小便能单出为效”，果验，可见郑氏对温补法运用的一种自信。

汪文绮兄弟崇《周易》，重用人参以扶阳

汪文绮（1700-1775年）字蕴谷，休宁鹤山里人，世业医。父十洲，号约斋，兄文誉，字广期，从弟明紫，字东来，皆为当地名医。文绮著有《杂症会心录》二卷（1754年），计论治54篇，所立治法，皆崇《周易》扶阳抑阴为主，即外感百病，亦以养正祛邪为著手。他的观点是“夫世人之病，百不一实，而世间之医，百不一补”，“是实而误补邪增，尚可解救；虚而误攻气散，不可救药”（《杂症会心录·审虚实》），故本书用方，十之六七皆有人参。汪氏在学术上，上溯《灵素》诸经，熟研诸子家，尤于《景岳全书》窥其秘钥，观其会通。如治产后诸证中呕吐一证，认为虚者十居其九，而产后吐，酸多责在胃寒，宜人参、白术、茯苓、黑姜、肉桂、炙甘草之类；产后呕吐不休，为肾阳无根，内真寒而外假热，以附子理中汤等引火归原。杭州裘吉生说：“汪氏学有渊源，文笔流畅，故理论颇精要，学者师其意而变通之，则应用无穷，若泥其法而概投温补，鲜有不误人者。”（《杂症会心录·提要》）其兄汪文誉（1659-1780年），汪十洲长子，字广期，号文芳，曾从浙江高士宗学医，著有《汪广期审证传方》（1827年）等书，临床用药以平淡轻灵，固护元气为特点，认为“近人体质壮健者，十无一二，设遇风寒暑湿之症，医家不察其体质强弱，或用药过峻，或分两过重，甚至忘其虚弱而发散太过，往往受害不浅，即或幸而获愈，而元气已亏”。因此，其临床治病处方谨慎，用药和平，“或朝用散剂而病幸除，暮即用补剂而急固本”，尤其强调“大抵膏粱之病，切宜扶正以祛邪，断不可治标而忘本”（《汪广期审证传方·汪友堂序》）。其子羲一，孙稼苑、松如皆承其业。

程文囿治学求实，临证培元案例多

程文囿（1767-1828年？）字观泉（又称灌泉），杏轩其号也。其先世居歙县槐塘，后迁岩寺镇，有谓其为程敬通之后（程姓为徽州大姓，槐塘为程姓主要发源地、祖居村之一，故《新安名族志》将程姓列为诸姓之首，槐塘作为程姓祖居首村著入。槐塘程姓医家众多，名医辈出。主要有程琎（程玠）、程衍道、程林、程应旄、程时彬、程芝田、程曦、程翼安等）。生平所著《医述》（1826年）16卷，是书经数十年参订，采辑三百余籍，删繁就简，去芜存精，分门别类，附以出处，虽属“述而不作”，但有学者形容“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另辑有《杏轩医案》初集、续集，又由弟子辑录一卷，共162例，能窥杏轩功底，很多案例都明显体现出他对固本培元应用的娴熟，如初集“鲍觉生宫詹郁伤心脾证类噎隔殆而复生”案、“族兄奏韩挟虚伤寒因循贻误救治原委”案，及辑录“鲍寓京翁夫人厥证治法节略”等。吴赓枚在序中言：“余观斯编所载，审是非于毫厘，察虚实于微渺，其良有司之矜慎以折狱乎；补养以培元气，和解使无郁湮，其良有司之和煦以爱民乎。”现代名老中医王乐匋评说：“所治皆疑难重症，得其治疗而愈。间亦记录未效之案，此为用以考其得失而然，然亦可见其实事求是学风之一斑。杏轩治案，用景岳法者殊多，然亦并不拘于景岳。”尤其对于真假寒热、实证类虚、阴极似阳等复杂病证的辨析颇能掌握要领。

程有功视脾肾为生命根蒂，一承槐塘衣钵

程有功（1765-1840年）名思敏，歙西冯塘人。据《歙县志》载：程氏医学精邃，享有名声，著书数10卷，皆毁于兵燹，仅留有《冯塘医案》2卷存世，族人程文囿极推重之。有功先生名声藉甚，远道就诊者极多。门人叶馨谷、王学健传其学。据其再传弟子叶孟陬于程氏医案之后记云：“先天之本在肾，后天之本在脾，脾主运化。大凡肝病须从先后二天根本推求。枝叶虽枯，根本未坏，既有根蒂，图治自愈。然用药在人，将息在己，保养得宜，胜于草木多矣。”综观案论，程氏学术，确是槐塘衣钵，于固本培元中颇擅其能。如治类中案，强调治法当以甘温大剂，培养真元，佐以活络熄风，俾其根本坚固，肢末得其灌溉，手足自能举动。

［1］项长生，汪幼一.固本培元派的形成和发展［J］.中华医史杂志，2001，31（4）：251.

［2］李济仁.新安名医考［M］.合肥：安徽科技出版社，1990：23.

［3］陈雪功.新安医学学术思想精华［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9：8.

Introduction o f Xi'an Doctors：the Undirected School o f Strengthening Essence and Nou rishing Original Qi

ZHU Chang-gang
（Anhui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ChineseM edicine，Hefei230038，China）

WANG Ji is a forerunner in school of Xi'an Traditional Chinese M edicine（T.C.M）in the M ing dynasty.Thorough the theory of integrated Ying and W ei that he founded，WANG Jistated the vital idea of strengthening essence and nourishing original qi.In history，there weremany apprentices follow ing him to study.These followersgradually turned to a school of strengthening essence and nourishing original qi among Xi'an well- known doctors，making a profound influence in T.C.M.However，some doctors still inherited his ideason treatments，though they were undirected apprentices.Thisarticle aims to introduce these doctorsof Xi'an doctorswho studies schoolofstrengthening essence and nourishing original qi on their own.

WANG Ji；Xi'an doctors；strengthening essence and nourishing original qi；schools

R2-09

1006-4737（2015）02-0035-04

2014-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