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茶人三部曲》中的人物命运
2017-04-10李光耀房萍
李光耀+房萍
内容摘要:在王旭烽的《茶人三部曲》中,茶是茶人命运的见证,茶人与茶史相呼应,茶史又与家国史紧密结合,作者围绕命运这一主线,令茶、茶人、茶史、家国史四者相互勾连,。其中,茶味是四者结合的介质,是茶人命运的映射。通过把握茶味这一感性特质,作者勾勒出个人和民族历史的脉络,传递出茶人特有的审美理想。
关键词:茶人三部曲 苦涩 茶味 人物命运
郁绿温和的茶,其清苦的滋味,既是茶的本色,又是茶坚忍、包涵的文化象征,是扎根大地,承载中华民族精神的特有物象之一。作为“南方之嘉木”,宁静和平的时代下,它与自然、土地相连,以一种充满生活气息的生活状态优雅而生;风雨飘摇的日子里,它又常与战争的抛物线不谋而合,弥漫着铁与血的味道。茶是茶人现实生活的慰藉,茶味则是茶的外化,沾染上象征的意味,喻意着作为平凡个体的茶人必将历经人生的悲欢离合,方能找到心灵的栖居。
一.苦涩:命运的倾诉
“茶,苦荼也”,早在东汉《说文解字》中,许慎便把“苦”作为茶的基本属性。从《南方有嘉木》到《筑草为城》,在王旭烽的笔下“贯穿着一种苦涩的生活情调,苦涩是一种挥之不去的生命感觉”,苦涩的滋味,浸润了整部小说,它是茶味的基调。
作为忘忧茶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代茶人,杭九斋的错位人生充斥着无奈和痛苦,矛盾和迟疑,成为其人生的关键字眼。在父亲的安排下,他迎娶了没有感情基础的林藕初,原想平平顺顺地经营婚姻生活,身为太平军的吴茶青却在新婚之夜闯入二人生活。艰深怪诞其实不是艺术,而是命运,三人之间由此产生难以厘清的伦理纠葛。发现妻子的背叛后,杭九斋产生过强烈的复仇意识,却又顾及到复仇后的生活,复仇的火焰最终湮灭在现实无奈当中。他的骨子里只是个浪荡公子、富贵闲人,不能接触更广阔的历史社会,终究陷落在个人命运的泥沼中。
如果说杭九斋的苦涩命运更多是由性格造就,那么第二代茶人杭天醉呈现的就是与生俱来的命运悲剧。在不同于父辈的新风貌的基础上,杭天醉的人生轨迹呈现出命运的苍凉。他肩负着杭家的姓氏,流淌着的却是吴茶青和林藕初的血脉,他不伦之恋的产物,自出生起就负担道德的原罪。当他知晓身世真相后,其个人生活变得虚无和荒谬,作为接受过良好新式教育的青年,伦理道德的暗潮拍打着他、鞭笞着他,他难以直面养父和生父,人生的幻灭感也便深入骨髓。
在事业抑或是情感上,杭天醉都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掉落在一棵树上,想飞又飞不起来。敏感而又宽容的他,亲眼目睹妻子和兄弟赵寄客日久生情。他走上了父亲的老路,把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隐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先是归隐“花木深房”,独自品尝命运带给他的苦涩,尔后时常借助鸦片来逃避自我灵魂的凝视。就像他的儿子杭嘉和所说:“他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父亲那颗心,多年来是怎样被来来去去的日子拉得血肉模糊……父亲把属于他的内在的生活弄得不可收拾,没有人来拯救他的灵魂。”他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在命运的拨弄下,借着别人的名义度过自己的生活。
“杭天醉的苦涩不仅仅是一种生命历程的苦涩,更是一种渗透到骨血中的挥之不去的生命意识的苦涩,这种苦涩的生命意识通过基因的遗传留到了一代代杭家子孙的身上,使他们一代代饱尝苦涩的侵袭。”嘉和、嘉平、嘉草……命运的齿轮无情转动,与忘忧茶庄有关的吴茶青、吴升、小堀一郎、吴坤诸人的命运也在爱恨情仇的纠缠中蒙上了苦涩的面纱。
茶人,拥有像茶一样深邃丰富的内心世界。苦涩,则帮助形成了茶人丰富深邃的人性之美,使他们真正理解了茶之苦味。逃避、沉沦都不是解脱的捷径,唯一途径就是选择包容,像茶树一样生长,以执着、隐忍、坚毅的人生态度勇敢地面对苦涩的人生。
二.醇厚:历史的承载
茶味,既是生命个体的倾诉,也是家国历史的吟咏。王旭烽把历史画卷里的一幕幕场景重新剪辑,在西湖岸边,带着对故乡的回忆,伴随着茶与泥土的芬芳,把茶人在炮火纷飞的岁月中受到的迫害,造成的悲剧一个个地演绎出来。温润的笔触下,通过客观的历史架构和冷静的怀旧视角,近现代史的画卷借由恬淡安静的文字得以展现,茶味的浓郁和醇厚便从历史深层涌流出来。
茶庄的第三代茶人杭嘉和就像武夷岩壁上的一株老岩茶,把自己的根须扎进风雨如晦的岁月里。作为长子,他坚守在祖辈的土地上,凭借自己的坚毅和隐忍,自觉支撑起摇摇欲坠的忘忧茶庄。在进步青年投身革命的大潮里,他为嘉平撑起一片天,将属于弟弟的家族枷锁一并肩负。当杭家大宅将被日本人侵占时,生性平和的嘉和不惜一把火燒了祖宅;面对日寇的威胁,他又毅然切下自己的手指。他不愿和侵略者对弈,因为他觉得魔鬼不配做自己的对手。建国后,嘉和更是一个人负担起全家老小的生活,在默默守护着茶界的珍品,凭借着老茶树一般的坚韧,“杭嘉和成了杭家几代人在抗日战争中、文化大革命时期的精神凝聚点,以他为中心,家显出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韧性和绵延力。”
民族命运和苦难历史带给人的思考则是沉重的,茶味的醇厚象征着一种和平的力量。手上沾满鲜血之人不配成为真正的茶人,侵华日军小堀一郎虽然爱茶、敬茶,但其本质是一个残忍、血腥的侵略者。杭嘉和曾亲眼看到这一惨剧:坐在马上的小堀一郎突然拎起手枪就朝路边一枪,一个妇女应声倒下,其原因只是逃难的女人背上背着青花瓷瓶。作者带着极大的现实主义勇气,对于日军侵略给人造成的心理上的摧残和生理上的破坏,作了详尽、真切因而惊心动魄的描写。但战争是毁灭不了爱的,茶性就是人性的感召,侵略者小堀一郎带着悔恨葬身西湖。
作为和平之饮的茶,是中华文化精魂的生动展现,醇厚代表宁静与平和。为了保护孔庙,赵寄客一头撞死石经之上。寄客和嘉和的故事带着时代的印记,教导我们如何保持人格的独立和高傲。忘忧茶庄的茶人正以他们的气节和尊严,维护民族的自由,印证着和平的本质。
三.结语
“茶是植物,是救人命的植物,她亲和,她无私,她活着只为奉献;她更像中华民族的品格,她不张扬,她内敛,隽永;她美,美的含蓄,酷似东方人的气质。”苦涩,既是茶的滋味,也是人生及历史的况味。作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意识形态,苦中带甘的茶味流淌出浓厚的传统气息和古典韵味,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世代相传,沉淀在整个民族的意识深处,最终形成了荣格所说的‘集体无意识。《诗经.谷风》有言:“谁谓荼苦,其甘如荠。”通过绵延几千年却始终共通的情感和文字,茶味激活了我们与生俱来的民族认同和文化自信,我们由此贴近祖先心底那最真实而柔软的部分,感受我们和祖先之间微微共振的心弦。多样的茶味,由此成为个体以审美的方式超越凡俗存在的不竭之源。
基金项目:系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编号:14NDJC210YB)研究成果,浙江农林大学学生科研训练项目《茶人三部曲中的乡土文化》(编号:111-2013200031)资助。
(作者介绍:李光耀,浙江农林大学文化学院学生,研究方向:中国美术史论、中国现当代文学;房萍,浙江农林大学文化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乡土文学、女性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