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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咸宁通城方言词汇构词研究

2015-10-14聂依丽

文教资料 2015年34期
关键词:音变单音节构词

聂依丽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湖北咸宁通城方言词汇构词研究

聂依丽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210097)

本文从湖北咸宁通城方言词汇的构词入手,将该方言词汇的构词特点与普通话词汇进行对比研究,凸显通城方言具有单音节单纯词数量多、形容词重叠形式特殊、构词语素及结构类型与普通话差异大、语缀丰富有特色以及存在特殊成词法—音变构词等方面的特点。

通城方言词汇研究构词特点

咸宁地处鄂东南地区,由县级市赤壁市、咸安区、通城县、通山县、崇阳县、嘉鱼县四县一市一区组成,这片地区的方言被称为鄂南方言,因此若按行政区和地域角度划分,通城方言属于鄂南方言的一种。鄂南方言是湖北省内乃至全国汉语方言中最复杂、最具特色的区域之一,而在这其中,通城方言是十分特殊的,以通城话为母语的人分布在湘鄂赣三省交汇地区,使用人数在40—80万之间,主要流行于湖北省通城县境内及周边邻近地区。通城县东南与江西省修水县交界,西至西北毗邻湖南省岳阳市、临湘市,北至东北与本省崇阳县相邻。总而言之,通城方言不同于湖北省大部分地区通行的西南官话,而是赣语、湘语和其他语言的混合杂融语言,是湘方言和赣方言交汇现象最明显的地区之一。在方言划分上,通城方言及所属的鄂南方言片被勉强划入赣方言的从属范围之中,这是受到元末明初的一次大规模移民活动“江西填湖广”的影响,而对于该方言归属的定论问题,语言界目前为止还没有确切定论,只是暂定为赣语方言的一种,但也有部分学者仍有争议。

一种方言的存在,其个性特征并不只是表现在语音和语法方面,还可以从词汇方面表现出来。下面将从通城方言词汇的构词特点方面与普通话进行相应地对比分析,以展示通城方言的特点。

一、通城方言与普通话单纯词和合成词的对比

(一)通城方言单音节单纯词较多

表1 通城方言与普通话“子”缀名词对比

汉语词的结构大致可以分为两大类型:单纯词和合成词。通城方言较之普通话有一个突出的特点,那就是单音节词比较多。通城方言词中的这些单音节的单纯词在普通话词语里与之相对应的往往都是合成词,而且大部分是名词性词语。一般来说,合成词中带“子”缀的词大多是普通话里的名词,而在通城方言中,带“子”缀的词并不多见。普通话里大多数带“子”缀的名词在通城方言中都是无“子”缀的单音节单纯词。如表1所示。

由上表可看出,普通话中大多数带“子”后缀的名词在通城方言中对应的一般是无“子”缀的单音节词,通城方言中还有一些单音节词,既无“子”后缀,词根语素也和普通话不同,如:房子——屋,脖子——颈等等。

正如王力先生说的:“在现代各地方言里,名词形态发展情况并不一致,特别是在‘儿’、‘子’的问题上,南部方言(粤、闽、客家)基本上维持着上古汉语的情况,很少或不用词尾‘儿’或‘子’。”①这句话同样适用于通城方言词汇的情况,很少用“儿”和“子”。在通城方言中,仅有少数几个“子”缀复合词,比如“滚子、扣子、珠子、贩子、厨子、戏子、腰子(动物的肾)”等,并且这其中有些“子”是有实在意义的词根语素,例如“贩子”“厨子”“戏子”等,其中的“子”不属于后缀,而是表人的意义。

(二)通城方言与普通话单复音节语素不对称

在两者名词单复音节语素的差别对比中还有一种情况值得注意,那就是普通话中的复合式名词,如果通城方言与之对应的是单音节语素的单纯词,那么就会有两种情况出现:一种是两者相对应的词含有一个相同的语素,例如:谜语—谜、稻谷—谷、铁锹—锹、秧苗—秧;另一种是两者对应词的构成语素都不相同,例如:儿子—崽、毛巾—袱、馒头—馍、树桩—蔸。

动词也存在上述差异但数量相对较少。与上述情况类似,也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两者相对应的动词含有一个相同的语素,存在选择包含成分,例如:选择—选、寻找—寻、收藏—收、败坏—败;另一种是两者相对应的动词所构成的语素都不相同,不存在选择包含成分,例如:理睬—耳、睡觉—睏、摔倒—跶、拉扯—摱、讽刺—嗓、想念—忺。

二、通城方言与普通话复合式合成词的构词语素及其结构类型的差异

(一)通城方言的某些复合式合成词表达的意义是和普通话一样的,但这些词的构词语素和普通话却不尽相同,有的是构词语素一部分相同,有的则完全不相同。在构词语素发生变化的情况下,组合成的复合式合成词所属的结构类型也会随之而改变。如表2所示。

表2 通城方言与普通话合成词构词语素对比

如表2上半部分例词所示,通城方言与普通话对应的词有一部分构词语素相同,下半部分的例词表明两者对应的词构词语素全不同。另一方面,随着构词语素的不同,组合成的复合式合成词所属的结构类型也会随之而改变。比如普通话的“闪电”属于动宾关系,而相应的通城方言“霍闪”属于状中关系;普通话“摔跤”属于动宾结构,而通城方言“跶倒”属于补充结构;普通话“青蛙”属于偏正结构,而通城方言“蛤蟆”则属于联绵单纯词;普通话“招魂”属于动宾结构,而与之对应的通城方言“喊吓”属于联合结构。

(二)通城方言中,一些词的构词语素和普通话完全相同但是语素的前后排列顺序不一样,并且语素顺序的不同也会导致两者相对应词所属的构词类型发生变化。如表3所示。

表3 通城方言与普通话逆序词对比

以上所举的这类词,构词语素和相应的普通话完全相同,但语素的排列顺序却完全相反,有些学者将之称为逆序词。通城方言逆序词可分为两类:

1.两个构词语素为“正偏”关系。在普通话中,复合式词的偏正型结构一般是修饰限制性的语素在前,被修饰或被限制的语素在后,而在通城方言中,有些偏正型结构的词却恰好与之相反,构词语素呈现出“正偏”现象,比如上表所举的“鸡公、人客”。

2.两个构词语素为并列式关系。通城方言中的一些词虽然与普通话一致表现为并列式结构,但是却与普通话相应词同素异序,比如上表所举的“弟兄、宵夜、去回、欢喜”。通城方言中这类同素异序词经常用到,例如:

①你们家有几弟兄啊?

②我们出来玩这么久了,该去回了。

三、通城方言构词语缀与普通话的差异

在通城方言词汇系统中,有一批凸显通城方言特色的语缀。下面分别从词缀的主要类型(前缀、后缀、中缀)来考察通城方言语缀与普通话语缀的差异。

(一)前缀

通城方言的前缀主要有:初、第、老、细、小。在这几个前缀中,“初、第、老、小”在通城方言中作为前缀的用法与普通话基本相同,下面只着重说明有差异的前缀“细”。

通城方言前缀“细”附在名词性语素前,构成表“小”含义的词“细X”,比如“细锅、细包、细篮、细爷(排行最小的叔父)、细娘(排行最小的叔父的妻子)”等。普通话里用“小”的地方,通城方言一般都用“细”代替,表达与普通话“大”相反的含义,只有极少数说法仍用“小”,比如“小人、小年夜”。有时候,“细”还能跟通城方言后缀“崽”连用,有进一步强调小的意思,比如“细桌崽、细凳崽、细鸡崽、细伢崽(小孩子)”等。普通话里“细”是一个形容词,可见前缀“细”还保留有一部分形容词“细”的词汇意义,还处于进一步的虚化过程中。

(二)后缀

通城方言中的后缀主要有:头、崽、首、煞、嘞、把、巴、性、化、者。有些是普通话中也有的相同后缀且用法几无差异,比如“头、巴、性、化、者”,故只重点分析通城方言中与普通话不同的构词后缀。

1.首。在通城方言中,后缀“首”附加在动词性语素之后,组成表示“值得、划得来、合算”意义的词语,比如“想首、看首、讲首、搞首、补首”等等。组成的这类词用法比较简单,通常作宾语成分,例如:

①这件衣服不打折,价钱冒得讲首。

②这件衣服太破了,冒得补首。

2.煞。通城方言里的后缀“煞”附加在动词或形容词之后,组成表示程度深重强烈的词语“X煞”,比如“笑煞、气煞、饿煞、累煞、热煞”等等。“X煞”的能产程度和使用频率很高,所构成的词意义相当于普通话复合式合成词中的偏正结构或补充结构所表达的意义,比如:笑煞(笑死了、笑得要命)、气煞(非常生气、气得厉害)、饿煞(快饿死了、饿得很)、累煞(非常累、累得要命),可见,通城方言后缀“煞”虚化程度不是很高,属于一个方言类语缀,在使用过程中还保留有部分“死”的意义。

3.嘞。在通城方言的发展演变过程中,出现了一个跟普通话后缀“子”用法相似的后缀“嘞”,也就是说在普通话中带有后缀“子”表名词的大部分词语都可以用相应的单音节实语素加上通城方言后缀“嘞”组成替代,只不过不同于普通话那样非“子”不可,而是表现为“某”和“某嘞”并用均可的用法,“嘞”可带可不带,而表达出的意思是相同的。例如:

①你的这双鞋(鞋嘞)好漂亮哦!

②去拿个篮(篮嘞)来摘菜。

通城方言后缀“嘞”的能产程度很高,大部分单音节名词语素都可以在后面附上“嘞”,凭这种形态可以区别于方言的其他词类。普通话中存在大量的“子”缀词,这是汉语词汇向双音节化发展变化的重要形式之一,而通城方言后缀“嘞”的出现和高频率使用也可算是通城方言词汇向多音节化(主要是双音节化)演变的一个重要表现形式。在这个演变的进程中,两者差异较大,普通话演变得较快,而通城方言演变得较慢也较保守。

(三)中缀

通城方言的中缀目前认为有“里”“巴”两个,能产度较低。其中“里”后缀的用法和普通话一样,主要表现为“A里AB”式或者少数的“X里AB”式。而通城方言的语缀“巴”既可作后缀也可作中缀,作为中缀的“巴”一般位于两个相同的形容词性语素之间,构成少数的四音节形容词性词语,一般表现为“A巴AB”式,比如“干巴干哒、紧巴紧实、软巴软酞、厚巴厚唞”等等。

四、通城方言中的特殊成词法:形容词重叠式、音变构词

(一)通城方言的形容词重叠式

普通话中常用的形容词重叠形式“AA”式和“ABB”式在通城方言中都很少用,而较常见的是“AB”式和“BA”式。

1.“AB”式形容词。其中A一般是单音节的形容词性语素,个别是双音节的;B一般是充当后缀性质的语素,能产程度很低,只能跟一些特定的词根语素搭配,本字不详,在此用音近字代替书写。这类形容词例如“绿埃、黄垅、甜抿、香喷、圆丢、客气溜、快活溜”等,B语素分别与前面的A形容词性语素一一对应,B语素充当后缀的主要作用是构形,有强调的意义。A附加上B语素之后,类似于普通话中的偏正结构,相当于“很A”,由于这类词本身已有强调意义,所以A前面不能再加程度副词修饰。例如:

①这种蛋糕嗅起来香喷,吃起来甜抿嘞!

②你不用对我这样客气溜。

2.“BA”式形容词。通过这种构词形式构成的状态形容词普通话里也有,如“雪白、血红、漆黑、冰凉、火热”等,但数量不如通城方言多,也不如通城方言有特色。其中A一般是形容词性语素,B既可以是名词性语素也可以是动词性语素,主要起修饰作用表示程度的加深,有的B语素本字不详。这类词例如“墨黑、壁陡、铁重、涧湿、飘轻、[thiА55]苦、[niou214]软、[bu55]硬、焦干”等。

另外,在通城方言中还有少数普通话里没有的四音节形容词,如“油光水滑、四方四印、黄皮寡瘦”等,这些词非常有特色,在方言里经常用到,例如:

①你头发几好哟,油光水滑箇。

②他家的伢崽天天吃不好,搞得黄皮寡瘦箇。

(二)通城方言中的音变构词

音变构词是一种语言或方言中为了加强自身表达能力的重要方法之一。万献初先生认为,“单字音变构法是双音合成构词法大行以前汉语最能产且延续时间很长的构词方法,其余绪都一直影响到现代汉语”,②“咸宁方言就是在传承古代汉语单字音变构词法方面比较突出的一个代表,不但有一定的音变构词量,而且所涉及的形势较多,具有一定的系统性”,③通城方言同样符合这一点,下面举例说明几个普通话里没有的音变构词,以展现通城方言音变构词的特点。

1.爷[iɑ21](父亲)——细爷[iɑ44](叔叔,父亲的弟弟)

“爷”的本义是“父亲”,《玉篇·父部》:“爷,以遮切。俗为父爷字。”通城人称呼父亲,一般叫“爸爸”,也可以叫“爷”[iɑ31],当要表达两个人是父子或父女关系时,只能用“爷”而不能用“爸”,比如“两爷崽”。

通城人称呼父亲的兄弟伯伯和叔叔时,也用“爷”[iɑ44],按照排行大小,分别称呼为:“大爷、二爷、三爷、细爷”,这个“爷”就是由表示“父亲”意义的“爷”[iɑ21]音变而来,因为父亲和父亲的兄弟们都处于同等辈分,所以这种音变引申是极有可能的。有趣的是,父亲的姐妹也可称为“爷”[iɑ]而不用普通话中的“姑姑”,尤其是尚未婚嫁的父亲的姐妹用得较多,有时候把已婚的父亲的姐妹用通城方言称呼为 “姑娘”,而尚未婚嫁的女子是很忌讳被称为“姑娘”的。

2.射[sa55](射出)——射[sa51]灯——射[sa51](传染感染)

通城人把灯点着叫做“射灯”,灯点着了,光线就射出来。另一个同样读音的“射[sa51]”有“传染感染”的意思,例如:“红眼病蛮射人。”这个“射”似乎是和“光线射出”有类似的引申意义关系。

3.架[kɑ44](坐在肩膀上)——架[kɑ213](垫起放置)——打架[tʨiɑ213]

小孩子走路走不动或不想走的时候,会夹住大人的脖子坐在肩膀上,这在通城方言里就叫做“架[kɑ44]”。另外“架[kɑ213]”还有“垫起、码起、放置”的意思,例如:“屋里落雨受潮,找个东西把柜子脚底架起来。”

4.承[tshən]认——承[sən31]起来(垫起承受)

“承”,本义为“捧着”,《说文解字》:“承,奉也,受也。”“承”的甲骨文字形,上部分像跪着的人,下部分像两只手,整体表示一个人被双手接着或捧着的形态。“受”,本义为“接受,承受”,甲骨文字形的形态类似于两只手中间有一只小船,表示传递、接受东西。因此可判定,“承”和“受”本来是一组同义词或近义词,所以组合成了普通话中的“承受”一词,而这个词在通城方言里变为了单音节词“承”。例如普通话说“他太胖了,这把椅子承受不了他的重量。”而通城方言却说“伊太胖了,个把凳承不起伊。”

注释:

①王力.汉语史稿.中华书局,1980:227.

②万献初.汉语构词论.湖北省人民出版社,2004:242-243.

[1]通城县志编纂委员会.通城县志[M].通城县志编纂委员会,1985.

[2]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四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3]王宏佳.咸宁方言词汇研究[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4]王力.汉语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1980.

[5]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63.

[6]刘国斌.通城方言[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1.

[7]万献初.汉语构词论[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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