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园林审美鉴赏
2015-05-09张敏
摘 要:本文试图从局部鉴赏、场景鉴赏、整体回味三个角度出发,运用美学相关理论,对中国古典园林进行鉴赏,以期呈现、发掘中国古典园林艺术丰富、充实、幽深、绵远之审美韵味。
关键词:中国古典园林;审美鉴赏;审美韵味
作者简介:张敏(1985-),女,陕西咸阳人,硕士学历,现为渭南职业技术学院助教,研究方向:文艺美学。
[中图分类号]:J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26-156-02
中国古典园林作为中国传统艺术的一部分,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滋养和影响,“虽由人作,而宛自天开”是其最高也是基本的审美原则,她以自然为蓝本,将花木、山水以及中国传统的建筑、书法、诗词、绘画、雕塑等元素有机地融合为一体,在有限的空间内,创造出极具丰富性和层次性,含蓄韵致的诗意栖居之所。与西方和阿拉伯造园体系常以“人”为中心,以体现征服自然为前提,通过人为的干预使自然打上“人”的烙印,处处折射出人的本质力量不同,相形之下中国古典园林,常见出人与自然的和谐,注重景与情的交融,追求在有限中见出无限的“意境”,以小见大、虚实相生,常有“咫尺山林”之称。故而,中国古典园林总是那么的引人入胜,总有发掘不尽的特色与韵味。
一、局部鉴赏
中国园林常被称之为“写意园林”,而“写意”原本是中国古代绘画史上,相对于“工笔”在宋代被逐渐广泛运用的一种绘画技法,即,略去“工笔”用墨线勾勒物象轮廓,再填充色彩的过程,而直接用毛笔一笔“写”出物象的整个形象来,而体现在中国园林艺术中,就是在园林艺术中恰当地布置那些虽体量有限,占用材料较少,却又具有象征、暗喻,能够触发人们想象的景观,以它们为媒介而引领欣赏者突破眼前景观的时空限制,将审美意向升华到一个层次更高、文化和艺术内涵更为深广的境界之中。这种深厚、韵致的园林意境,往往是通过局部景观的“写意”手法获致的,因此,对园林局部景观的鉴赏就显得不可或缺。
如,苏州拙政园的“与谁同坐轩”。据说为了纪念祖先制扇起家的历史,清末苏州吴县的富商张履谦特斥资修建了这一扇形轩,此轩为苏州拙政园重要景点之一,倚山临水而建,屋面、轩门、窗洞、石桌、石凳及轩顶、灯罩、墙上匾额、半栏均成扇面状,故又称作“扇亭”。其中,又以“与谁同坐”之题额,最为闻名且耐人寻味,赋予了小轩以别具一格的文化和精神魅力。该题额取意自宋苏轼《点绛唇?闲倚胡床》词:“闲倚胡床,庾公楼外峰千朵,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别乘一来,有唱应须和。还知么,自从添个,风月平分破”,置身轩中,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不禁使欣赏者顿生与明月清风共舞,与自然山水共响之超脱境界。除此之外,与谁同坐,亦或又是三五故友知音,而使之陷入无限遐思。辅之漏窗两侧一对楹联,“江山如有待,花柳更无私”,俨然一幅质朴而生机的自然图画跃然于白墙之上,却又不局限于有限的自然花柳景象之内,反赋予整个景观以充分生命意态和文化品格的审美方式,与中国传统“天人合一”相契合。此类写意手法,在造园艺术中,虽说调用的空间和物质材料都非常有限,但却创造和体现出了丰富而深远的文化和审美境界。
再如,苏州留园“揖峰轩”。从此轩的品题,就可模糊感受到园居者对于自然山石的尊崇。有这样一个说法,宋代著名书画家米芾在安徽濡须为官时,听闻当地有一块怪石,于是差人将该石移至治所,并设席拜石于庭中,还说:“我盼望拜山石兄已经二十年了”,从此,以品貌特异的山石体现一种崇高生命状态和人格精神就成为中国造园中的一个经典方法。而“揖峰轩”就是园居者通过对小院中山石花木人格意义的尊崇,借以抒发自己对于园林审美更深致的追求。实则后世文人造园亦经常建有“拜石轩”、“石丈轩”来表达对与其相似的审美方式的追慕。如宋代哲学家张载所说“通万物而为之道,体万物而为之性”,有此种中国人特有的宇宙观决定,中国古典艺术常赋予山水花木等审美对象以平等的生命气息和人格意义,并且把审美主体与审美对象之间的这种人格和精神气质上的感应和交流作为园林艺术所要表达的主题之一。
从以上对于园林局部景观的鉴赏,可以见出,中国古典园林造园家对园林局部景观的精心设计和更高审美境界的追求,在整个园林中所起的点睛作用,使全园精神气质和文化内涵更加凸显出来。这其中,“文”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明代书画家陈继儒为友人“清廉山房”所作的园记中有这样一句赞语:“主人无俗态,作圃见文心”,以概括园林主人的文化修养和园林景色的诗情画意,也是对中国古典园林以诗文造园特色的总结,也正是以诗文造园,形成了中国古典园林独具诗情画意、神韻独高、耐人寻味的园林境界,这从以上局部“写意”景观的鉴赏中也不难看出。
二、场景鉴赏
场景,作为一个电影词汇,指戏剧、电影等艺术作品中的场面,而在生活中,则指那些特定的情景。所以,场景是一个时空场域,且在当时的时空状态下,是一个动态的演绎过程,而人总是场内或场外,直接或间接地介入其中,换言之,场景,只有相对于人才有意义,才真正意义上存在,而这个“人”,是场内的演绎着也罢,场外的静观者也罢。在园林中,场景无处不在,却又往往需要依靠审美主体的联想或想象去发现和创造。它可以是身临其境,作为一个体验主体,“神与物游”的场景,亦可以是,保持一定的审美距离,作为一个欣赏主体,“情以物迁”的场景。如卞之琳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所拓开的审美空间,仿佛一幅画,从两个角度去看,会展现出两个画面,“站在桥上看风景的你”,“楼山看风景的人”,“你”既是主体,也是客体。笔者认为,在园林中,似此种效果的场景较多,但尤以“雨境”为最佳。
雨境是中国古典园林造景、造境的重要手段之一,所谓园林何处无烟雨。在园林中便有较多关于雨境的景致,如:
卧石听涛,满衫松色
开门看雨,一片芭蕉
——苏州耦园城曲草堂对联
博雅腾声数杰,烟波浩淼,浴鸥晴辉,三万顷湖裁一角
艺圃蜚誉全吴,霁雨空蒙,乳鱼朝爽,七十二峰剪片山
——苏州艺圃博雅堂对联之一
再如拙政园两处著名的雨境景观“听雨轩”和“留听阁”。因而,要真正体味园林雨境之美,须从两个方面着手:
一是观其姿。近观或远望皆宜。“细雨垂杨、疏雨戏鱼、斜雨落花、骤雨垂帘……雨,使风景中的平常物体有了动静之韵、虚实之韵、曲直之韵、藏露之韵,与人的情趣融合在一起,构成一个美妙的境界。”[1](p.203)
二是闻其声。如明代诗人李东阳《听雨亭记》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之描述:
“静观子既辟北轩作亭……亭之前杂植群卉,而性独爱荷,置二盆池,种者常满。尤爱雨,雨至众叶交错有声,浪浪然,徐疾疏密,若中节会。静观子闲居独坐,或酒醒梦觉,凭几而听之,其心冥然以思,萧然以游,若居舟中,若临水涯,不知天壤间尘鞅之累为何物也!”
拙政园的“听雨轩”和“留听阁”便取自雨境之声响。听雨轩是四面开窗的一个建筑,为相对独立的院落,前后种植芭蕉,轩前一小池。每逢雨天,“芭蕉得雨便欣然,终夜作声清更研”(杨万里《芭蕉雨》)。聆听雨打芭蕉,乃园林之一典型生境,胜境。留听阁为体型轻巧的单层阁建筑,亦是四面开窗,以便于观景。阁东有一水池,盛夏时荷花开满池塘,一阵骤雨来袭,拍打在静静地躺着的荷叶和花之上,动静相宜,不禁令观赏之人为之感动。
这样看来,无论是诉诸于视觉还是听觉,欣赏雨境,贵在审美主体之联想、想象和情感的激发和升华,然后方能体味其中的诗情画意,获得“清冷之状与目谋,滢滢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柳宗元《钴鉧潭西小丘记》)之审美愉悦。
三、整体回味
园林的鉴赏,需要审美主体置身其中的欣赏和感受,同时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也需要有适当的审美距离的整体把握,否则难免产生“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之感。陈望道先生曾说:“园林的灵魂,具有音乐的意味却又超越音乐”,这种境界被称为中国古典园林的“化境”。而要有这种类似于音乐的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之审美韵味,就需要审美主体进行整体的回味。笔者在这里主要从形式层的园林整体空间结构和意蕴层的园林中的虚与实两个方面进行把握。
如明代李渔的半亩园以朱熹的“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为意境一般,中国江南的私家园林,体虽小,却有山、有水、有花、有树、有建筑,空间大小、明暗、色彩、开合、高低对比,富于节奏和层次,整个园子迂回曲折,深邃幽远。好似入留园要先经过一段狭窄的曲廊、小院,视觉收敛后再到达古木交柯一带,略是扩大,南面以小院采光,布置小景两三处,背面透过漏窗隐约可见园中山池亭阁,在通过此段小空间的“序幕”之后,绕至绿荫而豁然開朗,整个空间序列安排大小对比、抑扬顿挫、参差错落、曲折多变,宛如一首乐曲一般,从前奏、高潮到尾声,依次展开,收放自如。这也便是园林与绘画等静态造型艺术不同之处,园林的空间美,就体现在观赏者动态的游赏过程之中,观赏者的视角始终移动的,所以才有“移步换景”之说法,正是因为眼前景致在不断位移和变化中所呈现出来的不间断性和无穷更新的美感,才使园林充满了“可游可赏”动静相宜之趣。
另一方面,中国古典园林的意境空间与中国古典哲学中关于虚实、有无的空间意识紧密联系在一起。“虚”景与“实”景关系的处理,如同中国书法与绘画中的“留白”一般,直接影响着园林意境美表达,是古典园林含蓄、韵味不可或缺的条件和手法。如对分割空间起到重要作用的山石花木本无定型,被分隔的空间也是相互连绵、延伸、渗透,即使遮挡视线,起到障景作用,同时也使景观藏而不露、含蓄幽远,使人对有限空间产生无限之感。又如中国古典园林中的建筑,无论是门窗墙榭,或是亭台楼阁,或分隔空间,或借景他处,但又能使空间似隔似离,景物若隐若现,使人目不暇接而又不致一览无余,起到虚中有实、实中有虚、隔而不断的艺术效果。这种突破亭台楼阁内小空间的局限,超越园林四周围墙的有限界域,取消狭小天地中形成的思维空间和精神藩篱,虚而待物,面向无限的宇宙,让视觉感受与审美想象获得充分的自由。
此种美感类似于矗立在颐和园的昆明湖畔,看暮色中“借来”的西山景色,内心所产生的崇高感。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之下,由西山的山峰和玉泉山的宝塔勾勒出的天际线朦胧而沉静,而曾经在丽日照耀下楚楚动人的“西堤六桥”则完全隐没在远处一片苍茫之中,夕阳下的湖面没有了白日里的喧嚣和嘈杂,显得格外含蓄韵致。置身于这样的园景气象和氛围之中,相信每一个有心的观赏者,都会远望而凝思,暂时忘却所处的眼前具体之景,而不自主对个体生命在茫茫时空长河的位置,对人类生命与无尽的宇宙等终极性的问题,有一 些哲学性的思考和遐思。
参考文献:
[1]周苏宁.园趣[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