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焕庸线:我国“半壁压强型”环境压力与针对性供给管理战略
2015-10-10苏京春
贾 康 苏京春
(国家财政部 财政科学研究所,北京 海淀 100036)
对于中国基本国情的理解认识,亟有必要注重著名的“胡焕庸线”。此线由胡焕庸教授于1935年提出,其以黑龙江瑷珲和云南腾冲为点确定的直线,将中国领土划分为东南和西北二部(故亦称“瑗珲-腾冲线”)。迄今为止,虽已历70年有余,但中国人口密度分布基本格局依然遵循“胡焕庸线”这一条说来神奇的中部主轴。伴随着人口密度分布在此线之两边的极度不均,“胡焕庸线”实际上还可揭示中国能源消耗密度和环境压力的极不均衡状态,并会引发与不考虑该线存在时所进行的分析之结论迥异的认识。换言之,据此线考量所得结论,会凸显中国基本国情引出的资源环境压力与挑战的严峻性。
一、引言:由“胡焕庸线”引发的思考
所谓“胡焕庸线”,由中国地理学家胡焕庸于1935年在《中国人口之分布》一文中首先提出,该文囊括了胡焕庸编制的中国第一张等值线人口密度图,并清晰说明:“今试自黑龙江的爱珲,向西南作一直线,至云南腾冲为止,分全国为东南与西北两部:则此东南部的面积计四百万平方公里,约占全国总面积的36%;西北部之面积,计七百万平方公里,约占全国总面积的64%。惟人口之分布,则东南计四亿四千万,约占总人口的96%;西北部之人口,仅一千八百万,约占总人口的4%。其多、寡之悬殊,有如此者。”[1]换言之,该线的特征可以描述为:以黑龙江瑷珲(1956年改称爱辉,1983年改称黑河)和云南腾冲两点确定一条直线,该直线倾斜约45度,以此直线为界,线东南半壁36%的土地供养了全国96%的人口;西北半壁64%的土地仅供养4%的人口,二者平均人口密度比为42.6:1。随着以后年月里人口普查工作的继续进行,相关数据显示,1982年我国第三次人口普查结论为东南部地区面积占比为42.9%而人口占比为94.4%,1990年第四次人口普查结论为东南部地区面积占比为42.9%而人口占比为94.2%,2000年第五次人口普查结论为东南部地区面积占比仍为42.9%,而人口占比为94.2%。60余年间东南部人口的绝对数值已由4亿多增长为12亿多,但占比数值较1935年只减少了2%(数据口径均不包括台湾)。到目前,已历70年的发展过程中(包括多轮次的“支边”等),“胡焕庸线”这条“神奇的中部主轴”[2]对中国人口分布格局所揭示的内容,基本不变!
由此,“胡焕庸线”这一中部主轴不仅仅划分出极为悬殊的人口密度,同时也可为认识我国绝大多数社会居民所面临的随能源耗费、资源使用而伴生的空气、水流质量等资源环境问题,带来重大启发。“胡焕庸线”一直是中国地理学界研究的重要命题,这一来自于中国实践调研的结论,为发源于16世纪并发展至今、强调地理环境对社会发展有着决定作用的地理环境决定论等相关研究,提供了重要线索和例证。然而,这一地理学界的重要结论对于认识中国发展问题的启发和可能贡献,远非“地理”或“经济地理”一般概念所给出的联系与推论空间所能容纳,尤其是在改革开放带来体制转轨、经济起飞、工业化、城镇化高速发展的现阶段,以“胡焕庸线”为重要线索来进一步认识中国基本国情对经济发展的特殊制约和挑战具有非同寻常的现实意义。
二、对基本国情的认识:三重叠加的“半壁压强型”发展制约
(一)实证量化考察:“划线”与“不划线”的迥异
尽管“胡焕庸线”的提出首先与人口密度相关,但是随着国内外对其的深入研究和发展,不难发现该划分线下的诸多“巧合”:从气象角度看,胡焕庸线与400毫米等降水量线重合;从地貌角度看,线东南部以平原、水网、丘陵、喀斯特和丹霞地貌为主,线西北部以草原、沙漠和雪域高原为主;从产业渊源来看,线东南部自古以农耕为主,线西北部自古以游牧为主,该线至今仍是农牧交错带,并是玉米种植带的西北边界。不仅如此,按照中国科学院国情研究分析小组根据2000年资料的统计分析结论,线东南部以占比为43.18%的国土面积供养了占比93.77%的人口,且集中了95.70%的国内生产总值。从这些视角给予的启示出发,“划线”与“不划线”的不同考量下得到的迥异结论发人深省。
1.人口密度。“不划线”:若不考虑“胡焕庸线”的存在,基于世界银行《世界发展指标》发布的2012年数据,以平均密度作为衡量标准,中国人口密度仅排名第11位。中国人口平均密度是141人/平方公里,较美国人口的平均密度32人/平方公里,在其4倍之上。
“划线”:但若考虑“胡焕庸线”两边的不同情况,线东南部所占人口比重为94.2%而所占面积比重为42.9%,为统一口径以方便进行对比,按[135069(万)×0.942]/[960(万)×0.429]进行换算,可得到线东南部的人口密度为309人/平方公里,与美国人口密度相比,这时要高出接近10倍!由此可见,是否考虑胡焕庸线的存在,对中国人口密度相关基本国情的认识至关重要。这种考量直接揭示了中国绝大多数居民所处的区域在人口密度方面的实际现状。划线后中国东南部的占94.2%比重的居民如按生存环境中的人口密度指标,便会相当于世界人口密度排序中的第5位,而不再是第11位。
2.汽车空间密度。汽车保有量一般是指某一地区社会居民拥有的汽车数量,通过在当地登记的车辆来统计,不包括摩托车、农用车等。根据美国汽车行业权威杂志《沃德汽车世界》2011年的统计数据,从绝对数量上来讲,美国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汽车拥有国,汽车保有量为2.4亿辆,而中国次之,汽车保有量为7800万辆。按照国际比较惯例,一般是从人均数量上进行比较,2010年全球汽车平均保有量为1∶6.75(即平均每6.75人拥有一辆汽车),美国汽车平均保有量为1∶1.3,而中国的汽车平均保有量为1∶17.2。若简单从此数据来看,中国汽车保有量与世界平均水平及美国水平相比,增长空间似乎还很大。若从汽车空间密度的角度看,如不考虑“胡焕庸线”的存在,鉴于中国与美国领土面积大小几乎相当,粗略计算下来,中美汽车平均空间密度比应为2.4∶0.78;而实际上汽车数量的分布大都集中在线东南部,若将这一总量按94.2%的人口占比还原至这一面积占比为42.9%的国土上,中美汽车平均空间密度比为2.4∶1.71(7800万辆×0.942/0.429),即中国在如此低的汽车人均保有量前提下,东南半壁已达到与美国汽车空间密度近乎相当的水平。
3.能源消耗空间密度。若以煤炭消耗的数据作为比较的依托(为统一口径,我们采用美国能源信息署(EIA)公开发布的2011年数据进行比较),美国煤炭消耗总量为8.56亿吨,中国煤炭消耗总量为34.5亿吨,从总量上来看,中国煤炭消耗总量是美国的4倍有余。进一步分析煤炭消耗的空间密度:若不考虑“胡焕庸线”的存在,鉴于中美两国领土面积相当,可大致得出中国煤炭消耗总量也大约是美国4倍这一结论。然而,由于中国煤炭的消耗主要集中于线东南部,若将此消耗总量还原至这42.9%的国土上,便会得出中国煤炭消耗总量的空间密度(可称为国土面积上由人均消耗量合成的此单位面积上的消耗压强)在东南半壁实际已达到美国的10倍有余。
此外,从中科院得出的占比43.18%的国土面积上集中了95.70%的GDP这一结论进行倒推,也可看出中国平均数据掩盖了线东南部与线西北部之间发展状态的巨大反差。这种掩盖导致中国国情之中许多突出尖锐的问题由于“平均数”处理而得以美化、淡化,许多切实存在的尖锐问题平摊到全部国土面积上,而几近钝化于无形。
当然,类似的“局部高密度”问题在其他国家或地区也存在,如美国的纽约市、韩国的首尔区域等,但主要经济体中以近乎居中“一分为二”的轴线而使整个国土上的情况在线两边判若云泥的案例,却极为罕见,应当归属为“特殊国情”问题。我们把此特殊国情状态称为“半壁压强型”能源、环境问题。
(二)在“胡焕庸线”因素之上压缩-密集式发展阶段因素的叠加
在“胡焕庸线”这一思考线索的启发下,以中国的人口密度、汽车空间密度及能源空间消耗密度等作为代表性指标,可得到中国资源环境问题的真实压力较普通指标反映的程度远为严峻的基本结论。而与此同时,我们还需要将另一个重要现实叠加在此项认识之上,即中国近几十年来施行的以改革开放中进入经济起飞状态为主要标志的“压缩-密集式”发展阶段带有粗放特征的外延型高速增长,使又一层资源、环境压力也高密度地叠加于“半壁压强型”国情带来的能源、环境问题之上,势必使资源压力、能源消耗、环境污染等问题的严重程度随之升级。人口密度、汽车空间密度、能源消耗空间密度,再加上“压缩饼干式”和粗放式外延型发展阶段中超常规的高峰期密度提升系数,势必引发高压力区和高压力阶段上叠加而成的矛盾凸显。
按照《中国发展报告2005》中采用的统计口径(单位:千克油当量/美元),美国1980年、1990年、2001年的单位GDP能耗分别为0.47、0.23、0.15,日本的数据分别为 0.22、0.10、0.08,中国的数据则为 1.04、1.24、0.49。1980—1990年,中国的经济处于起飞阶段,但增长方式多以资源-投资密集式增长为主,单位GDP能耗呈现攀升趋势,随着深化改革扩大开放、确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转变增长方式等一系列重大变革,中国经济转轨中单位GDP能耗逐步降低,具体而言,2004—2013年十年间,中国单位GDP能耗(单位:吨标准煤/亿元)依次为:1.335、1.276、1.196、1.055、0.928、0.900、0.809、0.736、0.696、0.695,呈现出明显的逐步下降的趋势,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我国经济随工业化、城镇化程度的加深而发生的结构上的转变。然而,我们又不得不认识到,虽然单位GDP能耗的绝对数值在不断降低,但是该数值与国际水平相比仍然很高。应清醒地认识到:进入新千年,中国已明显降低后的水平值,才刚刚达到美国1980年的水平值,且是美国同期水平的3倍有余,是日本同期水平的6倍有余。
此外,中国的钢材、水泥消耗总量均在全球前三位之中,且生产中单位GDP能耗均高于发达国家数倍之上。目前我国电力、钢铁、有色、石化、建材、化工、轻工和纺织等8个行业主要产品单位能耗平均比国际先进水平高40%;钢、水泥和纸板的单位产品综合能耗比国际先进水平分别高21%、45%和12%[3]。对于国土面积与美国相当、能源资源比美国匮乏的中国而言,30多年黄金发展期在密集式-压缩式增长基础上叠加的多方压力与负面效应,主要集中作用于仅占国土面积42.9%的东南部区域之上,并通过“外溢性”方式以空气污染等影响更大范围(如“雾霾”已频繁出现,动辄打击大半个中国及周边区域),落到可持续发展的层面势必形成极大压力,亟须正确认识、寻求出路。
(三)中国基础能源“以煤为主”形成的第三层叠加因素
中国基础能源种类主要包括:煤炭、焦炭、原油、汽油、柴油、煤油、燃料油、液化石油气、天然气、电力等等。然而,从多方数据分析中不难发现,尽管种类繁多,但是中国基础能源仍然突出地呈现出“以煤为主”的特征,这也成为中国“半壁压强型”发展制约中不利于环保的第三层叠加因素。
从可得数据看,中国基础能源突出地呈现“以煤为主”的特征,主要可从以下几个方面描述。
1.总量:所占比重最大。2004—2013年,中国单位GDP煤耗虽有明显降低,但同期煤炭消费总量上升了66.83%,煤炭消费总量占能源消费总量之比仅从0.695:1轻微下降为0.66:1,仍有三分之二的分量。其占能耗的比重仍为最大,凸显能耗结构中“以煤为主”的特征不变。从发展趋势来看,如图1所示,煤炭消费总量近十年来不断攀升,且从变化态势看来,未来一段时间仍有攀升的趋势,石油、天然气消费总量近十年来虽也呈现逐步增长趋势,但增长幅度远不如煤炭消费总量大。在中国近年原油、天然气进口依存度已明显攀升至近60%的情况下,客观地讲已是“贫油国”状态,未来还看不到改变煤炭主力地位的相关可能性。
图 1:2004—2013年中国能源消费分类别趋势图
2.进口:攀升速率最快。基于图2所示,2004—2012年中国主要能源品种进口数据:从绝对值来看,煤炭进口量增长幅度非常大,2004年甚至低于燃料油进口量,2005年即攀升至与燃料油进口量相当的水平;从2006年开始,煤炭进口量仅次于原油进口量,攀升至中国进口能源的第二位,并且于2011年前后呈现赶超原油进口量的趋势;2012年,原油进口量为27103万吨,而煤炭进口量则为28841万吨,已然超过原油成为中国进口的第一大能源;从相对值来看,2012年煤炭进口量为28841万吨,约为2004年煤炭进口量1861万吨的15.5倍,远超同期其他能源进口的增长速率,成为在种种制约因素和利益对比制约之下,进口数量攀升速率最快的能源。
图 2:2004—2012年中国主要进口能源趋势图
3.结构:产业中工业煤炭消费占比最高,工业中以发电消费为首。基于相关数据,我们可以得知:第一,工业煤炭消费总量在煤炭消费总量中占比最高。就2004—2012年中国煤炭消费总量的产业结构看,工业煤炭消费占比最高,历年来所占比重都在90%以上,并且呈现逐年攀升的趋势,2011年和2012年,这一比重甚至已经超过95%。
第二,工业煤炭中间消费中,发电中间消费煤所占比重最高。从绝对数值来看,在工业煤炭中间消费中,占据消费用途前三位的依次为:发电中间消费煤、炼焦中间消费煤和供热中间消费煤。从相对数值来看,前三种用途占工业煤炭中间消费的比重接近100%,且发电中间消费煤占比最高,一直保持在70%左右的水平。从趋势来看,供热中间消费煤水平基本稳定、稳中有升,炼焦中间消费煤增长趋势较为明显,发电中间消费煤曲线陡峭、增长幅度很大,且未来一段时期仍将呈现攀升趋势。
4.能源生活消费中占比“超高”,是绝对主力。与电力、液化石油气等常用能源相比,煤炭消费量明显超出,占绝对主力地位。值得注意的是,生活煤炭主要是指生活中直接所用的煤制品(如:烟煤、无烟煤等等),而不包括生活中所用热力能源和电力能源中间接涉及的煤炭消费,若将此部分还原至包括直接和间接的生活煤炭消费总量当中,占比更会大得多。而且我国全部电力生产中,火电生产量占比为83.0%—78.1%的区间;按照这一80%左右的比例,将电力生活消费量折合成煤炭消费量,将使煤炭在生活消费中的“超高”占比更加突出。
总之,中国基本国情下,本土资源储量、可用量决定的“资源禀赋结构”中最主要的能源产品是煤,以及“从煤到电”的具有“经济命脉”性质的能源供应链。对此格局,若企图改变,如再提高原油进口比例,已基本上无可操作空间;大力发展本土非煤的可再生能源,属“远水不解近渴”之安排,见效要经过长期渐进过程;以新一轮价税财联动改革改变“煤炭成本偏低”比价关系和价格形成机制,将会有助于使改变“以煤为主”的进程得到一定加快,但总体而言,在可预见的一个相当长的时间段内,中国的基础能源供应“以煤为主”,仍将是难以改变的基本现实,而众所周知,煤的开发、使用全过程对于环境、生态和社会的压力是显然大于、高于原油和天然气等品类的,更不用说风电、太阳能电等可再生能源。且不提煤炭采掘中的安全事故问题,仅从采掘后的地层塌陷、环境修复问题,运煤过程的洒漏与相关粉尘问题,特别是烧煤(包括火电、炼焦等)废气排放所带来的大气污染、雾霾肆虐问题,都尤为棘手。这一特点,在前已分析的“半壁压强”格局、“密集式—压缩式”发展阶段的两重叠加之上,又客观地叠加了第三重环境压力,共同构成了我国能源、环境问题的特殊严峻性。
三、必要的学术交代:本研究定位与相关理论关系的综述式点评与廓清
至此,我们从“胡焕庸线”切入而引到“半壁压强型”之上的“三重叠压”能源消耗、环境压力问题,意在如实认识这一视角上中国基本国情的特殊性,并展开对策思路的讨论。但由于涉及“多学科研究”,在此还有必要作一廓清:对本研究涉及的相关理论作出简要综述,以更好地勾画理论基础。
(一)本研究定位:交叉学科的集成创新
上文所述的“三重叠加”中,作出依托的是第一重认识,即“半壁压强型”。因此,本研究实是从“经济地理学”交叉式起点这一早已有之的学术平台出发,寻求由前人所未见的新认知因素升华、集成的新观点而服务于对策研究。正如我国著名科学家钱学森先生所言“地理科学是一个作为现代科学技术部门的科学体系,其性质的主要特点是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汇合”。鉴于此,我们可知地理学与经济学的交叉作为研究中的必然,派生出的主要理论体系包括了经济地理学及新经济地理学、区域经济学及新区域经济学和空间经济学等。与本研究相联系的学术框架主要是经济地理学及新经济地理学。
关于经济地理学,顾名思义,研究的是经济和地理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广义看来,人类最早在生产活动中对地理环境的必要观察实际上就可以纳入这一研究范畴;狭义看来,经济地理学的名词最早起源于俄国经济学家米哈伊尔·瓦西里耶维奇·罗蒙诺索夫,后在前苏联时期得到发展,并结合当时的政治经济环境而更名为马克思列宁主义经济地理学。在对巴尔札克等著的苏联经济地理这一当时大学经济地理教学唯一教材进行评述时,我国学界专家也对经济地理学的研究范围进行了界定“经济地理学是研究世界各地区生产分布和生产发展的条件的科学……主要的研究对象有三方面,生产分布、生产发展和影响分布发展的条件”。建国以来我国可供查询的其他早期相关文献,也特别针对经济地理学的研究对象进行了论述,“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经济地理学研究的中心问题是社会生产的配置法则。它研究各种不同社会经济形态下的生产配置法则;研究各国、各地区生产发展的条件和特点”。效仿经济地理学的研究思路,学界对《水经注》《徐霞客游记》等典籍中的经济地理思想也进行了相关研究,本文不再赘述。然而,归根结底,经济地理学是研究生产的理论,注重的是空间视角一直可扩展为全世界范围的生产发展。
进入1990年代,以保罗·克鲁格曼为代表的新地理经济学登上历史舞台,在经济地理学的传统区位理论基础上,引入世界贸易和新经济增长理论,创立了空间区位理论和新经济地理学,而其最突出的贡献正如瑞典皇家科学院的颁奖词所总结的那样“在自由贸易、全球化以及推动世界范围内城市化进程的动因方面形成了一套理论”。此外,沿着《牛津经济地理学手册》中所采用的展开脉络,也可以清晰地观察到经济地理学及新经济地理学从关注生产这一起点出发,逐步迈向对城市与区域增长的关注,进而步入从国际投资贸易视角而分析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发展轨迹。
然而,本文发起的研究与前述经济地理学及新经济地理学所研究的框架并无太多交集,“胡焕庸线”作为中国国土特征造成的“半壁压强型”及我们继续考察说明的“三重叠加”,是在经济地理等相关于经济增长的研究领域,客观地紧密结合中国在工业化、城市化进程中国民经济发展所关联的基本国情视角。换言之,本文发起的研究,目的在于以此基本国情尽可能透彻和到位地考察探索未来的经济增长路径,“胡焕庸线”在认识基本国情方面的展开分析可以说既是一种对经济地理已有成果的延续探讨,也是一种进一步开拓相关视野、结合新阶段、新问题的科研创新。
(二)能源经济学及其与本研究的关系
沿着“胡焕庸线”“三重叠加”向下探索,涉及中国“压缩式—密集式”的经济发展导致能源、环境问题;以及中国能源利用结构中“以煤为主”的问题。这实际上使本研究与能源经济学理论研究形成交叉。能源经济学最早起源于威廉·斯坦利·杰文斯的《煤炭问题》,尽管诚如凯恩斯所言,对于边际革命的代表人物杰文斯而言,此书并不能算作出色的著作,但确实是首次利用经济学来研究煤炭问题的著作,可认为是能源经济学的发端。作为一项典型的交叉研究,现阶段能源经济学仍在不断发展和完善,从方向上来看,有的侧重于能源的开发、利用等分支,有的侧重于能源的市场、产品的价格等分支,有的侧重于能源与经济发展的关系,本研究的重点正是中国能源结构与经济可持续发展之间的关系。
前述“胡焕庸线”导致的“半壁压强型”特征下形成三重叠加的发展制约,是基于我国经济发展实践中切实存在的矛盾问题而形成的条理化认识,这种发展制是基于能源经济学已经确定的能源与经济发展之间存在的关系。林伯强、牟敦果(2009)认为,能源消费量的决定因素主要有经济发展水平、能源资源禀赋、产业结构、自然环境、能源转换效率和能源价格等:经济发展水平越高,能源消耗量越大;能源资源禀赋越好,能源消耗量越大;经济发展结构中工业所占比重越高,能源消耗量越大;自然环境越恶劣,能源消耗量越大;能源转换效率越高,能源消耗量越大;能源价格越低,能源消耗量越大。其中,经济发展水平高所导致的能源消耗量大与工业化比重高所导致的能源消耗量大相比,两者对经济发展的意义显然是不同的。因此,对能源制约的认识不仅要通过能源消耗量来表达,而且要通过能源消耗的结构来表达。能源经济学认为,经济发展水平越高,对高耗能产品的需求和能源消费产品的需求也越多,最典型的指标是私人汽车拥有量,根据亚洲开发银行(2006)的研究,汽车拥有量与人均GDP水平成正比;经济发展结构中工业所占比重越高,经济增长就越依赖高耗能产业,能源消耗量也越大;能源转换效率越高,说明能源相关技术水平越高,而技术水平的创新所带来的能源供给创新也同时会创造对能源新的需求,从而导致能源消费量的增加。
本文形成的相关认识,与能源经济学的已有成果不发生矛盾,但却是把相关理论要素紧密结合于中国国情的“有的放矢”以引出新的认知:对上文所述中国三重叠加的“半壁压强型”发展制约继续展开分析,不难发现,中国经济目前阶段上能源的消耗非常大,然而从人均能源消费量的角度来看,经济发展水平、能源转换效率比中国高的发达国家人均能耗水平,又远高出中国人均能耗水平,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当然也与能源消费结构有关。中国基础能源消费结构呈现突出的“以煤为主”局面,会带来巨大的环境压力问题,但是其成因,正是难以作出太大改变的“资源禀赋”国情和能源价格形成机制改革攻坚难题等“慢变量”,所以“以煤为主”的局面很难在短期内摆脱,应当视为一段时期经济发展的基本国情来寻求特殊的针对性。这些就不仅限于能源经济范畴了。
四、优化中国能源、环境战略必须把握的特殊针对性
“半壁压强型”发展制约及其上的多层压力叠加,是指来源于“胡焕庸线”的现实存在对中国发展环境制约的第一层加压,加之特定发展阶段上“压缩式—密集式”粗放模式形成环境压力的第二层叠加,再加之“以煤为主”的环境压力形成的第三层叠加。在这“三重叠加”之重压下,如何有针对性地优化中国能源、环境战略,应对挑战消解压力,可谓意义重大。非常之局,当需非常之策,势在必行、时不我待。考虑到中国极特殊地面临的这种发展制约,在优化能源、环境战略中,应特别注意规避“发展悖论”与“发展陷阱”,基于对中国特殊现状的正确认识和相关事项的全面、深入分析,提出具有针对性的、可以切实践行的能源、环境战略。
关于中国“以煤为主”的能源结构我们已经在上文中做了说明:对环境压力尤其大的煤,在能源消费总量中所占比重最大,在进口能源中攀升速率最快,在生活能源消费量中所占比重“超高”。据美国能源署数据显示,中国煤炭2011年消耗总量为34.5亿吨,是美国的4倍有余,占世界煤炭消耗总量的一多半,这些都是经济发展中的现实。因此,相关问题也接踵而至:为何摆脱不了以煤为主?回应这一问题的过程正是揭示优化中国能源、环境战略中所需要把握的特殊针对性的过程。鉴于中国煤炭消费有百分之九十以上集中在工业,而工业煤炭消费则主要分布于发电、炼焦和供暖。其中,由于炼焦只能用煤,所以不仅是“以煤为主”,而且是百分之百地以煤为原料,可以说煤炭能源通过炼焦这一环节而转换为了其他能源种类。所以在这里我们只需从发电和供暖两大角度、针对能源使用结构来讨论为何无法摆脱煤炭作为最主力能源的现状。
(一)发电方面为何摆脱不了以煤为主局面
从发电耗能的结构上来看(图3),中国目前水力发电在全部发电产能中占比已远不足20%,核电占比低于3%,并且随着目前国家已经明确不在沿海之外的地方布局建设核电站的政策规定,核电的比重可能还将下降,与此同时,可再生的风能、太阳能等清洁能源虽然已经在努力开发,风能发电在近三年投入使用以来,其增长率也十分可观,但毕竟基数很低,从总体能源供应上来看都难挑大梁。太阳能发电方面,局面更是几近荒唐:各地迅猛发展的光伏产业在消耗资源、造成一定污染、终于生产出可以产生清洁能源的光伏电池产品之后,若干年间98%以上只能走出口渠道,卖给环境比我们更清洁的外国人——直接原因是按照目前电力部门的体制机制,光伏电池无法入网。
总之,未来可预见的一个时期,我国水电、核电比重可能会继续下降,太阳能电、风电难挑大梁的局面亦无法出现根本改变,电力供应的重担大部分还是要落到煤炭支撑的火力发电上。
图 3:2004—2012年中国电力生产耗能结构图
(二)取暖方面为何摆脱不了以煤为主局面
取暖方面摆脱不了煤炭为主,源于中国现阶段的取暖模式和替代能源两个方面。
第一,取暖模式:北方城市以集中供暖为主,能源消耗的主要方式是“强制消费”煤炭能源;北方农村、南方城乡均以家庭自供暖方式为主,主要依靠煤、木炭和电力,其中电力主要还是间接依赖煤炭能源。虽然南方已有依靠天然气供暖的情况,但面临着价格昂贵而消费不起难以推广的局面。
第二,替代能源的困窘:以“生物柴油”为例。美国供暖采用的生物柴油是由动植物油脂与醇经酯交换反应得到的脂肪酸单烷基酯。然而,这种十分清洁的能源尽管在法律、政策等层面已开始得到有力保障,但目前在我国推行仍存在着突出的矛盾与困难:首先,原材料很难满足需求。生物柴油的生产技术含量并不算高,我国早已能自主生产,原材料一般以地沟油、餐饮垃圾油、油料作物为主,但这样的原料在生物柴油的实际产业链供应中经常断裂,主要原因有三:一是我国目前对废弃的食用油尚无统一回收政策,供给方面经常产生恶意囤积地沟油等原材料的现象;二是养猪等行业对地沟油和餐饮垃圾油的需求竞争;三是地沟油经非法渠道转为食用油出售比卖给生物柴油生产厂家利润更高。除原材料很难满足要求以外,还有经济可行性问题:生物柴油这种具有很高正外部性的能源产品,无论使用物理法还是化学法都面临生产成本过高的问题,若无补贴地在市场中推行,基本没有价格优势。
总之,在中国,“半壁压强型”格局加上密集—压缩式发展阶段,再加上以煤炭为主的能源结构对发展形成了“三重叠加”的能源-环境制约,同时,与之相随的各项排放(废气、废水、废物等)所造成的环境压力,也集中于“胡焕庸线”东南部,即“半壁压强型”发展制约正在持续不断地引发“半壁压强型”排放问题。当我们认识雾霾、蓝藻事件等现象时,需要抓住这个真实背景,再做出通盘分析、深入探究,才能引出正确对策。
五、“半壁压强型”环境压力与“供给管理”的天然联系和特定要求
在对“半壁压强型”之上的三重叠加发展制约形成清醒认识的基础上,优化中国能源、环境战略所必须把握的特殊针对性,及其对于“供给管理”的天然联系和特定要求。中国经济学人在世界金融危机冲击之后的学术理论反思之中,已涌现了侧重供给侧研究的研究群体和一批聚焦“供给管理”的成果[4],亦对于本文下面的分析认识提供了很有价值的铺垫和启示。
本文前述的“三重叠加”都关联特定国情之上的结构问题。在这类结构问题必然紧密关联供给问题的基础上,中国目前还存在着缺乏能源开发顶层规划、由于投资总量过度和结构不良导致的产能过剩及很大程度上由于粗放、低效造成的能源浪费,以及缓解这些问题迫切需要的制度供给明显不足等问题。
(一)“问题导向”引出的供给侧挑战
突出问题1:能源开发利用缺乏顶层设计通盘规划。以“电”为例。全国范围内社会生产生活所需的电力资源涉及火电、水电、核风、风电、太阳能电等。前已述及,可预见的将来,中国还不得不以烧煤发出的火电为最主要的电力能源供给方式。相关的战略层面的顶层规划需要包括:(1)火电与水电、核电、风电、太阳能电等在中长期如何协调配合地发展;(2)各类电力供给特定领域内的行业发展如何规划;(3)最为主力的火电发展中的重大关系如何处理:怎样考虑坑口电厂、非坑口电厂的布局和运煤路网、输电网的布局?(因为我国铁路运输中一般情况下约有50%的运力是在运煤,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12年国家铁路主要货物运输结构数据显示,国家铁路全年主要货物运输量为322345.58万吨,而其中煤货运量就达到168515.29万吨,占比达到52.3%,运送的煤大部分是运去发电——在发电高峰季节,运力中用于运煤的占比可升高至70%。未来如多建坑口电厂,会减少铁路运输方面的压力,节省一部分相关的投资,但会增加输电网络的投资需要。到底如何筹划布局,涉及大量复杂的专门研究和全局视野下的高水平综合规划设计。)
突出问题2:产能过剩造成能源浪费后面的体制性原因。产能过剩的实质是投资过度,我国产能过剩在相当大程度上是政府以投资拉动经济增长中过度干预市场和经济运行的必然产物,主要属于“体制性产能过剩”,即我国现阶段产能过剩主要是由于政府在GDP、税收、就业等导向下,通过运用手中的经济权力和政治权力,强力干预市场、大幅度拉低各项要素价格,对企业投资、生产经营活动产生强烈的不当刺激所致。投资过度结构不良造成的产能过剩势必造成能源的浪费,为本就严峻的能源问题和环境问题雪上加霜。
突出问题3:雾霾等环境威胁愈演愈烈,治理所需的制度供给问题最值得重视。雾霾是以PM2.5为主要构成因素的大气污染状态,中国2013年遭受雾霾之苦的省市已达30个,京津冀地区尤其严重,全年仅有少数时间不是雾霾天气,“民怨沸腾”而管理部门高度焦虑,实已形成了环境危机局面。尽管目前对雾霾的成因尚无清晰细致分析,但与工业化、城镇化推进中能源消耗的“煤炭依赖”以及汽车尾气排放,显然存在直接关联。
作为一个后发经济体,中国本来有借鉴它国经验、避免重走“先污染,后治理”老路的可能,但为什么却未能如愿,反而表现得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防治环境危机不力,制度供给问题最值得重视。在国情、阶段特征等基本不可选择因素之外,可塑性高的制度机制因素方面现存的重大缺陷,对雾霾等环境问题的恶化难辞其咎,即我国目前环境问题的重大原因来自于机制性的资源粗放低效耗用问题,涉及煤、电、油,恶化空气、水、环境,形成不良传导链条。比如:在我国一般商品比价关系和价格形成机制基本实现市场化之后,国民经济中基础能源这一命脉层面“从煤到电”的产业链上,却存在着严重的比价关系和价格形成机制的扭曲、非市场化状态和由此引出的“无处不打点”的乌烟瘴气的紊乱局面,并且以表面上的“煤价、电价低廉”助长着粗放式、挥霍式、与节能降耗背道而驰的增长状态和消费习惯,在现实的比价关系和利益相关性的感受之下,社会中的主体几乎谁也不真正把节电、节水当回事!而在我国,节电、节水,实际就是节煤,就是抑制、减少雾霾。
我国现实生活中,存在两大悖反现象:一方面,官方反复强调科学发展、包容性可持续增长,但实际进展是在部门利益、垄断利益的阻碍下步履维艰,为此必须做的与煤、电相关而形成经济手段为主节能降耗长效机制的改革,一拖再拖;另一方面,公众对环境恶化、雾霾打击等的感受,日益趋向“民怨沸腾”,但一说到资源税、环境税等改革,却又会由其“加税”特征引发一片反对声浪,甚至有人会跳着脚骂娘,很不认同这种会牵动利益关系的经济调节方式;上述这种政府、民众两大方面的悖反和荒谬状态,导致“科学发展”“生态文明”迟迟难以落地。
实话实说,节能降耗方面政府行政手段为主的选择式“关停并转”操作空间有限,仅适合为数不多的大型企业;以法规划定“准入”技术标准的“正面清单”方式,逻辑上说可面对中小企业,但如果以此为主导操作,一定会产生为数众多、防不胜防的“人情因素”和设租寻租,发生事与愿违的种种扭曲和不公,效果亦不具备合意性。面对国内业已高达6000万户以上的海量市场主体,真正可靠、效应无偏的转型升级出路和可充当主力的调控长效机制,是通过改革,以经济杠杆手段为主,让本应决定性配置资源的市场力量充分发挥公平竞争中的优胜劣汰作用,把真正低效、落后、过剩的产能挤出去,进而引发出一个绿色、低碳、可持续的经济社会发展“升级版”。
(二)对“供给管理”的特定要求:与特定针对性相合
适应国情、优化结构、协调规划、制度建设等问题,都是有别于“需求管理”的“供给管理”问题。在世界金融危机发生前后,中国不论是存在较明显的流动性过剩和通胀压力、还是在其演变为流动性不足和通缩压力的情况下,针对某些领域的有效供给不足、投入滞后的结构性供需失衡,都十分需要运用政府理性的供给管理作用来强化经济社会的薄弱方面和“短线”领域。节能降耗、生态保护、自主创新等,恰是无法通过需求端总量调节来达成目标的,亟须运用结构性对策通过“供给管理”加大某些要素投入的力度和促进相关机制创新改进,来加强经济社会中的薄弱环节,以改进总供需的平衡状态和提升经济发展的可持续性。
1.资源开发和能源结构优化需要中央政府通盘规划中的顶层设计供给。比如,在全面考虑中国资源约束与进出口调节可能性等因素的前提下,对于全国电力中长期供给整体结构中有多少火电、水电、核电和风电、太阳能电等,迫切需要通过高水平的电力供应顶层规划通盘考虑、动态优化。这种顶层规划需要依靠中央政府合理有效的“供给管理”来实现,因为它注定无法依靠眼界相对狭窄的地方政府和分散的企业与企业集团在各自的自主、自发行为层面,通过“试错法”来形成一个具有长期合理性的格局,必须由中央政府牵头来形成优化布局,这正是中国政府体系转变职能中的重大问题,也是正确处理政府和市场关系核心问题的一个组成部分。这种顶层规划客观上需要多方面、多层次的战略一齐配合,发挥矩阵型功效。例如电力行业的顶层规划,需要由整体能源战略的顶层规划来覆盖,在对火电、水电、核电和可再生能源的通盘考虑中,还应当特别注重火电与煤炭行业、环保行业发展规划的协调衔接,以及与交通运输网建设、输变电网建设良性互动的设计等。
2.消除产能过剩需要政府“深化改革”的相关制度供给。为求尽快解决我国产能过剩导致的资源、能源低效配置和浪费问题,关键在于真正让市场在总体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着力通过深化改革和全面配套改革形成的“制度供给”,消除政府不当干预生产要素价格而形成种种扭曲的体制土壤,推动政府以维护公平竞争和市场“优胜劣汰”机制为其基本定位,恢复正确的价格信号,通过比价关系和价格形成机制的市场化及其“优胜劣汰“功能,消除体制性产能过剩。
3.解决雾霾危机,倒逼供电供暖“能源清洁化”与重化工业、汽车产业等的技术供给和相关制度供给实现创新升级。为缓解雾霾压力,对煤而言,除已提及的尽量控制和减少煤炭在全部能源组合中的比重即控制、降低煤炭依赖度之外,显然还必须大力促进煤炭使用、消耗中的清洁化,以供给管理手段激励煤炭能源绿色化技术的开发与利用,以及进一步开发“生物柴油”等清洁能源。鉴于中国很长时期内无法改变“以煤为主”的能源结构格局,更应特别注重煤转电能、零碳排放技术(碳捕获技术)和清洁煤技术等为主的煤炭能源绿色化。重化工行业的节能降耗减排治污,显然也是治理雾霾的一大重点,相关的技术创新迫切需要得到制度机制创新的支撑来释放潜力与活力。以煤炭资源税“从量变从价”切入的改革及其带来的新一轮价税财联动配套改革,对此将有莫大的意义,会通过在全产业链传导的比价关系和价格形成机制调整优化,促使千千万万分散的企业出自利益动机“内生地”千方百计节能降耗和努力开发有利于节能降耗的工艺、技术与产品。另外,大力加强新能源汽车和电动汽车的研发也势在必行,雾霾问题的严峻性正在倒逼汽车行业技术升级和机制变革。中国在面对国内市场经济体制尚未建设到位、创新又尤其需要政府推动和引导的现状下,仅依靠需求端的总量调节显然很难如愿在国际竞争中成功追赶,亟须从供给端发力,以理性的供给管理推动电动汽车等一系列环保产品、产业的创立与成长;在面对“特斯拉”们对全球市场的布局时,我国政府更需要以多种手段引领本土厂商“与狼共舞”,在开放式竞争中跟上第三次产业革命的大潮,在着力寻求合作共赢中,以机制创新的组合调动和发挥技术上的“后发优势”的潜力、努力最终实现自主创新、集成创新和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所合成的技术赶超,助力雾霾危机因素的控制和化解。
六、供给端发力的路径探析及对策重点
基于“半壁压强型”基本国情之上的三重叠加等相关分析,以及优化能源通盘规划、消解产能过剩、创新体制机制供给等相关供给侧问题的勾画,已引申出本文论题对于“供给管理”的天然联系和特定要求。服务于中国能源、环境战略策略的“供给管理”,可考虑以“顶层规划—战略策略—政策倾斜”路径展开:第一,尽快弥补能源开发利用缺乏高水平顶层规划而导致的横向结构战略空白,修正误区;第二,在顶层规划指导下的战略和策略应充分注重协调性和可操作性,细化到切实解决纵向贯彻落实中操作层面的问题;第三,以横向、纵向的供给要素到位为坐标系,有针对性的合理政策倾斜应切实跟进,起到矩阵型调节作用。其后,我们主要的具体对策建议是,政府管理当局应聚焦于环保绿色低碳取向的现代国家治理体系、经济调节手段为主实施节能降耗和升级换代、完善环境税收和政策性金融服务、破解过度垄断等着眼点,来优化供给管理。
(一)路径探析
1.顶层规划。要克服多年来相因成习的弊端:在国内近年来各界已热议行政架构方面成立能源部或能源委的背景下,目前中国能源开发和使用领域却延续着计划经济色彩极其浓重、以多部门多头行政审批占据主导、管理体系权责不明、能源巨头各自为政、相关部门缺乏有效协调合理联动、监管实效乏善可陈的尴尬局面。更加深入地对这些问题进行考察,可得到如下认识:第一,中国主管能源的行政管理部门脱开了“全景图”的局部、点对点调控,管理范围极宽泛,从某规划到某项目和某项价格,从准入到行为,处处扣死,延续的计划经济强势手段,导致行政审批权大如山,绩效却差(例如:“十五”初期行政规划不当导致其后全国持续3年缺电,基于此相关部门在一年里批出2亿多千瓦的巨额电力投资项目,并继续于“十一五”期间审批了2亿—3亿千瓦的规模,至“十二五”才开始着手调整,供需对此大起大落,难现大致均衡状态);第二,能源不似其他许多产业部门,出现决策失误慢慢回调的“痛苦度”较低,一旦能源决策出现较大失误,且不论中国的现状是责任无人承担,即使有相关主体勇于站出来认错,也需要很长的扭转和调整期,“阵痛”绝非一朝一夕,其造成的能源浪费和低效问题(包括匮乏中的“强制替代”——如企业遇停电改以小柴油机组发电等)更是不计其数——对于中国这样能源-环境约束严峻、又正处于工业化、城镇化加速转轨时期的经济体而言,正可谓能源无小事;第三,在缺乏顶层设计和有效的通盘协调机制的同时,能源管理体系可谓错综复杂,石油、煤炭、天然气、电力、热力等,家家都以“老大”自居,各自为政,产业全链条上煤炭这样的主力能源,其开发、利用、消费事宜与多部门联系紧密,却往往于处理环节上权责不明、相互推诿、拖延无期、互不买账;第四,显然,我国作为主力能源供给的火力发电方面的电厂电站规划、建设,与国土资源开发通盘规划和交通网、输变电网等发展战略规划,必须结合在一起,纳入顶层规划的完全体系,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在体现全貌的“全景图”下真正处理好结构优化、节能降耗、升级换代和投入支持、行业监管、体系动态优化、持续运转等相关问题。
2.战略思维与策略要领。顶层规划下还必将涉及一系列战略权衡和策略选择。战略谋划层面有所确定后,策略考虑也带有“细节决定成败”的意义和影响力。以电力系统为例,在对电力产业格局相对清晰的顶层规划之后,接下来就涉及全套战略部署的确定,比如在火电、水电、核电、风电、太阳能电的通盘部署有了全景图的情况下,如何以火电产业升级换代、提高煤炭清洁化使用水平和能源使用效率等为重心,制定出水平合格的战略设计和相关的明确要领,包括如何加大可再生能源的利用空间,尽快推动太阳能电在财政补贴支持下竞价入网,如何推行煤炭的清洁化使用技术,等等。战略选择还联系到一系列更为具体的策略性、技术性考虑,例如火电中坑口电站的建设,必须根据坑口电站建设所受到的自然条件和配套设施建设等条件约束,进行细致比较选择后布局。类似的并非简单替代关系的考量和协调,在从战略抉择到策略选取的流程中绝不在少数,这也是从顶层规划的战略通盘布局向带有战略、策略意义的具体项目上面的落实与必不可少的协调。
3.政策倾斜。在顶层设计、战略抉择以及随之而来的策略考量之后,势必还要求在整个矩阵型体系中配之以公共政策有针对性的倾斜支持。政策调节一旦带有“区别对待”“支持重点”的特征,则与“供给管理”的天然联系便必会凸显,服务于战略权衡、落实策略选择的相关政策,将无可回避地呈现出选择式、倾斜式、区别对待式的相应特征。当然,这也是对决策主体、政策当局的考验。
(二)对策重点
在面对未来的新起点上,为把中国今后超常规发展的路径走好而一直联通至中国梦愿景,就要充分重视从供给端最大限度地化解矛盾、调动潜力和激发创新活力,并避免出现不能承受的风险和较大失误。非常之局须有非常之策,与其他经济体相比,中国一定要有更强有力的能源战略、环境治理与生态保护方面的政府作为,但其中应该抓住不放的是经济手段为主的机制建设,使市场决定性资源配置作用得到发挥的同时,可以更好发挥政府作用,兴利除弊。在具体对策建议上,我们于此提出如下五个方面。
1.高度注重聚焦于环保绿色低碳取向下的“现代国家治理”体系和能力的提升。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关于全面改革的决定中“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表述,高度概括了“五位一体”全面改革新时期的治国理念,其中以现代化为取向承前启后的所谓“治理”,实质上指的是一套多主体互动中最大包容性的制度安排与机制联结,其中有管理也有自管理、有调节也有自调节、有组织也有自组织,关键内容是以制度建设释放红利支持邓小平提出的“三步走”现代化战略目标的最终实现。基于这一认识,环保绿色低碳取向,必须有针对性地作为“攻坚克难”的重点之一,贯彻于整个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提升的若干年阶段性进程中,在高水平顶层设计通盘规划下,在正确合理把握战略思维和策略要领下,形成以环保绿色低碳为取向的转轨升级与现代市场体系、现代财政制度的内在联系和良性互动,包括积极运用财政分配及其政策在供给端不可替代的特殊调节作用,促成具有科学性、合理性和聚焦于环保绿色低碳取向的“现代国家治理”体系建设“换挡升级”。
2.以经济手段为主推动节能降耗和产业升级换代。面对如前所述极为严峻的能源-环境约束与雾霾式紧迫挑战问题,中国亟须十分有效地节能降耗,淘汰落后过剩产能,实现经济社会发展中从产业到消费的升级换代。欲达此目的,非常有必要清醒认识行政手段在市场经济环境下相关作用的有限性,以及法律手段的“慢变量”特点和“基础框架”属性,实践中必须更多地考虑以经济手段为主。一系列客观因素决定了行政手段为主无法保证科学合理,仅强调法律规定的准入仍难以避免扭曲而无法如愿落于实效。节能降耗上,政府能够明确给予的往往是方向性的东西,至于市场中千千万万家微观企业中到底形成怎样的结构、采取怎样的技术路线才能真正节能降耗和具有可持续性,只能在通过市场机制发挥充分作用并实现优胜劣汰的过程中才能知晓。把经济手段落实到可操作的层面,主要是指可从供给端“区别对待”并与市场机制兼容对接的规范的税收、支出补贴政策和政策性金融手段,比如,在可再生清洁能源的开发利用以及煤的清洁使用和生物柴油等方面推行有针对性创新激励的财政补贴、税收优惠和政策性融资支持等等。
3.大力完善环境税收体系。第一,积极通过资源税、消费税、环境税的改革,把全产业链中的比价关系和价格机制引向“内生的”节能降耗激励状态。(1)资源税方面:从全局资源配置来看,目前我国在一般商品价格已由市场决定的情况下,资源产品的价格,特别是基础能源仍然存在严重的比价关系与价格形成机制的扭曲问题,对经济和社会形成了不可忽视的负面影响,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从煤到电”这一基础能源命脉层面存在的体制机制严重扭曲。必须以资源税改革中将煤炭原来的从量征收转为从价征收为契机,实质性推进“从煤到电”理顺全套体制机制的配套改革,使能源比价关系和价格形成机制适应市场经济健康运行和节能降耗的客观需要,使千方百计节能降耗和在竞争中努力开发有利于节能降耗的工艺、技术和产品,成为千千万万个企业出于自身经济利益诉求的自觉行动。政府应做的是掌握好改革推进的力度,使大多数企业经过努力可以继续发展,少数企业被淘汰出局(所淘汰的也就是所谓的落后产能和过剩产能)。(2)消费税方面:以节能降耗为取向推进消费税改革,需对消费税的征收范围、税率、征收环节等进行适当调整,着力发挥其调节经济结构促进生产和消费低碳化的杠杆作用。(3)环境税方面:发挥环境税收使污染主体的外部成本“内部化”而促进绿色发展的积极作用,同时合理处置增加企业负担的问题,一方面积极推进现行税种的“绿化”;另一方面研究开征针对二氧化碳、二氧化硫等特别污染物排放的增量税种。在增加环境税收入的同时,可按照追求“双重红利”的原则,在维持宏观税负大体稳定的前提下,考虑适当降低企业的所得税水平,同时免征减征污水处理、垃圾处理等污染治理企业的生产经营性住房及所占土地的房产税和城镇土地使用税等,对环保企业给予激励。
4.积极合理提供政策性金融服务。第一,加强公私合作伙伴关系(PPP)模式与政策性金融的结合。从现阶段来看,财政需从以往较简单的贴息、政策性信用担保等模式向PPP的更复杂的金融机制开拓创新。PPP实际上必然带有政策金融的性质,在我国以往主要以政策性银行为核心的政策融资领域,今后应更多地借鉴PPP模式下国内外已有成功经验支撑的融资模式和管理运营模式,大力支持绿色低碳取向下的适宜项目发展。随着中国多级多元资本体系的建立,证券化融资之路也将进一步打开,可考虑以开设特定项目载体公司(SPV)为标杆,在法治化、规范化形式下开展特定项目投融资。第二,营造良好的市场环境,包括改革深化金融体系、发展产业基金,培育创业和风险投资的引导基金或母基金,提供多样化的政策性金融产品,为结构升级提供更加有效的融资服务。第三,在政策性融资机制创新中构建多层次、广覆盖、可持续的小微金融服务体系,在切实改进小微企业金融服务的机制建设中加入绿色、创新的导向。第四,在市场经济环境中积极将政策性金融业务与商业性金融对接,部分政策融资业务可以招投标、贴息等方式交由商业银行等机构承办,充分发挥各自业务优势,实现双赢、多赢。
5.在全面改革中破解过度垄断,攻坚克难。中国能源领域的特殊性,还表现在国有大型能源企业“几家独大”的局面,石油方面的中国石油和中国石化、电力方面的国家电网和南方电网等等企业,一方面各自为政、极难统筹;另一方面以“大”为尊、弊端高发,国际竞争力不高。以石油行业为例,中石油、中石化已是跻身世界500强的能源巨头,但与国内另外两家中海油、中燃气合并在一起,营业额也才勉强可与美孚石油相当,而利润则远低于美孚。事故、腐败等问题频频出现伴随着创新动机不足、技术进步和服务优化乏力现象;高管超高工资,职务消费奢华,“劳务派遣工”却待遇偏低;运营绩效低下、发展创新滞后,伴随着的是节能降耗减排治污的潜力空间不能充分打开。究其原因,核心问题还是在于过度垄断,压抑生机与活力。因此,必须优化制度供给,致力于建立公正、公平、公开的市场环境,降低准入,在能源行业内较充分地引入企业竞争机制,攻坚克难,破解国有大型能源企业只手遮天局面,增强能源企业的创新力和国际竞争力,寻求全球化背景下以“混合所有制”与世界能源企业的合作共赢和高水平低碳化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