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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登湖》中译本的互文还原

2015-05-28李亚婷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4年12期
关键词:互文性瓦尔登湖

摘  要:《瓦尔登湖》中文译本所参照的文本即“前文本”不是被机械地模仿与重复,而是与《瓦尔登湖》英语原著产生内在的文本关联,从而产生新的意义。徐迟、王光林、戴欢三位译者对《瓦尔登湖》的互文还原有不同的处理方法,体现了翻译的互文还原的多样性。

关键词:《瓦尔登湖》  中译本  互文性  互文还原

在人类文化的发展过程中,文本从来都不是独立存在的,任何文本都是与其他文本相关联的,即都是一种互文。互文性理论正是强调单独的文本是不自足的,其意义是在与其他文本交互参照、交互指涉的过程中产生的。梭罗的《瓦尔登湖》融合了古希腊神话、《圣经》等西方经典文本以及中国、印度等东方文化智慧,同时从历史、地理、政治等多个学科中汲取文本资源,实现了与其他文本的互相交织。关注《瓦尔登湖》的互文性以及中译本对其进行的互文还原,有利于我们更深入地理解《瓦尔登湖》的深层文本结构,也为《瓦尔登湖》研究提供了更广阔的视角。

一、互文性与翻译的互文还原

互文性又称文本间性、文本互涉、文本互指性。这一概念由法国后结构主义批评家克里斯蒂娃首次提出,她认为互文性指每个文本是用引文构成的,其外形有如用马赛克拼嵌起来的图案,每个文本都是对全体文本的吸收和转化。[1]

互文性作为一个重要的批评概念出现于20世纪60年代,符号学、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等不同流派都从不同角度对互文性的内涵做了界定和阐释。总的来讲,“互文性是一个文本把其他文本纳入自身的现象,是一个文本与其他文本之间发生关系的特性。”[2]理解互文性时,要避免两个误区,一是把互文性狭隘化,即简单地看成前文本语言的引用,二是把互文性泛化,即与相似性混淆。

互文性理论的提出为翻译理论研究提供了新角度。互文性与翻译之间具有相关性,因为翻译本身就是一种互文性活动。目的语文本同源语文本、目的语中的其他文本之间同样具有互文性。翻译实践不仅是对源语文本的语言、意义等的转换,还与目的语的其他文本互相补充。既然源语文本存在互文性,翻译就要进行互文还原。“文学翻译的互文还原原则就是在翻译过程中将源语文学作品中源于靶语的互文本向靶语还原,恢复其原在靶语中的原貌,使其与靶语原文保持一致。”[3]

目前有很多学者将互文性理论引入翻译研究,在翻译的互文还原方面有较大进展的是胡兆云的《互文性理论与文学翻译的互文还原原则》一文。互文性理论与翻译的关联是多方面的,本文以《瓦尔登湖》为案例,仅就目的语文本对源语文本互文性现象的传达展开论述。

二、《瓦尔登湖》互文还原个案分析

基于美国的文化传统,梭罗在《瓦尔登湖》中引用了丰富的历史和文化典故,参照了古希腊神话、《圣经》等西方经典文本,汲取了中国、印度等东方文化智慧,同时利用了历史、地理、政治、文学等多个学科的资源,实现了与其他文本的互相交织。

《瓦尔登湖》的互文性有几个不同层面,一是《瓦尔登湖》文本中梭罗的叙述话语与古希腊神话、《圣经》、中国古代经典文本等的互文性;二是徐、王、戴三个译本英译汉的互文性;三是三个译本对同一内容翻译的互文性。以下重点讨论三个译本对同一内容翻译的互文性。由于《瓦尔登湖》的前文本涉及面较广,难以做到逐个文本以及互文还原分析,本文主要选取徐、王、戴三个中译本对《瓦尔登湖》五个代表性的互文文本的还原进行分析。

(一)对《瓦尔登湖》中的古希腊神话的互文还原

梭罗在文本中对古希腊神话的处理方法是直接运用,并不加以阐述。徐迟、王光林、戴欢在翻译的过程中都进行了互文还原,进一步阐释了故事缘由及背后的文化内涵,但是处理方法各有不同。

例如《经济篇》:“The twelve labors of Hercules were trifling in comparison with those which my neighbors have undertaken;for they were only twelve,and had an end;but I could never see that these men slew or captured any monster or finished any labor.They have no friend Iolaus to burn with a hot iron the root of the hydra's head,but as soon as one head is crushed,two spring up.”这一段话前文本为古希腊神话。三位译者都意识到需要对“Hercules”“Iolaus”进行互文还原。梭罗引古希腊神话中英雄赫拉克勒斯从事苦役的故事和依俄拉斯的事迹,借以表达邻居所受苦役之重,以及对一种生活方式的思考。译者只有阐释清楚人物背后的故事以及意义,读者才能更好地理解梭罗的用意。徐迟用直译加注解释赫拉克勒斯,对依俄拉斯采取意译的方式来说明,补充了原文没有的“赫拉克勒斯的忠仆”等内容。王光林也是对赫拉克勒斯进行加注说明,并在注释中阐明了依俄拉斯与赫拉克勒斯的关系,下文就未重复说明。戴欢是对两处都采取了意译的方式,直接在人物之前补充互文信息。

互文还原的方式并不是单一的,关键是要在不损害源语文本含蓄、凝练、意蕴丰富的前提下进行互文还原,三个译本中处理文本互文还原的技巧各有特色。徐迟和王光林多采取直译加注释的方式,而徐迟对希腊神话的阐释更为详细,比如对《经济篇》中对杜卡利盎和彼尔创造人类的传说的解释、太阳神赫里阿斯之子法厄同的解释等,即使人物背景与《瓦尔登湖》中出现的部分不是直接联系,徐迟也会尽可能地阐释以使读者能在有限的内容中得到更多的信息。戴欢是采取意译的方式,戴译本为零注释,将互文信息直接补充在源语文本中。

(二)对《瓦尔登湖》中的《圣经》的互文还原endprint

《瓦尔登湖》与《圣经》的互文性也非常值得关注,译者不单是要对《瓦尔登湖》中直接引用《圣经》的原文进行互文还原,也要对梭罗从《圣经》中化用的故事、文化内涵等进行互文还原。

以《经济篇》中“It would surpass the powers of a well man nowadays to take up his bed and walk,and I should certainly advise a sick one to lay down his  bde and run.”为例,如果没有文化背景,很难理解梭罗此处为何用这个例子。王译本加注“有人用褥子抬着一个瘫子让耶稣治疗,治好后,耶稣对瘫子说道,‘起来,拿你的褥子回家去吧,事见《圣经·马太福音》:9;6”,很好地进行了互文还原,使中国读者可以理解梭罗化用的圣经中的故事以及用意。类似的例子还有如《经济篇》中对“酸葡萄”故事以及直接引用的《圣经》的语言等的互文还原,王光林译本较另外两个译本做得更为恰当。

(三)对《瓦尔登湖》中的中国古代经典文本的互文还原

《瓦尔登湖》引用中国古代经典文本,前文本与目的语文本处于统一文化语境,互文还原到何种程度是译者面临的特殊选择。俄裔语言学家罗曼·雅各布森在其论文《论翻译的语言学问题》中从符号学观点出发,把翻译分为三类,即语内翻译、语际翻译、符际翻译。语内翻译是用同一语言中的符号来解释,语际翻译就是用另一种语言中的不同符号来解释,符际翻译就是用非语词的象征符号系统中的符号来解释。[4]译者对《瓦尔登湖》中引用的中国古代经典文本的互文还原可看做是语内翻译,将文言文还原为白话文是统一语言系统中的翻译,也是为了使目的语读者能更易接受文本。

《瓦尔登湖》对中国古代经典文本《论语》《孟子》《大学》《中庸》等有直接引用,三位译者的处理方法是不同的。以《我生活的地方;我为何生活》中对《论语》的引用为例,“Kieou-he-yu(great dignitary of the state of Wei)sent a man to Khoung-tseu to know his news.Khoung-tseu caused the messenger to be seated near him,and questioned him in these terms:What is your master doing?The messenger answered with respect:My master desires to diminish the number of his faults,but he cannot come to the end of them.  The messenger being gone,the philosopher remarked:  What a worthy messenger!What a worthy messenger!”这段话出自《论语·宪问》:“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对于梭罗引自《论语》中的这段对话,三个中译本都还原到《论文》原文语境中,译为文言文,没有选择译为目的语,这不仅符合文本语境,也做到了还原到前文本语境中,有利于目的语读者理解其中的文化内涵。值得注意的是徐译此段是半白半文,第一句译为“蓬伯玉(卫大夫)派人到孔子那里去”,后几句遵循了《论语》原文,这是不可取的,因为互文还原需要准确性与统一性。

另外,在对中国古代经典文本还原时,徐迟此处加注译为白话文,而戴欢、王光林未做此处理。《瓦尔登湖》中多次引用中国经典文本,徐迟只在此处加注译为白话文,其他几处仅点明梭罗引自哪个文本,有几部分甚至都不加点明。这就涉及到互文还原的有限性的问题。

关于互文还原的限度,有研究指出“就文本的互文性的限度而言,以及就互文的可译性的限度而言,原文的互文关系是不可能百分之百地进入译文的。另一方面,从读者的接受方面而言,由于文化差异和文化传统差异的存在,即使译文完全反映了原文所具有的互文性,译文读者也未必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奥妙。”[5]从理论上来说,译文应该反映《瓦尔登湖》的一切互文关系,而且越充分越好,以便目的语读者更好地理解文本。但是,在翻译实践中因为文本可容纳的内容复杂程度是有限的,所以不是所有互文都可以完全体现在译文中。过多注释会损坏《瓦尔登湖》原文本所形成的含蓄、蕴藉、韵味深远的审美效果,会造成译语文本的破碎。因此,译者对原文的互文还原应当有选择和有侧重地去处理某一互文现象,也可以忽略或淡化某些互文现象。徐迟对《瓦尔登湖》中中国古代经典文本的还原就遵循了互文还原的有限性原则。对于出自《汤之盘铭》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出自《论语》的“德不孤,必有邻”等中国读者耳熟能详的文本,徐迟只进行简单的互文还原或者不还原,而对于梭罗引用的《论语·宪问十四章》的意义加以具体说明,这是考虑到文本可容纳的限度以及读者的接受度做出的选择,是积极有益的。

(四)对《瓦尔登湖》中的寓言的互文还原

梭罗在瓦尔登湖中引用了很多不同民族的故事、传说、歌谣、寓言等,这也是译者互文还原的重要部分。以《经济篇》中对《伊索寓言》的引用为例,“A great proportion of architectural ornaments are literally hollow,and a September gale would strip them off,like borrowed plumes,without injury to the substantials.”化用了《伊索寓言》“借来的羽毛”的故事,梭罗所表达的是简单的生活方式的审美理想,三个译本中只有徐译本进行了简单的互文还原。译者在翻译过程中进行互文还原才能使目的语读者更好地理解梭罗——通过互文还原,目的语读者能够进入源语文化语境,更接近作者想要表达的思想内涵。endprint

(五)对《瓦尔登湖》中的其他诗作的互文还原

梭罗在《瓦尔登湖》中多处引用了不同民族不同时期的文学文本,在此仅就三个译本对梭罗引用诗歌文本的互文还原做出对比。

关于互文还原的考证,《瓦尔登湖》译本中《更高的规律》中对“Thus far I am of the opinion of Chaucer's nun,who‘yave not of the text a pulled hen That saith that hunters ben not holy men.”的还原值得关注,这段话的前文本是《坎特伯雷故事集》。前文本中‘yave not of the text a pulled hen That saith that hunters ben not holy men.这句话是僧侣说的,而不是修女说的,梭罗在引用时出现了错误。这又涉及到互文还原的另一个问题,即若源语文本在引用文本出现错误,译者进行互文还原时应该怎样处理。徐译本和戴译本都未指出梭罗引用时出现的错误,而王译本在注释中加以解释,纠正作者的错误。笔者认为,王译本的处理更为合理,在没有损害源语文本表达风格基础上进行正确的互文还原,达到了互文还原的最好效果。

三、三个译本互文还原的差异及原因

三个译本在处理文本互文还原时各有各的特色:徐迟和王光林多采取直译加注释的方式,戴欢译本为零注释,采取意译的方式将互文信息直接补充在源语文本中。互文还原的方式并不是单一的,关键是要在不损害源语文本含蓄、凝练、意蕴丰富的前提下进行互文还原。

笔者认为,互文还原有三个因素不可忽视,这也是导致《瓦尔登湖》三个译本互文还原风格不同的原因。

一是译者的文本知识储备。梭罗在书中旁征博引,这就要求译者做好考证工作,提高对互文文本的识别度,在此基础上做出较为准确的互文还原,使读者更好地理解异语文化内涵。译者的文本储备、兴趣、学科倾向不同自然会导致译本互文还原的侧重点有所不同,如王光林译本对《瓦尔登湖》中《圣经》故事的还原方面较其他两个译本更加充分,这可能与王光林英语语言文学学科背景有一定关系,英语语言文学的教学与研究工作使他对西方经典文本具有更为专业和全面的认识。因此,互文还原的侧重点、倾向也体现着译者的主体色彩。

二是译者互文还原的技巧。在识别出前文本后,如何用目的语传达、传达到什么程度、传达的原则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徐迟、王光林采用直译加注释的方式,这种还原方式可以在不损害原文结构、语言美感的前提下,使得文本可以容纳更为充分的信息,从而目的语读者获得更多的互文信息,缺点是过多注释会导致文本的琐碎。而戴欢译本采取意译的方式,文中还原的方式可以避免文本的破碎,但有时候也会因为文本的限制导致不能充分还原原文文本。正是因为不同的互文还原技巧的采用,使得三个译本形成了不同的风格。

三是译者所处的时代因素。主要有时代背景、读者构成,还有时代文本因素。徐迟首次译《瓦尔登湖》是40年代(当时译为《华尔腾》),80年代再版出书时又花了很大功夫修订。考虑徐迟译本的时代背景,当时读者对外国文学的接触尚不够多,因此译者在互文还原时有充分还原的必要,而随着外国文学的大量引进,多种文化思潮的融合,中国读者的视野逐渐开阔,对西方文化的了解逐渐增多,译者向目的语读者补充背景知识的必要性则降低。而这里所说的时代文本因素则是指每一个新的译本都是在之前译本的基础上进行的互文再还原,具有对话、互动的特点。戴欢就提到,“我们参阅了徐迟先生和王光林先生的精美译文”,这体现了新旧译本间的互文关系,因此,翻译的互文还原也是一个不断丰富、发展的过程。

“正是由于互文性的存在,才使得文学阅读不仅有了社会历史文化意义上的文学史意义,而且有了文本意义上的回忆文学史本身的意义。也可以这样说,正是有了互文性的翻译问题,才使得翻译作品在进入译入语的文学史的时候,始终拖着源语文学史的长长的影子。”[3]关注《瓦尔登湖》的互文性及其翻译中的互文还原,有利于我们更深入地理解瓦尔登湖的文本内涵,也给中译本互文还原的技巧带来了有益启发。而由于《瓦尔登湖》文化内涵的丰富性,对其互文性以及互文还原的研究还有很大空间,有待研究者的进一步探索。

(兰州大学大学生创新创业项目——生态翻译学视域下的《瓦尔登湖》徐迟译本研究。)

注释:

[1][4]转引自裘姬新:《从独白走向对话——哲学诠释学视角下的文学翻译研究》,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第57页。

[2]秦海鹰:《互文性理论的缘起与流变》,外国文学评论,2004年,第2期。

[3]胡兆云:《互文性理论与文学翻译的互文还原原则》,福建省外国语文学会2008年年会论文集,2008年12月。

[5]王宏印:《文学翻译批评概论》,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1月版,第144页,第147页。

(李亚婷  兰州大学文学院  730107)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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