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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云小鲁班

2015-08-19李树华

大理文化 2015年7期
关键词:古典家具李师傅峰山

李树华

自古以来,手艺人不乏聪明才智,他们用勤劳的双手创造了精美的文化,靠着言传身教,使绝技传承至今,让我们的后代子孙可以分享,赞叹,自豪一一一为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至今仍然能够闪耀炫目的光辉而着墨增彩。

在祥云县普溯镇,中年以上的人都知道有个名气不小的木匠师傅李秉华。由于他木工手艺高超,几十年来他经手盖过的房子竟然多达数百家,当地人便把他称之为祥云的“小鲁班”。

当今社会“木工”职业应用领域广泛,人们总是把制作木制品的人叫做木匠。作为一种古老的行业,千百年来,木匠一直担负着用手TT具或机器工具建房、制作家具零件、门窗框架等生产生活工具的重要职责而受到人们的广泛尊重,被人们尊称为“师傅”。他们以木头为材料,伸展绳墨,用笔划线,拿刨子刨平,用量具测量,制作出各种各样的家具和工艺品,并且在建筑行业、装饰行业、广告行业等许多行业都有他们的身影。随着各行各业机械化的普及,那些传统的依靠手工工具干活的木匠师傅们的生存状况又发生了哪些变化呢?

听说祥云就有这么一位姓李的师傅,我便想办法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打通了,想不到李师傅却是个大忙人,四处忙着指导徒弟们盖房子做家具,约了几次,都没有能够见上一面。

2015年4月的一天,在一个寂静的山区农家小院里,我终于如愿见到了难得休息在家的李秉华。

我一边喝着李秉华媳妇端上来的香喷喷的农家传统烤茶,一边饶有兴致地和李师傅聊了起来。

“你可能想不到,我学木匠其实是被生活所迫,是逼出来的。”我才喝下第一口茶,李师傅便笑眯眯地对我说。

“什么?被生活所迫?难道不是你本人自愿的?这个我可没想到。”我不解地问道。

“真的,我学木匠并不是白己的本意。也许我这辈子可能命运就注定了要做一个木匠吧……”李师傅点点头,十分肯定地回答我。

看来,每一个有所成就的人都会有一些属于白己的故事。在和李秉华师傅一个早上的交谈中,我了解到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是从苦难中走过来的,这和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所经历的环境差不多。

生活所迫做木匠

1957年2月,李秉华出生在普溯镇云里厂村委会李家组的一个贫困家庭。他的父母除了参加集体生产,还要照顾五个儿女,可谓儿多母苦,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为了生计,李秉华放弃学业过早地步入了社会,和父母一起为生活四处奔波,在忙忙碌碌之中不断提升自己的木匠技艺,赢得了生活条件的改善的同时,也赢得了社会声誉。

手艺人“人穷志不穷”,大多信奉儒家学说“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视名节如生命,最忌别人说他们手艺差。李秉华的父亲是个半拉子木匠,未曾出师即半途而废。简单的做做桌椅箱柜还算可以;伐木造屋,起柱上梁,雕龙刻凤的细活、巧活,则是一筹莫展。跟随村里的一位师傅学了一点基本功,锛、锯、刨、凿还能拿得起,如果坚持学下去,一定会是一个好木匠。可惜家里生计困难,李秉华父亲不得不离开师傅,去找那些来钱快的活计干养家糊口。临走时,李秉华父亲的师傅送给他一套木工家具,锛锯刨凿样样都有。李秉华的父亲视如珍宝,一直保存到李秉华出师后,才传给来了李秉华。

其实,李秉华从小就喜爱做木活,喜欢琢磨那些木匠工具。李秉华说,记得有一次他父亲要做个小橱柜,让李秉华帮忙打下手。这做家具首先得备木料。那时候买木料得批指标,父亲就找了几根旧木料和旧板子忙碌起来。李秉华原以为木工活就是那么一回事,只要有力气就行,于是白告奋勇地说白己也行,反而让父亲在一旁指导和帮忙。可是真正做起来,几乎是寸步难行。李秉华规划了一个半截橱柜的结构图,设计了各个部位的尺寸,先在一块厚厚的木板上,划出了一条条墨线,准备解成做柜的撑子。然后拿起锯搭在木板上,让父亲拉下手,可怎么也锯不到线上去,解出的撑子边沿犬牙交错,歪歪扭扭。接着就是把一个个撑子刨平。用刨比用锯还要困难。李秉华找来《木工指南》研究,上面说刨有粗刨、细刨、长刨、短刨之分,还有刨刃的安装、刨的使用要点,看来看去反觉无从下手。眼前的刨只有一个,或粗或细就是它了,刨刃伸出刨身多一些就是粗刨,少一些就是细刨了。食指和拇指压紧,沿着由根到梢的纹理方向,均匀使用推力,防止“呛槎”;到尽头处压力放松,以免“磕头”。用拐尺划好尺寸,凿眼、开榫很快完成,很是齐整。最难的是开槽,要将一张张薄板镶进各个撑子的框架中间,就得在撑子上开出窄窄的槽子。经过三四个星期,总算凿出来了,尽管槽的边沿涩涩刺刺,薄板还是卡进去了。经过艰难的实践,李秉华逐步掌握了要领,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一个粗糙的柜子竟然摆在了李秉华和父亲的面前。

李秉华虽然读初中时的成绩不错,可由于家里没有条件供他继续读高中,所以初中毕业后,出于对李秉华对木活的喜爱,父亲就决定让他跟着叔叔学做木匠,好有一门手艺安身立命。

“那时,我读初中成绩其实也不是很差,虽然不是数一数二,但在班上成绩也算得上中上等吧。在我们山区,当时能读完初中已经算不错了,在村子里大小也算是个知识分子,在很多人看来要是去学做木工,那就只有一辈子当木匠的命了。”提到父亲让他跟着叔叔学做木工而没有能继续读高中的事,李师傅并没有责怪父亲的意思。

李秉华的叔叔李中兴是四里八乡出了名的小木匠,李秉华说自己虽然没有读过几年书,但对感兴趣和认定了的事情,就喜欢认真去钻研,刻苦学习。刚刚开始做学徒的时候,他经常听几位大师傅讲一些有关木匠师傅的故事,特别是鲁班如何发明锯子,以及那些斧、锯、锥、凿、钻、锛等木匠工具如何使用的传说。

有一次,叔叔说,有个叫公输班的鲁国人,是战国初期的著名的木工,手艺高超,他“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由于他的木工活技巧惊人,被后世尊为木匠的鼻祖。

就是这个故事,让李秉华听得入神,逐渐地,他慢慢开始喜爱上了木匠这门手艺,并且在心里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学好手艺,做木匠也要做出点名堂来。开弓没有回头箭,18岁那年在叔叔和几位师傅的言传身教和严格要求之下,李秉华的技艺有了突飞猛进,叔叔也不再把他当作一个小孩子看待,正式让他跟着自己走南闯北干起了木匠活,为当地群众建盖民房,足迹踏遍了祥云的普溯、大仓、金旦、东山和姚安县的汪屯、大河口乡,那里的群众只要盖新房几乎都要找他们。

跟着叔叔的那几年,李秉华有一个自己的小秘密,虽然他已经是叔叔眼里面的大徒弟了,但是李秉华并不满足,白天在众人面前做活时,他觉得在房主、叔叔及其他学徒面前不好意思多问,就暗暗记下叔叔丈量、操作和雕刻的的技巧。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拿着五尺杆,一个人悄悄地到房屋的大架或者木料上去练习、比划和揣摩白天看到和学到的东西,有时候还拿出自己珍藏多年并随时带在身边的那本《木工指南》做一些对比和研究。

“什么是‘五尺杆?”我打断李师傅的话问道。

“呵呵,‘五尺杆么,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常用了,顾名思义就是五尺长的木杆,大概有1.7米,到现在还是我们木工师傅必备的工具。”李秉华有些得意地回答我。

俗话说,木匠丢了折尺——没有分寸。可以想象,一根“五尺杆”,倾注了李秉华多少的心血。房子的高矮,木料的长短、柱子的位置,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从里到外,李秉华就是靠着这一根再也普通不过的木杆来丈量。

“李师傅,那你整天带着长长的一根“五尺杆”,方便吗?”我不解地问道。

“怎么可能带着,我们木工的许多工具其实都是就地取材得到的。不要说‘五尺杆,就是人字架、墨斗线等这些小东小西,都是到了做活的地方才临时做的。”经李师傅这么一说,我才明白原来如此。

“其实,我们木工的每一种工具都有它的独到之处。比如斧头用来劈开木材,砍削平直木料。刨子用来刨平修饰木料表面而使它更细致。凿子用来凿孔开槽。锯子用来开料和切断木料。墨斗用来弹线、校直屋柱,鲁班尺用来丈量与校正角度……”李师傅认真地向我介绍起来。

“我想,今后你们木工使用的这些工具恐怕要进入博物馆了,真的。”我开玩笑地说。

“也许吧。现在越来越多的木工已经在使用机械工具了。”李师傅告诉我:“近些年,随着古典家具市场行情上涨,从事古典家具制作的木工收入也一路见涨。当然了,收入高,愿意干这一行的人也就多了。

我知道李师傅说的是实话。在人们的观念中,木工整天和木屑、尘埃打交道,收入低,脏、累、苦,工作环境又差,很多人都不愿意做这个行当,但这种观念近年来得到了改变。跟其他一些工作比,木工的收入并不低。有些水平高,懂设计的,尤其做古典家具的木工,一个月的收入基本上都在万元以上,多的一个月能拿到几万元,这就看个人的技艺和水平了。

李师傅介绍说,尽管一些民间传统的手工艺这几年出现了从业人员青黄不接的现象,但古典家具行业的木工师傅目前却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从事古典家具制作的木工虽然收入比较高,但并不容易做到。对于一个合格的古典家具木工来说,他不仅要熟练普通的木工,更要有一些古典家具的欣赏水平和设计能力。

李师傅告诉我,传统的古典家具制作,非常讲究细节,“像我们用手工制作的卯榫,如果宽窄或者厚薄和卡槽要求的标准,只要相差一两毫米,就不可能卡进去,这个卯榫就废了,得重新做,有可能把材料都浪费了。评价一件古典家具,一是看设计,二是看工艺。这两项不过关,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古典家具木工师傅:所以,想做好古典家具木工不容易。我们这些老木工现在有一个担忧,就是怕过分依赖机器后失去传统的工艺。”

李师傅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随着科技的发展,许多技术都在进步,一方面提高了生产力,可另一方面,却使一些传统工艺过早地消失,这也是社会发展带来的遗憾。

几十年来,李师傅每天收墨,丈量木头的长短、粗细……凭着一股子韧劲,逐渐掌握了木工活计的全部技巧,在当时跟着叔叔李中兴一起学艺的几个学徒中,他总是出类拔萃,这让叔叔李中兴感到很欣慰。

李秉华跟着叔叔李中兴做了几年学徒,倒也相安无事。可渐渐地,矛盾产生了。叔叔生性内向,平日里寡言少语,有什么想法就是闷在肚子里,也不和几个学徒说,学徒也不敢多和他说什么。有什么工作需要做,他就是交代一声,让学徒自己去做,至于怎么做,关键的技术问题他也不教,不说也不管。工作中,就算是徒弟做错了,他也不说。交流少,自然就免不了引起一些误会。这样一来,随着技艺的增长,李秉华开始考虑自己出师。说来也巧,此时,村子里已经开始有人来请他去做木工了,叔叔就不失时机地鼓励他领着人自己干。

勤能补拙。在为群众建盖房屋的同时,李师傅总是苦心钻研木工、木雕艺术。祥云县的普溯地区的房屋建筑,一般都在檐角下的“插头”和“照面坊”上做些雕刻技术,这让李师傅自学的雕刻技术有了用武之地。

从1981年起,李师傅带领着几个徒弟到附近的村子里、还有楚雄州姚安县大河口乡为当地群众建盖民房。每到一处,他总是认真负责,不以师父自居,和徒弟同吃同住,拿一样的酬劳,这让跟着他做的徒弟们很是高兴。李师傅对徒弟总是一视同仁,无论家庭富裕还是贫困:无论是生活好还是条件差的,他安排的木工活都是一个样。有时遇上比较困难的农户,他收的工钱也是最少的。用他的话说,建筑房屋是人一生中的一件大事,要住一辈子,要做就必须做好,不能让房主失望,功夫不负有心人,李师傅终于有了些名气。

天峰山中练技艺

1986年,普溯天峰山(老君殿)被祥云县列为首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可当时天峰山的大多数房屋建筑因“文革”期间被拆毁,天峰山文物管理组在上级有关部门和地方群众的大力支持下,决定将被毁的房屋恢复原貌,进行复修。这对于李秉华来说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管理组的人找到他,请他出面进行修建时,他不假思索地一口就答应了。

在修复天峰山的那七年时间里,李秉华和他的徒弟们每年都利用农闲时间到天峰山,一到冬腊月就上山,做到二三月又回家去种地。第一年,修复工作由李师傅的叔叔李中兴主持,主要是建盖老君殿,只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建好了,然后在六七月份的时候开始装修。到了第二年,大量的工程和技术指导就由李秉华来独白承担了。这一年,开始建盖玉皇阁,先是建头台。第三年建第二台,然后是装修,玉皇阁也按计划建好了。到了第四年,建盖大门口、三天门往西的灵官殿。

说起那时的情形,李秉华至今还记忆犹新。当时,他的郎舅尹仕学和普溯镇的姚有志经常和他一起在天峰山吃住,提出了不少宝贵的意见和建议。有时候,一上天峰山就在上面住下来,几个月都不下山一次。作为普溯本地人,能为家乡做点事是一件荣幸的事。为了能早一点把天峰山修复,他和徒弟们克服重重困难,废寝忘食地工作。

修缮的资金靠到天峰山朝拜香客捐的功德钱是远远不够的。农历二月十五天峰山庙会的时候,功德钱大概可以收个二十七八万。有钱英雄汉,无钱汉子难,怎么办?没有钱修缮,管理组就到处化缘。有了钱还要有技术。当时的天峰山古建筑,由于年久失修,屋顶上那些瓦片风一吹就会掉下来,连人都不敢走近。如此破旧的房屋有的需拆掉重建,有的需修缮加固。

无论是重建还是在原有基础上修缮,没有一定的木雕技术是不行的。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就不揽瓷器活”,可揽了这瓷器活吧,李秉华心里又觉得白己的能力有限,怕建不好。刚开始接下修复的工作时,李秉华的心里还是很忐忑的。现在这工作和平时修建民房的工作可不一样,需要的雕刻技术也更精巧。为了把事情做好,他几次到外地有古建筑的地方,细心钻研古建筑的建造结构,回来后提出自己的观点供大家共同探讨。在工作中,他白天忙于工作,晚上设计雕刻花板,经过近七年的修复,天峰山的古建筑群又恢复了原有水平,而且木雕工艺较以往又有了新的改进。

在天峰山做木工活计时,他和一个姓王的师傅可以说是“常驻将军”。那个时候,条件很艰苦,他们住的地方连门都没有。天峰山因为海拔比较高,风很大。他们去做工的时候又基本都是寒冬腊月,那呼呼的北风就是他们最忠实的陪伴者了。有时候,他们戴的草帽会被北风吹走,吹出几公里远。现在想起,李秉华说,当时那像豹子一般咆哮的北风是天峰山留给他的印象中最深的一件事了。二三月的时候,白天太阳直射在脸上,晒久了头会疼,要是不戴草帽还真不行。可戴着草帽又容易被吹走。所以,他们总是会准备几顶草帽带在身边。

由于天峰山离村镇较远,吃的也不是很丰富,所有生活必需品都得到普溯镇上才能采购到。他们一日三餐,所吃的菜基本上是一个星期到镇上采购一次,那些刚买回来还新鲜葱绿的小菜,到了最后几天就蔫黄蔫黄的,令人难以下咽。由于山上的管理组遇到会期要吃素,担心做工的师傅因为干的是体力活,吃素的话体力会跟不上,所以为做工的师傅们专门开设了伙食团。可即便如此,也因为交通的不便利,伙食条件不是很好。就连喝的水,也要到半山腰去挑。就是在这样吃住都很艰苦的条件下,李秉华细心地干好手中的每一件活计。

说起当时干活的那些工具,李秉华满眼都是爱意。那时没有电锯这些现代化的工具,用的全是手工制成的。拉线盒、推刨、斧子,锛,凿子,线锯,刀锯,鱼头锯,手摇钻、墨斗,木锉,还有角尺、直尺、画规、雕花的刻刀。而现代的就大部分是电动工具了,如电刨子,电锯,手提电锯……

每一件都被李秉华那布满老茧的手摩挲了无数回。那些大小不一的凿子是木雕师傅施展绝活的宝贝,小的小到一两分,大的大到五六分。要是雕刻很精细的雕件,用的凿子就是最小的,使的力也不能太重。

至于那些雕刻的图案,李秉华说,这才是最难的。因为没有什么现成的图案可供参考,全是凭着李秉华白己的创意来雕刻。有时候,他会和天峰山管理组的人员拉拉家常,了解天峰山以前的建筑风格:有时候,他会依据之前见过的古建图案来创意;有时候,实在想不到好的创意,他就会独自下山,到其他有古建筑的地方去考察,学习借鉴那些成熟的古建筑设计。几年中,在文管所的组织下,他到过水目山、天华山,宾川的鸡足山和剑川的石宝山去考察。由于很多地方不允许拍照,李秉华全凭一双眼睛看,用心记下那些图案的细节、构思。

只要到了有古建筑的地方,他都细心观看古建筑的建筑设计和木雕的雕刻工艺、图案设计,并绘制草图。没事的时候,自己找上几块木材,进行雕刻。一次不行,两次三次进行修改,直到雕刻出的图案满意为止。白天,他们就干活,到了晚上,他就和李中兴、王姓师傅一起讨论第二天要雕刻的图案,先在木头上用铅笔绘制草图,要是不满意再修改,要是确定了图案就用粉笔把铅笔画过的痕迹再勾勒一遍。绘制草图后几个人一起商讨,改到满意为止,最后再实施雕刻。

木匠做活,绳墨规矩不可偏差。木匠备料,板材、横梁、竖档、榫头等丈量时则必留余头,然后细削慢刨,侍榫铆合鞘、梁档套毕,方才锯去余头。若量料时与实际长度一样,经不起刨削修饰,或许就成为废料,故有长木匠之说。但不管怎样,要想雕刻好一件作品,不会画画是不行的。没有多少画画功底的李秉华不得已拿起了画笔,凭借记忆中见过的那些图案,结合古建的风格和整体设计理念,先勾勒出要雕刻的主体图案,是要刻荷花还是要刻灵芝,是要刻龙形还是要刻象形,这些图案要如何加工和变形才能突出它的灵气……这一系列的问题在李秉华的脑子里逐渐成型。他也从一个只是单纯修建民房的木工师傅蜕变成一个可以承接古建修缮的木雕师傅了。

一晃眼,李秉华就在天峰山干了七年。天峰山的老君殿、玉皇阁、灵官殿也都如雨后春笋般地重新焕发出了生机。1998年,天峰山被一场大火烧毁,之后的修复T作也是由李秉华和他的团队来负责木工方面的活计。每当外地游人到天峰山问起是谁为主建盖的,当听到介绍说是普溯人自己修建的时,大家都一致认为,普溯一个小山区,能有这样的人才,实在了不起。

1999年,李秉华被省上评为省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2003年,李秉华到普溯三元宫从事恢复重建工作,有了之前的施工基础,他干起活来就显得胸有成竹了。三元宫底下有五层,上面有三层。建盖中,他的木工技艺和建盖质量又有了新的突破,得到了主办方的认可。

2009年,下庄水盆铺关圣帝君庙古建需要恢复重建,他们听说李秉华就是主持修建天峰山的木工师傅后,慕名而来,找到他去主持修建关圣殿。

“听说现在在有些地方,高收入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到木工队伍中来,在祥云有没有这样的事情?”我好奇地问李师傅。

“当然会有,不过要想拿到万元以上的高薪,可不是普通的木匠能做到的,需要木工活技术熟练、有一定古典家具设计理念和欣赏水平的木匠。”李师傅回答我说。

“也就是说现在并不缺木工,缺的是有古典家具设计、鉴赏能力的木工。”我不假思索地说。

“是的,可以这样说。”

“那么,随着科技的发展,现在许多传统行业的手工艺逐渐被机器制作所取代,古典家具制作今后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危机?”

“不可能。手工制作的和机器制作的一眼就能认出来。”李师傅说,“比如说雕花,你看通过机器雕刻出来的和完全手工雕刻的根本不是一码事,手工的很圆润,机器做的就很呆板。”李师傅表示,对于大众化的西式木家具来说,使用机器就可以制作,但要制作出好的占典家具,大部分还是需要手工。他希望今后能够有部门来引导古典家具木工师傅重视设计、工艺,把中国传统的木工工艺传承下去,也希望以此来提高古典家具制作的整体水平。

古建改造显身手

木工工艺是一门传统而又古老的行业,从古代成语“班门弄斧”就可以看出中国木工业发展的悠久和辉煌。在现代社会中,这门技术不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亡,反而将有很大的发展前景。

九十年代中期以后,木匠们也跟着进入到了电器时代,买了电铯子和电锯子。前几年的生意还好,村子里面隔一段时间都还可以听到电铯子的轰鸣声。木器厂做的家具迅速占领了农村市场。村人也都知道成品家具不结实,但看中了它们的漂亮美观,结婚时候也图省劲儿,门也都定做了铁门,窗户也省掉了木头,改作铝型材和百叶窗。没有了家具做,木匠也就没有了生活来源,只好和别人一样,外出打工或是躬身垄亩。村人用不着木匠,也就不那么重视了。

“在现在的社会上,很多年轻人都不肯吃苦,那些脏的、累的活都没人愿意去做了。很多大学生找不到工作就是很好的例子。有文化的年轻人不愿意学手艺,高端木工严重断层。而木工是一个得吃苦的技术,这导致了没有年轻人学习它,导致‘技术断层的出现。”说到木工工艺的传承,李师傅不无担心地告诉我。

“其实,李师傅,我们也可以这样分析,随着城市化的发展,大量的农村人涌进城市,必然将导致城市住房的压力,从而推动家居制造业的发展。而大量的建房与装修之间的矛盾就会非常地突出。随着矛盾的不断加深,这白然会推动着木工业的‘高薪出现。所以,木工业将是一个被人忽视的具有发展潜力的行业之一,我是这样想的,你同意我的想法吗?”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看法到底对不对。

“现在,有些用人单位总是说缺人,有如饥似渴的样子。就说我们这个行业吧。现在能做活的师傅都已经40多了,再有十年八年就做不动了。就是现在挑出新木匠培养,还得好几年才能出徒,再得过几年才能挑大梁。”李师傅向我表示,木工这一行必须得经过常年累月的浸润,就比如要将各种复杂的多达几百种的榫头、卯眼的结构、放样、取料、鉋料、画线、打眼等工艺连接了然于胸,而不是简单地做成个样子就完事的。所以没有一定的时间是不行的。”

也是,从小木匠到木雕师傅小鲁班,李秉华就足足花了几十年。

按乡下人的习惯,手艺人就是匠人,二者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可以划等号,不像书面语有高下之分,顶多就是师傅与徒弟的差异,师傅可以叫手艺人或匠人,徒弟出师前一般就叫徒弟,或是学手艺的。手艺人的关键是三要素:手,技艺,人,缺一不可。没有“手艺”很难成为手艺人;有“手艺”,还要能拿出像样的手工艺品。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查百度百科,“手艺人”的含义是相当宽泛的,说“手艺人是以手工技能或其他技艺为业的人”。

经李秉华师傅教出来的徒弟有一百多号,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以及各种各样的因素,徒弟之中现在大部分都已经改行做了其它职业。目前从事木雕和木匠技艺的徒弟还有八九个。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八九个徒弟之中,李秉英和李秉专从1991年就开始跟随李秉华师傅,深得李师傅的真传,还有姚安县大河口的一位徒弟,现在也已经出师,师徒之间还有着广泛的合作。李师傅的徒弟还教出了一批徒弟,活跃在祥云县内外。如今,李秉华也带着几个徒弟,可随着建筑业的发展和变迁,建盖民房时很少需要木工了,所以,也就很少有人愿意潜心学习木工技艺。这一直是李秉华的一块心病,他就怕哪一天木工技艺会淡出人们的生活,成为一门绝技。为了不被社会淘汰出局,李秉华不仅做古建筑方面的木工活,他还结合现代的木雕工艺承接一些活计。

“我们这个行业的人都崇拜祖师爷鲁班。还知道历史上有个木匠皇帝。”李师傅突然和我说起了这个。这让我有些想不到。我知道鲁班是春秋时期的鲁国人,古代著名的建筑工匠、建筑家。本公输氏,名般,后人称为鲁班。他不仅能建筑“宫室台榭”,而且在征战频繁的年代,曾造“云梯”、“勾强”等攻城、舟船的器械。相传他创造了“机关备具”的“木马车”,发明曲尺、墨斗等多种木制工具,还发明了磨子、碾子等,是少有的勤劳、机巧的匠工,受到社会普遍的赞扬,称他是“机械之圣”。对后世影响很大,几千年来,一直被人们奉为木工、石工、泥瓦匠等工艺部门共同祖师,称他为“鲁班爷”。

他最得意的是,几年前参与的祥云县城古城东街、南街的改造工程。由于李师傅从事的木工活计基本都是与古建筑有关,一般的民房建筑现在很少用,所以他也承接一些家具类的木工活,不过风格还是那样古朴。在2013年,祥云县刘厂镇王家庄有一户人家请他去做了一批访古椿凳,畅销省内外,一直供不应求。

在他所创作的雕刻的作品中,最难刻的是人物和飞禽走兽,最容易的是花草。花草在雕刻的时候,那些花瓣多一瓣少一瓣没有多少影响。可人物和飞禽走兽就不一样,要求神似。最难的要数细节,那些尊者的手是伸开的还是合拢的,脸是笑着的还是严肃的:飞禽是展翅飞的,还是落在枝头的:龙鳞凤爪这些细节也是很难刻画的……他所创作的最大雕件(龙抱柱)有四十多公分,所创作的龙形雕件大小超过上百件,仅天峰山就创作了上千件的雕件。

李师傅从事木工活计大半辈子,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精巧的技术。从民间民房到角房、角楼房、民族民间古建大门的建造;从民间土掌房(泥顶)到瓦房的四合五天井整院房子,四方主房带四间耳房的建造设计、施工;又到古建筑的四角出水带天子台、五开间转三开间(底层五开间,上层三开间)的角楼房建筑设计、施工的全套技术,他都驾轻就熟。木雕方面,屋檐下的照面上刻的灵芝香草、喜鹊闹梅、凤看牡丹和二龙抢宝,龙头香草、象头、龙抱柱等门面装修,九归九背窗、菊花窗、绣球窗等一系列木工活他也得心应手。

吃水不忘挖井人。李秉华原有的一点木雕技术还是跟叔叔李中兴学的。李中兴师从李中兴的舅舅李国泰,李国泰又是和父亲李耀学的手艺。就这样,通过几代传承下来。到了李秉华这一代,他决心不仅要做好一个普通的木匠,还有熟练掌握木雕技艺,把木雕这门艺术发扬光大。他创作的龙抱柱作品被大理州文化馆、大理州电视广播局收藏。

在大众的潜意识里面,传承民间手T技艺的民间艺人,处于社会的底层,从来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不仅不被上层文化所重视,其传承活动常常受到误解并因而受到批判和处罚,其社会地位又是多么的卑微!而今,在全球兴起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时代,在国家重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新的历史时期,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者的文化传承工作,受到了党、国家和人民空前的重视和珍重,保护非物质文化,是时代赋予的光荣任务。

一个独具匠心的小木匠,凭着白己精湛的手艺,赢得了当地百姓的尊重,2006年,鉴于李秉华在传承民间工艺美术方面的突出贡献,大理州人事局、大理州文化局授予李秉华“大理州民间艺术大师”的称号。2009年,李秉华开始领取省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补贴。2010年,他被大理州人民政府认定为“大理州民族民间美术艺人”。

编辑手记:

一位独具匠心的木匠,凭着自己精湛的木雕手艺,几十年如一日的摸索和钻研,在默默做着民间木雕技艺的传承工作的同时,获得了丰厚的经济效益回报,也赢得了当地百姓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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