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类比与集合论的《金匮要略》篇章分析

2015-04-15吴清荣,贾春华

吉林中医药 2015年7期

基于类比与集合论的《金匮要略》篇章分析

吴清荣，贾春华*

(北京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北京 100029)

摘要：《金匮要略》记载杂病，采用脏腑辨证法则，将搜集可见及潜在的症状体征，运用援物比类等法，经过分析判断寻求病因真相。条文编排上，系以整体系统性之逻辑类比形式，便利各项病证作异同比较；在治法上，有“同病异治”或“异病同治”之相对运用，俾益于学习指导及临症应用参考。各篇章内容虽集杂病而成，然从其中结构分析，条文之间彼此具备相关从属关系，经过逐条比对之后，可见使用纵向及横向类比之比较方法，即依病证病机、病位、脏腑，将性质相关者分门别类聚合一起，置于同一篇中，具有如同树状结构阶层式铺陈方式及集合论关系。研究书中关于条文建构基础体系及论述旨意，分析其与逻辑原理之相关性，旨在为仲景医学理论探讨以及经验提升成为理论思维提供依据和立论验证。

关键词：《金匮要略》；逻辑；类比；集合论；仲景理论

DOI::10.13463/j.cnki.jlzyy.2015.07.002

中图分类号：R22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1003-5699(2015)07-0652-04

基金项目:国家自然科学

作者简介:吴清荣(1967-)，男，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医临床基础《金匮要略》研究。

收稿日期:(责任编辑：张晔2014-11-17)

*通信作者:贾春华，电话-13718372965，电子信箱-jiachunhua125@163.com

Analysis based on analogy and set theory ofSynopsisofGoldenChamber

WU Qingrong，JIA Chunhua*

(Preclinical Medicine School，Bei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Beijing 100029,China)

Abstract:The Synopsis of Golden Chamber records miscellaneous diseases,intestine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rules,will collect visible and potential syndromes and signs,usage of aid material than class method,to seek for and judge the real reasons of illness through analysis.The compilation of clauses,find the overall systemic form of Logical analogy,easily of the comparison between for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of syndrome;and to “cure same syndrome by different method” or “different syndromes by same method”.It is beneficial for learning and guidance of practical application in dealing with illness.Although the content of each chapter collected from miscellaneous diseases,the clauses are all correlative with each other through structure analysis.Comparing with each clauses and we can realize that it use the longitudinal and latitudinal analogical method to do the comparison.To place with one of the chapter and it embodies just like hierarchical tree structure to lay out the way and relations with set theory.Research about the basic structure of the book and discusses the purpose,analyze the relevancy of its logical theory,for Zhongjing Medical Theoretical discussion and experience promoted to become theoretical thinking,provide evidence and argument verification.

Keywords:Synopsis of Golden Chamber;logical;analogy;set theory;Zhongjing Theoretical

逻辑上之类比(Analogy)指类似性,如A与B具类似性质，即A与B不完全相同，并非完全不同，是有些部分相同而有些部分不同，将A与B之内容作对照比较，即为类比。若设定以关于两个事物，判断是否存在某些相同属性作为前提，推导出两个事物可能也具有其他相同属性的结论，此即为类比推理。类比推理具有或然性，例如A={ a，b，c，d…}，B={a，b，c…},B中可能会有d，但也可能没有d。类比系认知的核心，其融贯性依赖结构一致性、语义相似性及认知目的性。类比为一种高级感知能力和隐喻呈现，是认知过程之一种映射操作，从一个特殊个体向另一特殊个体传输信息及意义。

传统中医认知人体生理病理之重要方式为取象比类[1]，犹如张介宾《类经五卷·脉色类一》注：“夫参伍之义，以三相较谓之参，以伍相类谓之伍。盖彼此反观，异同互证，而必欲搜其隐微之谓。”又如傅景华主编《黄帝内经素问译注》曰：“参伍：参，相参互证。伍，类比同异。”中医学认识疾病之诊断方法，系通过援物比类及司外揣内等方式，以相似理论作基础采用逻辑当中类比方法。医者对于临床表现证候现象，包括已显现与未显现之症状及体征,透过援物比类等法联系来还原最接近于疾病本质的病因[2]。

《金匮要略》收录了各类杂病，以脏腑辨证为主轴，而脏腑辨证则是五行与五脏六腑相互类比所形成之方法。由于条文经过类比后，将有相关的系统性排列一起，这种类比条文，形成各种疾病与证候之集合关系[3],如此便产生了与集合论概念密不可分之结构联系。

1《金匮要略》各篇建构依类比形式编排

1.1病证病机相关类比形式全书条文编排，依病证病机相关及对比性统合为同一篇，如《百合狐惑阴阳毒病篇》。1)百合病：①不经吐下发汗，病形如初者，②变发热者，③一月不解，变成渴者，④渴不差者，⑤发汗后者，⑥下之后者，⑦吐之后者；2)狐惑蚀于：①喉，②阴，③上部，④下部，⑤肛。与此形式同类者有《痉湿病篇》《疟病篇》《血痹虚劳病篇》《奔豚气病篇》《惊悸吐衄下血胸满瘀血病篇》《痰饮咳嗽病篇》《消渴小便利淋病篇》《黄疸病篇》《呕吐哕下利病篇》《疮痈肠痈浸淫病篇》《妇人妊娠病篇》《妇人产后病篇》《妇人杂病篇》。

1.2病位相关类比形式同一脏腑病位或病位相关之不同疾病，集结于同篇后更容易比较。如《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病篇》：“肺痿，肺痈，肺胀。”《胸痹心病短气病篇》：“胸痹，心痛。”《腹满寒疝宿食病篇》：“腹满，寒疝，宿食。”与此3篇形式同类者有《藏府经络先后病篇》《中风历节病篇》《趺蹶手指臂肿转筋阴狐疝虫尤病篇》。

1.3脏腑相关类比形式一个脏腑之病证，从类比推理涉及其他脏腑亦有可能发生。如《五腑风寒积聚病篇》：1)肺中风，肺中寒，肺死藏；2)肝中风，肝中寒，肝死藏；3)心中风，心中寒，心死藏；4)脾中风，脾死藏；5)肾着，肾死藏。《水气病篇》：1)肝水，心水，脾水，肺水，肾水；2)风水，皮水，正水，石水，黄汗。

2条文蕴含类比概念

2.1条文之类比概念条文中用有形或无形事物来取象比类形容症状表现。如《痉湿病篇》“其脉如蛇”，《百合狐惑阴阳毒病篇》“日赤如鸩眼”“面赤斑斑如锦文”“身痛如被杖”，《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病篇》“喉中水鸡声”，《妇人妊娠病篇》“少腹如扇”，《妇人杂病篇》“肌若鱼鳞”“象如神灵所作”“如见鬼状”。有些病名系由致病之病因直接取象比类而得。如《痉湿病篇》：“病者一身尽疼，发热，日晡所剧者，名风湿；此病伤于汗出当风，或久伤取冷所致也……。”究其病因，系感受风湿之邪，或由汗出当风，或由久伤取冷，相合所致，病邪停留于肌肉、关节、经脉致病，属于湿病，以身重、关节疼痛为主症，故以之名为风湿[4]。“风湿”一词是借用语言隐喻，自然界中风湿与中医病因学里风湿意义不完全相同，系经过类比推理得来的，在某些特征上相似，但仍是有所差异[5]。

又如《水气病篇》：“妇人则经水不通，经为血，血不利则为水，名曰血分。”经血曰经水者，以水为血之体也。后世医家将此认识推到更高程度，故《血证论》言：“血与水本不相离，病血者未尝不病水，病水者未尝不病血。”[6]就血分与水分关系,基于血水同源、互根互生，说明妇人经水闭后发生水分病与血瘀有关，而水气病亦能引起经水闭的发生，指出瘀水同病之病机，确立瘀水同治之法则及方药[7]。

2.2条文间类比关系不同条文之间可见到分别依病证病机、病位、脏腑相关类比之编排系列。如百合病，此同一类疾病中，分为不同证型，系采取病证相关类比，有由于迁延日久，或经过病变，或误汗、误下、误吐等造成。百合病不应汗吐下，若不慎经汗吐下误治后，仲景提出补救之方，此处即见类比推理之法，即认为有误汗者，难免亦有误吐误下者。又如狐惑病5项条文类比中，皆系由同一狐惑病，所侵犯部位，不只上下，亦有它处之别。

2.3纵向类比及横向类比之比较方法虚劳诸证：“①里急，悸血刃,腹中痛……。②里急诸不足。③腰痛，少腹急，小便不利。④虚烦不得眠。⑤诸不足，风气百疾”。此5条文皆以虚劳病证相类，依临床所见不同证候而作比较。另外,《水气病篇》从现代医学角度看，今有多家言本篇水气病即是水肿病，可表现为局部性或全身性[8],水气病皆可能出现在肝心脾肺肾五脏部位，而推理有肝水、心水、脾水、肺水、肾水。此种同类病机或疾病造成不同证候或部位表现称为纵向类比。由其病机相类，可视其具有统一性。

另外一种横向类比，就是将同一水平横切面上之不同疾病，按照某些同一性标准进行比较，可见其病因具有多源性[9]。比如肺痿、肺痈、肺胀是由相异病因所导致之不同疾病，依其病位相关为基准作类比；又如胸痹、心痛，同在心胸之处[10]；腹满、寒疝、宿食，患病部位皆同于腹部。这些例子都可采用横向类比方式，分别归纳一起相参比较。当然，纵向及横向两种方法可以同时进行类比[11]。清代医家唐容川说：“须知仲景书，皆是比较法，腹满寒疝宿食，其腹皆能为痛，恐人误认，故合为一篇，使人比较而辨其毫厘也。至三证之中，又各有别，节节互较，又各分三段，使人区别而知其门类也。”[12]

3条文间综合类比

3.1树状结构之多层次关联除了病证之间的比较之外，方与方、类方与类方、合方与合方、方证与方证，彼此之间都同样存在类比形式，不仅此种相对模式，同时又具有树状结构之多层次关联。书中条文编排时我们可以发现，各篇首对于疾病，大部分会先利用一个条文对病名概括，接着以数个条文来区分病证，后又衍生诸多条文再作比较，此种条文列举模式就象树状结构。树状结构(Tree)似一棵倒置的树，树根置于顶端，枝叶在下端朝下延展。树系一种非线性资状结构，病证与病证之间或是条文与条文之间，经由分支组成阶层式关系。最上层一端称为树根(Root),下层之子树分成n(n≥1)个独立有限节点之集合，树状结构的串行表示法例如：(A(B(E，F)，C，D(G(K)，H，I(L))))。

举例解说此种写作体裁模式，例如《痉湿病篇》先以一个条文揭示痉病之形证作为要领总纲：“病者，身热足寒，颈项强急……，痉病也。”此为最顶端之树根节点。又用几个条文说明痉病，“太阳病，发热无汗，恶寒者，名曰刚痉。太阳病，发热汗出，而不恶寒，名曰柔痉”“夫风病，下之则痉，复发汗，必拘急”“太阳病，发汗太多，因致痉”“若发其汗者，寒湿相搏……反伏弦者痉”，然后延续条文“…名曰刚痉。…名曰柔痉”，以刚痉柔痉为中继子树节点。进一步另辟3个条文，分别再详列具体症状及对治处方，“太阳病，无汗，而小便反少，气上冲胸，口噤不得语，欲作刚痉，葛根汤主之”“痉为病，胸满口噤，卧不着席，脚挛急，必齿介齿，可与大承气汤”“太阳病，其证备，身体强，几几然，脉反沉迟，此为痉，栝蒌桂枝汤主之”。总结此段叙述，将痉病一系列条文用树状结构的串行表示法为:(痉病(刚痉柔痉(葛根汤证，大承气汤证，栝蒌桂枝汤)，风病误下误汗，太阳病发汗太多，寒湿相搏发汗过多)))。

3.2类比结论之或然性由于类比结论为或然性，有些病证与病证间固有相似之处，但亦有差别所在。因此，从两个或两类病证关于某些地方相似，推出它们在别的地方仍相似的结论，就不具有必然性。例如水气病出现在一脏，推理可能出现在另外四脏患病，因而有五脏皆具之肝水、心水、脾水、肺水、肾水。然而在《五腑风寒积聚病篇》中,假设A={肺死藏，肝死藏，心死藏，脾死藏，肾死藏}，B={肺中风，肝中风，心中风，脾中风}，A皆有五脏之死脏，B仅有四脏之中风,两者间并未具有必然性。中医学对于类比推理所具有或然性之不足，以通过大量临床实践之辨证论治方法作为弥补，尽可能地克服类比推理所疏漏之处，使之能于相似性中兼顾差异性[13]。

4各篇条文蕴含集合论概念

4.1希尔伯关联公理关系仲景于《金匮要略》中以脏腑辨证论治杂病，依脏腑机理变化来作为证候分类。中医辨证论治时，同一疾病由于病机不同，会产生许多不同证型，将该不同证型放在一起探求研究，即可视为一个集合。希尔伯所著《几何学基础》藉由元素集合从定义及公理中进行演绎推论，在关联公理系统中几何概念指出点、线、面之间之种种从属关系。例如痉病类比条文由A代表一个点，A={刚痉柔痉，风病误下误汗，太阳病发汗太多，寒湿相搏发汗过多};及湿病类比条文由B代表另一个点，B={外受湿气，内生湿病，内外同病，湿痹，湿家误治，风湿};A及B两点构成一条直线，组合成《痉湿病篇》里大部分类比条文。

4.2蕴含集合论概念从集合论角度来看，点与直线之间相关关系,将其视为某点A与集合W之间关系，等于A为集合W之元素，或A在W之中，此即A为构成该线之点集合的元素。同理，线与面之间也可用集合论语言作为表述，以线为面之子集合。比如将《痉湿病篇》类比条文视为一条直线，那么《金匮要略》全书类比条文便可构成一个面的架构。点、线、面之间关系可以表示为：①点A为直线W之元素，②直线W为平面H之子集合，③点A为平面H之元素[14]。用符号公式表示，⊆为包含，若A⊆W且W⊆H，则A⊆H，此称为⊆之传递性，即如痉病类比条文⊆《痉湿病篇》类比条文⊆《金匮要略》全书类比条文。

4.3从属关系以几何概念结合集合论概念表达对于整部《金匮要略》书中类比条文之从属关系，可以透过关联公理系统中几何概念，结合集合论概念表达。以a，b，c，d……代表“单一条文”；以A，B，C，D……代表“类比条文”；以W代表“某一篇类比条文”；以H代表“《金匮要略》全书类比条文”。其从属关系以析取方式构成，∪表示2个集合的并集(又称联集)，∨表示析取(或)，∈表示属于，x∈A表示x属于A。设A和B为集合,则A和B之并集，用A∪B表示，为集合A或集合B中所有元素的集合，表示为A∪B={x；(x∈A)∨(x∈B)}。

举例解说此种从属关系。《藏府经络先后病篇》中面部气色类比条文集合以A表示，A={鼻头色青，鼻头色微黑，色黄，色白，微赤非时}；语声类比条文集合以B表示,B={寂然喜惊呼，喑喑然不彻，啾啾然细而长}。因此以下列集合表示：A={a1，a2，a3 ……an}，B={b1，b2，b3……bn}，C={c1，c2，c3……cn}，D={d1，d2，d3……dn}，W={A，B，C，D……}，H={W1，W2，W3，W4，W5……}。将类比条文导入：《金匮要略》全书类比条文={{{鼻头色青，鼻头色微黑，色黄，色白，微赤非时}，{寂然喜惊呼，喑喑然不彻，啾啾然细而长}……}，{{刚痉柔痉，风病误下误汗，太阳病发汗太多，寒湿相搏发汗过多}，{外受湿气，内生湿病，内外同病，湿痹，湿家误治，风湿}……}……}[15]。

5结语

《金匮要略》自古为中医治疗杂病之典范，是内科杂病的基础和源头，对于杂病系统治则治法的论述，灵活遣方用药的思路，至今仍实际指导着临床[16]。透过上述分析，足以窥知仲景著作《金匮要略》并非随意编写，而是蕴含科学逻辑思维所建立架构之医学系统，层次分明清晰，构思精确缜密，布局严谨，极具合理完备性。医者倘能巧妙运用各种推理法则，可以在辨证论治过程中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进一步发掘疾病多方面及深入潜在之辨证线索，从而获得更多有效诊治方法。通过具体分析各类疾病之逻辑理论方法，以拓展延伸中医经典之研究领域，促进中医学与科学技术结合在更宽阔的范围产生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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