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克诚西满剿匪记

王作东

黄克诚一生大起大落，充满传奇，诸多功绩在《黄克诚传》、《黄克诚大将》、《黄克诚自述》等中都有详细记载。但其在齐齐哈尔担任西满军区司令员，建立和巩固西满根据地的情况，大多只是一笔带过。笔者经查阅大量档案和军事史志资料，力图还原黄克诚指挥西满剿匪这段历史。

黄司令进军齐齐哈尔

抗战胜利后，新四军三师师长兼政委黄克诚于1945年9月14日向中共中央建议：“既能派部队去东北，应尽量多派，至少5万，能去10万最好，以创造大的战略根据地。”毛泽东和中共中央采纳了黄克诚的建议，制定了“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方针，决定调黄克诚率新四军第三师主力挺进东北。1945年年12月28日，中央作出《建立强固的东北根据地》的指示，指出：“我党现时在东北的义务，是建立根据地，是在东满、北满、西满树立巩固的军事政治的根据地”。1946年1月中共中央东北局西满分局和西满军区在郑家屯成立，新四军第三师并入西满军区，李富春任西满分局书记兼西满军区政委，吕正操任西满军区司令员，黄克诚任西满军区副司令员兼副政委。吕正操同时兼任东北民主联军副总司令，不在西满军区工作，黄克诚实际负责西满军区的军事指挥工作。1946年3月黄克诚任西满军区司令员后带领西满军区从郑家屯北上，5月到达齐齐哈尔。

齐齐哈尔市永安大街65号原来是日本领事馆，西满军区司令部就设在这里。这是一座绿树掩映下黄墙绿顶的平房建筑，黄克诚就是在这里运筹帷幄，指挥剿匪反霸，发展地方武装，开展军工生产，巩固和扩大根据地，把齐齐哈尔建设成为东北解放战场的大后方。

西满分局和西满军区管辖中长路沈阳至长春线以西的洮安、开鲁、阜新、郑家屯、三肇、安达、扶余、嫩江、齐齐哈尔、北安和黑河地区等地区，下辖4个省，嫩江省（省会齐齐哈尔）、黑龙江省（省会北安）、兴安省（省会乌兰浩特）、辽吉省（省会白城子），人口770万。西满军区下辖新四军三师、嫩江军区、龙江军区、辽吉军区、兴安军区和东北军大西满分校，总兵力6万，是东北民主联军四大战略军区之一。西满在争取东北的斗争中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它背靠苏联、蒙古，进可攻，退可守。这里地域辽阔，资源丰富，盛产木材、煤炭、黄金和粮食，工业也有一定基础，可以保证军需民用。大部分地区是非铁路沿线的中小城镇和辽阔的农村，迂回余地大，适合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当时，国民党进攻的重点，是与我争夺南满和一些大城市，这就使我党有可能争取时间创造西满根据地。

西满地区匪患横行

东北光复后，国民党在其主力部队进入东北之前派遣了大量特务进入东北，将东北的各路土匪收编成所谓“光复军”、“挺进军”、“先遣军”等。土匪头子都是罪大恶极的汉奸、特务、伪军官和伪官吏，他们都被国民党委任为团长、旅长、军长等职。这些土匪阻碍共产党的政权建设，威胁根据地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当时，仅活动在西满地区的大股土匪即有东北挺进军第一军，军长尚其悦，下辖4个旅有数千人，活动在依安、讷河、嫩江、拜泉一带;林甸县城内驻光复军林绍先团，约400人;嫩黑兴三省保安第二旅有300人，旅长卢兴周，活动于甘南境内;富裕县城内驻有光复匪军东霸天旅部，约有100人，另有300人驻龙安桥一带;嫩江县城苏军撤出后，为东北挺进军第七旅所占，旅长关作舟，共1000余人，内有日军100余人，伪满军300人;龙江县境内有光复军宋桐山旅，有上千人;讷河东南之山头，有土匪和红枪会数百人，是光复匪军邢宪章之残部。这些土匪大部是骑兵，还配有坦克、装甲车、平射炮、迫击炮、掷弹筒等武器装备。他们欺压百姓，抢劫勒索，甚至比日伪军更加残暴狡猾。以齐齐哈尔为中心的嫩江省土匪武装十分猖狂，抗战胜利后接连发生两起党的高级干部被暗杀事件。1945年11月28日，泰来县维持会长韩岗镇和副会长胡郁文合谋，以开会商讨军需为名，诱骗东北人民自治军嫩江军区第一军分区（泰来军分区）司令员张平洋前往维持会参加会议，张平洋走进会议室刚坐下，就被暗藏的匪徒傅国石开枪杀害。1945年12月24日夜，国民党黑龙江党务专员办事处代理主任赵岳山带领军统特务袁大成、曲汉臣、丁忠顺，预谋杀害原新四军联络部长、刚刚担任嫩江省政府主席的于毅夫，仓皇误将省政府代理秘书长马识途杀害。

1945年12月30日，按照中共东北局的指示，中共嫩江省党政军机关转移至甘南。1946年1月9日，国民党政府委派的嫩江省政府主席彭济群在“铁石部队”一个连的护送下来到齐齐哈尔。“铁石部队”原来是伪满洲国的警备部队，日军投降后被国民党东北行营主任熊式辉改编为东北保安第二总队。彭济群就任后将国民党在地方的挺进军、光复军、先遣军统一改编为国民党嫩江省保安警察总队，不久又改称嫩江省保安军，任命大土匪尚其悦代理司令。保安军下属23个大队，驻防在齐齐哈尔和周边18个县，总兵力13771人。这些保安军仍然是换汤不换药的政治土匪。

1946年3月24日至26日，中共中央曾三次就解放齐齐哈尔的问题电示东北局和东北民主联军总部，“要求必须准确掌握时机，掌控主动权，务于苏联红军撤退后两日内攻克齐齐哈尔。由西满派适当部队与嫩江王明贵主力，担任夺取齐齐哈尔之任务，其指挥具体部署，由李黄决定。”中央的电报中西满指西满军区，嫩江指嫩江军区。王明贵时任嫩江军区司令员，李、黄是指西满军区政委李富春、司令员黄克诚。按照中央的指示，黄克诚、李富春带领西满军区部队从郑家屯出发，先后解放了四平、长春，逼近齐齐哈尔。西满军区在昂昂溪设立解放齐齐哈尔联合指挥部，选调辽北军区（驻四平）司令员倪志亮任总指挥，王明贵为副总指挥，嫩江省委书记刘锡五为政委，统一指挥参战的新四军三师特一团、东北民主联军第七师、嫩江军区警备第一、第二旅和兴安军区内蒙古自卫军第五旅等各部队。4月24日解放齐齐哈尔市战斗打响，彭济群提前逃离，保安军大部分被歼灭，尚其悦率残部突破包围流窜到吉林，保安军高参张伯藩被擒。

黄克诚快刀斩顽匪

齐齐哈尔虽然解放了，但西满地区的匪患远没有消除。仅齐齐哈尔周边各县就有匪股110多股，总人数在5000人左右。作恶多端、影响较大的有代号“天荣”的刘鸣久匪帮，200人，活动在泰来、镇赉和龙江地域;代号“十八省”的陈国栋匪帮，100人，活动在泰来、镇赉和扎旗，代号“海红”的宫喜匪帮，150人，活动在龙江境内;代号为“大青山”的安国良匪帮，60人，活动在泰安（依安）境内;代号为“北莱”的吴殿君匪帮，140人，活动在讷河境内。这些匪徒经常偷袭人民政权机关，抢劫人民财物，杀害地方武装工作人员。1946年8月7日，土匪“海红”袭击了龙江县武装工作队，杀害3名干部战士。1946年10月下旬，“天圣”土匪帮勾结“花蝴蝶”、“草上飞”、“天边好”等匪帮300人，袭击住在讷河同义镇福民村的嫩江省委土改工作团。副团长王光伟指挥土改工作团警卫排和村民兵自卫队进行反击，在嫩江军区机炮连的援助下，大部分土匪被歼灭，少数几个匪首逃跑。这些小股土匪大多是“地头蛇”，属于流寇。他们有自己的匪窝、匪溜子（行动路线），有深山密林做后方，在匪窝及行动路线的村落中设有情报人员，在深山丛林中藏有粮食，所以在行动中及隐蔽时均没有情报、粮食的困难。

为了彻底清除匪患，黄克诚主持召开作战会议，传达中共中共东北局的《关于剿匪工作的指示》。东北局要求“迅速进一步肃清各地股匪、残匪仍是当前的战略任务之一，各地应周密计划，调集足够的兵力，以连续围剿、追剿奔袭歼灭”。黄克诚提出西满军区的剿匪计划要按照东北民主联军总部制定的“猛打穷追，钉楔堵击，彻底消灭”的12字方针，以西满军区直属部队为主力，各省军区、军分区部队密切配合，在西满全线进行剿匪。

1946年5月，兴安军区骑五师一团在师长鄂嫩日图的指挥下，从扎兰屯开赴75公里外的蘑菇气努图克，围剿国民党光复军第七旅宋桐山部。剿匪部队在进入库堤河努图克福泉屯嘎查（今扎兰屯市蘑菇气镇福泉村）时，遇到宋桐山匪帮的外围组织红枪会50余人的阻击。红枪会被消灭后，部队继续向蘑菇气努图克宋桐山部驻地进发。在嫩江军区警备二旅的配合下，最终将宋桐山旅彻底击溃，宋桐山带领残部700余人南逃至吉林四平市八面坡，后被国民党87师收编后，不久在洮南被内蒙古自卫军骑兵一师剿灭。

黄克诚部署各部队把东北民主联军总部的布告《告胡匪光复军、挺进军、保安军等兄弟的家属书》印刷粘贴，公布于众，对土匪开展攻心战。嫩江军区司令部、政治部也发布了《告各种非法武装保安队、光复军、挺进军等部队官兵书》。这两个布告的主要内容有5项：第一，看到布告后立即派代表出来洽谈，将部队人、马枪投降者酌情任用和奖励;第二，在作战时约好打死反动长官起义内应者，可将功折罪，特别有功者奖励;第三，在作战时竖起白旗愿意投降不战者，绝不杀害，保障安全，遣散归家;第四，少数逃跑归家交出枪支者，亦不追咎;第五，如坚决扰抗者，必彻底消灭，其罪大恶极的汉奸特务分子，没收其财产分给群众。布告发布后，一些土匪弃暗投明，如匪首“七点”、“局红”、“金甲龙”以下30名土匪，携长短枪70支、马18匹，向嫩江军区剿匪部队投降。

黄克诚还下令以新四军三师八旅的四个连队组建齐齐哈尔公安总队，编制500人。主要任务是保卫民主政权，预防和打击敌人破坏活动，维护社会治安。1946年5月3日，齐齐哈尔市公安机关召开公审大会，公审国民党嫩江省保安总队高参张伯藩、嫩黑兴保安第二旅旅长卢兴周和杀害马识途的凶手之一袁大成，大会判决3个罪大恶极的匪首死刑立即执行。

1946年6月12日，龙江军区黑河军分区司令员王肃在北安参加黑龙江省委清算减租及土地问题工作会议后返回黑河，当汽车行至距瑷珲20公里的在松树沟附近时，遭杨青山匪帮袭击，司机负伤，同车派往黑河担任军分区政治部主任的刘光烈及其爱人江燕相继牺牲。王肃顽强抵抗，最后身中数弹，英勇牺牲，时年32岁。王肃牺牲后，黄克诚任命龙江军区副司令员王钧兼任黑河军分区司令员，调龙江军区警备二旅（旅长张光迪）进驻瑷珲，警备三旅（旅长廖仲符）进驻逊克，王钧率领龙江军区骑兵团进驻孙吴，对黑河地区土匪强力打击。1946年7月，为加强龙江军区的领导力量，黄克诚派新四军三师副师长兼参谋长洪学智担任龙江军区司令员，原龙江军区司令员叶长庚改任副司令员。洪学智到任后的首要任务是剿匪。2011年电影网上演一部数字电影《洪学智黑河剿匪》，讲述了一个真实的故事：洪学智率领新四军三师特一团（团长郑贵卿）来到北安、黑河等地，凭借着卓越的指挥才能和丰富的战斗经验，在逊克县松树沟一带重创了当时黑河地区最大的土匪头子刘光才（刘山东）的部队，消灭了大部分土匪武装。后又率部沿黑龙江北上，解围呼玛、解放漠河，实现了我国北部边境的全面解放。

还在西满军区进入齐齐哈尔之初，黄克诚命令新四军三师军工部长田汝孚接管了国民党嫩江省的修械所，成立了西满军区军工部，发展军工生产，支援前线和剿匪斗争。军工部先后接受了齐齐哈尔解放木材厂、汽车修理厂和氧气厂，建立4个分厂。1946年8月，西满军区在齐齐哈尔市龙江大饭店召开后勤工作会议，黄克诚要求军工部开足马力，加班生产。西满军区军工部成立一年就生产炮弹32000发，手榴弹62698颗，68炮376门，这些武器到了东北民主联军的战士手里，成了消灭匪徒和国民党武装的利器。

东北的10月，天气已经很寒冷。剿匪部队连续作战半年多，出现了疲劳、急躁、厌战和情绪低落等现象。为了鼓舞干劲，黄克诚和李富春主持召开了剿匪动员会，提出“抓紧时间，在今冬把土匪基本上肃清”的目标。西满军区政治部于1946年10月15日作出了《关于剿匪政治工作》的指示，对各剿匪部队提出五项要求，即深入动员，及时解释，加强教育，提高警惕，改善生活。并要求剿匪部队政治机关抽调干部成立工作队，随剿匪部队行动，根据中央土地政策，发动群众，进行清算、分地斗争，把土地全部分给农民。黄克诚对剿匪部队提出来严格的纪律要求，官兵自带粮食，在群众家里吃饭交粮票，离开时打扫住房，把剿匪中缴获的物品除了军用物资全发给群众。经过一个时期的工作，人民群众对东北民主联军有了实际的了解，认清了共产党和国民党大不一样，共产党所领导的部队是真正为劳苦大众谋利益的。家家户户紧闭的房门打开了，群众脸上露出了微笑。逢年过节，群众杀猪宰羊，拿出陈年老酒招待剿匪部队。部队缺医少药，群众主动用土方为战士治病。人民群众还配合剿匪部队（转20页）（接16页）开展了“起枪”斗争，不仅为剿匪部队提供情报、上山带路，配合搜剿残匪，还在“防匪保家的口号下组成联防区。这就使得土匪无法进出，无法得到粮食和情报，处于走投无路状态，便于我军进剿。在人民群众的支持和帮助下，剿匪部队接连打了几个大胜仗。1946年12月25日中共东北局机关报《东北日报》报道，嫩江军区第一军分区境内土匪大部肃清。击毙匪军1150名，缴获长短枪2000多支，机枪16挺，子弹3万余发，战马899匹，望眼镜、大车各一部。1947年1月31日《东北日报》公布了嫩江军区的1946年剿匪战绩：大小战斗569次，毙匪首王克夫以下1243名，伤匪首以下何荣堂1668名，俘匪首“四季红”、“祖国”以下24668名，被迫投诚者燕丹、韩福、陈相五（以上是团长）、吕文焕（营长）以下351名，缴获步枪2800支、轻机枪48挺、重机枪8挺、短枪214支、冲锋枪3支、汽车30辆、大车163辆、坦克6辆、战马5222匹、牛210头。

西满剿匪部队对隐蔽潜伏的土匪也是穷追不舍。1947年7月，原东北挺进军第一军一师长李丹林混入林甸县政府任秘书，利用人民政府工作人员身份收集情报，发展秘密武装，被西满军区情报部门发现，后经深入侦查，抓获两名旅长、4名团长和60名潜伏土匪，收缴轻机枪2挺、重机枪13挺、步枪10支。1947年9月24日《东北日报》报道，嫩江省龙东县（1948年3月并入龙江县）塔哈区挖出土匪30余人，擒获东北挺进军纵队司令王洪彬、支队长刘长仁和匪首“天龙”、“渡海”等多人。1948年10月27日东北人民解放军在辽西黑山县金家窝棚将西满地区最大的土匪头子，原国民党东北挺进军第一军军长、嫩江省保安总队代理司令，在国民党新一军骑兵团任少将团长的尚其悦擒获，押回齐齐哈尔后，于1950年5月30日处决。

但黄克诚没有看到尚其悦被活捉，他于1947年8月离开齐齐哈尔，前往哈尔滨就任东北民主联军副司令员兼后勤司令部司令员和政治委员。当时东北战场夏季攻势已结束，西满地区匪患基本肃清，成为连成一片的巩固的根据地，建设西满根据地的任务已经胜利完成。黄克诚看到东北战场的形势在发展，这时再保留西满分局和西满军区的意义已经不大了，于是打电报给中共中央和东北局，建议撤销西满分局和西满军区。中共中央和东北局复电，接受了黄克诚的提议。跟随黄克诚来到东北的原新四军第三师和其他部队改编为东北民主联军的3个纵队。以三师第八旅、第十旅和独立旅组建为东北民主联军第二纵队（后来改称东北野战军第三十九军），由原三师副师长刘震任司令员。三师第七旅与东北民主联军第七师编为东北民主联军第六纵队（后来改称东北野战军第四十三军），由三师原副师长兼参谋长洪学智任司令员。以三师的3个特务团为基础，加上地方部队一部，组建为东北民主联军第七纵队（后来改称东北野战军第四十四军），由西满军区下属的辽吉军区司令员邓华任司令员。黄克诚只带走了西满军区机关人员，到哈尔滨组建东北民主联军后勤司令部。1955年人民解放军授衔，黄克诚被授予大将军衔，刘震、洪学智和邓华被授予上将军衔，新四军三师诞生35位开国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