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从没见过如此美人

2015-05-11李莉

歌剧 2014年10期
关键词:普契尼瓦格纳莱斯

李莉

普雷沃神父或许做梦都不会想到,他洋洋洒洒地写了有一百卷的小说,留下了的却是这部通俗爱情小说《玛侬-莱斯科》。从文学的角度来看,《玛侬》之所以受人欢迎,还要归之于19世纪浪漫主义文学的兴盛。所以,无意之中,这部小说竟然开了时代之风气,这是普雷沃神父始料不及的。不过,由于年代不同,早期的艺术作品都会有让后人感到隔阂的地方,比如我们现在读雨果、狄更斯那些批判小说,会因为年代的久远,时代的不同而失去兴趣,唯独爱情小说不会。《玛侬》从诞生开始,距今已有200多年了,但仍然如树枝上的新芽,绽放出勃勃生机。

爱情是没有时代性的,它是人类的共性。玛侬即使放到现代,仍然有其鲜活的时代性。现在的少女因爱慕虚荣、委身阔佬的现象比比皆是,这是用不着我去多加说明的。不过玛侬悲剧的真正寓意并非因爱慕虚荣而毁灭,而是内心真实的情感并未彻底泯灭,这是导致她悲剧结局的根源。情欲未绝则人性未丧,玛侬如果甘心在巴黎堕落沉沦,斩断一切情思的话。那么。精神虽然空虚,生活至少还是有保障的。无奈朝三暮四,物质满足了,旧情又死灰复燃,这导致了玛侬彻底的毁灭。

玛侬的不幸其实不是个案的不幸,而是人的不幸,众生的不幸。从玛侬的身上,多多少少能看见众生的影子。都市的诱惑,会使人产生饥渴的状态,灯红酒绿、轻歌曼舞的生活,远比孤灯佛影、穷街陋巷、自甘寂寞的生活更有吸引力。诱惑和禁果,自古以来就是一个伤心的问题,浮士德为了得到爱,可以走出冷寂的书斋,可以不惜出卖灵魂给魔鬼。玛侬当然也可以为了物质,出卖青春美貌。等价交换,看似合理,又隐含了多少不合理的宿命。

悲剧因其无法改变的自然性,才会让人感动,一掬同情之泪,这是悲剧的魅力。玛侬不是说教的艺术,它描写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物欲横流的环境下,无奈地挣扎,毁灭的过程,让人唏嘘,让人无语!

《玛侬·莱斯科》是普契尼的第三部歌剧。这部歌剧在开始写的时候并不顺利。原因可能是几个方面,首先,马斯内的同名歌剧已经上演,并获得巨大成功,而挑战一部已经成名的同类题材的歌剧,无疑是给自己出难题,对一般人来说,是得不偿失的举措。还有,普契尼前一部歌剧《埃德加》的失败,把普契尼逼上了绝路,如果再次失败的话,估计普契尼只能打道回府,到音乐学院做作曲教授,了却余生。故此,焦灼中的普契尼,因为不满意剧本,而使得剧本创作数度易人,这其实是一部多人合作完成的歌剧脚本。脚本有些粗糙凌乱,剧情之间前后的连接也不明确,一场一景,更像是串联起来的情景剧。好在普契尼超绝的旋律天赋弥补了脚本的不足。

《玛侬·莱斯科》全剧充满了激情,达到了感官效果的极致,这是普契尼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成功歌剧。他本人也自称此剧是“我最大的音乐杰作”。《玛侬》的出现,确立了普契尼作为一个成熟歌剧作曲家的风格,简洁富有个性的和声;色彩明亮、温暖、绚丽的管弦乐效果,使人一听便知是普契尼特有的风格。尤其不同以往的是,普契尼在这部歌剧中,确立了他自己富有个性的咏叹调。普契尼的咏叹调音域宽广,旋律舒展悠长,去掉了以往很多为展示声乐技巧的装饰音。显得简洁生动,充满了真挚朴素的情感,这是普契尼歌剧的特征,他是以感人肺腑的咏叹调征服观众,而不是以往多用声乐技巧。

虽然处于瓦格纳时代,无可避免地会受到瓦格纳歌剧的影响。《玛侬·莱斯科》在一定程度上也有着瓦格纳的痕迹。从交织于人声和器乐的旋律,华美的管弦乐织体,半音和声的进行,直到反复出现的主导动机。但在普契尼的歌剧中,抒情、戏剧是并重的。不像瓦格纳是纯粹的戏剧一路,瓦格纳的歌剧不以表达情感为重。威尔第分得比较清楚。而普契尼受瓦格纳的影响,歌剧有些瓦格纳的风格,但它本质上还是意大利的,在普契尼的歌剧中,戏剧总是会被浓郁的抒情氛围化解,但又能看到戏剧的影子。听普契尼和听多尼采蒂、罗西尼完全不是一回事,虽然他们都是意大利作曲家。

从普契尼的歌剧再反观瓦格纳。在情感的表达方面,瓦格纳更多的是在表达情感的概念,更喜欢表达一种精神的秩序。而意大利则酷爱极限情感的体验。在威尔第、普契尼的歌剧中,强烈情感喷射的唱段比比皆是。在《玛侬·莱斯科》中,从第一幕格里欧一见钟情唱的“我从没见过如此美人”,到第四幕玛侬绝望的唱段“孤独,迷茫,被抛弃”。都达到了抒情艺术的极致,难怪普契尼对自己这部歌剧充满自信。

《玛侬·莱斯科》在上海演出后,看到一篇文章:《当我们谈论玛侬的时候,能不能谈床戏嘛?》觉得挺有意思,标题可能是编辑加的,有些撒娇的味道,或许也是想吸引眼球。感觉文章是年轻人写的,不会是如我这种中年人的笔触。他们可能更专注于舞台时尚、新鲜、感性的表现,而不像我们,多少有些老气横秋的感觉,不再会被花里胡哨的东西所迷惑,这是中年人的特征,明显地知道自己已经被淘汰、落伍了,也很难接受时尚的艺术。

有一句老话说:戏不够,爱情凑。这还是说戏不足,只能旁生枝节地去拼凑。但如果戏足了,余下的,就是舞台处理的问题了。平心而论,对当今花里胡哨、标新立异的舞台造型,我很少是满意的,前些年在上海现场看过的《波希米亚人》、从舞台到演员的着装,让人感觉是一群无聊的都市青年在无病呻吟,而不是拉丁区曾经苦难的艺术家的痛苦。相比之下,巴托克的《蓝胡子公爵的城堡》舞台的构思就要精妙得多,这是真正让人信服的舞台创作,每一个造型都紧扣戏剧的内容,并有着创造性的发挥。显然,舞美如果达不到和戏剧内容同步呼应的话,那还不如看音乐会版的歌剧,至少还能让观众保持想象力。

不过,从《玛侬·莱斯科》的舞台来说,还不算太出格。第一幕玛侬坐着小轿车出场,引起观众一片笑声,也算是个不错的噱头。我以前看见过罗西尼《塞维利亚理发师》中,费加罗戴着墨镜,拿着手机,开着军用三轮摩托上场唱“快给忙人让路”,也引起观众大笑。轿车可谓是摩托车的升级版。当然,玛侬是不可能坐摩托车上场的,更不可能拿着手机,因为玛侬本来是要去修道院的,拿着手机和身份不符。不过这种噱头好像有些多了,前几天看贝舍瓦、达姆劳唱的新版的威尔第《弄臣》,又看见舞台上停着小轿车。由此可见,现在舞台上抄袭成风,说得不好听些,是导演无才的表现。在很多现代版的歌剧中,其实很难发现多少有才华的,独具匠心的导演,这和这个时代整体的智商有关。歌剧仿佛又回到了18世纪混乱的局面,而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观众老实、文明多了,不像以前,听了不满意会随时往舞台上扔香蕉、臭鸡蛋。

第二幕和第四幕的舞台造型。相对让我喜欢。第二幕把玛侬的卧室设计成舞台的场景,底下放着一圈椅子,这形成一种剧中剧的感觉。“舞台皆人生,人生皆舞台”。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当玛侬和格里欧见面时,格里欧正好坐在舞台下看着台上的玛侬。仿佛是现实和虚幻的结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是戏还是人生呢?是,又不是,戏是假的,虚拟的。人生是真实的吗?第二幕是极尽情欲的冲动的戏,在英国版的演出中,舞台上演员表演大胆,基本是假戏真做,碍于国情,上海版要收敛许多,点到为止。但我还是觉得伧俗,为什么非要真刀真枪的表演,才能表达情欲的饥渴。一个眼神,一个身段难道就不能表现得更好吗?导演们可能不会去想,即使是在情感最奔放的浪漫主义时代。情爱也是用一种优美的文字,含蓄地表达出来,但读者能从文字的背后感受到爱的疯狂,这是很高明的手法,现在反而是大大退步了。这或许是商业社会的不幸,在物质充裕的背后,它的代价是人们的感受能力变得粗俗,低下,更有甚者,甚至有一种窥阴癖的嗜好,这是现在歌剧舞台的悲哀。

第四幕的舞台设计让人感到现代文明的一种荒漠之感。在断裂的水泥高架路上,透着一股粗劣的撕裂感。在古典时代,即使死亡都是美丽的,水中漂浮着的欧菲丽亚(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的尸体,让人为这个唯美不幸的生命感到忧伤。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死亡的意味,所谓美丽的哀愁。莫不是为一个美好生命的失去。但现代的死亡寓意却变得如此凄惨。我以前看过一个版本,第四幕是在一个深不见底的隧道中,同样让人感到窒息。它是那么的绝望,除了死亡,前方是没有任何路可以走的,从深不见底的隧道,到断裂的高架路,可见现代人所承受的境遇是多么的压抑。死亡只是一个现实,已经无需多说什么了!

上海版的《玛侬·莱斯科》,从演员的演唱来看,普遍认为女高音斯维特拉·瓦西列娃唱得比较好,而演格里欧的男高音古斯塔夫·波尔塔相对弱一些。的确,他的音色不太好听。在英国版中,这个角色演唱的是考夫曼,大概由于出场费的缘故,没有请他来唱,这是颇为可惜的。但有一个问题,我始终还不太明白,我们曾经舍得花大价钱请已经走下坡路的“三大男高音”来开音乐会,却舍不得邀请正当年的歌剧名伶来演出。在上海这些年的歌剧演出中,我们从没有邀请过当今一线的声乐家,如阿兰尼亚、考夫曼、涅特里布科、嘉兰莎等来演出过。和国外相比,在上海的演出基本都是二线演员,这让人颇为遗憾。对刚入门的歌剧爱好者来说,由于不熟悉,多少还无所谓,看歌剧不过是凑个热闹,但对比较资深的歌剧爱好者来说,似有余味不足之嫌!

总的来说,上海的歌剧演出还是少得可怜,一年能看到一两部已是难得,和北京相比,竟有天壤之别,这也是颇让人遗憾的地方。

猜你喜欢

普契尼瓦格纳莱斯
莱斯安全阀门(天津)有限公司.
当代文化视域中的瓦格纳及其超越
“遇见”瓦格纳(大家拍世界)
莱斯·布朗的故事将改变你的生活
论普契尼歌剧创作的艺术特征——以《艺术家的生涯》中唱段《漫步街上》为例
贾科莫·普契尼:歌剧界的泰斗
普契尼的自我评价
名人相册 歌剧巨匠:瓦格纳
兼收并蓄 借鉴创新——美国莱斯大学
《圣经》与瓦格纳歌剧《唐豪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