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我不会成为城市的代言人
——邓一光访谈

2015-11-17欧阳春艳王湛

江南 2015年3期
关键词:郁达夫合唱团百合

□欧阳春艳 / 王湛

我不会成为城市的代言人
——邓一光访谈

□欧阳春艳 / 王湛

记 者:知道自己获得郁达夫小说奖时的心情如何?

邓一光:我觉得挺开心的,获奖了,而且是郁达夫小说奖,而且是不知不觉获了一个奖。

记 者:那你眼中的郁达夫是什么样?

邓一光:我离郁达夫已经很久远了,在上世纪70年代,读过郁达夫的作品,一开始读到的就是《沉沦》。

记 者:近几年文学奖项出炉,几乎都伴随着争议声,你对文学评奖的机制以及争议等问题怎么看?

邓一光:有争议比没人搭理好,至少有人惦记着,吵两嘴不是什么坏事。如果连争议都没有,就连真实都没有了。我对评奖关注不多,也不太了解其中的机制。我不看电视不读报,没有QQ微博微信,恐怕没有什么资讯可谈。

记 者:深圳确实有一个百合合唱团,《你可以让百合生长》的故事来源于此吗?

邓一光:小说的现实起因的确缘于一个合唱团,团名就叫百合少年合唱团。他们得到了无数国际奖项,光数数这些专业成绩,就知道合唱团的孩子们有多了不起。

我到深圳头一年,一个偶然机会,去百合合唱团看过一次孩子们排练,和两位音乐老师聊了一会儿天,那次孩子们的练习曲目是非洲音乐家的一首环保歌曲,孩子们模仿大森林的自然之声,非常迷人。

原本没打算写这个故事,两年后,也是偶然,我和一位朋友聊孩子的话题,我给他讲我在合唱团看到的事情,实际上有些内容已经脱离现实中我看到的内容了。那个时候我突然觉得,它来了,于是我把这个故事写出来,就有了这篇小说。

记 者:《你可以让百合生长》里描述了一系列有个性的人物,比如兰小柯和智障哥哥兰大宝,你是如何设定人物的?

邓一光:拨开所有人正常平静的外表,每个人都必然有扭曲的部分。小说一定是寻求某一种方式去了解人内心的东西的。这是写小说的根本动机。

记 者:这个小说是一个充满了正能量的故事,你以前创作的很多小说主角,也似乎有在逆境中追求光明的特质,这是你一直以来的写作追求?

邓一光:我不是一个知识分子立场和价值尺度上的理想主义者,不接受虚无主义主张下的理性写作,但我相信并且一直在用我的写作去确认,人是生命意志和自由意志的产物,人的生命尊严和价值观是最终决定人之为人的那个砝码,独立、创造和自由是个体生命道德的唯一真理。确认这个,我在活着这件事情上才拥有了意义,我的写作也由此产生了意义。我在深受生命负极强烈困惑和压迫下才开始了我的写作,人性与生俱来的丰富性和复杂性,足以让我找到我需要的那些力量。

记 者:书中的主角兰小柯、兰大宝是深圳打工者子女,你接触这样的孩子多吗?他们最大的困境是什么?

邓一光:作为小说家,我不替任何人、任何族群代言,告诉人们他们是谁,他们的困境是什么。直白地说,我怀疑社会学谱系上的归类对文学的发现是否有意义。

深圳是一座移民城市,原住民3万,户籍人口300万,非户籍人口一千多万,可以这么说,这座城市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打工者,虽然我很不喜欢这个词语。所以,不管愿不愿意,我在这座城市里认识的人、接触到的人,大多是外省人。他们在这座城市里求生存,求发展,有人出人头地,有人始终挣扎在平庸甚至苦难中。

这种个人与城市的共构关系会延续到生命终结,而且会把命运的基色带给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都可能是“兰小柯”,如此,他们构成我小说中的人物。

记 者:你在小说里写“歧视有了进化后的变种,不是抛弃,而是关怀”,这是你的真实感受吗?

邓一光:我的观点另论,这是小说中主人公兰小柯的感受。这种观点要是出现在20年前,你会指责它大逆不道,现在应该被社会接受了。

现实生活中,不是每个人都同意兰小柯的感受,他们仍然会为这样的观点吃惊,因为他们久徊不去的集体无意识,这正好说明了假关怀之名实施的歧视之实,不但在我们的社会制度中大量存在,在人性深处也普遍存在。

事实上,社会制度乃至日常生活中充满了大量对个体意志的歧视,这正是兰小柯这个人物精神叛逆上的时代性表达的意义。

记 者:“干物女”“蕾丝边”,你在小说里用了不少流行词汇,并且你的写法也非常现代,很多人因此甚至不相信你是位50后?

邓一光:人们读《变形记》,不会想卡夫卡能不能变成甲虫;读《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不会想卡尔维诺是不是脱世于建筑师。金圣叹在《水浒传》批注中提到人物塑造法则:“人有其性情,人有其气质,人有其形状,人有其声口”。他说写刽子手不必杀人,写妓女不必侍客,说的是生活与写作的关系。人物塑造是写作的基本功,我不认为这是一个问题,相反,很难想象一个缺少仿真能力的小说家能写出让人信服的小说。

记 者:你在深圳开了工作室,里面有很多的年轻人,他们大多来深圳的时间很长,你反而是这个工作室里“最年轻的外省人”。

邓一光:对。当时我要写《在龙华跳舞的两个原则》,写代工业,工作室里的两个年轻人就带我去看富士康公司上下班。我站在一个桥上往下看,十几万人同时从工厂出来,那边又有十几万人要上班。你会突然意识到,在大工业的环境下,人被城市、体制和工业挤压得何等渺小。

你都不知道你是谁,要变成一个城市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从一个普通流水线员工开始拼搏,慢慢变成一个蓝领,之后又要结婚生子,要愁户口,孩子要上学……几十万人中,你真的是城市的灰尘。

记 者:那你已经融入这座城市了吗?写深圳的时候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邓一光:我没有融入这座城市,很难融入,也没有打算融入。我的年龄比这座城市大,它出生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了,但它的成长是裂变式的,我得一天天地成长。在这一点上,我和城市永远都不是同类,也不可能成为同路人,充其量,我只是一个城市的过客。

我不会成为我生活的城市的代言人,以城市的立场,或者别的什么人的立场写下任何文字。我只写我认知中的生活,这个认知与其说依赖地理学意义上的城市,不如说依赖于对城市特征密码的好奇心、对城市生活细节的追索欲望,以及借助想象力而企图展开的精神建构,所以,我写的不是深圳,是我的深圳。

记 者:以前你每年都有几个月去森林、草原、沙漠,现在还去吗?你似乎不太喜欢城市,但你最近的小说,又都是讲城市里的人和事?

邓一光:这些年行动不太方便,腿脚、视力都有障碍,很少去那些地方了,只能空怀远行之心,实在是久违了。

不过对我来说,城市不乏另一种隐结构中的森林、河流、草原和沙漠,不乏遮天翳日、浪淘风簸、一碧千里、动物凶猛,如果你读过我这些年的小说,你会发现它们。

记 者: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创作计划?会有继续创作长篇小说的想法吗?

邓一光:目前没有。年轻的时候有,那个时候心高气盛,总有写不完的东西,非写不可的东西,担心写不完,担心受不了别的诱惑而放弃,会用计划来控制自己,现在用不着。

我这几年一直写短篇,5年,写了30篇,出了两部小说集,第三部在编,有点泛滥。我猜这和南方的气候有关系,阳光充足,雨水多,一年有几个台风,根本停不下来。

实际上我一直在停,每年写小说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月,都是在春天,凤凰木盛开的时候是我最疯狂的时候,木棉花一落我就泄劲了,有好多念头都死在木棉花落尽的时候。

【责任编辑 李 萌】

猜你喜欢

郁达夫合唱团百合
百合:润肺止咳宜炒宜炖
百合,你买对了吗
青蛙合唱团
贵人
红红火火合唱团红红火火的十年
吃百合,不得“百合病”
从《故都的秋》看郁达夫与北京的关系
百合依依
《郁达夫手稿:〈她是一个弱女子〉》
不是所有的坦白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