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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晚寄友》写作时间质疑
——兼论辛亥革命前李大钊的政治倾向*

2015-06-24王昌英

关键词:满清李大钊笔者

王昌英

《岁晚寄友》写作时间质疑
——兼论辛亥革命前李大钊的政治倾向*

王昌英

(武夷学院思政部,福建武夷山354300)

李大钊没有明确阐述自己辛亥革命前的政治倾向,但《岁晚寄友》为此提供了线索。《岁晚寄友》的写作时间,学界基本持辛亥革命后和1909年冬两种说法,考察李大钊《岁晚寄友》中的关键词及其他几首早期诗歌,《岁晚寄友》作于1908年底至1909年初的可能性比较大。

李大钊;《岁晚寄友》;九世仇;蒋卫平;《李大钊全集》

中国李大钊研究会编注的《李大钊全集》(以下简称《全集》)收录了李大钊的早期诗歌《岁晚寄友》。笔者对学界和《全集》注释给出的该诗写作时间有所质疑。由于该诗与考察辛亥革命前李大钊的政治倾向有关,以此,笔者不揣鄙陋,就其写作时间及其体现的李大钊的政治倾向谈谈自己的看法。不当之处,敬请专家学者们指正。

《岁晚寄友》二首[1]235:

江山依旧是,风景已全非。

九世仇堪报,十年愿未违。

辽宫昔时燕,今向汉家飞。

岁晚军书急,行人归未归?几载不相见,沧桑又一时。

廿年余壮志,千里寄新诗。

慷慨思投笔,艰难未去师。

何当驱漠北,遍树汉家旗。

标题中,“岁晚”指一年中接近年终的时候;“友”,笔者认同指蒋卫平(字大同)的说法。

一、《岁晚寄友》写作时间质疑

《岁晚寄友》发表于《言治》月刊是在1913年。那么,它的实际写作时间是哪一年呢?《全集》编注者认为是1909年冬,其在注释中给出的理由是:

第一,“李大钊悼蒋之诗,题已标明,故此诗应写于蒋活着的时候。因此不可能写于1910年8月即他遇难之后”[1]526。对此,笔者的质疑是:就一般情况而言,寄给友人的诗不可能作于友人离世之后。但友人遇害的事实与李大钊得到遇害消息之间有个时间差,这个时间差究竟有多长取决于很多因素。所以,直到友人遇害数月后的1910年“岁晚”,李大钊仍以为蒋卫平尚在人世,也不无可能。若无充分依据证明李大钊在蒋卫平遇害后不久即得到了消息,就不能忽略这种可能性。

产生李大钊是否在友人遇害后不久即得到消息这个疑问,缘于笔者读到李大钊作于辛亥年①即1911年。“辛亥”应系李大钊自己所标,所以,该时间应当是确定的。秋冬时节的诗《哭蒋卫平》二首[1]238。这两首诗的标题不用“纪念”、“怀念”、“悼念”或其他语词,而用“哭”这个更加情绪化的字;同时,诗中“国殇满地都堪哭,泪眼乾坤涕未收”的句子,是情感受到强烈冲击时才会有的激动情绪的表现与表达。由此,笔者读这两首诗的时候产生这样的感觉:李大钊作这两首诗,是在知道蒋卫平遇害后不久,而非《全集》注释所言知道消息整整一年之后。若是这样,那么,1911年才知道蒋卫平遇害,1910年底作诗寄友就不无可能。当然,这只是疑惑和猜测而已,它只能说明,因该条理由认定诗作于1909年冬,理由不充分;除此以外,它不能在严格的意义上证明更多。所以,就注释中该条理由而言,其成立的一个关键,是通过其他途径和材料,证明李大钊的确在1910年底以前就得到了蒋卫平遇害的消息。

第二,编注者从两个方面指出,诗的内容亦可证明诗作于1909年冬:“其一,‘九世仇堪报’之说,应是指清王朝统治中国当时之数。从清顺治算起,到1909年11月14、15日光绪与慈禧先后死去,清对中国的统治恰为‘九世’。如算到辛亥后则应是‘十世’……故此诗作概数理解可,作实数理解亦正合。其二,诗中‘廿年余壮志’之语,与作者当年的实际岁数亦正相合……因此,‘岁晚’应是1909年岁末。”[1]626-627对于注释所给的这两条理由,笔者的质疑是:

其一,注释中将清朝的统治由顺治起至光绪止算为“九世”,又说光绪、慈禧去世于1909年。换言之,1910年以前,清朝的统治为“九世”。实际上,光绪、慈禧先后去世于1908年(光绪34年),1909年已经是宣统元年了。那么,按照该条注释的逻辑,1909年,清朝的统治已经是“十世”而非“九世”了。所以,“作实数理解”与“诗作于1909年冬”之间是矛盾的,二者只能选其一,即:或者做实数理解,则诗必定作于1909年(宣统元年)以前;或者作于1909年冬,则“九世”只能作概数理解。还有一种可能,即,由于缺乏其他充分依据,无论作实数还是作概数理解,诗都不作于1909年冬。

其二,抓住了“廿年”一词而回避了其他关键词,理由也不充分。

关于《岁晚寄友》的写作时间,除了“1909年冬”说以外,学界比较早的说法是“1911年辛亥革命以后”。比如,有学人认为,“这两首诗写于辛亥革命爆发的当年岁末”,因为他读到了诗里“洋溢着作者为辛亥革命一举推翻了清王朝时所喷发出的欢乐情绪”。在他的解读下,“第一首开篇运用了欢快轻松的调子,欢唱辛亥革命推翻清朝帝制,建立民主共和,给神州带来了‘风景已全非’的巨大变化”;对于“九世仇堪报”,他的解读是:“许多年来,作者和人民大众对封建王朝反动统治的积愤和憎恨,如今得到了申报”;而他理解的“辽宫昔时燕,今向汉家飞”,指的是“喜看那昔日王朝皇宫里的燕子,如今已向汉家飞去,正象征着清王朝的灭亡”[2]。

撇开诸如此类对这首诗的解读,如前所述,李大钊在1911年秋冬时节已经知道友人遇害的事情,所以,1911年“岁晚”,李大钊不会再写寄给友人的诗。

综上,关于《岁晚寄友》,《全集》注释给出的写于1909年冬的理由不充分。然而,诗作时间的下限是确定的,即,由于《哭蒋卫平》作于1911年这一时间的确定性,“岁晚”所在的年在1911年以前因而也是确定的。但具体在1911年前的哪一年,需要充分依据。笔者初步判断,大体可以将其假定在1908年底至1909年初、1909年底至1910年初和1910年底至1911年初这三个时间。

笔者在反复读诗和《全集》其他文章的过程中,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岁晚寄友》或许写于1908年底至1909年初。虽然笔者目前也未搜集到充分的材料对此加以证明,但既然学界现在都无充分依据,那么多一条思路,对于该项研究不无裨益。笔者的思路是这样的:

《岁晚寄友》第一首中,“九世仇”“十年”“辽宫”是几个很关键的词。因它们的存在,而有如下几个必须解答的疑问:

第一,“九世之仇”,典出《春秋公羊传·庄公四年》,说的是齐襄公报九世前齐哀公因纪侯向周天子进谗言而被烹杀之仇,后多指时间久远的国仇等深仇大恨。此处,李大钊“九世仇”这一表达针对的是满清么?“十年”指向的是李大钊自己么?如果是这样,那么,李大钊十年来一直是排清反满的么?不然何以解释九世仇“堪报”,而李大钊十年“愿未违”?然而,假设诗作于1909年冬,上溯到十年前,即1899年,李大钊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即使李大钊幼有报国理想,那么,为什么不是或早或晚,而是从1899年算起?又是什么促使一个十岁的孩子“坚决”反满清?

第二,学人多因“辽宫昔时燕,今向汉家飞”和“何当驱漠北,遍树汉家旗”中“汉家”二字,认定这是反满清的意思表示。但是,“辽宫”并非满清皇宫,也非始建于满清时期,虽然它也是满清帝王的一个行宫,但相对于圆明园、颐和园、承德避暑山庄等处来说,“辽宫”显得并不那么重要和具有标志性意义。那么,若“辽宫昔时燕,今向汉家飞”指反满清的话,为什么要借用“辽宫”之名而非其他地名或建筑名?

第一个疑问里的“十年”和第二个疑问,是了解诗意必须解答的问题,却也是研究者们一直忽略或回避的问题。

笔者为这个“十年”困惑的同时,也为另一个“十年”困惑,即,李大钊的《登楼杂感》[1]233里有这样一句:“家国十年多隐恨,英雄千载几荒邱。”笔者困惑的是:1840年以来,中国在沦为“两半”社会的过程中,家仇国恨不计其数,李大钊何以只说“十年”?李大钊标明《登楼杂感》的写作时间是戊申(1908年)。诗中,“泪洒西风独依楼”之“西风”一词,表明诗作于秋冬时节。“惊闻北塞驰胡马”一句,由于1908年没有关于俄国侵犯我国边境的重大历史事件发生,李大钊“惊闻”这一消息不太可能通过媒体途径,而有可能通过正在东北为抗俄做着各种努力的好友蒋卫平。李大钊一定是收到了蒋卫平的信,信中言及俄人屡犯边境、掠我国土之事及蒋卫平自己所从事的抗俄等活动,《登楼杂感》两首应是李大钊读完信后思绪起伏的记录。

从1908年回溯十年是1898年,即戊戌变法、“六君子”遇害那一年。那年对于9岁的李大钊而言,可能并不特别,而对于蒋卫平而言,却或许是个重要节点。冯自由写的《蒋大同传》里说,戊戌政变后,蒋卫平“因读浏阳谭嗣同《仁学》一书,极慕谭嗣同为人,乃改号慕谭”[3]101。这说明,戊戌变法与“六君子”事件对蒋卫平影响极深。李大钊曾和蒋卫平同学,二人是至交好友,李大钊一定知道戊戌变法对蒋卫平的影响及蒋卫平对“六君子事件”的态度。这样看来,所谓“隐”恨,指的应当是蒋卫平可能在信中表露的、李大钊自己也深有感触的愤恨,即,自1898年“六君子”遇害始,十年来,清政府丧权辱国的同时勾结帝国主义国家镇压爱国运动、捕杀爱国志士之恨。

那么,《岁晚寄友》里的“十年”,是否也可以理解为1898年以来的十年呢?如果是这样,这个“十年”的指向和“九世仇”之所指就比较容易理解了:“家国十年多隐恨”是满清统治造成的,“十年愿未违”的是报九世之仇,则九世之仇指的是满清统治。所以,报九世之仇,此处指家国十年来诸多隐恨所强化的愿望和目标:推翻满清统治。如此则可推算,《岁晚寄友》作于1908年“岁晚”。既然两首诗里都出现“十年”二字,1908年《登楼杂感》的写作时间又是确定的,在没有更多材料证明《岁晚寄友》写作时间的情况下,结合对诗的整体理解,笔者更倾向于认为,《岁晚寄友》也写于戊申年。一般而言,进入12月以后才算“岁晚”。考虑到过去人们习惯于农历计时,岁晚也有可能在除夕之前。所以,诗可能写于阳历12月至农历除夕之间。戊申年的除夕是公历1909年1月21日,则诗可能作于1908年12月至1909年1月21日之间。

回头看《岁晚寄友》第二首,“寄”新诗、“思”投笔、“未”去师,无疑写的是李大钊自己。“何当驱漠北”一句,有研究者指出,这是李大钊“鼓励友人”的句子,实际上,这写的依然是李大钊自己:“我什么时候能和你①指蒋卫平——笔者注。一样,驰骋漠北,抗击俄国,从俄人手中收回失地呢?”另有研究者认为,这一句表明了李大钊推翻满清的坚定思想。笔者认为,“驱漠北”并非反满清的充要条件。换言之,反满清有多种方式、途径和手段,不一定要“驱漠北”。既如此,怎能认为“驱漠北”就是反满清思想的表达呢!“驱漠北”,其直接目的必定不是反满清,而是如前文所述。但不可否认,在隐性层面,“驱漠北”后面的字眼“遍树汉家旗”包含了反满思想:既然满清陷华夏于亡国灭种的危境,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推翻满清,收回失地,在汉人治下建设一个强大的民族国家呢!

总之,第二首诗写李大钊自己的境况和思想无疑。那么第一首呢?研究者们都以一种毋庸置疑的肯定性思维认为,“九世仇堪报,十年愿未违”不言自明说的是李大钊自己。但笔者认为,第一首诗写的是好友蒋卫平。

蒋卫平生于1883年1月,年长生于1889年10月的李大钊近7岁,他“少有大志……恒读黄梨洲、顾亭林、王船山诸家学说,慨然兴故国河山之感”[3]101。1898年,他15岁,已经形成比较明确的爱国思想。他“肄业师范未久,嫌其迂腐,转入永平中学”[3]101,得以与李大钊同学。不久,“会保定陆军速成学校成立”,他“即弃文就武”,因为他认为“国家危急至此,非振兴武事不足以救国”。也因此,他“锐然以练兵救国为己任”。在保定陆军速成学校,他“刻苦精进,成绩斐然,同校五百人无出其右”[3]101。1905年,他抵制美货,遭政府批捕,出逃东北。自此到1909年以前,他一直在东北一带从事各种爱国、救国活动,如擘划新政、培植教育、振兴实业、研习俄语以备有所作为于抗俄事业、向东三省各地推销革命救国书报、加入同盟会从事反清革命活动、侦察俄人的边境情况,等等,还曾被抓进俄国监狱,有着“关外大侠”“东方圣人”的称号[3]102。所以,“十年愿未违”指1898年以来的蒋卫平就比较容易理解了:“十年来,你①指以李大钊的口吻所说的蒋卫平——笔者注。始终未改恢复‘故国河山’、挽救民族危亡的初衷,从事着各种救国和报‘九世之仇’的反清活动。”而如果这个“十年”指向的是李大钊,那么,他从9岁左右就明确而坚定地反满清,缺乏充分理由。

再看“辽宫”一词。第一首诗里说到的“辽宫”始建于辽,是辽、金、元、明、清五代帝王的行宫,遗址在滦县城北3公里处,是李大钊和蒋卫平在永平府中学堂读书时往返常常经过的地方。清季,滦县称滦州,属直隶省永平府管辖,李大钊的家乡乐亭和蒋卫平的家乡卢龙,同属永平府管辖。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唐代刘禹锡这一名句有世事变迁、朝代更替之意。这里,李大钊不说别的地名和建筑,而说“辽宫”昔日的燕子如今飞向汉家,是否在意指满清的覆亡命运之外,还寓有指称来自辽宫一带的蒋卫平(同时也包括李大钊自己)的意思呢?

最后一句“行人归未归”,指的依然是蒋卫平。从诗句看,似乎蒋卫平来信(“岁晚军书急”)中提及拟返家乡,所以李大钊有好友目前“归未归”一问。

总之,《岁晚寄友》应写于1911年以前,笔者主张写于1908年12月至1909年1月21日之间。至于“廿年”一说,1908年是李大钊出生以后的第20年,与“廿年”并不冲突。

二、《岁晚寄友》体现的政治倾向性

1907年(光绪33年),18岁的李大钊考入天津的北洋法政专门学校,开始了为期6年的学习。投考这一学校的缘由,据李大钊1927年《狱中自述》所言,是“感于国势之危迫,急思深研政理,求得挽救民族、振奋国群之良策”[1]266。李大钊一生的理论与实践活动为这一缘由作了最好的注脚。这种不为出人头地求学的态度和理想,在层次上,非那些怀揣“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打算的求学者所能比。在这种求学态度下,在该校“深研政理”有所收获是一定的。然而,这些研得的政理并不等同于李大钊“挽救民族、振奋国群”愿望的实现。也因此,李大钊常常感到自己在虚度光阴。比如,在1908年的《登楼杂感》中,李大钊感叹“一事无成嗟半老,沈沈梦里度春秋”、“感慨韶华似水流,湖山对我不胜愁”[1]233。

李大钊通过这些诗句宣泄了苦闷,却并未表达自己的政治见解。他也鲜有文字记述自己辛亥革命以前思想的变化及其缘起。关于1907- 1913年间求学于北洋法政专门学校时期的学习和思想情况,李大钊在《狱中自述》中只简要地说了这样一句:“钊既入校,习法政诸学及英、日语学,随政治知识之日进,而再建中国之志趣亦日益滕高。”[1]226尽管如此,仔细考察会发现,在写于1908年底至1909年初的《岁晚寄友》中,李大钊实际上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政治倾向:反满清之统治。

如前文所述,《岁晚寄友》中,“九世仇”是从蒋卫平的角度说的。满人入关后,嘉定屠城、扬州十日、大兴文字狱等旧恨,“割地失权,耗财受辱,日甚一日,迨至甲午以后,强邻环逼,国势日危,岌岌乎不能自保”[4]以及扼杀维新变法、杀戮戊戌六君子、镇压爱国运动、残杀爱国志士等新仇,终于把蒋卫平与其他大批爱国志士逼上报“九世之仇”、反满清统治的道路上。

虽然诗中说的是蒋卫平,但认同蒋卫平,本身也包含了李大钊自己的态度。比如,在显性层面,诗中“堪报”一词明显、明确地代表着李大钊对满清统治的态度:要救国就要推翻满清统治!而辽宫燕向“汉家”飞、遍树“汉家”旗等语句,也都是在以肯定的语气表明同样的态度。

有学人指出,李大钊在永平府中学校读书时,曾受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变法维新思想的影响,拥护君主立宪。笔者目前对于这点并无质疑。但是,从前文所述诗句看,如果李大钊确曾拥护君主立宪,那么,1908年底至1909年初的李大钊,其思想显然已经不再停留于此了。康、梁等人主张君主立宪,前提是寄希望于满清皇帝。所以,李大钊若依然追随康、梁的步伐,他说出“九世仇堪报”等话语是不可思议的。李大钊的思想转变为同情、支持反满清的革命,并非不可理解:

其一,如前文所述,从诗中可以了解到,蒋卫平对李大钊的思想影响很大,也很直接。有这样一位矢志报国、从事革命活动的至交好友,李大钊转变思想并不那么困难。

其二,有学人推测,李大钊就读的北洋法政专门学校被旧官僚所执掌,学生被灌输的都是维护封建统治秩序的思想,学生因而比较保守。在“日本法学博士吉野作造及今井嘉幸等均尝充该校教授,此外所聘东西教授及留学归国之法学名流于斯校执教鞭者亦复不少”[5]的情况下,学生被灌输的是否皆为维护封建统治秩序的思想这点撇开不谈,李大钊的一番话可以反驳该校学生“思想保守”这个论断。在1917年6月的《天津法政专门学校校长及教务长易人》中,李大钊回顾说:“清季天津学生之与于请开国会运动、革命运动者以斯校①指北洋法政专门学校——笔者注。徒为最激烈。卒以是为官僚所疾视,屡谋所以破坏而未遂。武昌起义时,袁世凯由河南向武汉出发之前,即电天津总督谓宜注意防范斯校,其生徒精神之活泼有如此者。”[5]在《直隶法政专门学校十八周年校庆会上的演讲》中,李大钊回忆说,“那时中国北部政治运动的中心,首推天津,天津以北洋法政学校为中心”,以此,该校“在政治运动史上,很关重要”[6]383。虽然该校“政治运动分二派:一是立宪派,一是革命派”,到1910年立宪请愿风潮之前还是“同学多数属于立宪派,少数属于革命派”[6]383,风潮之后,立宪派的人才“都倾向革命派”[6]384,但天津法政专门学校的学生们“精神活泼”、且非一般的“活泼”的情况可见一斑。以挽救国家危亡为己任,在这样“精神活泼”的环境中求学的李大钊,不可能不受影响。立宪无望,1898年以来,维护满清统治前提下的爱国运动皆被镇压,革命党人置性命于不顾行刺杀与起义之事,等等,这些都不能不促使李大钊对救国路径有所反思而产生新的想法:救国就必须反清。

其三,事实上,由于1898年戊戌六君子事件、1900年唐才常自立军事件、1903年留日学生拒俄义勇队运动及《苏报》案等一系列事件的影响,到1908年,反清排满的革命思想早已深入人心。比如,一位普通知识分子朱峙三先生在其1908年9月11日②系农历日期——笔者注。的日记中记载:“今日课毕,阅报载督署告示。大意谓,准军机处函开,近闻南中各省书坊报馆有寄售悖逆各书,如《支那革命运动》、《新广东》、《浙江潮》、《并吞中国策》、《革命军》、《新湖南》、《中国魂》、《二十世纪之怪物帝国主义》、《新民丛报》、《浏阳二杰论》、《广长舌》(尚有七八种未录)等书,骇人听闻,丧心病狂,殊堪痛恨。……仰各书坊、报馆及诸邑人等知悉,自示之后如敢故违,定即饬捉严办……其实以上十二种予前年即已阅过……吾料以后禁令一出,私购者尤多,学生好奇,愈禁而愈买也。”[7]236由于这样的状况,朱峙三先生在同年10月18日的另一则日记中断言:“革命思潮一日千里,不久必起变化。”[7]237普通知识分子朱峙三先生已受革命思潮的影响而有如此观察与判断及同情革命的态度,为挽救民族危亡、再造中国而求学的知识分子李大钊,受革命思潮的影响而在政治倾向上有所转变,也在情理之中。

综上,李大钊或许有过拥护君主立宪的时期,但《岁晚寄友》显示,至少自1908年底至辛亥革命,李大钊倾向于同情甚至支持反清排满的革命运动。这是李大钊在其挽救民族、振兴中华的人生道路上的一次重要的思想转变。

[1] 中国李大钊研究会.李大钊全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2] 朱光灿.李大钊诗歌略论[J].齐鲁学刊,1985(2):80.

[3] 中国国民党中央党史史料编纂委员会.革命先烈先进传[M].台北:中华民国各界纪念国父百年诞辰筹备委员会,1965.

[4] 苏继祖,梁启超,袁世凯,等.清廷戊戌朝变记[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3.

[5] 中国李大钊研究会.李大钊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153.

[6] 中国李大钊研究会.李大钊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7] 胡香生,严昌洪.朱峙三日记(1893- 1919)[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Query about the W riting Time of To Friend at the End of the Year:On Li Dazhao’s Political Leaning before the 1911 Revolution

WANG Changying
(Division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Theories,Wuyi University,Wuyishan 354300,China)

LiDazhao didn’texpress his political leaning clearly before the 1911 Revolution,but the use of“nine-genera-tion hatred”in his poem To Friend at the End of the Year offered us clues.There are two claims about the timewhen the poem waswritten:after the 1911 revolution and in the winter of 1909.Looking into the keywords in this poem we can draw a conclusion thatmaybe this poem waswritten at the end of1908 or early 1909.

Li Dazhao;To Friend at the End of the Year;nine-generation hatred;JiangWeiping;The CompleteWorksof Li Dazhao

A811.3

A

1673-8268(2015)05-0135-05

(编辑:李春英)

10.3969/j.issn.1673-8268.2015.05.025

2014-10-10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马克思学说在中国研究(1899 1923)(14XKS010);福建省高校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JAS14294)

王昌英(1972-),女,安徽广德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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