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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潮汕浸礼教会建构的历史进程

2015-04-02李期耀

关键词:档号雅各传教

李期耀

(北京师范大学,北京 100875)

晚清潮汕浸礼教会建构的历史进程

李期耀

(北京师范大学,北京100875)

晚清时期,潮汕地区浸礼教会建构的历史进程先以礐石堂为中心点向外扩散到各个县,然后通过每个县向下传播发展出许多个面,最后通过教会联系塑造出一个跨县域的图景。教会网络在不断扩展的进程中被赋予新的内容,挑战了地方社会原有的权力框架。有些平信徒利用自己的血缘、地缘等本土关系网络,以教会为平台,逐渐将基督教嵌入到社区结构中。

晚清潮汕;美北浸礼会;教会建构;地方化

随着汕头1860年1月1日开埠和《天津条约》内地传教权的获得,基督教差会纷纷进入潮汕建立教会,美北浸礼会①耶德逊(Adoniram Judson)等人1814年在费城发起成立美国浸礼会(The General Convention of the Baptist Denomination in the United States,for Foreign Missions and other important objects relating to the Redeemer’s kingdom)。1845年,因董事会通过“奴隶拥有者不得遴选为传教士”的决议,美国南部、西部几个州的浸礼会联合成立南部浸信会(Southern Baptist Convention)(一般称为“美南浸信会”),北部各州浸礼会人士则于次年5月在纽约成立美国浸礼会真神堂(The American Baptist Missionary Union)(一般称为“美北浸礼会”)。为其中一个差会。关于晚清潮汕浸礼教会建构的历史进程,学界虽有研究②Joseph Tse-Hei Lee,The Bible and the Gun:Christianity in South China,1860-1900.New York&London:Routledge,2003.蔡香玉:晚清民国潮汕地区基督宗教女性研究(博士论文:中山大学,2011)。胡卫清:《苦难与信仰:近代潮汕基督徒的宗教经验》(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37-39)。,但只是有个大概轮廓,对一些重要细节的了解仍显不足。本文旨在通过理清这一历史进程,为相关研究提供清晰的背景。

一、渊源与开启

1832年,受马礼逊(Robert Morrison)、郭士立(Karl Gützlaff)来华传教宣传的影响,美国浸礼会在听取缅甸差会的意见后派出正在缅甸的耶安西(John Taylor Jones)夫妇前往泰国建立差会。虽总部指示利用向中国传教的一切可能,但他起初并没有打算向泰国华人传教,而是学习泰语建立泰国人教会,当地的华人是受他施药才成为信徒。[1]第二年憐为仁(William Dean)受派专门向在泰国的华人传教。憐为仁外孙高福林(Francis Wayland Goddard)一百年后在谈到泰国差会的时候认为:因为潮州人的流动性,传教情况其实很糟糕,只是训练了传教士的语言能力和将几个潮州籍基督徒跟他们“捆绑”起来了(通过雇佣——笔者按)。[2]检视当时教会文献,这样的结论大致客观。后该组织又派有叔未士(Jehu Lewis Shuck)和罗孝全(Issachar Jacox Roberts)到澳门传教。

1840年中英爆发鸦片战争,叔未士、罗孝全在英国占领香港岛后获准在皇后大道建造教堂,憐为仁也于当年到达香港。因泰国华人大都为潮州人,憐为仁遂主要负责对停留在香港的潮人传教,并在1843年5月28日成立香港潮人教会。1845年,美国浸礼会分裂,美北浸礼会保留香港差会。1858年初,因夫人生病打算回美的耶士摩(William Ashmore,Sr.)到香港转船,此时他属于泰国差会。当时香港差会只有赞臣(John Warren Johnson)一位传教士,憐为仁两年前已经返回泰国差会。当时第二次鸦片战争正在进行,外人圈已经拟好了新条约开放口岸的名单。赞臣得知潮州将会开放,但因为即将回美,遂与耶士摩商量开辟潮州差会事宜,决定耶士摩暂留香港伺机而动。翌年4月,确定汕头将会开放的总部将耶士摩转到香港差会,授权他开辟潮州差会。[3]

孤身一人在港的耶士摩密切关注战事的进展,在确定新条约中有开放潮州的内容后,于1858年7月底前往妈屿查看情况。翌年9月,收到总部授权开辟潮州差会的指令后,耶士摩立即再次前往妈屿开辟工作,但两三个月后被热带痢疾袭击,被迫返港养病。[4]12月24日,赞臣夫妇返回香港,刚派出的亨利·斯特莱(Henry Sawtelle)夫妇一道同来。1860年3月初耶士摩离港回美,赞臣接手开辟潮州差会。6月1日,赞臣夫妇带领雇佣的潮籍助手离开香港前往妈屿岛天后宫附近居住传教,由此美北浸礼会在潮汕的传教正式开始。[5]

二、整体传播情况

晚清时期,潮州府下辖惠来、普宁、潮阳、揭阳、丰顺、澄海、海阳、饶平、大埔九县,本文主要讨论丰顺、大埔之外的潮语区七县。

开埠初期,因为之前外国人在潮汕地区从事鸦片贸易和苦力贸易,造成当地民众反对一切外国人。赞臣无法在汕头和潮州府城这两个目标地传教。前四年赞臣只能通过三个渠道传教:一是大部分时间在妈屿岛上传教,夫人办学;二是派助手李员回家乡达濠传道;三是借助泰国返乡浸礼会徒提供的落脚点在樟林传教。从教会资料可知,与赞臣从香港到达妈屿的潮籍浸礼会信徒及其家庭是因为受雇才回乡传教,与当地传统意义上的返乡有所不同。另有四位从泰国返乡的浸礼会徒,一位饶平人、一位潮安人、两位樟林人。前两人虽将几位家人或亲邻引入教会,但两地都未发展为传教站。樟林确有不少人入教,但没有任何教会文献提到这些人的入教与返乡者有关。事实上,美北浸礼会对中国人传教路线的变动主要取决于中外条约体系的变动。前四年虽传教有限,却也吸收到日后对教会事业影响深远的陈永泉、黄宝山、林容谦、陆快诸人,各地教会处于萌芽阶段。

1863年7月,耶士摩重返汕头,在妈屿与赞臣夫妇合住。在赞臣房子中居住的不仅有赞臣夫妇和耶士摩夫妇,还有罗伯特·泰尔福特(Robert Telford)夫妇和赞臣夫人的5个学生。感觉拥挤的耶士摩和罗伯特·泰尔福特于1864年1月初在礐石租房另住,并在3月初从美国人戊治波(J.H. L.Botepuhr)手上购得礐石荒地一片(即现在“小礐石”)。[6]翌年赞臣亦搬到礐石租房居住,在收到总部拨款建房计划后两人在所购土地上建造住房。11月15日妈屿举行最后一次聚会,美北浸礼会传教工作的中心正式转到礐石,礐石的中心地位一直保持到1901年。此后赞臣主要负责已开辟的外围站,耶士摩另起炉灶,开办神学班训练一些新入教的基督徒为传道人,同时前往汕头、揭阳、潮阳等地开辟新的外围站。1872年10月,赞臣中风去世,当年潮汕浸礼会已经发展至拥有传道人12名、女传道3名、外围站11个、信徒188名。[7]

1873年,斐姑娘(Adele Marion Fielde)、巴智玺(S.B.Partridge)先后来潮汕传教。斐姑娘抵达后,立即创办明道妇学(Woman’s Bible Training School),组织化培养女传道。巴智玺则接手赞臣的传教区域,并向饶平方向扩展。之后各项传教工作以礐石为中心陆续展开,截止到1890年潮汕浸礼会已有36个外围站、3位长老、10位传道人、13位女传道、1160位会友、12所学校、145名学生、29处教堂。[8]1890年后,派来的男传教士陆续选择住到内地,造成了潮汕浸礼会新的面貌,即1891年林雅谷驻扎黄冈、1894年金士督驻扎潮州府、1895年师雅各驻扎揭阳。这种局面有利于发展各县的教会发展,同时也削弱了礐石的中心地位。截止到1912年,潮汕浸礼会有传教士25人、传道人141人、女传道54人、教会132处、信徒3288名。[9]

在确定以妈屿及之后的礐石为传教中心后,浸礼会分别向东、北、西北、西四个方向扩展。向东,浸礼会经过樟林扩展到饶平界内,并沿着黄冈溪沿岸的墟市向北进入饶平县城。饶平的黄冈是在19世纪90年代才成为传教次中心,浸礼会以此为基地向东传入福建诏安、东山,向南传入饶平南部海岛。向北,浸礼会经墟市庵埠传入府城,然后以此为传教次中心,向周围乡村传播。向西北,浸礼会在榕江两岸传播,并以揭阳县城为中心向周围扩展。向西,浸礼会除了进入潮阳县城,更多的是沿着练江确立贵屿的传教次中心地位后再向周围扩散。之后浸礼会通过潮阳、揭阳与惠来的陆路交通线传播至惠来及更西边的海陆丰地区。

三、各地教会的建构

(一)澄海

浸礼会在澄海的妈屿、樟林、汕头、鮀浦、池边、莲阳六处建有教堂。

妈屿岛原为外人聚居地,基督徒为数不少且大多与外国人关联,赞臣在此居住时曾建造教堂礼拜[10]。1863-1865年外国人陆续迁往汕头和礐石,绝大部分基督徒亦因生计的关系迁移而去。赞臣迁居礐石后虽仍派传道人牧养剩余信徒,但渐至堙没无闻。[11]

赞臣入住妈屿没多久,从泰国返乡的樟林信徒郑戴、郑兴就来请他去樟林传教。但直到1862年上半年赞臣才去樟林和邻近的东里传教,不过无法租到房子进行传教。时有乡人陆财气和林容谦入教。陆氏从祖上继承有一块坡地,被富人看中要买为墓地,拒绝后被抢占,知县反将其投入监牢。陆氏受此打击后从此疯疯癫癫,在听传道人布道时信教。①Rev.William Ashmore,D.D.,“Reminiscences of Early Days:the gospel transforming the individual”,The Baptist Missionary Magazine,vol.87.Boston:Missionary Rooms,1907:277.其女陆快在讲述个人情况时没有提到这段往事。参见Adele M.Fielde,Pagoda Shadows:studies from life in China.Boston:W.G.Corthell,1884:162-169。林容谦在东里是有影响力的人,因有妾多次申请入教被拒。不久东里、樟林与附近村庄发生械斗,林容谦被对手抓捕,赞臣去信官府搭救。林氏获释后于1863年浸礼入教并在东里租定房子集合周边的基督徒礼拜。1867年赞臣按立澄海县人陈孙为长老,负责在东里建立独立教会,但种种条件并不具备,不久回归传教士管理。[12]

因东里教会增加大量来自樟林的信徒,巴智玺1875年1月出资398美元通过中间人从樟林司麦总爷(Sin Hwa)手上买下当地仙陇闹鬼的“艺林书屋”改为樟林礼拜堂,离三山国王庙不远。交易完成不久,迫于乡里压力的麦总爷带领乡民在礼拜快结束时冲入教堂打人毁物。巴智玺通过两任美国领事向惠潮嘉兵备道张铣交涉,当年年底解决,获得赔偿100元。[13]因赔款由乡民分摊,从此与教会结怨。截止到1897年,樟林信教者达56人。

1864年陈永泉和陆财气在汕头租到房子,信教者寥寥,只在1867年的年报中提到有5人入教。1871年,耶士摩获得镇邦街口土地一块,同年12月建成教堂一座。据后人记载:该教堂“中座四方,左右二门凸出,前后两门平行、三面有半楼,进后门有殿有梯,进后角有二房,一居阍人,一居旅客,四门俱启,可容市人数百······外角两头,共有花园两个”[14]。汕头堂信徒主要是各县来汕从事经济活动的基督徒,尤其是与耶士摩土地有关的租户、工人等群体。

(二)潮阳

浸礼会传教人员在潮阳借助发达的水上交通和平原地形进行了较为出色的传教,入教者颇多。

礐石在晚清时期隶属于潮阳管辖,虽贵为粤东浸礼会的中心,但信教者主要是居住在此的传道人及其家属、浸礼会所办学校学生及其他浸礼会事业参与者。此处原住民入教者甚少。

东湖是一个以渔业为主的村庄,居民以李、林两姓为主,宗族势力强大。早期信教者去临近的达濠埠礼拜。1871年,美国船只在东湖附近海面失事,村民将散落物品捡走。参与此事的东湖浸礼会徒第二天找到在美国领事馆兼职翻译的耶士摩,耶氏要求他们上交捡到的物品,村民照做。但处理此事的地方官索取好处,本村头人也要抽一笔。被要求均摊的村民反抗的方式是集资20元建礼拜处,并且因上交物品获得美国领事温若瑟和浸礼会的捐款。[15]村民见通过利用这层关系不必缴纳陋规,一时入教者颇盛,但也因此与地方官和头人所在宗族结怨。1880年左右,天主教传入东湖,在保留祭祖的前提下受到某一宗族的欢迎,同时几位被开除的浸信会徒转而加入天主教。[16]似乎东湖的权势群体获得了对抗浸礼会的途径,保住了不少原有利益。可是地方权力空间的构架毕竟已经重组,一些原来的边缘人获得处理自身事务的权力。天主教也并非是对付浸礼会的好手段。加入天主教的几位原浸礼会徒十年后又回到浸礼会[17],似乎他们在那个圈子中再度成为边缘人。赞臣夫人1874年曾因与同事矛盾重重来此建设住房和学校,一时信教者众。几个月后,她结束在潮汕的服务,东湖教会的迅速发展戛然而止。

1864年8月,耶士摩派陈永泉前往潮阳县城觅房传教。陈永泉此前曾在此行医,通过利用本地富人的人脉很快租到房子,立即挂出写有“福音堂”(Hok-In-Tong)字样的灯笼行医传教。[18]此后陆续有人信教,陈永泉转去开辟揭阳,教会发展缓慢,直到1894年才买到建设教堂的土地[19]。

与潮阳县城的高开低走不同,1879年才有基督徒的古溪教会发展迅速,不仅有整个大家庭信教的情况,而且该教会经济上完全自立,成为传教士向总部报告的宠儿。传教士1873先到普宁的贵屿传教,在镇墙外获得土地建立教堂[20]。因地形的缘故,贵屿更多依赖于练江与潮阳地区来往。传教士遂以贵屿为中心,向周边的潮阳村庄传教。关于古溪人的信教,初来乍到的传教士何约翰从李家人口中获得一个皈依版本:李孝老一家人从事染卖布料生意,1879年侄子李炎外出时遇到一位天主教商人向其传教,邀至家中解释教义。因全家都喜欢这种教义,请求再次来讲道,但该商人以路远为由拒绝,建议可去宣传类似教义的贵屿堂听道。李家先派李炎去贵屿参加礼拜,不久家中很多成员前去礼拜入教,同时向家长李孝老汇报情况。1880年,吸食鸦片30年的李孝老尽力去了一趟离家35里左右的贵屿堂礼拜,得病,当天下午家庭决定建造古溪教堂。因遭到邻里反对,改在自家商铺“金意铺”礼拜。不久李孝老申请入教,因吸食鸦片被拒,去汕头戒烟所戒烟成功才入会。[21]

从这一系列发展细节可知是李家人有意识的主动引入基督教。这个版本最让人怀疑的就是信仰动机。显然不是信仰上的需要,因为李孝老一家在入教后一段时间仍进行祭祖活动。根据李家人的版本,似乎是贵屿堂是最近的基督宗教教堂,但耶士摩在1880年年报中提到古溪的一些信徒很受天主教徒的骚扰,天主教在离此10里处有个传教站。①古溪教案械斗时候曾有潮阳沟头的天主教徒前来助阵,沟头刚好离古溪10里左右,所以这个天主教传教站多半是沟头。The Baptist Missionary Magazine,vol.61.Boston:Missionary Rooms,1881:120.如此看来,李孝老一家是希望引进浸礼会来抵抗天主教的欺压,而不是附近只有贵屿教堂。古溪李氏分为长房和二房,浸礼会徒都来自二房,天主教徒来自长房。二房因男丁太少常被长房欺负,这种情形在华南宗族社会中很常见。在二房信教之前,长房已有人加入天主教,这样在选择教会的时候势必要排除加入天主教的可能。

之后,有了这层身份的二房在祭祖和费用摊派方面不再听命于长房。1894年,二房建立教堂,雇用本房人李端为传道人。[22]1896年两房发生械斗,看到浸礼会传教士在交涉中无法对抗天主教士,二房中有不少人退出浸礼会。

(三)揭阳

1865年,刚刚开辟潮阳的陈永泉转来开辟揭阳,在县城城隍庙横街报房巷内租得凝香书屋[14],改装成教堂居住传道。时乡人欲驱赶,经与官府交涉获得保护,听道者寥寥,有林女逊、许玉堂等信教。1873年,斐姑娘在创立明道妇学后在揭阳招收到不少学生,并亲自带领她们沿着榕江两岸传教。她们协助耶士摩和传道人陆续开辟了南陇、锡场、月城、京岗、白塔、曲溪、炮台、山湖等外围站。据现存信徒名册,1875-1884年揭阳进入第一个入教高峰期,1877年一年就有133人入教。[23]

1896年,师雅各(Jacob Speicher)入住揭阳县城传教,聘语言教师陈时珍任传道。时值甲午之后,地方士绅开始与传教士来往。也许是看到政治风向标的变化,揭阳城士绅在戊戌变法前主动拜访师雅各,请教西学问题。[24]师氏抓住这个机会,于1899年与士绅合办图书室和阅览室,内置基督教及其他西学书籍、地图。[25]这个新的城市公共空间一时吸引了大量上层人物。受此影响,仅当年就有很多商人入教,信徒增加一半。[26]由于“主日聚集,座为之满”,师雅各先后在揭阳城西门、南门内增开礼拜处。传教士买地也变得容易很多,先后购得土地建成住房、新教堂和医院。

1901年,国外部通讯秘书托马斯·巴伯(Thomas Barbour)访问揭阳,师雅各陪同拜访了揭阳城内的基督徒,为清一色商人:油商、糖果商、钟表匠、珠宝首饰商、药材商、屠夫头人(leading butcher),其中有两位是揭阳堂新选出的执事。受访者有询问小孩留学美国的可能,有说外国人可以帮助他们免受迫害,有记不起上周日的布道,还有人因为中国人无法自治希望继续派传教士来等等。[27]这些虽都是个别现象,却也可见当时教会情况的复杂。师雅各获得如此传教成绩的时候还完全无法用潮州话布道和礼拜,全靠本地传教人员传播基督教。

另外,师雅各积极开拓外围传教站,截止到1903年,共开辟外围站苏面、江夏、钱坑、桂岭、棉湖、潮阳柳冈、德乔、深浦、新亨等30个。至1912年,揭阳传教站共有信徒1233人,成为潮汕地区信徒最多的传教站。师氏虽然大大增加了揭阳地方的信教人数,但被卷入各地纷争也是不争的事实。

钱坑是揭阳西部的一个村庄,周围45个村庄都为林氏家族,常常发生械斗。1897年,钱坑人因与里湖发生械斗,官吏向两方索要大量“好处”。在得不到棉湖和门口岭长老会(English Presbyterian Mission)的帮助下[28],钱坑人到县城请求师雅各派传道人来传教。师雅各获悉内情后,在不帮助他们械斗和诉讼的前提下决定派传道人前去传教。[29]先假新园的睿公祠为礼拜所,不久新建教堂一座,除师雅各捐赠百元外,其余400元都为慕道友捐献。[14]钱坑人急于建立教堂表明自己与基督教的关系,哪怕以慕道友的身份出资,以此保护自己不受官府的迫害。虽然师雅各没有给他们提供任何械斗、诉讼帮助,但基督徒的身份足以让他们安全地生活下去。师雅各事后的观点是传教让钱坑人过上了更好的和平生活,事实上此后钱坑并没有很多人皈依基督教,族中的权势人物在利用完教会后只是不反对其他族人入教。

(四)府城

潮州城为潮汕地区的政治中心,潮州知府、海阳知县的衙门皆在城内。因此,浸礼会总部曾长期希望将府城开辟为有传教士驻扎的传教站。赞臣搬迁到妈屿后,即派传道人前往府城觅屋,1862年租得一家药房楼上的小房间用于礼拜,后长期租用某位官员遗孀的房子。[30]由于府城排外事件不断,本土传道人只能通过施药手段吸引到一些民众。按照总部指示,府城于1867年成立8人独立教会,李员被按立为长老。不过坚持两年多后重新成为外围站。[12]

1875年,目为霖加入华南差会,总部指令他在有机会的情况下开辟府城,他本人亦想开拓属于自己的传教地。目氏于是通过能接触到的当地人关系网络寻找购买土地的机会。1878年,他通过语言教师欧成美购得府城南门外凤凰洲土地两块,但不久即被官府断为“盗卖”,经一年半的交涉后收钱退地。[31]受此事影响,目为霖放弃府城的传教,由刚到汕头的耶士摩之子耶琳(William Ashmore,Jr.)接手。此后府城传教一直不见起色,只在海阳县先后开辟庵埠、枫溪、浮洋等外围站。

及至1894年秋,金士督(Herbert Kemp)夫妇来此传教,租得原来长老会高似兰(Philip Cousland)住过的猴洞,1902年在笔架山建住房(俗称“番仔楼”)一栋。[32]金氏也未能改变府城教会弱小的局面,主要原因是府城内激烈的宗教竞争。城内有粤东最重要佛寺开元寺和强大的天主教势力,南门外有通过医疗传教的长老会,加上纷繁的民间宗教,浸礼会很难吸引到当地居民。1900年4月,7位信徒分裂教会,另立“宝塔会”(Pagoda Rapids)。至1912年整个海阳县包括府城只有会友134人,在所有传教站中人数最少。

(五)饶平

饶平最早的浸礼会徒是1864年受浸的高堂人吴千一。1874年,巴智玺派传道人开辟墟市下寨,不久租得房子改为礼拜处和住房。[33]不久后目为霖代管这一地区的传教,至1878年,沿黄冈溪向北开辟墟市内浮山和饶平县城。目氏视县城为该县传教的中心,租得位置敏感的西门城隍庙隔壁状元馆为礼拜处,租期15年,并派传道人陈大川驻堂传教。[34]1881年,巴智玺重新负责饶平的传教工作,主要在下寨以北地区传教,直至1894年离开。期间,内浮山、饶平教堂在中法战争时曾被捣毁;一些饶平县城以北山区客家人信教;1893年购下租期快到的状元馆。[35]不过饶平县城传教效果微弱,据巴智玺夫人1893年年报,拥有5千人口的县城没有一位基督徒。[36]

1890年,林雅各(James Carlin)加入华南差会。在与耶琳争夺府城传教权失败后,1892年林氏转到饶平传教。巴智玺将黄冈等南部两个外围站转给林雅各,两人一南一北传教。当时的传教士都住在礐石,林雅各因种种不愉快想要搬离。汕头英国长老会医生张连升告知黄冈石壁山顶有块土地出卖,可以通过自己的关系买到。[37]林氏遂利用前往饶平传教的机会到黄冈看地,同时认为北门外枫林沟闹鬼的糖局也可以购买,于是向总部要求开辟黄冈为传教站。在获得总部同意后,林氏在1893年分别以张连升和传道人洪希英的名义将上述两块土地买下,打算山顶土地建住房、糖局做教堂。[38]总部从礐石传教士处得知糖局很大,指示林雅各不能在山顶建房,林氏只得将糖局改装以供教堂、学校和住房之用。

由于林雅各帮助当地商人代购美国商品,传教事业顺风顺水,大量商人加入教会。主要在黄冈教堂布道的林雅各以较高的薪水雇佣人数颇多的本地传教人员在黄冈城及附近乡村传教,开辟了大量外围站,而且将福建的诏安和东山也纳入传教范围。黄冈浸礼教会之盛,一时盖过粤东其他地方。1900年8月,受北方义和团运动的影响,饶平、黄冈等六所教堂被完全毁坏。经此一事,黄冈各堂会慕道友大大减少,信徒冷淡。1902年林雅谷返回后继续从事大规模商业活动,信徒和慕道友重新激增。林雅各夫人的抽纱事业也吸引到一些女性入教。[39]至1912年,黄冈总堂拥有信徒576人。

(六)普宁、惠来、南澳

普宁居于揭阳和潮阳之间,传教士主要通过这两个临近县从南北两个方向向该县传教。普宁为耶士摩的传教区域,如同潮阳一样,耶氏1873年先派传道人到当时的普宁县治洪阳传教,无法租到房子,反倒是大寮和水寨有些人信教。斐姑娘加入华南差会后带领女传道来普宁传教,相继开辟贵屿、横山传教点,大量妇女信教。光南是陈兑的家乡,全村男性都姓陈。因陈兑长期在香港经营事业,此地很少人信教。1877年老传道人陈兑举家回乡,陆续将部分族人引入教会。1886年按立陈时珍为长老,建立光南堂。值得注意的是,陈氏家族并没有很多人入教,更没有出现整个家族皈依基督教的状况。

有清一代,洪阳为普宁的县治所在地,由于方耀家族的强势存在,浸礼会长期无法进入此地。1891年12月,何约翰通过陈永顺(Iong-Sun)在洪阳租到店铺一间,但仍很难展开传教,因为方家宣称要杀死第一个“吃教”者。义和团运动后,当地士绅主动邀请何约翰前来传教,许诺自己建立教堂,由此基督教才传播开来。[40]

惠来北接潮阳,浸礼会直到1888年才派传道人来此传教。[41]后何约翰和师雅各带领传道人分别从潮阳和揭阳两个方向向这一地区传教,在惠来县城租到房子,陆续开辟下湖、葵潭、周田、南山四个外围站。

南澳位于闽粤海面交界处,晚清时期为沿岸航线必经之地。林则徐广州禁烟时这里一度成为鸦片买卖的大本营。汕头开埠初期,南澳一带海盗甚多,传教士不敢贸然上岛传教。1881年,传道人阿兰(Ah Lan)和一个卖药的基督徒去南澳传教,无人问津。1895年,一批南澳人到礐石益世医院治病,浸礼会才获得在岛上租屋的机会,但两年未得一人信教。[42]因原礐石男学学生黄经文常去南澳购买鸟粪(ashes),目为霖遂派其前去传教。隆澳人开盛(Kai Seng)全家5人很快入教,与同时入教的4人组成教会,黄经文领少量薪水负责管理教会。1899年,隆澳教会自请黄经文为牧师,不久发现黄经文打着教会旗号征税,甚至勒索非基督徒,另派传道人替代。[43]1907年隆澳教会完全自立。

综上所述,浸礼会在潮汕地区的传播先以礐石堂为中心点向外扩散到各个县,然后通过每个县向下传播发展出一个一个的面,之后通过每年4-6次定期的全体聚会、教会事业、教牧人员的联系塑造出一个跨县域的图景。教会网络在不断扩展的进程中被赋予新的内容,挑战了地方社会原有的权力框架。有些平信徒利用自己的血缘、地缘等本土关系网络,以教会为平台,逐渐将基督宗教嵌入到社区结构中。

[1]The American Baptist Magazine[J].vol.14.Boston:John Putnam,1834:228.

[2]Goddard,Francis Wayland.A Century of Baptist Missions to the Chinese[M].1935:4.

[3]1859年6月15日,约拿·沃伦(Jonah Warren)致耶士摩信件[M].档号:Overseas Letters(1858-1863):120-121,American Baptist Historical Society(后面注释简称为ABHS)藏.

[4]Ashmore,William.Outline History of the South China BaptistMission,1838to1880:AmericanBaptist Missionary Union[M].Yokohama:The Fukuin Printing Co.LTD,1902:3.

[5]1860年9月27日,亨利·斯特莱致约拿·沃伦信件[M].档号:missionary correspondence-box 51-folder Henry Allen Sawtelle,1859-1863,ABHS藏.

[6]耶士摩购地英文地契美国领事馆登记件[M].档号:RG 84-Swatow China consulate-vol.47:101-102,美国国家档案馆(National Archives at College Park)藏.

[7]The Baptist Missionary Magazine[J].vol.53.Boston:Missionary Rooms,1873:270,277.

[8]The Baptist Missionary Magazine[J].vol.71.Boston:Missionary Rooms,1891:340-341.

[9]Ninety-ninth Annual Report of the American Baptist Foreign Mission Society[M].Boston:Foreign Mission Rooms,1913:208.

[10]1862年2月10日,约拿·沃伦致赞臣信件[M].档号:Overseas Letters(1858-1863):423-424,ABHS藏.

[11]“Declining Health of A Sun”,The Missionary Magazine[J].vol.46.Boston:Missionary Rooms,1866:432-433.

[12]1867年5月6日,赞臣致约拿·沃伦信件[M].档号:missionarycorrespondence-box48-folderJ.W. Johnson,1867-1869,ABHS藏.

[13]1875年2月8日、12月10日,巴智玺致约拿·沃伦信件[M].档号:missionary correspondence-box 50-folder S.B.Partridge,1867,ABHS藏.

[14]岭东浸会七十周年纪念大会特刊[M].岭东浸会干事局出版,1932:2-3,28-29,58.

[15]1871年4月4日、6月7日,耶士摩致约翰·默多克(John Murdock)信件[M].档号:missionary correspondence-box 45-folder William Ashmore,Sr.,1870-1872,ABHS藏.

[16]1888年1月22日,何约翰(John Foster)日记[M].档号:RG 1-box 7-folder 1,耶鲁大学神学院图书馆特藏部(Yale Divinity Library Special Collections)藏.

[17]1890年3月7日,何约翰致约翰·默多克信件[M].档号:missionary correspondence-box 47B-folder John Foster,1888-1890,ABHS藏.

[18]1864年10月6日,耶士摩致约拿·沃伦信件[M].档号:missionary correspondence-box 45-folder William Ashmore,Sr.,1863-1867,ABHS藏.

[19]1894年3月7日,何约翰日记[M].档号:RG1-box 9-folder 33,耶鲁大学神学院图书馆特藏部藏.

[20]1876年1月8日,巴智玺致约翰·默多克信件[M].档号:missionary correspondence-box 50-folder S.B. Partridge,1876-1878,ABHS藏.

[21]1888年11月20日,何约翰日记[M].档号:RG1-box 7-folder 6,耶鲁大学神学院图书馆特藏部藏.

[22]1895年12月12日,目为霖(WilliamMcKibben)致塞缪尔·邓肯(Samuel Duncan)信件[M].档号:missionary correspondence-box 50-folder William McK-ibben,1895-1898,ABHS藏.

[23]岭东嘉音·岭东浸信会历史特刊[M].岭东浸信会干事局,1936:1-53.

[24]1898年5月10日,师雅各致塞缪尔·邓肯信件[M].档号:missionary correspondence-box 52-folder Jacob Speicher,1895-1898,ABHS藏.

[25]1898年8月12日,塞缪尔·邓肯致师雅各信件[M].档号:missionary correspondence-box 52-folder Jacob Speicher,1895-1898,ABHS藏.

[26]The Baptist Missionary Magazine[J].vol.80.Boston:Missionary Rooms,1900:391-393.

[27]China Journal[M].档号:China Material Box-Box Reports of Field Trips 1901-1911-folder Thomas S. Barbour China trip 1901:20-21,ABHS藏.

[28]1897年8月6日,何约翰致塞缪尔·邓肯信件[M].档号:missionary correspondence-box 47B-folder John Foster,1893-1900,ABHS藏.

[29]Speicher,Jacob.The Conquest of the Cross in China[M].New York:Fleming H.Revell Company,1907:279-281.

[30]1863年1月22日,赞臣致约拿·沃伦信件[M].档号:missionary correspondence-box 48-folder J.W.Johnson,1863-1866,ABHS藏.

[31]1878年5月27日、1879年12月19日,目为霖致约翰·默多克信件[M].档号:missionary correspondencebox 50-folder William McKibben,1878/1879-1880,ABHS藏.

[32]1894年10月1日、11月21日,金士督致塞缪尔·邓肯信件[M].档号:missionary correspondence-box 48-folder Herbert Kemp,1893-1896,ABHS藏.

[33]TheBaptistMissionaryMagazine[J].vol.55.Boston:Missionary Rooms,1875:256.

[34]1880年7月27日,目为霖致约翰·默多克信件[M].档号:missionarycorrespondence-box50-folder William McKibben,1879-1880,ABHS藏.

[35]1890年11月8日,何约翰日记[M].档号:RG 1-box 8-folder 16,耶鲁大学神学院图书馆特藏部藏.

[36]Twenty-third Annual Report of the Woman’s Baptist Foreign Missionary Society[M].Boston:Press of Alfred Mudge&Son,1894:130.

[37]1892年6月22日,林雅各致约翰·默多克信件[M].档号:missionary correspondence-box 74A-folder James Carlin,1892-1893,ABHS藏.

[38]1893年6月11日,何约翰日记[M].档号:RG 1-box 8-folder 28,耶鲁大学神学院图书馆特藏部藏.

[39]1904年7月20日,林雅各致托马斯·巴伯信件[M].档号:missionary correspondence-box 103-folder James Carlin,1903-1904/1905-1906,ABHS藏.

[40]1891年12月11日、1901年3月30日,何约翰日记[M].档号:RG 1-box 8/9-folder 21/45,耶鲁大学神学院图书馆特藏部藏.

[41]1888年10月12日,巴智玺致约翰·默多克信件[M].档号:missionary correspondence-box 50-folder S.B. Partridge,1886-1889,ABHS藏.

[42]Twenty-fifth Annual Report of the Woman’s Baptist Missionary Society of the West[M].Chicago:James Guilbert,1896:99.

[43]The Baptist Missionary Magazine[J].vol.79.Boston:Missionary Rooms:347.

(责任编辑:佟群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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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4225(2015)01-0028-07

2014-07-21

李期耀(1985-),男,江西遂川人,历史学博士,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博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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