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离的茶味
2015-04-09丁巳
丁巳
茶会的主题与形式固然是多样的,但作为以茶为名之雅聚必有其基本原则。然而,观照近年来兴起的各类大大小小的茶会,有一些已经偏离了茶会的本来面目,出现了各种问题。大略说之,有以下几点。
其一,喧宾夺主,不知茶味。茶会当然需要营造喝茶的环境,或者说品茗空间。挂画、插花、焚香、抚琴等游艺项目的设置能够起到较好的陪衬效果。但茶会的不二主角一定是茶,泡茶以及茶汤才是茶会的灵魂,品茗空间的设计与营造、茶席的布排与点缀都是为了泡好一杯茶而存在。泡出好的茶汤,与会者喝出茶味,茶会才名至实归,其他的陪衬也才有了存在的价值。
有些茶会,焚香、抚琴、歌舞等等轮番登场,与会者们的注意力一直在茶汤之外,司茶者也不能安心泡好一盏茶。这样的茶会已然成了文艺演出,茶倒成了配角。不是说茶会的布置非要有古之四艺不可,重点是它们只是营造一个茶会的“舞台”,而舞台上的主角是茶。如果茶会上一切外在陪衬都不在的时候,茶,一人担当,这才是对司茶人真正的考验,他(她)的气场与瀹茶的功力才得以真正展现,品茶者也才能感受到一盏茶的张力,这样的聚会才能称之为茶会。
其二,近于表演,参与度低。茶艺或茶道表演自有其存在的价值,但要注意一切的表演都应当以引导参与者进入茶境为目的,而不能仅仅流于耳目之娱。好的茶道表演能够借由司茶者营造的气韵与气场引领茶会参与者体悟茶道精神。而拙劣的、徒有其形的表演只会引导初入茶境者误入歧途,而不知茶之本为何。
当前基于茶席的茶会是主流,舞台式的表演多为人所诟病。但茶席有时又流于另一种的表演:水必亲取山泉,火必风炉烧炭,器若不能古旧则上不了台面,服饰不能飘逸则无法泡茶矣,如是等等。古为今用本来是好的,但我们须知思古之幽情、茶道之精神是什么,不能仅仅依葫芦画瓢,把茶会办成古茶器的博览会,办成茶人服装的展示会,办成徒有其表的舞台剧。有个有趣的段子说:先前无茶不茶,后来无器不茶,无水不茶,再后来无琴不茶,无茶人服(含围巾)不茶。佳器、好水、琴乐、服饰本都是雅的,可是一场茶会如果仅在这些方面用力,离茶就远了。有朋友说,有道者倒茶即为茶道,否则只是倒茶。茶会的司茶者们如果不在瀹茶能力和自身修养上下功夫,而一味觅古器、插名花、披长袍、默不作声故作高深,没有饱满的茶汤,终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上述茶会的形式对于初次参与的朋友或许是极具吸引力的,但一次两次的新鲜感过后便索然无味了。其原因在于这些形式稀释了茶味,不能让参与者通过茶汤得到心灵的滋养,还在于茶会上大家的参与度过低,他们只能做一个身在局外的看客而不能真正融入茶会,融入茶味。先前蔡荣章先生提倡的“无我茶会”其实是个极好的人人参与的茶會形式,或许是因为其过于“简陋”而被“高古”的茶人们渐渐遗忘了。其三,装神弄鬼,流于玄虚。茶文化本来是很实在的,它以泡茶为基点而生发到人格修养上。历史上也确确实实有过以茶来修道、悟道而有大境界的,尤其在佛教、道教的修行上。他们常年瀹茶、饮茶,借茶而彰显心性,自然有所体悟。这是个渐进的过程,没有几十年的功夫怕难以成就。借茶修心性,未尝不可以作为茶会的目的。然而,当下有的茶会组织者本身并无修行,只是打着“茶修”的旗号,带领一众无知青年“参禅打坐” “冥思苦想”,饱喝七碗, “打通任督二脉”,终只是个“茶囊饭袋”。笔者曾见有某著名茶人披头散发闭目跌坐被信众抬入茶会现场,大批信徒虔诚地罗列两旁,迎奉“甘露”。这样的茶会,一派乌烟瘴气,离茶的清净自然何止十万八千里,怕是皎然、卢仝也要退避三舍了。
茶会要务实,这个“实”,就是安安静静地喝茶,实实在在地体验。不在茶上多下基本功夫,年轻茶人切不可口口“安住当下”.声声“吃茶放下”。什么都没拿起来,放什么下?茶会的组织者,更应慎提“茶修”,在组织年轻茶人参加茶会时,要引导以正见,不能似是而非,故弄玄虚。即便自己在“玄虚”上有所体悟,也不宜贸然示之青年,须知他们尚无基础,仍需踏实渐进。
其四,缺少新意,形式单一。茶会的形式是可以多种多样的,近年来国内茶人在这些方面进行了许多有益的探索,也取得许多成果。然而,举目一看,不管是空间设计、茶席布排、场景点缀、茶会仪轨大多趋于雷同,不外乎布茶席、打香篆、插瓶花、弹古琴……时间一长,难免审美疲劳。时代在变,我们的茶会是否一定得在山野古寺?一定得汉服唐装?当代茶人能否找到当代茶会的时代符号?茶是极包容的,我们可以有极为传统的寺院茶会,也可以探索具有现代感的都市茶会:我们可以清饮也可以调饮,我们可以弹古琴吹尺八为什么就不能弹钢琴拉小提琴?总的来说,当前茶会所完成的仅仅是重现古人茶会的语言系统。我们能否在承继古人精神的基础上构建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茶会语言?只要我们把握住茶的自然清和、包容并蓄,探索更为新颖的茶会形式,或许更有益于沉浮当下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