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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如何化为诗意

2015-10-27胡传吉

星星·散文诗 2015年26期
关键词:诗心情绪化写作者

胡传吉

情绪如何化为诗意

胡传吉

情绪是人的本能天性,情绪化则是情绪不节制或失控的表现。心如止水的人少,受情绪操纵的人多。纵观中国现代新诗,受情绪驱动的写作,不在少数。晚清以降,暴戾一直裹缠住我们的诗气,诗歌的昂扬斗志延续至今。这恐怕是现代新诗在审美与思想层面始终难以有重大建树的重要原因——这个论断,恐怕又会招来情绪化的猛烈批评。新诗界的批评风,似已成传统,个中的情绪化,总让人难以招架。想想沈从文与郭沫若的私人恩怨吧:若没有《论中国创作小说》(沈从文,1931)对郭沫若的无情批评,也许郭沫若笔下的“桃红色作家”会换成他人(《斥反动文艺》),沈从文割颈子喝煤油的后事,就有可能改写。知识人被清算,虽是历史大势,但诗人的私人怨恨也在暗中推波助澜。过度情绪化,本质上是自恋的表现,受情绪驱动,很可能让“自己”狂妄成真理与宇宙中心。

人很容易对现实产生不满情绪。“黑暗”对写作极具诱惑力。写作者对“黑暗”的执着书写,并非全出于打抱不平的愤怒,有时候,可能是出于迷恋——没有多少写作者愿意承认这一“邪恶”之念。写作者看不到或不愿承认“黑暗”多么诱人。现代社会,“黑暗”正转换成为某种“拯救”的力量,“黑暗”让人自艾自怜,“黑暗”书写夸大个人的苦难与孤独,然后让自己爱上自己。转换的过程很诡异,但这就是“失神”之现代人的悲剧。“黑暗”是人心的隐秘之求,但写作必须要将其转换成“正义”的姿态,之后,才能登堂入室。这与其说是诗心的怯懦,倒不如说是诗心见识之短。面对黑暗不平,词语当然可以喊出来、哭出来、骂出来、打起来……但诗歌对词语有更高的要求,仅仅有情绪是远远不够的。如何将“不满”化成诗意?心性之外,唯有求助于修辞乃至智慧。诗歌赖于修辞,当然有“避讳”之不得已,但同时,也是因为诗歌对审美(或者说艺术性)有高的要求,这决定了,哭闹与控诉只能是一时的修辞术,而不能是更长久的艺术。

《黑夜中的拥抱》(林一木),“黑暗”的意指明显,“我们在黑夜的拥抱/这么仓促,这么冷”,情感或安全感似乎成为白天的禁忌,即使光去不到的地方为人留下了一定的余地,但“人性”仍然拘谨不已。“黑夜”到底是安全的避难所还是罪恶的制造者,林一木很矛盾,或者,他不愿意直接下判断,“我们在黑夜的拥抱这么迅速,这么安全/我们在黑夜中的拥抱像失散一生的亲人,忘记了亲吻”,恰好是这一点点的犹豫,成就了这首诗的诗意,若无这点犹豫,则诗心平庸、唯剩情绪。

《广陵散》(轩辕轼轲)的心很大——似对现实有所指,但又须逃到历史深处,想要入世,但又觉得出世很安全很自在,说到底,还是有指点江山、不甘寂寞的心肠。诗人对现实无疑有不满的情绪。诗人对二元对立的场景很敏感,诗歌里“有无相生”的感觉明显。每一个得意的场景的对面,总有一个失意的场景,每一个向前的动作,总是扯着一个向后退的姿态。诗人把历史放在一个棋盘上,搓揉一番,故布疑阵,然后小心谨慎收藏现实的碎片,欲言又止的神态,暗示现实的糟糕。《广陵散》的写法,过于迷恋“后现代”式穿越,想法到位了,但语言本身的聪明尚有待磨练。

《一只混迹于人群中的猪》(甫跃成),用反讽遮盖内心的怒火中烧。其基本写法是描述与反讽。描述人的猪相,借猪的命运嘲笑人的可悲,有一次,此“猪”去旅游,遇上塞车,它看见前方的运猪车,“突然,它发现,卡车里有一个/潜伏在猪圈里的人,它努力模仿猪的叫声”,其实,人与猪都活在恐惧中。人很努力地把“自己”活成一只猪,但并没有相应地过上猪一样的生活,伪装反而让恐惧更深。只有在“家”中,猪才有放肆的空间,“家”是这首诗的“软肋”,这个细节也许是诗人对世界留存的善意,但也可以说,诗人的见识还未到透彻之境。

只要是人,都有愤怒以及情绪化的权利,但诗歌及文学有属己的道德律令和美学范式。情绪与诗意之间的相处艺术,也许值得写作者深思。

(作者单位:中山大学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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