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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事变关键三天中的周恩来

2015-06-17孙果达

党史纵横 2015年5期
关键词:杨虎城事变博古

孙果达

周恩来在和平解决西安事变中的作用非同寻常,但其在事变时最关键3天的具体行踪许多人却不甚了了。本文特对此做以初步的考证。

事变当天周恩来不在保安

事变当天周恩来不在保安的证据主要有三:

其一,是周恩来给毛泽东的电报。1986年2月,为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陕西省地方志编撰委员会主编了《西安事变与第二次国共合作》图片集。该书由胡耀邦亲笔题名,政协陕西省委员会、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纪念馆、陕西省档案馆等7个相关单位与历史当事人王玉瓒、孙铭九、宋黎等35人捐献历史照片,经西安事变史领导小组审定,陕西省委宣传部批准出版。该图集中,有一张照片的内容是“在和平解决西安事变期间,毛泽东、朱德与周恩来、博古之间所发的部分电报目录”,其中一份是1936年12月12日周恩来与博古给毛泽东的电报,“请令二十七军在原地休息并侦察前往阳澄城之道路。周恩来、博古”。这份“请令”电报用词恭谦,表明事变当天周恩来与博古并不在保安,否则何需用电报与毛泽东联系。

其二,是事变当天周恩来具体活动记载的缺失。《周恩来年谱》记载:1936年11月30日,周恩来“和朱德、张国焘到保”。《周恩来传》的记载有所不同:“……于12月1日回到保安。”此后直到12月13日上午,才出现周恩来出席中共中央常委扩大会议并发言的记载。

其三,是中共中央在事变当天没有开会。当时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由张闻天、毛泽东、周恩来、博古与项英五人组成,而项英当时留在了南方。因此,当周、博缺席在外需要用电报与毛泽东联络时,常委就因未过半数而无法举行政治局会议。《毛泽东年谱》与《周恩来年谱》等重要历史文献也确实没有事变当天中共中央的任何会议记载。

事变当天中共中央做出的重要决策

中共中央尽管在事变当天没有举行决策会议,却针对事变迅速做出了多项重要的指示与决定。

其一,中共中央针对事变给全党的指示。事变当天中共中央致电刘少奇,明确七项“我们的任务”,其中包括拥护张、杨之革命行动,立即在西安召集抗日救亡代表大会,防止日本乘机发动侵略,发动抗日派严防亲日派,稳定与争取中间派,争取英美派和英、美、法三国的谅解与赞助等,内容考虑周详面面俱到,显然不可能一蹴而就。

其二,中共中央军委主席团电向全军发出电令。事变当天中午中共中央军委“向全军宣布加紧准备、待命行动”。

其三,中共中央处理事变的步骤。12日24时,“中共中央书记处致共产国际执委会书记处汇报处理事变步骤电”,内容详细周到,归纳起来大致共四项决定:在西安召集抗日救国代表大会,组织抗日联军,争取南京政府,争取蒋军全部。这些决定明显不是临时动议,而是三方联席会议的共识。

其四,中共中央处理事变的组织措施。中共中央决定“周恩来、张学良、杨虎城组成三人委员会,叶剑英为参谋长,主持大计”。涉及三方的重要组织决定显然不是可以单方面临时决定的。

其五,请求苏联援助。中共中央希望苏联“赞助我们这些步骤”,并在全世界“用大力援助我们”。

其六,中共中央处理事变的策略。12月13日凌晨4时,中共中央再次致电共产国际,主要汇报了中共中央对事变的党内政策,内容与当天致刘少奇的电报基本相同,其中最为重要的也有两点:一是决定“恩来日内即去”西安;二是提出新的策略:“为稳定并争取蒋介石之部下及资产阶级计,我们站在西安事变的侧面说话,并在数日内不发表公开宣言,以减少日本及汉奸认为西安事变是共产党主动的造谣所能发生的影响。”

上述重要决定表明,在12月13日的凌晨4时之前,中共中央已经形成了处理事变的共识,以及应对事变相当完整的方针政策。必须指出,这些重要的决策显然是中共中央会议,甚至是各方联席会议的决定,但由于中共中央在事变当天没有会议记载,尤其是这些决定也不可能在一天内就仓促形成,因此,唯一的可能就是中共中央关于事变的对策事先已经制定,所以事变当天已经无需开会。

如果事变当天周恩来不在保安,也就是说当事变发生时,如果中共中央真的毫不知情而措手不及,那么负责情报工作,尤其是负责东北军工作的周恩来又不在岗位,甚至不知去向,其失职之严重是显而易见的,甚至是不可想象也不可原谅的,除非事实恰恰相反。

事变当天毛泽东收到的匿名电报

事变发生时,毛泽东曾收到两份来自西安的匿名特急电报。

第一份是在12月12日凌晨。据当年中共中央机要科长叶子龙回忆:“1936年12月12日凌晨,我被电台值机员叫醒,说是张学良、杨虎城从西安给毛泽东发来一封电报,是特急件。电报不长,是用半文半白的语言写的,我看不太懂,但记得其中有‘兵谏两字。我立即把电报交给毛泽东,他还没有休息。看过电报以后,高兴地说:‘喔,去睡吧,明天有好消息!”必须指出,最早披露叶子龙这一回忆的,是在1997年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知情者说(2)——与历史关键人物的对话》一书中,其中名为“伟人身边的四分之一个世纪——毛泽东五大秘书之一叶子龙的往事回顾”一章中,叶子龙说他作为这份“特急电”的译电者因为译不出“兵谏”两字,只能用同音字替代。

看过这份电报的只有叶子龙与毛泽东两人。叶作为译电者并亲手把这份电报交给毛泽东,其回忆的唯一性显然无可替代。他的回忆起码有6点至关重要:一是确认首份电报是来自西安的匿名电,因为叶子龙没有看到电报的署名,又不便说是匿名,因此不得不借电台值机员之口含糊其辞地用“说是”来表达;二是确认了首份电报早于张学良的文寅电,其实也就否认了这份电报来自张学良;三是确认首份电报的收报人只是毛泽东一人,因为毛泽东收到电报后没有让叶子龙通知任何人,包括理应通知的周恩来,除非毛泽东知道其不在;四是确认首份电报使用“半文半白的语言”,使得文化水平不高的叶子龙“看不太懂”;五是确认首份电报中有“兵谏”二字,而张学良的文寅电中就根本没有这两个字;六是确认毛泽东完全知道这份特急电的匿名发报者是谁,而且预言“明天有好消息”,表明“兵谏”即将进行。也就是说,长期担任中央机要科长并负责翻译电报的叶子龙,在回忆录中字斟句酌尽其所能地暗示这份来自西安的神秘电报其实就是周恩来发的,因为能够直接给毛泽东个人发特急匿名电的只有也只能是周恩来。

第二份是在12月12日白天。这份直接发给毛泽东的匿名特急电是“关于双十二事变的动态报告”。该电报的内容显然是事变当天中午中共中央军委主席团发往全军电报的依据:“西安抗日起义详情如下:十二日六时已将蒋介石、陈诚、朱绍良、卫立煌、蒋鼎文、邵力子、晏道刚及其他中央人员全部俘虏,蒋孝先、邵元冲及宪兵一团长阵亡,钱大钧受伤,马志超及城防之宪兵警察和一部分中央军全部缴枪,除蒋死卫士二十多人外,西安城内冲突小小,可谓完全胜利。已宣布政治主张及十大政纲。”在西安事变中能够如此迅速地掌握全局“详情”,而且能够越过周恩来直接致电毛泽东的只有也只能是周恩来本人。为了严格保密不留下任何痕迹,电报采用匿名方式,只要唯一的收报人毛泽东知道谁是发报人就足够了。

事变当天西安地下党的重要作用

西安地下党事先做了周密准备,在事变当天发挥了重要作用。

其一,直击要害。当年西安地下党负责人之一徐彬如回忆说:“十二日凌晨枪打响后,‘西救负责接管国民党陕西省党部。我们对要抓的人、关的人,调查得很清楚。”徐彬如的回忆还有旁证,《历史研究》刊载徐有威的文章说:“张、杨的部队迅速打击了西安城内力行社的特务机构, 包围并占领了宪兵团、别动支队和公安局, 没收了所有的文件, 破坏或收缴了其全部电台, 从而切断了力行社与外界的通讯联络。曾扩情为张学良所软禁;马志超、江雄风和公秉藩化装出逃;杨镇亚被十七路军杀死;蒋孝先被东北军发现后立即予以枪决。”

其二,控制媒体和通讯。西安的媒体和通讯,包括报纸与电台,都在第一时间被控制。同步的电台对外广播由事先隐蔽在西安待命的史沫特莱担任。国民党陕西省党部机关报《西京日报》,事变当天被共产党人接管,13日立即发行,并改名为《解放日报》。这些关键媒体与事变的衔接天衣无缝,显然不是临时抱佛脚所能完成。

其三,控制飞机。事变当天刘鼎掌握着张学良波音飞机的使用权,是张学良美国飞行员路易·雷纳德的顶头上司。雷纳德的回忆表明了事变当天刘鼎的行踪:到下午3点,整个城市终于安静下来。“刘鼎自告奋勇外出看看,翻墙到了空无一人的街道,大胆地走向机场。不多久就回来说机场由杨虎城的部队守卫,看见南京三架教练机降落,乘员一落地就被逮捕。还说张学良的波音飞机完好无损,已经严令卫兵保护。”由此可见,为了以防万一,事变当天刘鼎的主要任务就是与雷纳德在一起,以保证这架波音飞机可以随时起飞撤退重要人员。这一应急措施与周恩来在肤施同张学良首次会谈时采取的安全措施如出一辙。据当年随周恩来赴肤施的戴镜元回忆:“周恩来和李克农随来人进城会谈,我们则在川口村等候,飞机场由我们警卫部队控制,在会谈未结束前,任何飞机不得起飞。”

能够于极端保密的前提下,在西安、保安两地,张、杨、红军和地下党四方之间,实现如此高超周详的全局性指挥与协调,显见非周恩来莫属。季米特洛夫在12月14日给斯大林的报告中,认为中共参与了事变:“……很难想象张学良在采取冒险行动时没有同他们商量或甚至没有他们的参与。”英籍女作家韩素音在评介西安事变时说:“现在,周恩来建造的灵巧的机器开始运转起来。”“要说周恩来事先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是难以使人相信的。”

13日“周恩来和博古从西安被召回”

曾任中共中央军事顾问的李德在回忆西安事变时说:“……周恩来和博古从西安被召回,政治局举行紧急会议。”西安事变从发生至和平解决,中共中央政治局举行紧急会议,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与博古四名常委全部出席的只有一次,日期就是12月13日。当然,在苏联即将于13日早晨公开表态反对西安事变的前夕,及时从西安撤回周恩来与博古,既是中共中央需要立即开会以研究对策,也是为了保证安全以防万一。确实,当时周恩来作为三位一体“主持大计”的首要者,其实也就是中共中央的前敌总指挥,岂能在事变最关键的当天缺位。

还必须指出,这里所说的“西安”不是传统认识的仅指西安城,而是西安地区。这是因为中共中央当时在西安有两个指挥部:一个是城内的七贤庄一号,主要是苏区与西安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点;另一个是西安城北十余公里的泾阳县云阳镇,是红军的前敌总指挥部。胡乔木曾在《文献与研究》上撰文说:“这是由于西安事变时形成的特殊的历史条件(那时红军驻在泾阳、三原等地)。”所谓的“特殊”,其实就是对西安事变时中共中央在西安大门口设立前敌总指挥部以贴近指挥与配合的含蓄表述,周恩来、张闻天、博古、任弼时、王稼祥与叶剑英等领导人在西安事变的前后,都曾在那里运筹帷幄。张魁堂曾在《党的文献》上撰文说:“二二事件后,周恩来让刘鼎迅速送孙铭九、应德田、苗剑秋三人去云阳镇红军驻地,避免了东北军内讧。”

13日,周恩来与博古还一起急电毛泽东:“请十五军团先赶往商县,主力暂留原地隐蔽。周恩来、博古”。这份电报证明周、博13日不在保安,但他俩确实参加了13日的政治局紧急会议,因此结论很简单,周、博的电报应该是李德所言之“召回”,也就是他俩离开西安前给毛泽东的急电,因为事变中缴获的五十万巨款急需派遣部队保护,而在返回保安所需的数小时内,周恩来无法再与毛泽东联系。由此可见,中共中央13日紧急会议的原始文件尽管至今未见公开,但基本可以认定召开的时间必定是在当天的下午。

14日周恩来的行踪

周恩来14日一早就不得不离开保安,主要是为完成两件事:与杨虎城会谈;完成经费的分配。

周恩来与博古前往鄜县秘密会见杨虎城。鄜县今已改名富县,是连接保安、肤施与西安的交通枢纽。据杨虎城身边的共产党员、事变时担任政治设计委员会成员的申伯纯回忆,杨虎城在鄜县有一个挂名合作社的秘密交通站,在西安则有两个秘密招待所,其中一个“只招待需要特别保护和严格保密的客人”。苏区有人出去,“先到合作社换上十七路军的军衣,填好十七路军的护照,即可乘上汽车到西安的交通站或到其他外地,通行无阻。”

14日那天,周恩来与博古在富县会见杨虎城后给毛泽东发了份电报:“与杨商定,只要前线有令我主力即南下。周恩来、博古”。这里的“前线”,显然是指张学良。换句话说,周恩来向杨虎城当面保证了对事变的支持,而杨虎城显然是代表张学良来见周恩来的。尽管未见相关电报,但不难断定双方对这一会谈的约定必然是在13日。确实,苏联的反对迫使保安与西安迅速沟通以了解相互的立场。

由于事变中缴获了整整五十万大洋,周恩来必须抓紧时间尽快把这笔巨款分发给红军各部以解燃眉之急。当时,红军三个方面军的会师,使得原本已经捉襟见肘的经费雪上加霜。在西安事变前夕,张闻天与毛泽东都曾亲自出马借款。在大西北严酷的冬季,饥寒交迫的红军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因此,在14日当天周恩来一完成经费的分配就立即致电毛泽东以宽其心:“五十万经费已按数分发。周恩来”。历史事实表明,此后数月的陕北红军不再为经费犯愁。1937年3月底周恩来与蒋介石谈判时,陕北的经费又发生了困难,“为养活中国红军,蒋介石一次性地拔出50万墨西哥银元。”

但是,周恩来当天又不得不立即赶回保安。张学良尽管得知周恩来对杨虎城表示了口头支持,但显然心存疑虑而坚持中共中央必须发表声明公开支持。因此,中共中央不得不立即改变13日会议不发表声明的决定,将在15日发布支持西安事变的通电以尽快取得张学良的信任。由于涉及重大的政策调整,周恩来当然被召回保安以商量对策。

15、16、17日周恩来的行踪已经公开。15日,中共中央的公开电发表,周恩来离开保安赴西安。16日,周恩来到肤施却未见飞机。17日傍晚搭上飞机到达西安。

周恩来说:“我们整整一个星期没有睡觉,力图作出决定。”如果从周恩来上述那几天的行踪看,他也确实没有时间睡觉。

以上史实清楚地反映了事变发生时中共中央的指挥按部就班胸有成竹,周恩来更是出生入死战斗在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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