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医家“薛立斋”之名考实

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天津，30050）付 滨 杨美娟 周玉政

明代医家“薛立斋”之名考实

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天津，300150）付 滨 杨美娟 周玉政1

薛立斋，字新甫，号立斋，明代医家，一生著述、注评颇多。关于其名不同书籍记载莫衷一是，既可见“薛巳”又可见“薛己”。经考析本文认为“薛立斋”正名系“薛巳”。

薛立斋 署名 考证

薛立斋（1487年-1599年），字新甫，号立斋，吴县人，明代医学家，传世有《薛氏医案》，又名《薛氏医案二十四种》。本书系立斋及其父薛铠所撰集校注的医书24种合刊而成。此外尚有《薛氏医案八种》、《薛氏医案九种》、《薛氏医案十种》、《薛氏医案十六种》等不同版本［1］。

关于《薛氏医案》作者，当代出版的《全国中医图书联合目录》、《中国中医古籍总目》、《中国医学大辞典》，现行全国高等院校统编教材《中医各家学说》、《中国医学史》等，以及各大图书馆馆藏书目，绝大多数署名为“薛己”，少数为“薛已（yi）”。然明清古籍则多为“薛巳”或“薛已”，针对这一差异，本文对其名进行考析。

薛立斋系“薛巳”

关于薛立斋之名记载当推《浩封太宜人薛母颜氏墓志铭》最具说服力［2］，现藏于苏州博物馆，志主颜氏乃明代医家薛立斋之母，志文乃前翰林院待诏将什佐郎兼修国史长洲文徵明著并书篆，碑文记载中可证明薛立斋系薛已，摘其篆文以说明：“巳不幸蚤岁失父，赖吾母太宜人抚教成立……”

考究明清医籍，亦证明薛立斋应为薛已。宋阳山明嘉靖三十年刻本《明医杂著》记载“明·王纶撰，明·薛巳注”，明崇祯真定梁维续刻本《校正钱氏小儿直诀序》中记载“嘉靖辛亥孟春吉日前奉政大夫太医院院使薛巳谨书”，“嘉靖间进院使，所著有《家居医录》十六种，医家多遵守之”，清渔古山房刻本《妇人良方大全》可见“陈自明编，薛巳注”，清刻本《保婴金镜书一》可见“薛氏医案，吴郡薛巳着”。

明朝县志亦可表明薛立斋系薛巳，崇祯时期《吴县志》记述“薛铠，字良武，府学诸生……以子巳赠院徒，巳字新甫……”崇祯时期《苏州府志》亦可见：“薛巳，字新甫，号立斋，吴县人。性颖异，过目则成诵，尤擅精方书。于医术无所不通。正德时，选为御医，擢南京院判。”

当代饶宗颐先生初篆、张璋先生总篆《全明词》［3］中对陆世明描述，亦辅证薛立斋为薛巳。“薛巳，字新甫，吴人，正德间选为御医，擢南京太医院院判。其《薛氏医案》卷十八：‘举举人陆世明会试途中劳役，胸患焮，赤作痛，头痛发热……投补中益气汤一剂顿退，再剂而痊，又数剂而元气复。’据知，世明乃正德间人”。

此外古人的字与名紧密相连。字独立于名之外，但又与名保持有密切的联系，“字”有滋生之义。如周瑜字公瑾，瑾瑜美玉也，瑜、瑾同义。张衡字平子，衡，平也，衡、平互释。因此，凡名有讹误，可以字辨之。薛巳，字新甫，《说文解字·巳部》释义为：“巳，巳也。四月阳气巳出，阴气巳藏，万物见，成文章。故巳为蛇，象形。”巳为地支的第六位，四月为干卦，体呈六阳。此时阳气已经全部释放出，阴气已经完全潜藏起来，万物盛长，色彩斑斓，线条交错如龙蛇。巳字甲骨文像一个未成形的，将要出生的胎儿，故巳有万物始生、盛长之义。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斤部》：“新，取木也。取木者，新之本义。引申之为凡始基之称。”《说文解字注·用部》：“甫，男子之美称也……以男子始冠之称，引申为始也。”“新甫”与“巳”义相应，从字释名成立。若为“薛己”或“薛已”则不能成立，《说文解字注·己部》：“己，中宫也。戊己皆中宫。故中央土。其曰戊己。注曰。己之言起也。律历志曰。理纪于己。释名曰。己，皆有定形可纪识也。引申之义为人己。言己以别于人者。”其意与字新甫并不应。同样的，《广韵·止韵》：“已，止也。”《玉篇·巳部》“已，毕也。已，弃也。”已为停止、完成、废弃等义，不仅以字释名难成立，想必亦不会有人取如此之名。因此，从名字关系论亦当为“薛巳”。

薛氏之名混用缘由

要探究关于薛氏之名混用的缘由，首先必须要搞清楚己、已、巳三字的关系。己、已、巳三字纠葛由来已久，三字不仅字形相近，字音也有相似之处，再加之古籍抄写，刻印和后人妄改出现的错误，三字极易出现讹误。现就三字的关系进行探讨。

首先，巳与已古本为同一字。查《韵补》：“古巳午之巳。亦读如已矣之已。”《增韵》：“阳气生于子，终于巳。巳者，终已也，象阳气既极回复之形，故又为终已字。今俗以钩挑者为终已字，无钩挑者为辰巳字，是盖未知其义也。”《说文解字注·巳部》：“《释名》曰：巳，毕布巳也。辰巳之巳既久用为巳然巳止之巳，故即以巳然之巳释之。”查《汉字源流字典》：已，象形字。已本作巳，后为了相区别，遂留下缺口作已。故已与巳、以同源，在甲骨文、金文和篆文中是同一个形象，都是巳（像一个未成形的胎儿）的倒形……隶变后楷书写作已，与“以”的演变法不同。“已”是从“巳”与“以”分化出来的一个字。因此，古时已与巳可作同一字互用。

其次，己与巳混用。《广义校订》：“白帖引诗，所以字作已者，见《内则》、《论语》、《释文》及汉碑多矣……又与人己之己篆作者亦异，楷书辰巳字当闭口有钩，人己字当开口无钩，已止字当开口有钩，今人但以闭口、开口、半开口别之。”除字形相近外，己与巳读音亦相近，己为上古见母部字，《广韵》居理切，巳为上古邪母部字，《广韵》详里切，同为之部，因此在流传中难免出现二字相混的情况。金代《五音集韵》中“己”、“巳”及作声旁之“己”、“巳”皆写作“巳”，而“己”之字形作为古文收入，可见，当时二字已出现混用。

最后，汉唐时代，己、已、巳三字了了分明。己为他人与我之分的字，如说言知己知彼，或十天干己字的用字；已为已止、已然的用字；巳是十二地支巳字的用字。清·徐鼎《读书杂释》卷十三有云：“今就班固《汉书》，许慎《说文》，及永康以前汉碑文改之，犹可知巳午之巳，既终已之已……汉、魏通儒皆以巳午之巳取终已为义。”而在后世流传过程中，三字逐渐出现混乱讹误。《说文解字注·己部》：“此（己）与巳止字绝不同，宋以前分别，自明以来书籍间大乱，如《论语》‘莫己知也，斯己而巳矣。’唐石经不讹，宋儒乃不能了。”

从以上就己、已、巳三字撮取文字大家要略来看，巳字和已字古同字，已从巳分化而来，己字和巳、已不相涉，汉唐时三字分明，宋以后不能明辨。

考证中国有文字记载以来所存文献的最大集结与总汇之《四库全书》，以及民国时期的图书，亦可揭开薛立斋之名混用缘由。

现存文渊阁之《四库全书·子部五·医家类·薛氏医案提要》记载：“臣等谨案薛氏医案七十七卷明薛已（yi）撰。已，字立斋，吴县人，是书凡十六种。”此外如薛氏医案卷一、卷二、卷三、卷六、卷七等多处皆记为明薛已撰，在卷四、卷五等其他处为明薛巳撰。结合上述所论“巳”与“已”的关系，《四库全书》中薛巳、薛已互用并无不当，皆应作“薛巳”而论。

陈邦贤所著民国十八年《中国医学史·明之医学·明着名医家》［4］记载：“薛已，明，薛凯子，字新甫，号立斋。”同为陈所著的1955年《中国医学人名志》［5］却为：“薛己，明，薛凯子，字新甫，号立斋。”同一作者，在两本书籍中对薛氏的记载已有不同。除此之外，《中国医学大成总目提要》［6］分总类目中可见“（乙）伤科业刊 正体类要二卷 明薛己撰”，“（丙）喉科业刊 口齿类要一卷 明吴县薛己着”。《卷三·诊断类》记载：“元敖氏伤寒金镜录一卷 明薛立斋校。敖氏伤寒金镜录，为辨舌最早之书，初见明薛已（yi）全书中……又嘉靖己丑薛已序后，有嘉靖己未汤邵恩后序……薛已序云，敖君立法辩舌……现代金镜录精本已不见，爰将郑氏精本付刊，以流传于世。”《卷八·外科类》中亦有记载“原机启微二卷附录一卷元倪维德着 明薛立斋注。元倪维德着，维德别号敕山老人，明薛己（ji）注……薛公新甫见之请梓焉，以广其传。仍撰次几所见闻为一卷。”《中华医学会牛惠生图书馆中文医书目录》［7］记“医案类 医宗撮精四卷 明薛巳撰 黄承吴评”，“喉科 口齿科附 口齿类要 明薛已（yi）”，“外科 疠疡机要三卷 明薛己明刊”，“外科 正体类要二卷 明薛己着 顾凌霄校”。

由上可知，在民国时期关于薛立斋之名出现“薛己”之记载，同时仍兼有“薛巳”、“薛已”。

为何关于薛氏之名在现代的书籍中均为“薛己”，极少数为“薛已”，除上所论之外，尚有可能与新中国成立后从1955年起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和文字改革委员会主持整理异体字有关，查《汉语大字典·异体字表·己部》发现巳字为已字的异体字，所谓异体字为不规范字，除姓氏和某些特殊场合外不再使用。因此，在后来出版相关书籍时可能误将“薛巳”之“巳”当作不规范汉字而弃用。

总结

由上，无论考证碑文，还是史籍记载，由于巳、已、己三字字形相似，以及新中国成立后存在异体字的缘由，最终导致薛氏之名的错误，以讹传讹，延误下来。本文经考证薛立斋正名是薛巳，望今后再版书籍将其署名更正。

［1］刘时觉.宋元明清医籍年表［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5：57-58.

［2］金宏久，严建蔚.明薛己母颜太宜人墓志铭考析［J］.苏州文博论丛，2012，3：56-59

［3］饶宗颐，张璋.全明词［M］.北京：中华书局，2004.

［4］陈邦贤.中国医学史［M］.上海：上海医学书局，1919.

［5］陈邦贤.中国医学人名志［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55：230.

［6］中国医学大成总目提要［M］.上海：上海大东书局，1935.

［7］范行准.中华医学会牛惠生图书馆中文医书目录［W］上海：中华医学会，1949.

Investigation on Dr.XUE Li-zhai's Name in the M ing Dynasty

FU Bin，YANG Mei-juan，ZHOU Yyu-zheng（，China）

Abstrac：XUE Li- zhai，also known asXin- pu or Li- zhai，wascelebrated asamedicalexpertsw ith countlessw ritingsand commentaries.Because there didn't exist a consentaneous record for his names in the books，mostly called XUE Si or XUE Ji.Thorough our investigation，his realname should be XUESiinstead of XUE Li- Zhai.

XUE Li- zhai；signature；investigation

R2-09

A

1006-4737（2015）02-0023-03

2014-10-08）

天津中医药大学（天津，300193）

·医家诗文选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