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终点

缪克威

那个周末，我们不用补课，班主任欢哥说要带我们去永嘉楠溪江游玩。

楠溪江是国家著名风景区。南朝梁时陶弘景曾避居楠溪江畔，在《答谢中书书》一文中，形容此地“高峰入云，清流见底”。我们早已心生向往。

有点遗憾的是，一大早，天空便下着蒙蒙细雨。我们还是出发了，一辆大巴车载着全班40个同学、三四个老师和一个导游。一路上，车窗外一片迷蒙，全都笼罩在雨雾中，没有什么可看的，我只专注地听着随身听。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的同学“哇”一声惊叫起来。我抬起头，望向车窗外，雨已经停了，太阳在云层中露出半个笑脸，不远处一条大江铺展在青山下，江面宽阔，江水清清，无声地流淌着。

江边泊着许多竹排，有人在热情地招揽着。我们只管纷纷跳上竹排。每张竹排只有12个座位，我的这一组同学上来坐满了。随行的导游也跳上来，却被一个手里握着竹篙的老人赶下去了，他说：“一个也不能多。”我这才注意到一个满头白发、身着淡紫色长袖衫和深黑色裤子、有些滑稽的老头，他就是我们这一张竹排的主人。

他将竹篙往江边的一块大石头轻轻地点了两下，竹排便稳稳地离开江边，向江中滑去，在清清的江水上缓缓行进。两岸的青山泛着海绿色的光，山本不高，可是刚刚下过雨，山腰上还有几缕云雾缭绕着，便显得高大起来，似乎靠近了天空。平静的江面上波光粼粼，江底的鹅卵石历历可见。水流静寂无声地流向远方，如果没有把手探入水中，根本就感觉不到水在流动。我不禁心醉神迷起来。难怪古代有许多贤达人士在人生穷困或不顺遂的时刻，仍不忘寄情山水，甚或在自然中觅一方佳处隐居避世。其他同学也兴奋地叫喊着，有些胆大的竟从座位上站起来手舞足蹈，或翘首远望。老頭便毫不客气地呵斥他们，要他们马上坐下来。但有一两个同学似乎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时而站起，时而坐下。

突然，竹排震动了一下，江水从缝隙中冒上来，把穿着的鞋子浸湿了。那是妈妈新买的运动鞋，我不禁埋怨起老头。而那几个站在竹排上的同学可惨多了，差点跌入江中。原来是竹排不知为什么竟撞到了江中的岩石上。老头正皱着眉头，左一篙、右一篙地撑着。这时，有几张竹排已经从终点返回。老头仿佛要和他们比赛似的，竟加快速度往回撑。我们感到十分奇怪和不解，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返回？还未到终点呢！”老头跟没有听见似的，并不理睬我们，而是抬起头望了望天空。然后低下头，只顾用力地撑着，竹排稳稳地、快速地往回走。我们无可奈何，心里只感到气愤，真是太欺负人了！

竹排很快就回到了起点，我们只得上岸。没想到的是，等我们走上岸，刚来到休息之处，天马上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瓢泼似的。透过密织的雨帘，我隐约地看到那些来不及返回的竹排正承受着风雨的摧打，竹排上的同学个个像落汤鸡一样。而那位撑排的老人还在竹排上，弯曲着瘦弱的身子，整理着被我们弄歪了的座位，淡紫色的长袖衫和深黑色裤子已然湿透。望着他，望着望着，原先那愤怒的情绪消散殆尽，心里却好像多了一点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