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民主与农村土地产权变革
2015-08-21叶国文
叶国文
摘要:对平等的追求是现代民主政治的起点,而其成长和发展离不开农村土地及其产权变革。近代中国对结束专制和侵略、建立统一和独立的现代国家的追求本身就是实现平等的过程。从“耕者有其田”的提出到“打土豪分田地”的农村社会动员,再到合作化和集体化运动和改革开放后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都体现了均衡平等和自由的现代民主的政治逻辑。
关键词:现代民主;平等;自由;农村土地;产权变革
中图分类号:D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168(2015)02-0073-06
现代民主的生长过程主要呈现出两个不同的逻辑:一是从平等出发转向自由的自由民主逻辑;二是从平等出发均衡自由与平等的平等自由逻辑。中国的现代民主始于对民族独立、国家平等为主要诉求的反帝、反封建运动。而超大型农民国家的现实使得中国民主的生长过程与特有的农村土地现实和特殊的农村社会紧密相连。依托于农村土地的产权制度变革,中国民主逐渐形成了均衡平等与自由的独特的生长逻辑。
一、平等与自由:现代民主的基本价值
无论如何定义民主都无法跳脱“人民的统治”这一核心要素。然而,对于“谁是人民,又如何统治”这一问题的回答形成了迥异的学术观点。这些学术观点都指示着一个基本判断,即民主是自由而且平等的人民管理国家的政治制度。由此可见,现代民主包括自由和平等两个基本价值。但这两个价值天然地内在地存在紧张关系,在其成长过程中尤其如此。
现代民主发轫于十七、八世纪,在此之前,人类基本上处于一种相对平等的自然状态。不平等的产生是随着人类掌控自然能力的提升、个体禀赋差异的显现和私有制的出现而导致的,这种不平等导致新的问题产生,促使人类在不平等的历史和现实中思考并追求平等。于是追求平等成为孕育现代民主的价值土壤。卢梭认为,平等是现代民主成长的社会基础和价值诉求。因而人类试图通过推翻不平等的制度来构建平等的现代政治。基于此,“马克思主义特别强调主张建立平等基础上的民主制度,主要以生产资料平等为基础,建立由人民更加直接参与政府管理(议行合一)、更有效地监督和控制政府的制度(人民的监督罢免权)”。
十八世纪英法美三大革命是孕育现代民主的标志性事件。从三大革命的动因、动力和目标看,可以说都是为追求平等,但这种对平等的追求往往要遭遇与自由之间的紧张关系,所以三大革命虽然都以追求平等为价值诉求,但革命后不久这种平等的价值诉求就逐渐被自由所取代。
法国大革命后,从宗教和等级制中解放出来的人们发现,尽管摧毁了他们认为不平等的一切旧制度,但建立的新制度远非原来所憧憬得那样平等,反而是一种比专制更加恐怖、更加不平等的制度。这种新制度以现代的方式证明着不平等的合理性,且是一种牺牲作为共和国人的自由的合理性。这也导致大革命后法国在共和与帝制之间反复变化,大革命后的现代民主与其说是追求平等,毋宁说是追求自由。美国革命及其之后的建国历程更凸显了平等与自由之间的张力。当美国人民还沉浸在建国的喜庆中的时候,却由于没有足够的军饷而无力保护这个新生的邦联国家了。建国者们于是不得不建议召开会议讨论这个问题。讨论形成了两种完全不同的观点:一是以华盛顿等为代表,希望通过牺牲部分个人和各州的利益,建立一个统一、平等又有权力的联邦制国家;二是以汉密尔顿等为代表,认为过分强调国家的统一、平等和权力,必然会牺牲个人自由,甚至导致个人自由的丧失。于是,“1787年作出的这个选择显而易见并没有将追求平等的那股子冲劲从美国延绵不绝的政治思想中消除掉”,而这种讨论也把个人自由纳入美国的政治思想和政治制度中。邦联制向联邦制的转变,有效地解决了美国国家统一和人民自由的关系问题。
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从追求平等出发却向自由转变的民主发展路向呢?学术界作过各种阐释。获得大多数学人认同的是诺斯的观点:不断增加的人口需要更有效率的组织,从而导致私有产权以及保护私有产权的社会和政治制度产生;以私有产权为核心的资本主义具有扩张本性,从而使土地生产被工业革命所取代;对资本和利润的追逐产生了自由市场的欲求。建立在私有产权和自由市场之间并达成统一的社会和政治制度,是西方世界兴起的原因,也是从平等诉求出发的三大革命转向建立保护私有产权的自由民主的社会和整治制度的原因。因此,汉斯·科尔逊感叹,在西方国家“为民主而战,在历史上,就是为自由政治而战”。
二、近代中国的平等诉求与民主成长
恩格斯认为,“文明每前进一步,不平等也同时前进一步。随着文明而产生的社会为自己所建立的一切机构,都转变为它们原来的目的的反面”。但是,不平等如何才能随着文明的发展而转向其反面呢?可以说,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发展道路。近代中国则是在不断的抗争和革命中孕育并实现这种转变的。一是对内推翻晚清王朝的腐朽统治;二是对外抵御西方列强的入侵和殖民建立民族独立、统一平等的现代国家。实际上,这两种性质的抗争和革命就是实现平等价值的过程。而要实现这种抗争和革命需要动员和组织全部国民。
达尔认为,“专制统治使人类付出的代价,比起疾病、饥荒和战争毫不逊色”。自秦王朝开始的专制统治在中国历经了两千多年,逐渐发展为一种与儒家意识形态互相建构的一元化统治,通过创造并发展了一整套精细的官僚科层制度体系而得以长久维系。相比较而言,西方国家的专制统治时间并不长,而且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存在着与王权势力抗衡的宗教势力,文艺复兴、宗教改革等文化革命更促使形成了一种多元、自由和平等的意识形态,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对专制主义的影响形成了限制。正是由于这种限制专制影响的力量存在,西方国家的政治诉求就随着文明的发展由平等转向了自由。而由于自由的成长使得社会和科技获得了发展的空间,同时建立了以民族为基础的现代国家,创造了资本主义文明。
而当资本主义这一现代化文明成果随着西方的入侵而被外在地植入近代中国时,这种强迫被现代化的中国签订各种不平等条约的侵略,迫使近代中国走向“条约体制”,并迫使中国在反对专制主义和帝国主义的进程中,开始走向寻找民族独立、寻求与西方国家平等地位的现代化道路。谢和耐认为,“大部分史学家都认为,英国炮舰最早在珠江上的轰击标志着中国历史上一个全新时代的开始……中国社会史……便倾向于失去其内涵和意义”。这种中国社会史的逐渐失去和列强炮舰的逼迫感,使中国人开始了改良和革命的道路,并形成了各种各样的学说和主义。尽管费正清认为“不平等条约不像外国人所想的那样给中国带来那么剧烈的变化”,但也同时承认中国从此开始了称为“自强”的“现代化的努力”,并由此引发了此后的“革命”。孙中山至死也不忘这种努力:“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积四十年之经验,深知欲达到此目的,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现在革命尚未成功,凡我同志……继续努力,以求贯之。最近……废除不平等条约,尤须短期间促其实现。”由此可见,近代中国的现代政治充满着民族独立和民族平等的价值追求。汤森认为,在某种程度上,包含着民族独立和平等的“民族主义是中国革命的推动力,作为一种整合的主题,它以国家振兴观念将各种目标联合在一起”。endprint
然而,同样是出于对平等的追求,为何近代中国的现代民主成长没有像西方国家那样从追求平等转向追求自由呢?孙中山详尽分析了其中原由:“欧美两三百年来,人民所奋斗的所竞争的,没有别的东西,就是自由”,因为“欧洲罗马亡后到两三百年以前,君主的专制是很进步的,所以人民所受的痛苦也是很厉害的,人民是很难忍受的。当时人民受那种痛苦,不自由的地方极多,最大的是思想不自由、言论不自由、行动不自由”。可以说,“欧洲人民当时受那种种不自由的痛苦,真是水深火热,所以一听到说有人提倡争自由,大家便积极欢迎,便去附和。这就是欧洲革命思潮的起源。欧洲革命是要争自由,人民为争自由流了无数的碧血,牺牲了无数的身家性命,所以一争得之后,大家便奉为神圣,就是到今日也还是很崇拜”。换言之,“欧洲以前因为太没有自由,所以革命要去争自由”。
而传统中国相对于欧洲而言并不缺乏自由。在传统中国,“人民对于皇帝只有一个关系,就是纳粮,除了纳粮之外,便和政府没有别的关系。因为这个缘故,中国人民的政治思想便很薄弱。人民不管谁来当皇帝,只要纳粮,便算尽了人民的责任。政府只要人民纳粮,便不去理会他们别的事,其余都是听人民自生自灭”。由于“自由太多,没有团体,没有抵抗力,成一片散沙。因为是一片散沙,所以受外国帝国主义的侵略,受列强经济商战的压迫,我们现在便不能抵抗。要将来能够抵抗外国的压迫,就要打破各人的自由,结成很坚固的团体,像把士敏土参加到散沙里头,结成一块坚固石头一样”。所以,“从前推翻满清之后,至今无法建设民国,就是用错了自由之过也”。这种社会现实也使近代中国不能按照西方的自由追求来建设现代国家,而是首先要打破传统中国那种“各人自由”的社会状态,通过“提倡人民在政治之地位都是平等的,要打破君权、使人人都是平等的”的民权主义来建立人人平等的现代国家。只有这样,才能把没有抵抗力、一片散沙的自由之民组织起来成为一个充满集体力量的团体,才能抵抗外国侵略者,建设民族国家。相对于一些中国民主人士“有时表现出对自由民主特征非常幼稚的理解”,“反对独裁来自于……对国民党的不满,而不是来自于对民主价值的深信不疑”的态度,和“大部分中国人,不论是政治家还是知识分子,对民主的实质、对自由主义的核心价值都缺乏强烈的追求”的片面认知而言,孙中山认为“一种道理在外国是适当的,在中国未必是适当的”的认知则是理智和有见地的。易劳逸也认同这一观点。他认为,中国人不适合自由民主的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但并不是因为中国人缺乏对自由民主的追求,而是因为自由对于近代中国人而言是次要的,他们首要的目标是建立独立、平等的现代国家,因此才会反对独裁政权和政党。可以说,近代中国的现代政治转变,是以对外抵御侵略、对内反对专制为主要内容的平等追求为第一位的,传统中国的散漫式自由不能使整个中国团结起来形成追求这种平等的力量。因此,近代中国并没有像西方国家那样由追求平等而转向追求自由,反而为了追求平等而疏离自由。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近代中国在追求民族独立与平等的同时并没有完全失去原有的自由,传统中国乡土社会的根基一直存在,并在以后的革命和改革中驱使着革命者和改革者在平等和自由之间寻找平衡,孕育出了契合中国现实的现代民主。
三、中国农村产权变革中
自由与平等的均衡
如上所述,现代民主在中国的成长始终充满着均衡平等和自由的寻求,这种均衡的寻求极为突出地体现在农村土地产权制度的变革中。中国是一个以农民为主体的超大型国家,农民在国家建设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由于工业化的起步和现代国家建设几乎同时进行,这就决定了近代中国不得不依靠农村社会和土地资源来建构现代国家。正因如此,农村土地产权制度的变革体现了中国民主生长的独特逻辑。
相对而言,上文提及的传统中国人的自由状态在农村社会表现得更加明显。除了向国家交纳赋税外,农民处于一种几近完全自由的状态。孙中山认为,这是一种过度的自由,它直接导致中国人不能有效地团结和组织起来抵御1840年开始的外敌入侵和对中国的瓜分。因此,要动员、组织全国的人力和物力并形成反抗和革命的组织力量,就必须使广大农民群体从原来那种过度自由的状态中脱离开来。这种脱离首先就是对土地的脱离。因此,孙中山提出了民生主义的政纲,希望通过“耕者有其田”的土地政策,动员农村社会力量(主要是农民阶级)建立民族独立、平等和统一的现代国家。当然,这种土地政策的实施是建立在政党组织基础之上的,即孙中山成立的国民党。然而,孙中山通过土地动员农村社会的建国方略还未及真正实施便撒手人寰。后孙中山时代的国民党开始成为代表大地主、大资本家的统治政权,演变为资本型和政权型政党,走向了与平等对立的独裁统治之路。这就意味着它不可能再以组织和动员农民阶级为主要的建国力量,也不可能继续施行孙中山先生的民生主义政纲。因而继推翻晚清王朝的专制统治之后,国人便要开始追求宪政和平等、反对国民党独裁统治的漫长的抗争和革命之路。
与此同时,近代中国的另一个政党组织——中国共产党,在经历城市工人运动接连失败的教训之后,转战农村并在那里建立了革命政权。可以说,中国共产党的农村革命政权能够生存和发展的关键就在于变革农村土地产权政策,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在革命根据地建设初期,通过“打土豪、分田地”的土地政策,将原来地主的土地分给农民,变革了农村土地产权关系和地主与佃农为主的社会关系,从而消除了原来不平等的阶级关系。之后,提出“减租减息”为主的土地政策,实行一种平分地主浮财、匀出地主多余土地让农民耕种而农民缴纳一定地租给地主的土地产权政策。这种土地政策在产权安排上满足了农民等无产者的革命性需求,改善了农民的生活状态和阶级地位,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阶级平等,因而获得了农民的支持;同时又相对保护了地主等有产者的土地产权和收益,因而也获得了地主阶级的支持。何高潮认为,“减租减息”政策是地主、农民和共产党三者博弈关系后建立的一项暂时的、互相博弈、相对平衡的政策,是一项均衡自由和平等的土地产权制度安排。所以,这是一种既保证包括农民在内的无产者的阶级平等又确保包括地主在内的有产者的经济利益的土地产权制度。这种政策调整和关系调整动员了包括农民、中农、开明地主在内的几乎所有社会力量,从而建立了一个以阶级平等和自由参与为内核的民主政治。这种“民主政治,既不是西方的资产阶级民主,也不是社会主义国家苏联的无产阶级民主,而是‘解放战争中所必须的民主政治,毛泽东称之为‘新民主主义,意指在建成社会主义之前,中国反帝、反封建、反官僚资本主义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历史阶段”。冯兆基认为,这种“民主,或说对民主的承诺,是动员精英、集中举国之才的手段,也是寻求多党支持其抗战努力的基础。对于共产党来说,民主是其统一战线战略的一部分。对于公民抗争者来说,民主是一种政治手段和中国必须融入的世界潮流。对于那些真正信仰者,民主即使在抗战时期也是合宜的,而且并不会有损反帝的民族主义要求。对权利、个人自由和公民自由的保护和民族救亡并不冲突”。总之,从最初的“打土豪、分田地”的完全颠覆土地产权的土地政策到“减租减息”的相对缓和的农村土地产权的制度变革,在一定程度上建构了一种均衡平等和自由的特殊的民主政治,使近代中国绝大部分社会力量得以动员起来,从而保证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胜利并建立了社会主义新中国。endprint
在新中国成立之后的革命建设年代,最初真正实行了“耕者有其田”的土地政策,作为劳动者的农民普遍获得了在土地上耕作的自由,也获得了以均分土地为基础的平等。但这是一种建立在社会资源匮乏基础上的均等。在工业化初期,城市化没有足够发展,城市社会难以容纳人口规模巨大的农民的自由流动,城市管理也难以应对这种流动所引起的城市公共问题;与此同时,农村社会由于土地自由买卖而产生新的阶级不平等问题。这种城市和农村面临的双重困境,使得以发展工业为先的新中国战略发展,选择了在农村实行合作化和集体化来为工业化和城市化提供资源和保障,并建立了集党政军团学于一体的人民公社体制,终结了“耕者有其田”的土地政策。人民公社最大的特点就是绝对平等,吃穿用住行,人人都一样。在这种体制内,没有任何与自由有关的社会活动,没有任何自由选择的余地,只有平等,绝对服从的平等。然而,这种不以自由的存在为前提的平等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走向了贫穷和极端的民主大专制。
改革开放后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在农村土地所有权不变的前提下,通过经营权、使用权和收益权的变革,激活生产力的土地产权制度安排。这项体现为以家庭联产承包为主、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机制的农村土地产权制度安排,是对人民公社时期农村产权制度的修正,是均衡集体和个人、自由和平等的结果,契合了“家为国始”、“家国同构”的中国传统政治文化,因而获得了国家和社会的认同。但是,在市场经济的作用下,资本天然具有自由的取向,导致社会出现新的不平等。这种不平等在过去曾经通过农村土地产权制度的变革被消灭,今天在不调整农村土地所有权的前提下,通过农村土地产权中其他要素的调整,通过建构和完善农村公共服务体系,也取得了积极的效果:自由本身并没有因此减少,平等却在不断实现。王绍光把这一过程形容为在1990年代短暂经历了“市场社会”的梦魇之后,中国已出现蓬勃的“反向运动”,并正在催生一个“社会市场”。从总体上看,改革开放以来,由于坚持自由和平等并重的原则(官方的文件话语是效率与公平),尽管存在一些不平等方面的问题,却没有牺牲自由,而是在自由和平等之间寻求均衡,从而创造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发展模式,并取得了举世瞩目的超常增长。
四、小结
作为现代政治的核心概念之一,现代民主包括自由和平等两个方面的价值诉求,但这二者天然地存在紧张关系。现代民主的生长和发展过程,必然面临自由为先还是平等为先的选择问题。从历史上看,欧洲国家一般是应私有产权、资本和市场的需求,先从平等诉求出发建设现代民主,并在民主生长过程中,转向了建立保护私有产权的自由民主制度。但这种自由民主以牺牲绝大多数人的平等为代价,因而在其成长过程中,一直伴随着各种谋求平等的抗争运动。
与欧洲国家民主发展逻辑不同的是,后发国家几乎都面临着资本扩张时期的先发国家的不平等殖民问题。因此,后发国家的现代民主成长过程首先是以平等为价值诉求的。近代中国也不例外。在面临着对内推翻腐朽的王朝专制统治和对外抵御外敌入侵的双重危机的情况下,建构民族独立、统一和平等的现代国家成为了近代中国现代民主发展的必然选择。但近代中国是以农业为主、以农民为主体的超大型农民国家,这种现实意味着,如果不动员和组织农村社会力量,中国的平等追求不可能实现。与国民党走向依靠大地主大资本家的独裁相比,中国共产党选择了农村社会,通过“打土豪、分田地”的土地政策,变革农村土地产权制度,撼动了传统中国的农村社会阶级关系,建立了农村革命根据地;再提出“减租减息”的土地政策,建立自由和平等相对均衡的农村土地产权制度,既动员了农民群体,又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地主土地利益的基础上动员了地主阶级,从而夺取了国家政权;新中国建立后,通过合作化和集体化变革了农村土地产权制度,建立了绝对平等的社会主义制度。然而,这种绝对平等是建立在牺牲任何自由的基础之上的,农村社会由此失去了发展活力,社会主义建设走上了曲折发展的道路。为了纠正这些问题,改革开放后实行的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再次变革了农村土地产权制度,在一定程度上是对平等和自由的均衡,从而激活了农村社会,解放了农村生产力和农民劳动者,使中国走向快速发展的现代化和工业化建设道路,创造了举世瞩目的经济、社会和政治奇迹。
由此可见,作为一个超大型农民国家,中国近代以来的革命、建设和改革开放均与农村土地产权制度变革紧密相关,而这种土地产权的变革的关键就在于能否在平等和自由之间达成均衡。当达成这种均衡时,近代中国孕育了独特的民主政治,建立新中国并推动改革开放的国家现代化建设;而当二者失去平衡时,国家建设和民主政治就会出现问题。因此,中国农村土地产权制度变革的历史,是均衡平等和自由的过程,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孕育、成长的历史。
[责任编辑:张英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