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崎丰子小说中的文学浪漫——以《大地之子》为例

郭彦姝

（常州工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苏·常州213002）

山崎丰子小说中的文学浪漫
——以《大地之子》为例

郭彦姝

（常州工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苏·常州213002）

山崎丰子是日本著名的社会派小说家，《大地之子》是她的代表作之一。小说以中国为背景，描述了一名日本遗孤的人生。本文结合文本，从作品人物形象塑造、题名和主题的选定、情节的设定，及作品中的抒情描写入手，探寻小说严肃主题背后所蕴含的独特的文学浪漫气质。

山崎丰子《大地之子》文学浪漫

被誉为“国民作家”的日本社会派小说家山崎丰子，创作了多部社会性题材的作品。早年从事记者工作的山崎丰子，在创作中实地取材，洞察事件内幕，将事件和真实人物融入小说作品之中。可以说，她的小说是书写现实，揭露现实的作品。然而，在阅读山崎丰子的小说时，却时常可以感受到与作品主题风格迥异的浪漫情怀。本文以其作品《大地之子》为例，尝试从以下几方面探讨山崎丰子小说中的文学浪漫。

一、人物形象的塑造

山崎丰子的小说中人物形象的塑造独具特色。从人物的外表、举止到性格，山崎都精心雕琢，摆脱了大众心目中一般的通俗观念，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从《大地之子》之中人物职业的选定，可见一斑。小说登场人物非常之多，为了使人物形象不至于令读者产生混乱，而留下鲜明深刻的印象，山崎在人物塑造时用心良苦。“最初，也有考虑将陆德志设定为一般劳动人民，但是，写成普通劳动人民，则太显教条主义，于是塑造成了教育工作者。同样，开始脑中将江月梅构思成纺织厂的女工，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护士。”[1]山崎通过长期大量地在中国实地取材，应该非常了解，在当时的中国，比起教育工作者和医护工作者，更加推崇的职业是工厂的工人，而且，作为大众文学，把握大众潮流，关注大众审美也是非常重要的。然而，山崎在这一点上，突破了现实，将自己理想的职业放入了人物职业的塑造之中，选定了在世界各国都被尊为神圣职业的教师和护士。

另外，在人物性格的塑造中，山崎同样加入了自己的理想。《大地之子》中，陆德志和江月梅这两个人物，可以说凝聚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陆德志是人道主义的象征，在政治环境、人民情感受容不允许的情况下，收留日本孤儿，并且完全当作自己的孩子，含辛茹苦地将其培养成优秀的人才。作为一名小学教师，他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勤勤恳恳。作为一名父亲，为了孩子倾尽所有。他不是一个有钱的人，但是为了保证儿子的生活而省吃俭用。为了儿子不再受冤、得到幸福，甚至不计个人得失，鼓励儿子回到日本亲生父亲那里工作生活。陆一心的妻子江月梅也是一个性格温和、不畏困难、内外兼修的理想型人物。她对待工作一丝不苟，面对困难顽强不屈，同情弱者又坚持原则，是一个既具备贤妻良母的传统美德，又坚韧不拔，有理想有能力的完美女性的形象。

“尊重感情的自然流露。”[2]是日本浪漫主义在发展中的独有特色。“将现实生活中的人物或形象加以典型化，通过对其客观、真实的描写，在情节中自然流露出自己的思想倾向和爱憎感情，使读者感到真实可信。”[3]山崎就是这样将理想巧妙地与现实融合，注入小说灵魂的。这些人物形象之中，凝聚了作者对人性美好的无限向往和对人性向善的殷切期望。

二、题名与主题的选定

山崎对于作品题目名称和主题的选定也是格外关注的。在与石川达三的交谈中她提到，“我如果没有想到一个象征小说整体的题名，是绝对不行的。”、“我是受题名支配的”、“我最极端的时候，先写好小说的最后5、6行，然后从其中选取题目”[4]。在与松本清张的交谈中，山崎再次提到对于主题和题名选定的苦恼。为了构思《两个祖国》的主题花费了两年时间，为了确定《不毛地带》的题名而反复纠结。山崎对题名和主题的精心雕琢，充分体现了她的完美主义精神。

在这种完美主义的支配下，山崎作品的题名与主题独具特色。小说《大地之子》讲述了战争给日本遗孤陆一心带来的坎坷的半生。在小说最后，陆一心陪同生父松本耕次游览长江，松本提出让一心回到日本，和他一起生活。陆一心内心矛盾，对两边的亲人都无法割舍。而当他看到“眼前的山岩、绿峰、河岸上巨大的磐石都深深扎根在这片养育自己的中国大地上。”“对于中国人来说，长江是母亲河。从长江深处涌上对长江的赞美之声。一心的心魂随之升华到大自然之中。他流下两行热泪，凝望着父亲的脸，说:‘我是这片大地之子！’”[5]这样一部深刻的社会、战争小说，最后将感情升华至对大自然的热爱。一语双关，意境深远，极富感染力。在小说《不毛地带》的题名选定中也同样运用了这一手法。从小说开始的西伯利亚袅无人烟的不毛地带，到最后的红色不毛地带，展现了日本商界不毛与寒凉。另外，“白色巨塔”、“不落的太阳”，这些题名也都是经过作者深思熟虑拟定的，从作者的大胆想象，情感的升华，自然事物的引用，意境广阔的比喻中，我们可以看到她独特的浪漫主义情怀。

此外，《大地之子》的主题构想也是极富戏剧色彩的。山崎小说的主题一般在上一篇小说写作过半时就开始萌芽，然而《大地之子》却是个例外。在上一篇小说《两个祖国》完成后，山崎觉得不能写出更好的作品而准备封笔。1983年10月，受中国作家协会的邀请，来到中国访问。期间，北京人民文学社提出希望山崎老师以宋庆龄为题材撰写一部作品。山崎因只能写外国为舞台的日本人，无法写中国人而拒绝了。但此时，山崎的脑海里却瞬间萌发了以中国为舞台，日本的战争遗孤为主人公的小说构想。日后，在此构想下，山崎进行作品构思、实地取材，最终完成了这样的鸿篇巨作。可以说这篇小说的选题是一次偶然。

山崎“摈弃概念化、公式化的‘日中友好万岁’式写法，产生了令人信服的传神、传情效果”[6]这样的选题，是“追求人生的诗化美，与社会的庸俗、功利主义背道而驰。”[2]这正是浪漫主义文学的典型特征。

三、情节的设定

山崎丰子的小说，大都取材于真实的事件，揭露社会问题，现实感强烈。而小说的情节设置却往往与小说主题相异，体现出新奇、偶然的特征。《大地之子》中就有多处表现。

陆一心在内蒙古农场与江月梅多次偶遇。第一次偶遇发生在陆一心在内蒙古劳改农场上放羊之时。对于如同与世隔绝的一心来说，观察乘坐驴马或卡车在路上往来的人是唯一与世间相连的窗户。一天，一辆北京的巡回医疗队的卡车陷进了沟里，因为有急病人，陆一心出手相救。此时，医疗队从医生到护士们都对一心感激不尽。这次偶遇中，江月梅未以独立的人物形象登场，却已埋下伏笔。第二次偶遇是在陆一心屠羊误伤自己，染上破伤风病，被送到被他当初救助的巡回医疗队之时。在血清很少，是否值得用于犯人身上的讨论中，护士江月梅挺身而出，主张为陆一心注射血清并担当他的护理。病愈后，一心得知此事，和江月梅聊天，倾诉了自己的身世。也是这次偶遇，一心劳改的消息被江月梅以匿名信的方式传回远在沈阳范家屯的陆一心父母之处，江月梅第二次拯救了陆一心。第三次偶遇在一年后，巡回医疗队再次来到内蒙古。这次的巡回医疗，江月梅遇上沙暴，陆一心带江月梅避难时，互相了解，产生了真挚的爱情。然而，陆一心因为担心自己犯人的身份连累江月梅而拒绝了她的爱。

另外，陆一心与生父松本耕次也有多次偶遇。陆一心在冤罪洗清后，回到北京，在北京设计总院担任工程师。松本耕次在战争结束后，进入了与其专业对口的东洋制铁公司，后担任上海事务所所长。互不相知的父子父子竟学习了同一专业，从事着相同的工作。而且，第一次正面相遇居然是作为对立的双方发生在一次谈判中。与此同时，在工作之外，这对父子又在做着一件同样的事情——寻找亲人。最后相认，是在陆一心的妹妹去世的葬礼之上。松本多方寻找，终于来到女儿家时，女儿刚刚去世，而他发现其哥哥也就是自己一直寻找的儿子正是工作中的对手陆一心，父子俩感慨万千。

类似的偶遇，在作品中其他部分也有多处存在。这种创造戏剧化情节的艺术表现手法，一方面，增加了作品的趣味性，吸引读者阅读。而另一方面，也正是山崎文学浪漫的最好体现。山崎的作品虽然是“情报文学”的典范，但区别于纪实文学，加入了作家自己对文学的理解和创造。庞大的出场人物，被这样奇思妙想的情节合情合理地紧密联系起来，瞬间时空凝聚，人物从四方聚拢，在中心主轴四周活动，令人感到奇妙而值得探索。

四、对爱情的描写

山崎丰子的作品中，几乎每一部都有对爱情的描写。在小说《大地之子》中，围绕主人公陆一心出现了两段爱情。一段是陆一心与大学同学赵丹青的初恋。另一段也是其感情的最终归宿——与江月梅的爱情。山崎将赵丹青评价为“奔放的女性”，而江月梅评价则是“贤良淑德的女性”。赵丹青仰慕陆一心的才华，主动追求陆一心。但在知道陆一心日本遗孤的身份之后，无法接受，毫无留恋的提出了分手。而江月梅在内蒙古劳改农场，明知陆一心是犯人，且陆一心要求她“请远离我”时，仍然不离不弃。她被一心对父母的深爱和逆境中的顽强不屈深深打动，她坚信陆一心是被冤枉的，总有一天会平反昭雪。可以看出，赵丹青的爱是功利主义的、有条件的爱，因为想到与日本遗孤的婚姻等于放弃政治前途，放弃自己的利益和幸福，自私便在瞬间迸发。而江月梅的爱却是一种纯粹的、真挚的爱。想到自己的父亲在文革中无法忍受屈辱而绝望自杀，一心却如此顽强不屈。尊敬与仰慕之情油然而生。这种正反两面的对照，更加突出了江月梅的纯爱的珍贵。也让读者看到了山崎对纯真爱情的赞美。

山崎的这种对爱情赞美有时还会突破一般的传统伦理观念。她的作品《白色巨塔》、《不毛地带》等作品中都有很好的反映。《白色巨塔》中的财前五郎和花森庆子，《不毛地带》中壹岐正和秋津千里之间的感情，虽然从传统道德伦理的角度来看，都属于夫妻关系以外的不伦之恋，然而，花森庆子和秋津千里却是男主人公真正的知己，精神上的伴侣。山崎将他们的爱情描写为纯洁的，甚至超越了夫妻感情的真爱，也是另一种独具特色的浪漫主义情怀。

《大地之子》中陆一心最终的感情归宿还是妻子江月梅，但陆一心仍然得到了初恋赵丹青的爱的恩惠。陆一心在泄密事件中受到诬陷，左迁至内蒙古大包钢铁公司。赵丹青得知此事是其丈夫冯长幸设的圈套后，毅然揭发，还陆一心以清白。这是赵丹青对丈夫冯长幸丑陋人性的厌恶，也是对陆一心发自内心的真爱。

“日本浪漫主义的另一特征，是赞美纯真的爱恋，歌颂恋爱的自由。”[7]山崎丰子在她的作品中，用不同的方式描写了爱情。有患难夫妻之间的深厚感情，也有婚外情人之间的心灵交融;有短暂的，也有持久弥新的。作为社会派小说家，其描写的爱情自然有着基于现实的内容，但也包含着作家山崎丰子个人对爱情的理想和对纯爱的赞美。在严肃的主题中，穿插入这样的爱情辅助线，尊重人性，尊重感情的自然流露，使小说具备了一种浪漫的文学特征，耐人寻味。

五、结语

山崎丰子的社会小说，虽然都是揭露社会问题的现实主义文学而不属于浪漫主义文学的范畴，但是，从作品的人物形象塑造、题名和主题的选定、情节的设定及小说中自然流露的作家的爱情观，可以看到小说独特的浪漫气质。这种文学浪漫蕴含在小说的字里行间，若隐若现，将深刻的主题思想柔化，赋予作品另一种情调，寄托着作家的理想和期望，陶醉了成千上万的读者。这也是山崎丰子文学的魅力之所在。

[1]山崎豊子.『大地の子』と私[M].東京：文藝春秋，1999：26.

[2]肖霞.日本浪漫主义文学的发展及特征[J].外国文学，2003（4）：88-89.

[3]叶琳.论日本战后女性文学的创作风格[J].外国语研究，2010（6）：103.

[4]山崎豊子.小説ほど面白いものはない[M].東京：新潮社，2009：16-18.

[5]山崎豊子.大地の子（四）[M].東京：文藝春秋，1994：336.

[6]夏刚.三见山崎：胡耀邦对日外交风范[J].世界知识，2005（24）：23.

[7]叶渭渠.近代的自我觉醒与悲哀——日本浪漫主义思潮概观[J].日本问题，1989.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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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8534（2015）06-0000-00

2015-10-14

郭彦姝（1983-）女，常州工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日语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