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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李碧华小说中女性的爱情悲剧

2015-07-01王慧慧

文教资料 2015年8期
关键词:段小楼李碧华许仙

王慧慧

(盐城广播电视台,江苏 盐城 224005)

论李碧华小说中女性的爱情悲剧

王慧慧

(盐城广播电视台,江苏 盐城 224005)

李碧华是香港“天下第一言情人”。她的小说多写世人不容的奇情虐恋,描述爱情的悲欢合离,塑造了一个个形象鲜明、光彩亮丽的悲剧女性。她们敢爱敢恨、敢作敢为,为了爱情不顾一切、不甘认命。而她笔下的男性则猥琐、虚伪。李碧华的小说打开了女性心灵之门,让读者清楚地看到女性内心的千疮百孔。动荡的时代对人性的残害,这是导致爱情悲剧发生的外因。而男权社会长期以来对女性的迫害也导致了女性爱情的幻灭。此外,女性自身思想的不足,对男性的盲目依赖,加剧了女性悲剧的发展。李碧华的爱情小说,是对封建思想和文革的强烈控诉,同时拉开了女性自我寻找的序幕。

李碧华 爱情悲剧 女性

李碧华,香港文坛大名鼎鼎的才女,被誉为“天下第一言情人”。她的爱情小说打破了传统的大团圆结局,多描写爱情的悲欢离合,常常以死或离作为爱情小说的结局;文字阴冷妖艳,令人读着读着便觉得毛骨悚然;故事荒诞夸张,常常跨越生死;或者另辟蹊径,一改传统,重塑女性、爱情和男人的关系;或者写梨园、风尘中卑微戏子、妓女在爱情中的追求与破灭。小说中,李碧华以独特的视角让女性成为爱情的主要追求者和捍卫者,而最后,女性又常常成为了爱情和男性的牺牲品。上世纪八十年代,李碧华独树一帜,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幅凄艳的爱情悲剧。本文通过对李碧华笔下爱情悲剧的探讨,揭开这种种悲剧背后神秘的面纱。

一、爱情悲剧的类型

“天下第一言情人”李碧华塑造的爱情,多为夸张、荒诞、离奇、诡异、惊悚甚至不可能存在的奇情虐恋。在她的小说里,掺杂了太多客观的、主观的不可抗力因素,最终导致爱情悲剧。

(一)“再创造”的传统女配角的爱情悲剧

李碧华擅长故事新编和戏古弄今,如《青蛇》和《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等。通过对传统人物和传统爱情剧情的再塑造,赋予传统人物新的生命和性格,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由《白蛇传》改编的《青蛇》。小说开头,作者以小青的口吻自叙:“五百岁的蛇,地位比一千岁的蛇低,但一千岁的蛇,地位又比才一岁的人低。不管我们骄傲到什么程度,事实如此不容抹煞。人总是看不起蛇的。我们都在自欺。”[1]在这里,小青不再是一位身份不明的丫鬟了,而是作为故事的主角和陈述者。而传统文本中的主角白素贞,作者把她放到了配角的位置上,让她整日在担心被抛弃、身份被识破的惶恐和不安中生活。

小说一反传统,不再重述白蛇“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浪漫传奇,而是讲述了一段勾引和背叛的四角恋故事,小青勾引许仙,小青勾引法海,法海勾引许仙。为了和许仙在一起,白蛇不止一次驱逐小青,跟小青吵架打斗;为救被法海带上山的许仙,向不可一世的法海下跪求情;为了心中的爱,一次次原谅了许仙对她的怀疑和二心,还甘冒着盗灵芝,违天命斗法水漫金山的危险;为了和许仙在一起,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忍受了生孩子的万般剧痛。而小青在白素贞被关进雷峰塔后则是奋起反抗,她恨许仙的无情,于是提剑朝许仙心口直刺下去,她杀了这个负她姐姐一生一世的男人。她看透了世情,找了一个深山小岛,从此隐居。“李碧华对白蛇故事的重新塑造,对青蛇形象的重新定义,让青蛇以独立而清醒的女性视角,来审视俗世的爱情和在爱情中的平凡男性,诠释了人性固有的缺陷和爱情的不完美”[2]。

在小说《潘金莲之前世今生》中,前世的潘金莲,背负“千古第一淫妇”的罪名,轮回转世变成现代的单玉莲,这一世中,单玉莲又不可避免地爱上了武龙,经过百转千回,武龙又变成了她的叔叔,于是,前一世的叔嫂恋又延续到了现在。苦闷之下,她认识了前世的西门庆,现代的Simon,又成了出轨的淫妇,命运的枷锁始终禁锢着她,在这里,爱情似乎有着挣不开、甩不掉的宿命论。

(二)红尘青楼妓女的爱情悲剧

除了故事新编外,李碧华还推陈出新,把爱情背景定在了最不该产生爱情的地方——青楼。《胭脂扣》中,如花身为石塘咀红牌阿姑,过惯了虚情假意、灯红酒绿的奢靡生活。却在这时,遇到了富家少爷陈振邦,二人互生情愫,成为恋人。小说开头便是写如花作为女鬼从阴间来到八十年代的石塘咀,要求袁永定帮她登报寻找十二少。通过如花对过往的回忆,款款道出了当年那一段惊世的孽恋。如花和十二少的相爱不被世俗社会的道德观念所容,更不被封建家庭认可。故事发展到后来,因为种种生活上的困难,十二少不愿意过穷困潦倒的生活,竟萌生了和如花一刀两断的念头。如花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与十二少同时吞下鸦片双双殉情,相约来世再续前缘。最后,作者用那充满灵异的笔,让已经成为孤魂野鬼的如花重返阳间寻找十二少。只是,如花再深情,也改变不了十二少贪生怕死的事实。“也许她原是明白一切,不过欺哄自己一场,到了图穷匕见,才终于绝望”[3]。妓女有情又如何,深情专情又如何,最终还是不能逃脱伤痕累累、孑然一身的悲剧。

还有那同样在红尘中摸爬滚打的菊仙(《霸王别姬》),只因为段小楼在身边那一个示意的手势,她便将生命托付给了他。于是,本是花满楼头牌妓女的她,为了段小楼洗尽铅华,做回普通的女子。她和如花一样,把一辈子都压在了这个让她深爱的男人身上。只是可惜,她压得重,也输得惨。当“文革”到来时,是小楼,她的丈夫,当着众人的面决绝地要和她划清界限,并扬言要和她离婚,断绝关系。“也许,婊子合该在床上有情,戏子,只能在台上有义”[1]。于是,她选择了自杀。这就是她用生命爱着的男人,原来只是黄粱一梦。

(三)乱世梨园戏子的爱情悲剧

李碧华还擅长写梨园血泪,如《生死桥》和《霸王别姬》,道出了“人生如戏”的感慨。最可悲的莫过于身为男儿、心为女子的程蝶衣。小豆子九岁时便被亲娘砍断了多余的手指送进了戏班,自此便开始了凄苦的一生,关键时刻,总是小石头跳出来坚决地保护着柔弱的他。几十年的朝夕相处,早让这个长期练唱旦角的蝶衣对当年的小石头产生了不寻常的感情。可是,师兄却爱上了花满楼妓女菊仙,多少午夜梦回,蝶衣咀嚼着小楼带给他的伤痛辗转难眠。当小楼被抓时,蝶衣甘愿给日本人唱戏以换取他的自由,而小楼却不明就里地吐了他一脸的唾沫,搂着菊仙离开了。当“文革”来到时,蝶衣为了保护他,把所有罪责都推向菊仙,甚至间接害死了菊仙。这小楼当着众人的面,揭了他心底最深的痛。当一切结束时,蝶衣拿着那把宝剑,狠心在脖子上一抹,至此,戏,便唱完了。什么也不曾留下。

李碧华另外一部著名的梨园血泪小说就是 《生死桥》了。“故事一开始,公公一语成谶,似乎注定了三个人未来的命运。一个是,生不如死;一个是,死不如生;还有一个,是先死后生”[4]。儿时的玩伴,长大后的朋友,怀玉和志高同时喜欢上了丹丹,而丹丹却爱着怀玉,于是他们的命运纠缠在一起。北平当红武生怀玉随师傅去上海,勾搭上了电影大明星段娉婷。千里迢迢追到上海的丹丹,目睹了怀玉的背叛,走上了复仇的道路。故事的最后,当怀玉和丹丹想要在一起时,段娉婷用计毁了怀玉的眼睛。丹丹久等不到怀玉,心灰意冷,染上了毒瘾,最后一个人死在了天桥上。志高一人在天桥平凡的唱着戏,期待怀玉和丹丹的归来……“梨园繁华而清苦,多少人喧马嚣终落得曲终人散”[5]。

二、爱情悲剧的原因

在李碧华构造的这些爱情中,几乎所有女性的感情都是暗淡的。为什么真心付出的女性却得不到想要的爱情?这是由于时代的动荡、父系宗法社会的传统观念,还有女性自身不成熟的人格所致。

(一)时代的动荡

社会时代的不安分是造成女性爱情悲剧的外因。在写《潘金莲之前世今生》和《霸王别姬》时,作者有意将背景安排在了“文革”时期。“在这样的大环境中,人的反抗显得极其无力,都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时代的旋涡,在挣扎中偶尔发出一丝微弱的呼声”[6]。美貌的单玉莲便成了文革的牺牲品:8岁时,亲眼目睹了前院长的自杀;正值青春年少,又被强奸;在跃进鞋厂时,因为偷偷做鞋送给初恋情人武龙,被冠上“盗用国家财务”的骂名,遭到了武龙的当众羞辱和背弃。在小说里,武龙的形象不再是传统的英勇神猛、威武高大,他暴露了人性中最深层的丑陋和疯狂。

作品《霸王别姬》对“文革”的描写是最多的。段小楼、程蝶衣和菊仙都是这个时代的受害者。当“文革”来临了,当红戏子段小楼和程蝶衣成为众矢之的,红卫兵们对他们拳脚相向、皮鞭狂抽,逼着他们相互揭发对方的恶行。最后,段小楼不得已揭了程蝶衣给人做相公的丑事,那是蝶衣心中最沉痛的伤疤。蝶衣失望万分跳出来揭发段小楼,他们的感情被“文革”摧毁得所剩无几。早已从良的菊仙也被迫剃阴阳头,还被拉出去游街。段小楼为保护菊仙,坚决要和她离婚,没想到却让菊仙走上了自杀的道路。单玉莲的感情,小楼的感情,蝶衣的感情,菊仙的感情,最终都敌不过时代的动荡,“文革”的迫害。

(二)封建男权社会的存在

纵观李碧华的小说,我们不难发现在她的爱情小说中,每一位女性都是悲剧命运的载体。她们大胆追求真爱、掌握爱情主动权,却始终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在封建男权社会里,她们只能作为被动的一方,默默承受男性带给她们的一切。“女性总是无法摆脱男权主义的桎梏困境,这也许就是李碧华笔下的女性最终悲剧结局的根源所在”[7]。

受男权压迫最深的无疑是《霸王别姬》中的小豆子。他的一生演的是霸王身边的宠姬,这是一场女娇娥的戏,可小豆子却怎么也忘不掉自己是男儿身的事实:“他开腔唱了:‘我本是……我本是……’关师父眯着眼:‘你本是什么呀?’‘我本是男儿郎,’那铜烟锅冷不提防捣入他口中,打了几个转。‘什么词?忘词?嗄?今儿我非把你一气贯通不可!’小豆子一嘴血污”[1]。最终小豆子屈服了,他在关师傅的打压中,缓缓开口:“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在这场暴力中,关师傅就是父权社会最高权力的象征,而小豆子最终对女性身份的认同就象征着男权社会对女性的迫害。

男人的劣根性是造成女性悲剧的另一大重要原因。其中,《青蛇》中塑造的许仙,他是一个集中了所有男性劣根性的典型形象。他听信了道士、法海的一面之词,屡次三番试探白素贞。他始乱终弃,得到了白蛇的爱慕后还妄想得到青蛇。更为卑劣的是,他冷眼看着她们姐妹二人为他争风吃醋,许仙还说他不相信素贞那样没有要求的爱情。这就是男人对爱情和女人的看法。可怜,在男权社会中处于弱势的女性,始终到不了幸福的彼岸。

(三)不成熟的女性独立人格

在李碧华的一系列作品中,那些真性情的女子的所作所为虽然让我们热血沸腾,由衷地感到震撼和钦佩,但是我们又不免为她们惋惜。我觉得在爱情悲剧的长河里,很大程度上是女性自身断送了其一生。最有说服力的人物便是白素贞。虽然她神通广大,却还是甘心做男人身边的小女人。这种失去自我的爱,在现代社会和现代女性看来,不要也罢。但对于尚不具备成熟独立的女性人格的白素贞来说,她是断断不会离开许仙的。因此,与其说是许仙最后的临阵脱逃害了白素贞一生,还不如说是她对爱情的盲目断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即使经济独立,在精神和情感上始终不能摆脱依附的意识”[8]。

此外,女性心理的扭曲也残害了她们一生。《潘金莲之前世今生》中,转世的单玉莲被章志彬强奸,章妻破门而入,撞到了这一幕,她不去责怪自己的丈夫,反而对着单玉莲又踢又打。章妻对自己丈夫毫无原则的袒护,对同为女性的单玉莲的殴打,加剧了单玉莲悲剧的发展。段娉婷最后的手段,更让人感到悲哀,为了不让怀玉找到丹丹,居然使计弄瞎了他的双眼,这是爱吗?再看如花,她的所作所为纵然值得敬佩,但我们不能忘掉她在十二少的酒里下安眠药的事实。这也许就是十二少苏醒后不愿意再次殉情的原因吧。在我们深深同情这些女子的时候,同时为她们对爱做出有悖常理的行为而感到失望。

三、悲剧意义探析

李碧华的小说以爱情为起点,融入了时代、社会和人性的因素,将爱情悲剧刻画得淋漓尽致。在简要分析了悲剧原因后,本文也探讨了李碧华写女性爱情悲剧的意义。李碧华在一系列作品中,在表现对“文革”时期社会动乱的痛恨、对封建男权的批判外,更多的是把视线投射在女性身上。她通过这样一群美好生命的沉寂与毁灭,不仅表现出对女性生命价值的肯定,而且表现出女性的弱点,从而呼唤女性人格的完善。这标志着李碧华开启了女性自我寻找与自我审视的序幕。作品中固然有许多站在女性立场上对男权中心文化的批判,但在幽怨男人的同时,也不乏对自身的反省。李碧华笔下男女主角所牵牵绊绊的爱情悲剧及女性毫无例外的悲凉身世,显露出带有民族文化心理深层中普遍的国民意识,即女性的“原罪意识”。她对“女性原罪”意识的揭露和批判,可以看成是对我们民族文化心理建构的一个补充,是对女性意识的进化和发展的一个贡献。

李碧华不愧是香港文坛上大名鼎鼎的才女。她用尖锐的文字把世间情爱写得跌宕起伏。爱情可遇而不可求,所以她尽情地塑造了一系列被世俗、被人性蒙上阴影的悲剧爱情。她的小说以生动的悲情女主人公形象打开了读者的心灵之门,让他们清楚地看到了女性内心的千疮百孔。她的小说,揭开了中国“文革”时期和封建男权的落后和残酷,并深刻表明了这两个时代对弱势女性的戕害。她可怜那些为爱头破血流的女性,在她的一系列爱情小说里,以女性作为故事主角,实则代表李碧华希望能借此唤醒中国女同胞们要拥有独立的自我精神,这大概是李碧华执著于爱情悲剧的一大重要原因。

[1]李碧华.李碧华作品集(一)长篇小说霸王别姬青蛇[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4.

[2]胡译方.浅析李碧华小说《青蛇》中的四个人物角色[J].青年文学家,2011(11):4-4.

[3]李碧华.李碧华作品集(二)长篇小说胭脂扣生死桥[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1.

[4]丁柏华.断桥残雪——从《生死桥》看李碧华小说中的“残忍”[J].安徽文学:下半月,2009(8):170-170.

[5]牛犁.读《生死桥》看李碧华作品的“背叛”主题[J].宜宾学院学报,2002.

[6]李亚萍.一道残酷的风景——解读李碧华小说中的“文革”描述[J].当代文坛,2001.

[7]陈茂旺.通俗中的不俗——论李碧华小说的新女性主义色彩[D].福建:福建师范大学,2008.

[8]贾颖妮.新女性主义的高扬——评李碧华言情小说[J].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05(1):64-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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