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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的美学色彩

2015-05-28孙之龙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4年12期
关键词:梦游李白诗人

李白是我国唐代伟大的诗人,他一生诗思锐敏,创作繁富,其中有很多名篇巨制。《梦游天姥吟留别》是李白的代表作之一,其美学色彩历来被人们称道,它以自身独特的情感结构的美的形式感染着后来的许许多多读者,启发着人们积极向上、乐观进取。《梦游天姥吟留别》中蕴藏的“形象美”“情感美”“意境美”和“形式美”四个方面,是其浪漫主义创作风格美学色彩的集中体现。

一、惊心动魄的形象美

黑格尔说:“艺术之所以异于宗教和哲学,在于艺术用感性形式表现最崇高的东西,因此,使这最崇高的东西更接近于自然现象,更接近于我们的感觉和情感,艺术的使用在于用感性的艺术形象去显现真实。”[1]形象性是文学艺术共有的特征,《梦游天姥吟留别》一诗正是借助梦境描绘了天姥山这一雄浑奔放、震古烁今的自然形象。

宋欧阳修赞李白说:“李白落笔生云烟,千奇万险不可攀。”[2]诗人确是用惊人的诗笔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巨型的天姥画卷:烟波浩渺,云霞闪烁——神秘,玄妙之意油然而生;“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一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高大壮阔,磅礴气势呈现于眼前,未见山而被其气势所征服;“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熊咆龙吟殷岩泉,虎鼓瑟兮鸾回车”——开阔、神奇、玄妙之象呈现于眼前;水光闪闪起云烟,闪电一抽霹雳响,神仙纷纷从天降……正是这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景象,如“列缺霹雳,丘峦崩摧”般的气势深深震撼着每一位读者。

文学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事实上除少数记实作品外,艺术世界基本上是一个虚拟的世界。李白在写《梦游天姥吟留别》时,并没有去过天姥山,据诗中所写,是在“越人语天姥”中了解到天姥山雄奇无比的景象。诗人按照他独特的想象力与情感表达的需要,重新揉合天姥山的景象,组建了惊险奇丽、变幻莫测的空间形象。通过理想化的描写,摭集一切美好光明景物于天姥山上:红日喷薄,天鸡报晓,熊咆龙吟,云神歌舞等,十分夸张地突出了仙山天姥藏奇蕴秀的特点,以激起人们对它的热烈向往。天姥梦境主要展示了以下四幅画面:清丽的吴越风光,瑰丽的云天胜境,壮丽的山间风光,奇丽的洞天大观。

梦一开始,诗人就为我们描绘了由天上明月和地上镜湖彼此照耀,以及高山的猿啼和剡溪的渌水相互对应的景象,有声有色地展现了清丽明艳的越地风光,使人不禁为之心动神迷。紧接着展示了海日和天鸡组成的天际景象,再现了一幅晴雨变幻的山间风云图:轰鸡的岩泉、迷蒙的烟雨、暴怒的霹雳、崩摧的丘峦等,作者将这相互独立而又相互依存的事物构筑成一个巨大的“建筑群”,筑建了一个具体可感,美妙无比的空间。“洞天大观”这一极致的美景更是奇丽无比,令人神往。这自然流畅,一泻千里的描写,如同一组电影镜头呈现在读者面前,读者不得不进入诗人构建的艺术空间。这一空间紧紧攫住读者心,它驾驭着读者的情感脉膊,作者、作品和读者融为一体,使读者产生身临其境之感。

二、既现实而又超现实的情感美

任何文学作品都不能没有情感。从古至今,从中到外,一切优秀的文学艺术家,总是自觉地同现实生活中的黑暗、腐朽及病态的假、恶、丑作斗争,激励着人们对光明的向往和美好的追求。《梦游天姥吟留别》一诗中,诗人正是借助拥抱万有、瞬息万变的梦幻手法,在超现实的描写中,再现了一个以梦幻为缩图表现出来的李白的情感世界。

(一)对人生的欢乐和谐的向往之情

诗人虽狂歌不羁,但他热爱现实中一切真、善、美的事物,对其中不合理、黑暗、污浊的现象又毫无顾忌、毫不留情地加以蔑视、抨击和嘲笑。诗人把自己对完美人生的追求寓于“梦游天姥”这一整体性的象征加以全方位的展示。“天姥”不再是原生状态的自然景观,而是诗人借助联想以比附自己人生的情感,显示人格类型的精神寄托。诗人通过对富有神话色彩天姥山的那种“势拔五岳”“横空出世”的人格气质的揭示,热烈地表达了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个人奋斗的勇气。李白在用浓墨重彩描写洞天石扉里的仙人生活情境时,文笔格外清丽明快。描写仙界热烈而欢愉的生活氛围,对其充满了向往之情,对现实生活中的欢乐和谐予以充分的肯定和赞美。“霓为衣兮风为马”是仙界生活的自由美,“虎鼓瑟兮鸾回车”是仙人激昂的精神美,李白正是借助恍惚而美丽的天姥梦境,暗示它对和谐生活的向往之情。

(二)追求崇高的豪放之情

诗人笔下粗犷、博大的“天姥山”这一感性形态,具有一种劲健的物质力量和精神力量。它雄伟的气势,给人以心灵的震憾,使人惊心动魄,心潮澎湃,并受到强烈的鼓舞。天姥山蕴藏的这种精神力量,正是诗人生命意识和个体力量在诗中的具体再现,是其追求崇高的豪放之情的物质外化。从“云霞明灭或可睹”到“千岩万转路不定”我们可以看到诗人通向理想世界的道路多么遥远而曲折;从云雾迷蒙、岩泉轰鸣到雷电突变、丘峦崩摧,我们可以体会到诗人寻找光明和希望的历程多么艰难而其意志又是多么坚定。李白的情感如同交响乐,时而明快低沉,时而高昂愤激,它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通过一个极致善境“洞天大观”的描写,作者将自己乐观主义的理想具体化入他创造的美境中,用他执着的情感和高扬的意志去喷射它,感染它,强化它,这实际上是诗人崇高的豪放之情极度的外化。

(三)悲壮中的愤激之情

李白在政治中日益感受到英雄失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使他感到不平和失望,在他豪放的歌唱中,一种不肯对现实妥协的傲岸不屈的精神,一种希图超越现实的激越情绪,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怒火焰,以其行云流水的韵律自由地舒展,自如地渲泻,炽烈地燃烧,喷出灼人的烈焰。一方面,李白认识到人世间的沧桑易变,引发了他对“古来万事东流水”的困惑与失望。这在李白的其它诗歌中也有类似的悲叹:“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3]这是对不可逆转的时间的感叹与消磨意志的惋惜。“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4]这是诗人挥霍时光又祈求生命永恒与自由的矛盾和困惑。另一方面,李白感觉到自己“摧眉折腰事权贵”的现世的悲哀,激发了他对永恒人生的歌唱之情。“谢公宿处今尚在”和“迷花倚石忽已瞑”不仅是李白对古人易逝的感叹与今世匆促的留恋,更是李白在“人生如梦”的感叹中,表达了还我自由、高驰不顾的愤激之情。“青冥浩荡不见底”和“日月照耀金银台”不仅是对日月并照、永久行乐的理想乐园的描写,更是李白追求解放,高扬自我的、悲壮的、充满愤激的豁达精神的体现。此诗就是在希望和悲观交织、自傲与孤独相伴的梦幻中,再现了诗人上下求索,寻找出路的过程。

三、雄奇奔放的意境美

意境是抒情作品中和谐广阔的自然和生活图景渗透在作者含蓄丰富的情思之中而形成的能诱发读者思考和想象的艺术空间。李白诗歌的构思,常常表现为对超现实的幻想境界的追求和描摹,他往往不是按照生活本身的逻辑如实地、具体地描写生活,而是将现实的感受和酝酿于胸中的诗情,通过寓虚境于实境和化情思为景物两种手法,创造出奇丽非凡、动人魂魄的诗意境界。

(一)寓虚境于实境

托梦游仙是诗人极富浪漫色彩的一种表情方式,诗人创设梦境,借助于梦幻精神功能的有意识的再创造,使梦中的情境在清醒的生活意识的重新组合下,再现真实的生活,体现人的潜在力量。李白寄梦天姥,把“梦”分解为三个过程:“入梦缘由——梦游经过——梦后感慨”,这种超现实的幻想性描写,只是为了表现生活与心灵的关系,它与现实的天姥景象保持一定的距离,而李白用梦幻的手法表现“人生如梦”的慨叹又是那样的妥贴,以至于读者分不清他是真的梦游了天姥山或是仅仅托梦,达到了一种梦幻的真实。

诗人笔下的天姥形象艺术“建筑群”不是无意识的自发的意识连缀,而是以变异的生活形态,以其异于生活原型的情状和色调,以其比生活原型深遂的多的内涵给读者以惊异、陶醉和启迪,以出乎意料而又“合情合理”的想象创造出一个内心情感和思想的诗意世界,从而把读者带入了一个变幻着的神妙世界。

(二)化情思为景物

一切景语皆情语。李白在诗中分别展示了一些由代表性景物勾勒出来的不同环境,并以此景物特点来揭示诗人内心起伏不平的心理流变:时而欢快,时而惊奇,时而慨叹,时而愤激。诗中的景物描写语都化为诗人的情感流态语,一切景物实际都是诗人情思的产物。情感流态越曲折多变,其景物的描写就越五彩斑澜,而情感的流势中又无不包含了对所描写事物的否定和赞成的理性思考,以至于景与情这两者之间形成了相互对应的和谐的统一体。如用清丽的月光来反映作者初入梦境的超逸心情,用“觉时之枕席”衬托作者梦醒后的沉重失意,都无不做到了“情景相融”。

总之,由于李白把自己的情感体验和思想活动的一切特点强烈地外化到自然物身上,因此,在李白笔下所描写的各种自然物体情状上都融注了诗人惊奇与愤慨、奔放与昂扬等感情色彩。也正是李白的崇高的感情和雄奇的自然景象的“意”与“象”的和谐统一,构成了诗人特定的风格意境,“行神如空,行气如虹,巫峡千寻,走云连风。”[5]因此,此诗在描写荒诞虚幻的天姥的形象美中,体现了雄奇奔放的意境美,进而折射出李白的个性美。

四、灵活多样的形式美

(一)歌行体的运用

著名文学家刘大杰曾指出,李白的诗“挥毫落笔,真是横扫千军的气概,在那些长短参差的字句里,显得自然;在那些迅速变换的音韵里显得调和;在绝无规律中,又显出完整的规律美。”[6]唐以前的作品大部分是五言诗,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冲破了五言诗的呆板格局,采用了散文化的长短句式,语言有如行云流水,不事雕琢,随兴之所至而挥洒自如地表现心中的境界和自己的情感。句式主要是七言,也杂用四、五、六、九言,间用骚本体。参差错落,长短不一,读来琅琅上口,句式变化多端,活泼自由。

(二)高度的夸张、想象和神话相结合

《梦游天姥吟留别》是描写大自然的一篇典型作品,全诗以梦游为线索,使夸张、想象与神话传说相结合。诗的开端即用“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一句,将神话传说巧妙地运用于此,以突出天姥山的神秘色彩,很自然地产生向往之情。高度的夸张往往是浪漫主义创作方法的重要特征。夸张的手法到浪漫主义创作方法中,可以尽情发挥到完全不合理的程度。李白的夸张,往往表现为“无理之理”,充分显其审美个性。诗的开端“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一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四句就用高度的夸张,言其高大壮阔,磅礴气势。诗中写景部分以包罗万象的气势,借题发挥,描绘了一个辉煌的梦境,从而抒发了蔑视权贵、追求自由的情怀。

(三)遣词造句的灵活凝炼

遣词造句用平常的字,并不等于诗境的平淡,有时恰恰能收到相反的艺术效果。这首诗用平淡如水而又高度凝炼的词句,达到了惊心动魄的艺术效果。在梦开始诗人着一轻巧的“飞”字,鲜明地传达出游赏山水的快乐和回归自然的超脱心境,接着通过一“见”一“闻”两个简单的直觉活动,表现了美好的天际景象,又通过一“转”一“迷”两个敏感的知觉活动,再现了奇丽的山道景色,反映了作者摆脱尘俗生活,陶醉自然的欢愉心情,紧接着又着一“惊”字水到渠成地打开一个灿烂别致的洞天奇景。又如“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等诗句极其散文化、口语化,却又行云流水高度凝炼,毫无累赘之感。

总之,“形象美”和“形式美”是《梦游天姥吟留别》一诗的物质外壳;从“形象美”和“形式美”体现出的“情感美”和“意境美”则是《梦游天姥吟留别》的精神实质。这“四种美”互为表里、相互依存,是《梦游天姥吟留别》一诗美学色彩之集中体现,它正反映了李白浪漫主义诗歌的美学特征。

注释:

[1]见黑格尔《美学》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8页,第65页。

[2]见欧阳修《太白戏圣俞》。

[3][4]分见李白的《将进酒》《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

[5]见《历代文论选读》之司空图《廿四诗品劲健》。

[6]见《中国文学发展史》中册。

参考文献:

[1]童庆炳主编.文学概论[M].武汉大学出版社,1993.

[2]蒋孔阳,朱立元主编.美学原理[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

[3]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部.唐诗今译集[M].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

[4]吕薇芳,张瑾燕.隋唐五代文学研究[M].语文出版社,2001.

[5]林家英.李白研究[M].甘肃省自学考试办公室印,1988.

[6]郭绍虞主编.中国历代文论选读(一卷本)[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孙之龙  甘肃省武威市凉州区洪祥学区  73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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