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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2015-06-13

红豆 2015年6期
关键词:竹排克星好汉

飘飘留在驴队的事顺利通过了。我没想到,俞小芹也没想到。这天早起,在乡吧岛的餐厅里,俞小芹召集驴友们开了个餐前会议。她把飘飘的情况以及自己的想法向驴友们作了汇报,并征询大伙儿的意见。几天来一直寡言少语、遇事从不多话的关关率先表态。他说:“让她留下来吧,这孩子怪可怜的。她在驴队的生活费由大伙儿分担,如哪位驴友有困难,就由我负责。”窈窕紧接着说:“我同意她留下,看着她那样子,我的心就疼。我希望大伙儿都帮帮她,要不,她肯定活不下去的。”说着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套衣服,交给俞小芹,又说,“这是我送给她的,都是牌子货,好几千块钱一套呢。我的衣服要在平时她肯定是穿不了的,不过,这阵子她有身孕,肚子大了,我想穿着正合适。”驴友们纷纷表示愿意帮助飘飘渡过她人生中头一次,可能是最大的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次难关。梁山好汉说既然做好事,做善事,就要做到底。在这种时候,我们千万不能把飘飘推出去,如果我们在这种时候把她推出去,等于让她再去自杀。“窈窕事件”发生以后,这些天来,梁山好汉说过的所有的话语当中,只有这句话,我听了感到比较舒服。他说这话时,专门望了望我,还笑了一下。我也望了望他,也笑了一下。双方的眼神都透出和解的意思。驴友们都发了言表了态,唯独魔鬼克星没作声。今天早晨大概睡懒觉起床晚了,当他走进餐厅时,大伙儿都把餐桌围满了,这小子倒是个挺受欢迎的角儿,驴友们见了他,都挪屁股替他腾位子。他并不急于领谁的情,先在门口那儿站定,眼睛满桌儿地扫了一圈,嘴巴跟着眼珠子转着,哥啊姐啊妹啊地叫了一圈,然后走前几步,在随便的身边坐了下来。大伙儿见了立刻打起趣来,说魔鬼克星心里只有随便,是不是昨天晚上两人混帐了。魔鬼克星立即诅咒发誓,说他昨晚从羊蹄医院回来,在船上陪夜屎佬大叔聊天喝酒差不多到天亮,不信可问夜屎佬大叔。“问我干啥?问问随便不就得了?”关键时刻夜屎佬大叔却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大伙儿听了,纷纷朝随便起哄,把不轻易脸红的随便闹了个大红脸。其实驴友们都不明白,魔鬼克星为什么坐到随便身边,只有我发现了他的一些奇怪的、颇让人疑惑的表现。当魔鬼克星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时,我便注意到,他的目光挨个儿往坐在餐桌边的驴友们脸上扫了一下,扫到窈窕那儿突然停住了,脸上神情略显诧异,眼里好像还放了把电,随即又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儿地将目光移开,看别人去了。夜屎佬大叔给他挪出了位子,他视而不见,却坐到了随便身边。为此,我感到有点儿困惑,他为何不肯与夜屎佬大叔同坐,却甘愿跟随便挤在一起?他喜欢随便?看上随便?像驴友们说的,昨晚他和随便混帐了?通过这几天的接触,魔鬼克星对随便并不太关注。后来我弄明白了,他坐的那地方正好与窈窕面对面。即使面对面那又怎样?后来,我发现他拿手机偷偷地给窈窕拍照。他不拍头,不拍脸,单单拍了窈窕的脖子。窈窕的脖子粗而短,有什么好拍好照的?不过窈窕的脖子上今天戴了一条翡翠珠子做的大项链,绿莹莹的,看上去十分华贵,从成色和手工上看,没有三几十万是买不下来的。莫非他看上了窈窕脖子上的翡翠珠子?我想这小子十有八九是看上了窈窕脖子上的珠子了。当时,我坐在小芹与风筝之间,位子跟魔鬼克星正好成一直角,所以将他的一切表现都看在眼里。

“老盯着我干吗?我又不好看,大伙儿都表了态,就你不说话,什么意思?”

窈窕大概也发现魔鬼克星的眼睛有点不怀好意。魔鬼克星似乎没听见,低着头玩着手机。随便往他后颈脖上拍了一巴掌,说:“装什么装?该你表态了。”魔鬼克星缩了下脖子,把手机收起来,说:“我还用得着表态吗?我听着呢,关关大哥和窈窕姐的意思,就是大伙儿的意思,大伙儿的意思也就是我的意思,就这么的定了吧。”窈窕的脸儿被他说得禁不住地红了一下,说:“呦,魔鬼老弟,今儿真乖。”魔鬼克星抬起头杀了窈窕一眼,说:“哎哎,姐儿喂,注意点称呼好不好,要喊就喊魔鬼克星,别老是魔鬼魔鬼的多难听!”窈窕说:“你自己报的名嘛,怪谁来着,要怪就怪你自己吧。”大伙儿都附和窈窕,都说:“是喽”。魔鬼克星望望这个,看看那个,哼着鼻子老大不满意。夜屎佬大叔大手往四周儿一扒拉,把驴友们的目光都扒拉到他面前,作了总结性发言。他说:“飘飘这事就这么定吧。我们梦幻之旅驴友会,我们快乐大家庭驴队,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多一个人多双筷子,少一个人少个驴友。方才梁山好汉兄弟讲得对,在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把她推出去,假如这个时候把她推出去,等于逼她再去自杀。”梁山好汉受到夜屎佬大叔表扬,脸儿立马像喝了酒,样子很是激动。夜屎佬大叔一讲话就拿出领导者的架势,一只大手用力地挥了几下子,又说:“请各位放心,飘飘留在驴队,不会拖累你们的,她能走就跟着大家伙一起走,不能走就上我的船。至于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总之我们,大家伙都要帮她一把。”

趁夜屎佬大叔发表演说的功夫,小芹到帐篷那边把飘飘接了过来。飘飘穿着窈窕给的新衣裳,顿时换了个模样。大伙儿都站起身,纷纷为她鼓掌。窈窕奔过去,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妹妹长妹妹短地叫着。飘飘很是激动很是高兴,趴在窈窕的肩头上又哭了一回。

那串翡翠项链一出现在窈窕的脖子上,立刻引起三个人的强烈关注。魔鬼克星首当其冲,另一个就是俞小芹,还有一个是老水。夜屎佬大叔说:“我们这支驴队是世界上最豪华、最富有、最快乐、最幸福、最牛的一支驴队。”我在大叔的五最之上再加一最,最复杂。这六最之中的第六最,最令人费解。一支仅有十三个驴友(加上飘飘十四个人)的驴队,在一起生活不过几天,谈何复杂?不就是富婆窈窕那粗短豪壮的脖子上突然多了一条价值不菲的翡翠项链嘛,能复杂到哪里去?开头我也这样想,但情况并非那么简单,几乎超越了我的所有想象。我真没想到,窈窕这串翡翠项链,竟与七星山下盛世珠宝行的“6·11”抢劫案有关。它的出现,对洗清小芹身上的不白之冤,起到至关重要的决定性作用。可我和刚来的飘飘一样,事先什么都不知道。此刻驴队的驴友们,我想大多数人也都蒙在鼓里。然而,这一天我们都过得很快乐。

飘飘不愧是九零后,在思想情感方面,这一代人不像六零后、七零后和八零后那样不堪重负。他们的痛苦来得快去得快。不到半天工夫,飘飘的脸上就挂起了笑容。不过,这笑容也得益于小芹和窈窕,得益于人民群众、风筝、麦子、随便、可以等一帮女驴友。当然还有我,还有魔鬼克星,以及梁山好汉。首先是小芹和窈窕,她们陪着不离左右,陪她拍照,与她合影。小芹和窈窕的关系由于飘飘的到来,意外地变得亲密无间,前两天蒙在双方心里的阴霾似乎也烟消云散了。大伙儿有说有笑,充满和谐。小芹指挥我用手机不停地给她们拍照。各种姿势,不同角度都拍了,拍得我满头大汗,拍得她们不亦乐乎。后来我将这些照片拿来看了看,发现正面居多,窈窕脖子上的那串翡翠项链尤其突出。魔鬼克星跟着我一起拍,拍得怎样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拍的数量要比我多得多,而且拍的大多是窈窕那粗短的脖子,以及挂在脖子上的那条翡翠项链。梁山好汉紧随我身后,他的职责是帮窈窕背包提袋。天性不守本分难耐寂寞喜欢咋呼的梁山好汉,今天情绪非常好,别人照相,他总要“这边那边”地叫嚷一通,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我特别注意到,他与窈窕的关系已非同一般,量变到质变,从根本上起了变化。否则,窈窕那装有十万元现钞的名牌包怎么会到他手里?这一巨变,吃早餐时我就发现了,但我搞不清楚弄不明白,促使他们变化的究竟是什么。难道真的像驴友们传说的那样——他们昨晚已经混帐了?如果说是,窈窕将十万元现钞交给梁山好汉保管就不足为奇了,她连人都给了他,还在乎那区区十万元吗?

漓江多山,沿岸峰丛屏立,青山绿水,有如天上掉下来的一幅画儿,美得让人抽筋。不过这山儿水儿也常给驴友们制造一些麻烦。驴友们沿着江岸一路往北走去,走着走着就遇到削崖高悬,巨石横出,那些山,那些岩不时挡住我们的去路。碰到这种情况,驴队只好停下来,能绕道的绕道,绕不过去的就通知夜屎佬大叔,或向当地渔民求助,请他们用小船或竹排送我们过江,过了江,背上背包,再重新上路。类似情况,这两天已经碰上好几回了。前几回还好,江上小船小竹排比较多,随喊随到,驴友们搭上小船和竹排,抽一两支烟的工夫就过去了。现在的小船和竹排都装有马达,行动便捷,价钱不高,三块五块十块八块的,既可以歇息歇息,又可以观赏一下江上风景,驴友们都十分乐意。可今天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驴队离开了乡吧岛,走出十几里地,就见前方江面屏立一列嵯峨峭拔的峰丛,江水到山前分成两支,将宽阔的江面切割出三片沙洲。前后左右,除了削崖绝壁巨石沙洲无路可走。驴友们在一片沙洲上歇住脚。面对峰丛指指点点,又拍照又合影,相机手机忙个不停。

俞小芹到附近联系船只竹排,这头那头地走了几个来回,没有看到一条小船一只竹排。江面上,河湾里连排子的影儿都没有。正诧异间,两条水务执法队的快艇如飞而来,绕着沙洲转了几圈又如飞而去。江面恢复平静,江边依然看不见一条排子。俞小芹忙打电话给舅舅。夜屎佬大叔在电话那头说,他在桂林给驴友们买人身保险,最快也要到下午三四点钟才能回来。他告诉外甥女:“水务执法队联合工商公安沿江治理‘三乱,乱兜售乱搭载强买强卖连人带船一同扣留,所以江面上就干净了,你也就找不到竹排找不到船了。这样吧,我打电话给大湾村的黄村长,我和他是狗肉。他有船,叫他出来帮一下忙。这村长很牛的,接待过很多中央领导,还和美国总统克林顿握过手。搭几个人过江,这种小事不费吹灰之力,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叫大家伙耐心等一下,在江边歇会儿,拍个照合个影洗个澡游游泳什么的。”俞小芹听得不耐烦,打断了夜屎佬大叔的话,说:“舅舅,莫讲那么多呢,赶快给你的好狗肉打电话吧。”夜屎佬大叔说:“得嘞,我这就给黄村长打电话,让他主动跟你联系。”一会儿,俞小芹的手机响了,果然是夜屎佬大叔的狗肉黄村长打过来的。他嗓门高大声若洪钟,先问俞小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跟夜屎佬大叔是什么关系,现在在什么位置,有多少人要过江要过几回江。俞小芹一一作了回答。对方说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没说派船没说派排子,也没说不派,弄得俞小芹哭笑不得。俞小芹接电话时用的是免提,我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我说这人不靠谱。俞小芹笑笑说:“不会,舅舅的朋友说话还蛮算数的。”看来,夜屎佬大叔在外甥女的心目中信任度还挺高。俞小芹吩咐我在原地守望,她到另一头去瞅着。趁这工夫我把屏立江面的那列峰丛,上上下下端详了一遍,根据山势及走向,揣摩出峰丛上有九头牛,五匹马,两只狮子和一个绣球。山前江水分为两支,切割出三片沙洲。于是我想起两天前在漓江边上听到的一支歌谣,那是一个牧童唱的,他唱道:“九牛看洲,河水两边流。五马拦江过,双狮滚绣珠。白日千人拜,夜晚泊千舟。”想想可能就是这里了。我为自己的发现高兴得大喊大叫,招呼驴友们过来看。有驴友说像,有驴友说不像。什么像或不像的,想象这东西,你想他像他就像,不想他像他就不像,想象想象嘛,要不就没想象这一说了。魔鬼克星一语道破天机。我赞成他的观点。这小子年纪不大,肚里头还是有点货儿,如果他不与我在小芹面前争风吃醋,我们肯定会成为好朋友。

两个腰间系着小绣球、小葫芦和各种小玩意的老汉驾着电动竹排“突突突”地朝我们开了过来。竹排靠岸,前头竹排上的老汉举着挂满工艺品的长篙问:“是你们要排子吗?”俞小芹迎上去回答说是,随即招呼驴友们上排。老汉横篙拦住说:“慢点着,先给钱,后上排。”老水问多少钱。老汉说每位四十块。大伙儿都感到有点意外,绕过一小段水路就要四十块?驴友们都说贵。俞小芹与老汉论理,说前些日子才八块,不到半月工夫就涨了五倍,大伯你也太那个了吧。大伙儿也纷纷指责老汉不公道乱涨价。梁山好汉出语伤人直骂老汉贪。老汉不急也不恼,慢慢儿地向驴友们解释:“不是我老家伙乱涨价,不是我老家伙不公道,也不是我老家伙想贪,收你们四十块实在是没得法子的事情。工商来撵,税务来查,水务执法队、公安局来抓。查着了抓住了就罚,一罚就好几千块,交不出钱就没收排子,或去坐牢。”我问老汉:“为什么要撵你查你抓你罚你?”老汉说:“他们说我无证经营,强买强卖,扰乱旅游秩序,兜售伪劣产品呗。你们看我这绣球是伪劣产品吗?多好的绣球,才卖十五块钱一个,如果你们喜欢,想要,我优惠三块,十二块一个。”老汉乘机向驴友们兜售他的绣球。说实在的,大伙儿都喜欢老汉身上的工艺品,特别是他的绣球。我也喜欢,只是现在不是买绣球的时候。梁山好汉说:“原来你的排子是黑排子,没办证。”老汉听这话就恼了:“看你这同志讲的。我家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在这漓江上生活,靠的就是这排子和几只鸬鹚鸟捉鱼过日子,办什么证?哪来的证?成百上千年了,这漓江就是证,那江边的老祖坟就是证。哼哼!”老水说:“你咋不去捕鱼?”老汉瞪了老水一眼,很不屑地说:“捕鱼?我倒想捕鱼,做梦都想啊,可这江里哪还有鱼捕?每天几十上百甚至几百条游船在这江上来来往往,改革开放三十年了,吃鱼的每天蝗虫蛾子一样多,这江里的鱼早就被捕光了吃光了。过去一条排子几只鸬鹚鸟靠捕鱼就能养活一家人,现在靠捕鱼连几只鸟都养不活了。我家那几只鸟都拿到沙洲活埋了。我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带口六七个,不到这江上来拉点客卖点零碎东西,怎么活?没得法子,有法子的人不干这个。”说到这,老汉黧黑的脸上露出些许悲怆。我忽然想起老人沙滩埋葬鸬鹚的那一幕,再看眼前这个沟壑满脸的拉客老汉,心里隐隐作痛起来。我走过去悄声对俞小芹说:“咱们把钱给他吧。”俞小芹望了望我,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样子很是为难。我刚想说,如果这笔钱夜屎佬大叔不愿意开支,或是大伙儿拒付由我来出好了。话到嘴边,还没说出口就被窈窕打回去了。

“给他!”

窈窕叫道。那突发性的叫声,把梁山好汉吓了一跳。

“四、四十块钱一个人啵?”

梁山好汉望着窈窕有些口吃地说。

“我请客,上排!”

窈窕扶着飘飘登上竹排,回头吆喝梁山好汉给钱。梁山好汉犹豫了好一阵,极不情愿地拉开阿迪达斯包包,艰难地从里面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老汉。驴友们望望窈窕,望望梁山好汉,相互又打了个眼色,都会心地笑了起来。老汉收了钱,连忙招呼大伙儿上船。驴友们登上竹排,开始跟老汉聊起了有关绣球的生意。

夜屎佬大叔从城里带回一个消息,说:“盛世珠宝店的那桩抢劫案破了,罪犯总共有五人,无一漏网,全都抓住了,丢失的那袋珠宝也找到了。”夜屎佬大叔还郑重地向驴友们宣布,此案与他的外甥女俞小芹无关。那时,驴队正在驻地进行烛光晚餐,驴友们沿途买了一些鲜鱼活虾,以及田螺、怪鸟、山鸡、豪猪、野兔之类的东西。窈窕提议每人做一个拿手菜,自报菜谱,立即得到大伙儿的热烈响应。魔鬼克星炒田螺,老水烤野兔,梁山好汉黄焖山鸡,人民群众烧怪鸟,窈窕烧糖醋排骨,关关纯爷们不懂做菜,随便自告奋勇与他搭伙,做一个红烧鱼块,风筝、可以各做一个中国式的意大利炒饭,麦子自制十四个卤蛋。老船在岸边扯了些野韭菜,准备做一个鱼头豆腐韭菜汤。俞小芹负责汇总并给大伙提供油盐酱醋等佐料。飘飘有身孕行动不方便,就负责点蜡烛。做菜是我天生弱项,就做一个白灼漓江虾,这道菜做法很简单,拿只锅盛上半锅水,水烧开后把虾子放进锅里,打个翻捞出来,沾上酱油即可食用。飘飘拿蜡烛在沙地上点了一个大大的“心”,她请大伙儿务必坐到“心”里去共进晚餐。驴友们围着飘飘做的那颗“心”走了一圈,都很赞赏飘飘的用心和创意,纷纷端上自己做的菜肴走进那颗硕大无朋的“心”里。夜屎佬大叔回来时,晚餐已经准备就绪。他给驴友们带了卤肉叉烧和烧鹅,还有几扎漓泉啤酒。船未靠岸就大喊大叫,要外甥女到江边去接他。我和魔鬼克星代替俞小芹,跑上船去把吃的喝的搬了下来。夜屎佬大叔很高兴,每个驴友做的拿手菜都亲口尝了尝,边吃边喝边称赞,然后才把好消息告诉大伙儿。驴友们一起举杯,向俞小芹道喜,热烈庆祝她终于将身上的不白之冤洗掉了,还了她一个干净的名分,重获自由重获新生。我暗中注意着俞小芹的表现,她一不惊二不喜,始终一言不发,只顾喝酒,谁敬酒,敬多少酒她都喝,喝得干脆喝得爽快,酒量大得惊人。我还注意到,当夜屎佬大叔把这“好消息”公布以后,有两个人表现有些特别,一个是魔鬼克星,另一个是梁山好汉。魔鬼克星几乎不露声色,坐在沙地上一动不动,没有发表任何言论和感慨,他是驴友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向俞小芹敬酒的人。梁山好汉的表现恰恰与魔鬼克星相反,他对夜屎佬大叔带回的消息非常感兴趣,同时又有些儿着急,不停地向夜屎佬大叔打听“盛世珠宝店丢失的那袋珠宝真的找到了?是怎么找到的?在哪里找到的?夜屎佬大叔只是告诉他那袋珠宝真的找到了,至于怎么找到的,在哪儿找到的却有点闪烁其词,或许根本回答不上来。

吃罢晚饭,我心里突然感到有些憋闷,想单独待一会儿,于是顺着江边慢慢向前走去。夜幕降临了,漓江变得幽暗起来,墨黑的江面上,不时涌起一片白光。仲夏的夜晚,漓江上的黑暗似乎很短,往前走了一小会儿,两岸出现一些山影,渐渐地,能够看清这些山的轮廓了。闪闪的繁星和淡淡的月光,把天空映照得一片清朗,近处的群山,远方的峰丛极像一幅朦朦胧胧的水墨画,挂在前头的天幕上。无数的流萤飞舞着,闪闪烁烁地向我奔来。突然在前方的江面上,忽左忽右地出现点点亮光,那光越来越亮。“渔火!”我在心里叫道。连忙加快脚步,紧走一段路,近前细看,果然是渔火。

江湾处,削崖下,有十来张竹排停在水面上。这些竹排都是用五根大毛竹扎成,每张排上都有几只鸬鹚,都挂着一盏明亮的汽灯。那全身乌黑、羽毛光泽亮丽如金属般的鸬鹚,正安静地歇在排子上。由于渔民经常用这些竹排载着鸬鹚到漓江捕鱼,当地人称作“鸟排”。我刚赶到江边,捕鱼开始了。只见渔人举起竹篙往岸上一顶,竹排就轻快地向江湾深处划去。我数了数,总共九张竹排,三张一组,分成三组。充足了气的汽灯烧得很亮,夜间鱼儿一见光亮就纷纷游过来,绕着灯光来回翻腾,越聚越多。渔人用这种古老的方法将鱼骗到竹排附近,并掌握时机,及时指挥鸬鹚展开抓捕行动。鸬鹚得令,纷纷跃入水中,它们迅猛地冲向鱼群,一场激烈的捕鱼大战就这样开始了。

我坐在岸边,近距离地观赏这场大战。很快,一只只鸬鹚先后冒出水面,嘴里都衔着猎物,那带弯钩的嘴喙向上张开,鱼头和鱼身都吞进大嘴巴里,只露出一条鱼尾巴。渔人不断地把竹篙伸向鸬鹚,伸向它们的脚板底,将它挑起来,让它们落到竹排上。这一刻是渔人最忙碌最紧张的时候。他们先是用一只手提起鸬鹚的脖子,再用另一只手将它嘴里的鱼挤出来,挤到鱼篓里,接着又去提另外一只鸬鹚。被挤掉鱼的鸬鹚不用主人吩咐,立刻跃入水中,捕捉新的猎物去了。不消一会儿工夫,一只鸬鹚又衔着鱼儿浮出水面。水里的鱼儿仓皇逃窜,可这阵子它们像着了魔似的,逃来窜去都在渔人的灯光里。突然“泼喇”一声响,一条大鱼被赶出水面,几只鸬鹚马上围过去,脑袋一扎,尾巴一翘,消失在水中。我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盯着水面。又一会儿工夫,两只鸬鹚衔着那条大鱼浮出水面,一只衔着尾巴,一只衔着头,奋力向竹排游去。我禁不住为它们鼓起掌来。

“我就知道你在这。”

一个声音说。回头一看,竟是俞小芹,连忙站起身:“你也来看捕鱼?”俞小芹摇摇头说,这种捕鱼方式,她从小看到大,而且自己也经常参与,现在哪有工夫来看这个东西?

“找我有事?”

她点点头,沉吟一下,说:“我马上要去趟桂林,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请你帮忙,照看一下驴队里头的事。”我问她和谁去。她望了我一眼,说舅舅开船送她去,所以才叫我帮忙照看驴队的,并说如果夜晚间发生什么事情况,先找两个保安。这两个保安身强力壮,人也挺机灵。也可以去找关关帮忙,关关这个人平时虽然不做声不做气,但看他那样子还是蛮稳重的,再说关关的年纪都比我们大。俞小芹说话的声调语气,以及她那严肃认真的样子,像在交待后事一般。我顿时有点紧张起来,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去桂林做什么,是公安局叫去的吗。俞小芹又沉吟了一下,说:“这事,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我说:“你相信我就跟我说,不相信我就别说。”我有点儿生气。她看出我心里不痛快,就笑了笑,回过身去往四周儿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别人之后才对我说,是她自己想去公安局的。因为她今早发现窈窕脖子上戴的那条翡翠珠子,很像盛世珠宝店丢失的那袋珠宝当中的一条,那天在公安局的询问室里,刑侦队的王队长拿出一些类似的珠宝项链向她展示过,当时她看得很清楚,也记得很清楚。

“你怀疑窈窕?”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说不准,所以只得到公安局去反映一下。另外,盯着点窈窕,看看她有什么动静,如有动静随时打我电话,我天亮前赶回来。”说到这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来了,忙说,“哦,对了,你赶快把白天我与窈窕照的那些相片发到我的手机上来。特别是能体现那条翡翠项链的照片多发几张。”我说:“好,马上发。”至此,我才明白今天上午俞小芹老要我帮她和窈窕拍照的真正用意了。

“夜大叔不是说那袋珠宝已经找回来了吗?”

“瞎编的。”俞小芹轻声笑了一下,说,“舅舅这么做是为了帮我消除在驴队的影响,让驴友们放心旅行。”

“原来如此!”

说话间,有一道巨大的灯光朝岸边扫了一阵,随后便听到了隆隆的马达声。俞小芹说:“舅舅的船开过来了,今晚帐篷那边的事就拜托你了。”我说:“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不过如果碰到有人混帐我该怎么办?”俞小芹回过头俏皮地说:“你也一道混呗。”我一怔,脸上的肌肉立刻紧绷起来。她又回眸一笑,说:“别人混别人的,你不混就好了。”我听了这话,不知为什么,心里感到一阵得意。我目送俞小芹登上夜屎佬大叔那条名叫小白龙的机动船,看着白色的船身消失在暮色苍茫的漓江深处,才离开江岸,快步朝驴友们的驻地走去。一路走一路想,窈窕这串珠子究竟从哪里来?它跟珠宝行的抢劫案又有什么关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清淡的月光下,我看见魔鬼克星匆匆地往沙滩这边走了过来,正好与我面对面。他边走边打电话,嗯嗯啊啊地答应着什么,间或又跟对方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声音压得很低,好像在说悄悄话。我急忙躲进一片灌木丛里。魔鬼克星从我面前的灌木丛边走了过去,他走得很急,有点慌不择路的样子。我藏身的这片灌木丛紧靠江边,那儿没有沙滩,只有一片水。魔鬼克星在江边停下来,用强光手电朝对岸亮了三下,对方也回亮了三下。紧接着便是一阵轰响,一条小艇箭一般地射了过来,在我面前的那片浅水滩上画了一个漂亮的圆圈之后,才慢慢向岸边靠拢。蹲在地上的魔鬼克星这时站起身来。小艇上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向魔鬼克星抛出一把绳子,魔鬼克星伸手将绳子接住,用力一拉,那小艇便靠了岸。三个男人有两个跳上岸,一个坐在艇里留守。魔鬼克星迎上去,跟那两个男人握了握手,就地蹲了下来。我趴在地上,在离他们两三个灌木丛的地方潜伏下来,并解开腰间的皮带,裤子也退下一半。我想,一旦被魔鬼克星发现,就谎称在此方便。这一招也是向魔鬼克星学的,上回我与梁山好汉在沙滩上干架,魔鬼克星不就是这样做的吗?没办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

“你发回的照片王队长……”

“隆隆”的马达声,把魔鬼克星和那两个男人的谈话压住了。一艘溯江而上的夜航船,正从他们面前驶过。除了马达声,什么都听不见。我往前紧爬了几步,也无济于事,再往前爬恐怕有暴露的危险,于是又赶紧退了回来。该死的船!我心里骂道。眼巴巴地望着它从航道上慢慢地向北驶去,终于离开了声波所能控制的区域,然而,魔鬼克星他们的谈话也结束了。那两个男人跳上小艇,灯亮了,马达响起来。三个男人向魔鬼克星挥了挥手,小艇箭一般地射向江心,向桂林方向疾驰而去。在灯亮的那一瞬间,我看清楚了,那是一艘警用快艇。

“你发回的照片王队长……”

三个便衣警察?一艘警用快艇,勉强听到的半句话。魔鬼克星究竟是什么人?警察?暗探?便衣?卧底?我一下子跌进了云里雾里。

这是一个多事的夜晚。天注定在这个晚上驴队要发生许多事情,但表面上没有丝毫先兆。驴友们结双成对,或游泳或散步或睡觉或聊天。魔鬼克星和两个保安坐在一块高地上闲聊,他先我一步回到驻地,此刻他与保安聊什么,不用问我也猜得出来,肯定是打听俞小芹的去向。因为俞小芹跟夜屎佬大叔去桂林的事他不知道,俞小芹也没有告诉他。此刻见了我,俏皮地打了个洋招呼,我以同样的方式予以回应。由于刚才在江边的原因,我没有在他们面前停留,也不想跟他多说话,绕着营地慢慢地溜达起来。

营地扎在山坡上。这个山坡与上回宿营的山坡不同。它像梯田似的一层层往上走,视野十分开阔。驴友们或三或两的将帐篷扎在梯层上。窈窕、梁山好汉和我在最高一层,魔鬼克星、飘飘以及俞小芹在最低一层,人民群众和麦子在她们上面那一层,风筝、可以选了一层,关关与随便在我们下面那一层,老水单独选了一层,而且选在边角上,离大伙儿较远的地方,老船和副领队子珏搞了一层。整个驴队的帐篷呈品字形,分散在五个梯层上,而且帐篷与帐篷之间相隔较远。也许我多心,也许自身有邪念,我想,如果今晚有人混帐,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因为混帐时不会影响他人,别人也不会轻易发现混帐者。我上上下下走了一圈。走到最高一层时,老水、窈窕、梁山好汉、风筝几个人在帐篷外的草地上打牌,人民群众在一旁观战。他们围成一圈,中间放盏石英灯,很亮。他们打的是插牌,俗称“煮火锅”,三张牌,每次底数一百——中间还可添加,上不封顶。数额如此巨大的赌博,窈窕还说这是小刺激。我凑上去看了一下,发现这种打法很简单,每人先抓两张牌,以第三张牌的大小决定胜负,不用动脑子,也无需任何技巧,完全凭运气。窈窕运气最好,连赢五局,她以一张百元大钞做资本,几个回合下来,一张变成了几十张,面前很快堆起厚厚的一沓票子。窈窕乐得合不拢嘴。最背的要数老水,他先抓个A,加了一千块,大伙儿都跟了,接下来又抓个K,谁都认为这一局老水赢定了的,因为这两张牌的间隙很大,1、2、3、4、5、6、7、8、9、10、J、Q,这一连串的牌获取任何一张都可插进去赢得这一局,没有任何悬念。梁山好汉、风筝立马弃权,唯独窈窕坚持。老水欣喜若狂,乐得手舞足蹈地看着窈窕,问:“还来不?”窈窕说:“来。”老水说:“敢?”窈窕说:“敢,有什么不敢?”又说:“抓这么好的牌,没做假吧?”老水说:“俺又不会出老千,你检查检查。”窈窕先拿过老水那张牌看了一下,又往放在灯下的那沓牌上看了一下,犹豫起来。老水问窈窕:“美眉没假吧?”窈窕答:“没假。”老水问:“还敢来不?”窈窕反问老水:“下多少?”老水说:“一万。”窈窕说:“我们事先说好的,最多不超过五千,你不能坏了规矩。”老水说:“规矩是人定的,大凡人定的规矩都可以改。”窈窕说:“你想改多少?”老水说:“不设上限。可惜我没那么多现金。”窈窕朝老水手上、脖子上飞快地扫了一眼,说:“戒指、项链、手表都是钱嘛。”老水脖子上戴着一条小拇指般粗的足金项链,中指上还有一枚镶有翡翠戒面的大戒指,手腕上还有一只价值不菲的劳力士手表。老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吊在脖子上的金项链说:“窈窕妹子看上我这几样东西了?”风筝一旁抢答:“窈窕妹子何止看上这几样东西,她是看上你这个人了。”老水说:“别搞笑,现在最不值钱的就是人了。”窈窕笑道:“如果输了,看着合适,人也要!”老水说:“当真?”窈窕说:“谁跟你开玩笑?”梁山好汉听了似乎有点不舒服,说:“少扯点别的,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风筝又抢着插了一嘴:“什么问题?”梁山好汉说:“规矩。守规矩,最高只准下五千,不守规矩,这一局不设上限,下多少是他俩的事。但规矩是我们四个人定的,要废除也得四人决定,是吧?”大伙儿说是。梁山好汉说:“现在我们四人表决一下,游子和人民群众负责见证。”我说:“可以。”风筝说:“我弃权,废与不废你们三个定吧。”梁山好汉说:“也可以。”我反对废除规定。人民群众则给窈窕递了个眼色,那意思说:“老水抓了那么好的两张牌,你还与他打,这不是明打明的送死吗?”窈窕对人民群众的眼色不予理会,对梁山好汉说:“你反对有屁用!老水我俩表决。”老水说:“可以。”窈窕说:“我同意不上限,但只这一局。”不等窈窕说完,老水就表态说:“好!这一局不上限。”然后盯着窈窕,“输了不给反悔,不给哭。”窈窕说:“多大点事,不就是几十万嘛?悔什么哭什么?”老水说:“美眉真痛快。”窈窕说:“老水身上有多少现钱?”老水说:“我刚讲过,我身上没有多少现金,只有万把块,还有一张卡。你要赌,就赌手表、戒指、金链子。不算卡,光这三样东西少说也值这个数吧。”他向窈窕伸出三个指头。风筝和人民群众都说值三十万。老水嘿嘿笑着,就把金链子、手表、戒指从脖子上手腕上手指上取了下来,放到窈窕面前,说:“有本事拿去。”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皮夹,在里面摸出一张银联卡,一起放了过去,说,“这张卡赌不赌?”窈窕见了,说:“除了卡其他都要。我也不亏你。你拿三我拿一,一对三。”边说边取脖子上的翡翠项链。老水连忙摆手,说:“别别别,别拿那个东西。”窈窕说:“怎么,这东西不值钱?我告诉你俺是做珠宝生意的,这串珠子少说也值三十万。”老水说:“我知道,我知道它值钱,值三十万,也许还要多一些。不过,在这个时候和人民币相比,我还是喜欢人民币哩。你不是有十万元现金吗?把那十万元现金拿出来就行了。”“十万元现金兑你这三样东西?”窈窕吃惊地望着老水。老水说:“是。”窈窕一把抓起老水放在她面前的足金项链和翡翠戒指,拿到灯下反复看着。老水说:“放心,不会有假的,假一赔十。”窈窕只顾看不做声。风筝在一旁打趣:“没假?金子就没假的了?告诉你,现在除了娘是真的,连老子都假了。”我觉得风筝说的话蛮有意思,同时也有点困惑不解,忙问:“你怎么知道娘是真的老子是假的?”风筝说:“当然知道。儿子是娘生的,这个假不了,老子是谁呢?儿子知道吗?”我说:“跟谁结婚就是谁呗。”风筝说:“未必。如果那当娘的今天跟这个男的睡睡,明天跟那个男的睡睡,儿子能知道他爹是谁吗?前些年有新闻报道说,你们美国,有一个女人生下一对双胞胎,一白一黑两兄弟。而她和丈夫都是白种人,那黑孩从哪来?医生觉得奇怪,丈夫觉得奇怪,大伙儿都觉得奇怪。科研机构提出要对两个孩子进行科学研究。女人扛不住了,于是道出实情。原来这女人除了丈夫以外,还有一黑一白两个情人,一天女人的丈夫出差去了,白情人来了,和女人睡了一觉。不料白情人刚走不到五分钟,黑情人也来了,也和女人睡了一觉。后来女人怀了孕,生下一黑一白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不是丈夫的,你说这老子是不是假的?”梁山好汉说:“这一白一黑两杆枪真厉害。”大伙儿都笑起来,人民群众没有笑。我摇着头说:“风筝姐姐真会编故事。”风筝却一本正经地说:“老弟,我没瞎编,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里播出来的,好多人都看到了的。关于这假老子的问题,已经不新鲜了,再过二十年,恐怕连娘都假了。”风筝这话我又听不懂了,又问她怎么讲。风筝说:“克隆啊,现在不是兴克隆吗?那克隆人一出来,娘不就假了?”我佩服风筝的联想与幽默,也敬佩她有着如此丰富的科学知识,也承认娘真老子假的现象在社会和一些家庭中确实存在,但对克隆人的说法却持有不同观点。因为这涉及到道德伦理法律等诸多问题,没有普遍意义。风筝的观点与我相左,坚持说二十年后,男女间不用结婚,无需性交和做爱即可获得儿女后代。于是我们争执起来,吵得面红耳赤。“别吵了!”窈窕吼了一声,我和风筝被她的吼叫吓了一跳。只见她一只手拿着老水的劳力士手表放在一只耳朵上严肃认真地仔仔细细地听着,另一只手则捂住另一只耳朵。我们都不敢做声,屏住气息侧起耳朵默默地听着。我首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继而又听到了劳力士手表转动的节奏明快极有规则的响声。过了好一阵子,窈窕将手表放回原位,盯着老水:“不后悔?”老水神态自信且从容淡定:“有什么好后悔的?不就是一块表一条项链一只戒指嘛。”“真不后悔?”“真不后悔。”“好,一对三,扯平。”窈窕把目光转向梁山好汉:“老梁,把我那十万块钱拿出来。”

“这……”梁山好汉有些犹豫。

“先把这个拿着!”窈窕从脖子上取下那串翡翠项链扔给梁山好汉。

梁山好汉捡起那串项链,拿到汽灯下面看了看,收进口袋里,把挂在脖头上的阿迪达斯包包取下来,递给窈窕。窈窕说:“给我干吗?放在老水面前得了。”梁山好汉扯开包包说:“十万块钱分文不少都在这里。”老水点点头,说:“抓牌吧。”窈窕说:“好,抓牌!”大伙儿顿时紧张起来。老水捋起袖子,闭上眼睛,伸出两只手,一只摸牌,另一只护住摸上来的那张牌,生怕被人抢劫似的,把牌紧紧握在掌心里。大伙儿敛声屏气死死盯住他的两只手,个个眼睛瞪得铜铃般大,连呼吸都停止了。那一刻静得没有一点声音,空气好像凝固起来,世界似乎不复存在。老水脸色黑红,鼻尖上冒着细细的密密麻麻的汗粒。他依然双目紧闭,两只手一点一点地慢慢地往回缩,缩到跟前,缩到眼皮底下,最后将那张牌捂在自己的胸口上。终于喘了口气,终于歇了下来。老水像一个刚刚爬完一段陡坡的登山者一样,累得精疲力竭,累得满头大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两只手紧紧地捂住胸口,捂住那张牌。他想借用这机会好好休息一下,以便养精蓄锐,增强体力,鼓起勇气,继续往那又高又险的峰顶攀登。他眼前的险峰就是揭开那张牌。他需要体力需要勇气需要冒险精神。毕竟是付出三件贵重的东西去博那十万块钱啊!当然,十万块钱对于一个富豪来说,也许算不了什么。多日后,我问老水抓牌时为何那么紧张,老水回答道:“我太爱钱了,我太需要钱了,人家放着十万现金在你跟前,新崭崭的,想要又怕要不到,你说紧不紧张?因为那是钱,又不是树叶,那树叶落到地上,用手去捡,捡十万张叶子得花多少工夫。再说自己也搭了项链、手表、戒指那么多的东西进去,万一真的输了怎么办?那三件东西少说也值几十万啊!”说得很有见地很有道理。因此我想,大凡有钱人,富翁、富婆,无一不是精打细算过来的。

大伙儿这阵子跟老水一样。他喘气我们喘气,他歇息我们歇息,他冒汗我们冒汗。当他的双手从胸口上缓缓抬起,慢慢向上,慢慢向着与眼睛平衡的高度移动时,我们这一干人几乎都停止了呼吸,比他本人还要紧张。

“把牌放下!”

一个声音说。那声音低沉、严厉、不容质疑。几乎是与此同时,老水的双手移到了面前,一直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他的手抖了一下,身子歪了歪,尖瘦的屁股便从马扎上滑了下来,跌坐在地上了。

“把牌放下,把东西收起来!”

魔鬼克星的突然出现,大伙儿并不感到吃惊,吃惊的是他说话的态度、语气和腔调都变了,甚至连人都变了个样,变得十分严厉。

“怎么啦?”

梁山好汉第一个站起来。

“你们这是赌博!”魔鬼克星说。

“赌博又怎么了?”梁山好汉不以为然。

“赌博是违法犯罪,是要追究刑事责任的,懂吗?”魔鬼克星说。

“懂,怎么不懂?十亿人民九亿赌,还有一亿在跳舞。”梁山好汉一副满不在乎和调侃人的样子。

“不收起来是不是?”魔鬼克星瞪着大眼睛,黑着脸儿。

“喔哟喂,这小兄弟今天是怎么了?”梁山好汉从裤兜里掏出一包香烟,点了一支,吸了一口,将烟徐徐吐出来,吐到魔鬼克星的脸上,“要是不收哩?”

“那我就报警!”魔鬼克星咬着牙,脸色铁青。

窈窕站了起来,风筝站了起来,人民群众也站了起来,除了老水大伙儿都站起来了。老水手里紧紧抓着那张牌动了动身子,却没有站起来,我猜他是站不起来了。我见大伙儿都站起来了,我也赶紧站了起来。窈窕说:“魔鬼老弟,别报警别报警。”魔鬼克星朝窈窕吼道:“叫魔鬼克星!”窈窕连忙改口,不知是紧张还是故意,对魔鬼克星的称呼又出了问题,她说:“克星老弟,克星老弟……”魔鬼克星怒视窈窕:“不长记性是不是?”窈窕又连忙纠正:“魔鬼克星老弟,千万别报警,千万别报警,你这一报警,我们这几个都得挨,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进了局子,多的三五年,少则治安拘留,这个我是知道的。”魔鬼克星说:“知道就好!我也不希望有人去坐牢,毕竟驴友一场。”梁山好汉见窈窕这种表现,也立马改变了态度,闷着头抽他的烟去了。本来我对魔鬼克星是反感的,他在这种时候出面干预这种事情尤其反感,但我没忘记俞小芹临走前的嘱托,没忘记自己今夜的职责,于是也充当起和事佬来了。

“算了算了,不赌就是了。”

窈窕问梁山好汉要了一支香烟,又帮魔鬼克星要了一支。魔鬼克星不抽。窈窕想抽却没有火,梁山好汉替她点了烟。她衔着烟说,我们不赌了,等会儿各人把各人的东西收起来。说着抽了口烟,涎着一张笑脸,又对魔鬼克星说:“把东西收起来之前,看看老水手里那张牌总可以吧,老弟?”那种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富婆形象突然间一点影儿都没有了。魔鬼克星白了窈窕一眼:“既然不赌了,还看什么?有意思吗?”窈窕笑道:“没多大意思,只是好奇,想看看,图个精神安慰,心理平衡嘛。”魔鬼克星不再坚持,可能考虑到大家都是驴友,没必要伤和气,说:“只看输赢不许兑现就可以看。”老水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哭腔哭调地说:“我日他祖宗,倒八百辈子的大霉了!”说着将手里那张牌狠狠摔在地上,大伙儿一看,居然是个大K。

抓一张A一张K,又来张K,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大霉。大伙儿膛目结舌,喔地一声全都瘫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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