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民营工商企业的内迁历程与价值考察
2015-04-09刘斌
刘斌
(西南科技大学,四川 绵阳 401220)
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
抗战时期民营工商企业的内迁历程与价值考察
刘斌
(西南科技大学,四川 绵阳 401220)
抗日战争爆发后,东南沿海地区尤其是以上海地区为代表的民营工商企业选择了内迁道路。民营工商企业在极其艰难的条件下,经历了首迁武汉再迁川渝的复杂和焦灼,最终在相关部门的配合协助下在迁入地复工重生。内迁民营工商企业在战争特殊时期产生了重要价值,实现了大后方产业结构的调整和完善,支持了抗战的持续推进,充分彰显了坚强不屈的民族精神。
抗战时期;民营工商企业;内迁;历程;价值
关于抗战时期民营工商企业内迁的研究,比较有代表性的是苏智良的《去大后方——中国抗战内迁实录》,孙果达的《民族工业大迁徙——抗日战争时期民营工厂的内迁》,张守广的《大变局:抗战时期的后方企业》,沈诅炜、杜恂诚的《国难中的中国企业家》等;在期刊论文方面有王兆辉、闫峰、张亚斌的《抗战时期中国兵工企业内迁的历史考察》(《云南档案》2014年第7期),姜石剑的《论资源委员会与抗战时期的工矿企业内迁》(《辽宁教育行政学院学报》2010年第1期),陆大钺的《抗日战争时期我国兵工企业内迁述论》(《四川档案》2005年第10期),熊杏林、李清江的《抗战时期国民政府兵工企业内迁组织与管理》(《湖南社会科学》2010年第11期)等。这些成果对抗战时期企业内迁进行了不同角度的探讨。从研究范畴来看,研究成果普遍集中在对抗日战争兵工厂的内迁研究,但对民营工商企业的内迁研究不足。表现在研究中对民营工商企业的内迁研究普遍集中于较为宏观的内迁过程论述,而对内迁过程中的艰难经历进行细致探讨的不多。为进一步深化对抗战时期民营工商企业内迁历程的把握和理解,本文着力对这一阶段民营工商企业的内迁历程进行回顾,对内迁的价值进行探讨,以期获得对民营工商企业内迁的中肯评价。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日寇开始侵略中国,紧接着“一·二八”事变、“华北事变”使侵略的幅度和步伐加快。及至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抗日战争全面打响。由于我国工商业的发展大多集中于上海、天津等沿海地区,而这些地区面临日趋严重的侵略威胁。“九·一八”事变时,国民党已经觉察到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动向,逐步着手战略谋划。“一·二八”事变以后,1932年11月成立的国防设计委员会,开始对“国防工业”进行布局调整。到1935年4月国民政府取消国防设计委员会,将其同兵工署合并成立资源委员会。在实地调查研究的基础上,资源委员会拟定《重工业五年建设计划》,提出“以湖南中部如湘潭、醴陵、衡阳之间为国防工业之中心地域,并力谋鄂南、赣西以及湖南各处重要资源之开发,以造成一主要经济重心”。
一、企业内迁的启动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从华北、华东、华南三个方向向我国东部沿海展开全面疯狂进攻,上海面临的战争危险日趋严重。为避免民族工商企业被敌人所占领的厄运,一场在经济领域类似于敦刻尔克大撤退的工商业空间迁移逐步酝酿。在危难即将到来的时刻,大鑫钢铁厂总经理余名钰首先向当局提出“呈请政府协助内迁”的请求,紧接着国货联合会代表300余家工厂上书国民政府,请求政府组织企业内迁。
但民营工商企业并不像兵工企业的内迁一样,他们自身的特点和战时的需求程度决定了一定程度上遭受了政府的冷落和滞后。由于政府忙于对国防工业的迁移部署,对民营工商企业的组织与安排势必无法精心研究、有效组织,很多时候主要靠企业内部的自发行动和相互协助。7月24日,资源委员会开展讨论,决定组织企业内迁并组织委员会下属的八个部门分别研究内迁事宜。
7月28日,机器化学组讨论全面抗战的军需供给问题时,林继庸提出将上海工厂迁往内地,“以应兵工需要”。这是官方层面关于工厂内迁的首次倡议。虽然提出了内迁倡议,会上仍然存在不同讨论和意见。紧要关头,7月28日下午,资源委员会派出林继庸、张季熙、庄前鼎等政府官员同工商界人士商洽。通过与胡厥文、项康原、薛福基、吴蕴初、支秉洲、颜耀秋等先生的接洽,得到工商界人士的赞同和支持。经过几次工会讨论,7月30日,大鑫钢铁厂余名钰、上海机器厂颜耀秋、新民机器厂胡厥文、新中工程公司支秉洲、中华铁工厂王佐才等均表态愿随政府一同内迁。“数日后,康元制罐厂项康原、中国工业炼气公司李允成、大中华橡胶厂薛福基及天利、天原、天厨、天盛的吴蕴初先生都表示要一起内迁”。
8月9日,资源委员会建议行政院“以上海市区为我国各工厂集中之处,将重要生产设备迁移至后方指定地点复工生产,需补助迁移款50万-60万元法币”。次日,行政院第324次会议通过资源委员会拆迁上海工厂的提案,要求:“由资源委员会、财政部、军政部、实业部会同组织上海工厂迁移监督委员会,以资源委员会为主办机关,严密监督,克日迁移,关于印刷业之迁移,由教育部参加监督。由资源委员会派林继庸、财政部派会计长庞松舟、实业部派代理工业司司长欧阳岑、军政部派整备科上校科长王为委员,林继庸为主任委员,驻沪主持一切迁移事宜。”
8月13日,淞沪会战打响,各地区的民营工商企业内迁工作在炮声与轰炸中展开。工厂迁移的风气日益形成,最初不肯搬迁的工厂在战争中都加入拆迁行列,短时间内形成了工厂迁移的舆论和行动浪潮。
二、民营工商企业内迁的艰难历程
(一)首迁武汉
1937年10月31日,国民政府宣布迁都重庆。11月以后政府机关部门的迁移开展后,工矿委员会又组织安排专人赴浙江、江苏、山东等地抢运物资,但为时已晚,形势已经恶化,大量工商企业或成为废墟或已被占领,毫无迁移得必要。“此时为解决运输困难,军事委员会下贸易、工矿、农产调整委员会设立联合运输处驻镇江组织提供运输”。仍然抢救出部分企业,有无锡的公益铁工厂全部及常州大成纱厂部分、京华印书馆和首都电厂的部分物料,大部分机件根本来不及拆运。
11月22日,工矿调整委员会成立武汉办事处。虽然相当一部分民营企业已经迁到武汉,但尚有一批物资未到,而且所到企业物资也面临着按原定计划西上宜昌、重庆,北上西安、咸阳,南下岳阳、长沙组织复工的问题。另外,九江、芜湖、郑州、开封等地的工商企业也面临组织内迁的问题。武汉办事处的设立极为必要,一方面加快抢救了镇江至武汉一带的物资,另一方面也抓紧时间协调安置了相关企业迅速进行复工。工矿调整委员会派专员前往江西、河南等地组织筹划企业迁移,又在九江、芜湖、开封等地迁出企业若干家,这些企业均是在劝导和说服下进行迁移的,由企业自行决定去留。
12月13日,南京沦陷后,军队退守马当进行封锁,重新组织防线。但此时尚有一批民营企业的物资滞留于封锁界外,不久后龙章造纸厂的船运物资也即将到达马当封锁口。马当防线尚未被完全封锁,又由于工矿调整处事前及时与驻军部队进行了交涉,相关企业的货船到马当封锁口后,没有受到阻碍而继续西上。待马当防线完全封锁后,尚未通过的滞留物资和留在华阳望江等处的企业物资,由工矿调整委员会安排专人循内港小道经小段陆路绕入封锁界内。部分滞留物资因为无法逾越防线则在指定地点将船凿沉阻敌入侵。
(二)再迁川渝
1937年9月,初到武汉的企业对武汉的安全系数充满信心。“由驻汉代表支秉洲把到汉厂家组织起来,后来厂家到来较多即成立迁鄂工厂联合会。公推颜耀秋、支秉洲为主席委员”。内迁至武汉的企业为了迅速组织生产,就选择容易搬迁的机械五金工厂,利用周围简单设备和设施临时开工。为了统一管理和组织,迁鄂工厂联合会又试图在武汉设立工业区。在购地过程中,由于当地民情保守,工矿调整委员会同政府与当地民众进行交涉,难以达成协议。对于土地征购的交涉变为关于农业与工业孰轻孰重的辩论。有关方面负责人最后认为湖北省府也准备迁移,武汉地区不适宜建设工厂。为此联合会又另换武昌洪山地区征购土地,原定12月18日签约,却由于低价协商问题引起当地大地主的不满,其带领佃民武力抵抗签约。旷日持久的购地问题难以出现结果,与其煎熬不如另谋出路。
此时,在武汉已经开工的企业也出现各种问题,上海大鑫钢铁厂在武汉开工后,经常出现“电力不敷,电压不符,厂房无有余地,与原主张利用该处甚多窒碍”,而政府方面在武汉也没有组织任何部门机构,仅有的办事处受重庆方面安排。对于迁移相关的配套设施与周围基础建设情况的掌握不足,进一步影响了迁移效率。1938年2月1日《武汉日报》的评论“厂家对迁移以后的一切问题,像运输的方法,原料的来源,社会的需要,生产的方式,原动力的供给,都心中无数。完全持一个‘到了那里再说’的态度”,对再次内迁仍然存在的问题进行了一针见血的批评。另谋出路、再度内迁的问题极为关键的就是迁入地的选择问题。
当时的工矿调整委员会和工厂联合会对后方拟迁建地区的工商业环境进行了一系列考察评估,主要包括湘鄂赣、四川、云南等地区。其中湘鄂赣三省的环境相对较好,是工业发展的适宜地区,而湖南存在的一种产销税严重影响企业的初期发展,与新上任省府主席多方交涉仍然无法减免。而湖北除了征地问题难以平衡以外,更有码头工人的手段蛮横、愚蠢让人讨厌,赣省则存在人力缺乏的困境,影响企业持续发展。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云南省府主席周惺甫先生到来,欢迎工厂入滇发展,但交通不便,入滇发展运输困难更多,委员会只好动员由粤迁出的工厂入滇发展。
综合各项指标来看,四川地区为西南后方最适合迁建的地区。各方面自然社会条件优越,也备受企业界认可。其资源丰富,水力、电力、人力充足,企业发展所需的各项条件也比较成熟。省府方面受到时任四川省府主席刘湘的支持,为了保障工厂内迁复工,刘湘专门致电四川省府邓秘书,要求“务必尽力协助迁川工厂购地,万勿任令地主刁难”。工矿调整委员会从1937年底开始着手工厂迁川事宜,到1938年1月大约40余家企业已经做好了迁川准备,其中积极倡导者以大鑫钢铁厂余名钰为代表,他提出“一鼓作气,再度西迁至稳妥地区抓紧组织生产”,避免出现被战争追赶的情况,让复工生产,迁移出现各种困难和麻烦。1938年4月后,内迁工厂组成迁川工厂联合会进一步协调工厂内迁的运输与复工问题。受四川省府刘湘主席的支持,在征地方面获得了较多便利。通过组织成立“迁川工厂用地评价委员会”,制定了征地实施办法,在迁川工厂印契税方面给予较大优惠,这都是保证工厂顺利内迁的务实举措。
三、民营工商企业内迁的价值考察
武汉、广州沦陷后,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企业内迁基本完成。到1940年,通过各企业厂矿的自身努力和有关方面的协助,大部分内迁厂矿克服困难在短时间内实现了复工,为抗战提供了重要支持,具有重要意义。
(一)实现了后方产业结构的调整改善
民营企业经过艰难努力,顺利实现了内迁。以上海地区企业为主要代表的民营工商企业的空间转移,为大后方的发展充实了力量,为支援全民族抗战提供了物资支持。民营工商企业的内迁也显著地改善了西南地区的产业结构和层次。抗战前西南地区仅有少量的纺织、面粉和日用品等简单轻工业,通过内迁,西南地区的企业结构和数量得到完善,改善了后方的产业结构。通过沿海民营工商企业的内迁,推动了中西部地区工业结构的改善和发展,在“经资委会等政府部门协助下,内迁的448家工矿企业中,机械工业占40.4%,纺织工业占21.7%,化学工业占12.5%,教育用品工业占8.2%,电器制造工业占6.5%,食品工业占4.9%,矿业占1.8%,钢铁工业占0.2%,其他工业占3.8%”。完善的产业结构和企业门类为西南地区工业的发展提供了重要基础,内迁以后形成相关的产业集群和生产布局改变了西部地区经济结构的整体面貌。
(二)支持了抗日战争的持续推进
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军事斗争更为实质地表现为经济实力的斗争。日本帝国主义通过对东南沿海工业基础雄厚地区的占领、对中国海上交通线的封锁来强迫中国政府投降。但未想到的是,在政府组织下沿海工矿企业的内迁为中国经济的发展保存了实力。通过资金、技术、机器、市场等要素的投入,广大后方地区的工业化迅速展开。内迁工厂各生产要素的集聚为后方工业的发展带来重大机遇。内迁工厂所生产的产品直接或间接地满足了前线抗战的军事需要和后方百姓的生存需求。在兵工厂迁移尚未完成之时,已经内迁的民营工商企业主动承担了兵工产品的生产工作,为支援前线抗战、生产军事物资立下了汗马功劳。相关重工业的发展带动了西南地区工商业的整体进步,重庆战前仅有大小工厂39家,到1944年底发展到1518家,内迁工商企业为民族工业的发展提供了持久的动力,成为支持全民族抗战的重要力量。
(三)充分彰显了坚强不屈的民族精神
在国家危难关头,以上海为主要代表的民营企业家选择了西迁道路,与国家、民族的命运紧密相连。面对政府的统筹协调,除了尽力配合外,在政府无暇顾及时则自发地组织内迁。一批又一批民营企业家协同技术人员和技术工人,翻山越岭,披荆斩棘来到后方艰苦重建,支持抗战。这种百折不挠、共赴国难的民族气节和商业精神,是抗战取得胜利的重要精神力量。流淌在民营企业家血液中的国家观念和民族情怀,不仅推动了中国战时工业的发展,支持了全民抗战,更进一步鼓舞了全民族抗战的信心和决心。
面对战争灾难,以上海为主要代表的民营工商企业经历重重险阻,毅然决然地选择西迁后方,表现出高度的爱国主义情怀。一些未能迁出的企业则选择了自毁以防为敌所用,更多的民营企业家则是携家眷、技术工人等一起迁入内地。他们为抗战所作出的努力,充分展现了民营企业家高度的民族责任感和民族认同感。他们历经艰险、备受磨难来到后方复工生产,支持抗战,以最为务实的行动和实践来推动国家的进步和发展,这种甘于奉献的精神和气节,无论在战争时期还是在和平时期都具有重要的价值。
[1]国民政府经济部.二十八年上半期工作进度报告[R].重庆:重庆市档案馆,1939.
[2]林继庸.民营工厂内迁记略[M].台北:文海出版社,1978:4.
[3]肜新春.民国经济[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0:7.
[4]资源委员会.上海迁移工厂案节略[Z].1937: 12.
[5]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口述历史丛书:林继庸先生访问记录[M].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84:24.
[6]易乾.中国民族工商业百年史话[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4:214.
[7]李贻棠.工厂二次迁移内地[N].武汉时报, 1938-02-01.
[8]经济部统计处.后方工业概况统计.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1943.
(责任编辑 白继英)
D616
A
1008-9012(2015)03-0019-04
2015-08-05
刘斌(1987— ),男,汉族,山东潍坊人,西南科技大学政治学院硕士研究生,助教,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基本问题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