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事变后中共第一篇抗日宣言形成时间辨疑

王锐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中国共产党第一时间发表抗日宣言——《满洲省委为日本帝国主义武装占领满洲宣言》，旗帜鲜明地举起抗日大旗。史料载述，该宣言是时任满洲省委常委、宣传部长赵毅敏于9月18日晚起草，并于9月19日经省委研究修改形成的，被党史学界认为是九一八事变后中共的第一篇抗日宣言，简称9·19宣言。

影印件显示的《宣言》形成时间

关于宣言形成的具体情况，据赵毅敏回忆，九一八事变发生后，“我想，中国共产党一定要首先发表一个宣言，告诉群众是怎么回事，我是满洲省委的宣传部长，原省委书记刚刚在哈尔滨被捕，新来的省委书记又不了解情况，这个宣言只有由我来写。”原省委书记指陈潭秋，1930年12月初去哈尔滨巡视工作时被捕入狱;新省委书记指张应龙。1931年2月满洲省委改组，张应龙任省委书记、何成湘任组织部长、赵毅敏任宣传部长、马德水任职委书记，4人组成省委常委。赵毅敏当时化名刘焜。

历史档案还原了当时满洲省委活动的情况。9月22日，满洲省委在给中央的报告中具体汇报了事变发生后满洲省委所采取的行动和具体措施。事变后第二天（9月19日）上午，满洲省委在沈阳小西边门附近省委秘书长詹大权家召开了紧急会议，省委书记张应龙、宣传部长赵毅敏、秘书长詹大权、军委书记廖如愿等主要领导参加会议，组织部长何成湘于“18日晚动身去北满巡视”未参加会议。会上主要讨论当前的形势和省委的应变措施，决定针对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事变一事给中央写出报告，对省委的工作作出了部署。会上还确定了省委要发表一个总的宣言，并写总的决议。

目前我们所能看到《满洲省委为日本帝国主义武装占领满洲宣言》较为清晰的影印件，在2011年辽宁省档案（局）馆编著的《红色记忆——中共满洲省委档案文献图集》中。这个影印件由中央档案馆提供，为新时期党史研究的基础性素材。

这份《满洲省委为日本帝国主义武装占领满洲宣言》影印件，文件戳记时间和落款时间都是9月19日，右上角有28号“抄文宣”字样，左下角还有其他文件按24-27序号排列。单从这份影印件似乎可以认定该宣言为9月19日形成，但其所记载的内容又与事件发生的时间存在着矛盾的地方，让人疑惑。

从档案记载的各地陷落时间分析

《满洲省委为日本帝国主义武装占领满洲宣言》开头即陈述日军侵占东北的基本情况：“万恶的日本帝国主义者已经将奉天、营口、安东、抚顺、辽阳、海城、铁岭、长春，还有许多别的大小城镇完全占领了，这是如何惊人的事件啊！”

历史档案中详细地记录上述城市沦陷的时间：奉天（沈阳），9月19日上午，关东军司令发布占领奉天的布告。“关东军司令部于正午抵达奉天，午后二时四十五分发出第一命令。”营口，“9月19日午后零时三十分遵照关东军司令官的命令，对营口实施军事管制。”安东，“对安东中国方面的商埠、铁路、县三个公安局与宪兵中队的武装解除，由宪兵与守备队在无抵抗的情况下，于（19日）午后一时结束。”抚顺，“9月19日午前十一时，驻抚顺日守备队由川上大尉会同警視寺田所指挥之警察队，进占抚顺县政府及公安局”。辽阳，“9月19日午前十时，日守备队二百名入城内，即将县政府、公安局等机关占领”。海城，9月19 “午前八时，……日本守备队数十人，携带机关枪、军用鸽子，包围县政府、公安局及保安大队部”。铁岭，“9月19日晨，驻铁岭日本领事石塚访县长俞荣庆，交涉结果，日军张贴布告”。长春，“（19日）午后4时10分攻克南岭兵营……同意无条件解除武装。”

宣言中所提到的东北部分城市沦陷时间都是19日中午左右，长春更是在19日下午4时以后沦陷的。上述城市沦陷时间的考证主要来自《九一八后国难痛史》和吉林省档案馆馆藏的日军电报。《九一八后国难痛史》初版是1932年陈觉根据当时中外报刊、广播电稿等资料编写而成，日军电报是日军第一时间情报汇总。虽然这些资料来源渠道各不相同，但内容比较详实，时间相对准确。据此分析，宣言形成时间在9月19日的说法值得商榷。

满洲省委第一时间无法准确掌握其他城市情况

当时东北大中城市主要联络方式是电话和电报。但日军占领各大城市后，立即控制当地电话局、有线电局和无线电台，割断电话和电报局的路线，使当地的电报、电话不通，内外消息隔绝。事变发生当晚，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参谋长荣臻也无法顺利与在北平的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副总司令张学良电话联系，还是用大帅府的小型无线电机向张学良发电报汇报当时的情况。收到电报后，张学良立即向国民政府发电，称之为“皓卯电”。皓代表的是19日，卯则代表早上5点至7点。

当日军独立守备队第2大队全力进攻北大营的时候，关东军第三旅团第29联队，于19日零点40分从驻地沈阳南站出发向沈阳城内进攻。第29联队兵分两路，第一路进攻商埠地南市场和北市场。6点30分，第29联队的一部分由大小西门相继入城，“除将第四警署包围外即直闯砖城，包围第一警署及宪兵司令部，然后割电线，包围电话局、有线电局和无线电台，于是电报电话完全不通，内外消息完全梗绝。接着包围副司令公署、省政府及一切重要机关与东三省官银号、中交两银行等各银行。各公安分所悉被捣毁，所有枪支子弹悉被没收。所有驻在城垣以内之军队、警察，悉被缴械，手无寸铁。被包围者悉被监禁，未被包围者悉易衣远避。”由于日军迅速占领沈阳城各通讯机关，19日凌晨6点30分后，沈阳城内“消息完全阻断，情况不明”，荣臻与张学良失去联系。可见当时日军对消息隔绝迅速，封锁严密。

事变发生后，日军迅速占领沈阳、长春等东北部分城市。9月19日国内报纸还未得到确切消息，没有报道。直到9月20日，国内各地报纸才陆续开始报道日军侵略情况。《民国时报》报道“昨晨日军强占沈阳”;《中央日报》“日军占领沈阳、长春、营口，借故实行其预定侵略阴谋”;《大公报》“日军于昨晨突占沈阳，同时占领长春、营口、安东……”《盛京时报》“北大营炸毁南满铁路，寻致南满各地战场开始中日冲突”。

当时，满洲省委和东北民众主要也是通过日军布告和当地发行报纸，了解到事变发生和东北部分城市沦陷情况。9月19，沈阳民众是通过当天《日本关东军司令官布告（第1号）》，了解到日本发动事变的情况及所谓的原因。9月22日，满洲省委给中央的报告中也提到事变后部分被占领城市消息隔绝和省委获取消息的渠道：“据日报载，18日晚上同时占领了营口、长春、安东、凤凰城、抚顺，哈尔滨电信不通，今日（22日）报上的消息。”由此可见，9月19日当天满洲省委很难掌握如宣言所述各城市的陷落情况。

此外，面对突如其来的事变，满洲省委除立即发表了赵毅敏起草的《满洲省委为日本帝国主义武装占领满洲宣言》外，还于9月20日发表了《满洲省委、团省满洲省委告群众书》，21日又作出了《满洲省委关于日本帝国主义武装占据满洲与目前党的紧急任务的决议》，23日又作出了《满洲省委对士兵工作的紧急决议》。

据以上情况推断，《满洲省委为日本帝国主义武装占领满洲宣言》的形成是有一个时间过程的，有可能是于9月19日经满洲省委研究决定起草，经过后期情况收集整理和修改于20日或更晚些形成并发表的，而并非普遍认为的形成于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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