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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妮特·温特森《守望灯塔》的叙事结构*

2015-03-29柴玉洁

河南工学院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第一人称灯塔小说

柴玉洁

(河南机电高等专科学校外语系,河南新乡453000)

詹妮特·温特森《守望灯塔》的叙事结构*

柴玉洁

(河南机电高等专科学校外语系,河南新乡453000)

詹妮特·温特森是当代英国文坛实力派女作家,其作品《守望灯塔》荣获我国21世纪年度最佳外国小说。“讲故事”的叙事艺术和寓意丰富的质感语言是这部作品的魅力之所在。本文着力分析作品嵌套的叙事层和多重聚焦的叙事视角,探求温特森高超的叙事艺术。

詹妮特·温特森;《守望灯塔》;叙事层;叙事视角

詹妮特·温特森以其高超的叙事艺术、细腻感性的语言、深刻而充满人文关怀的主题和独到的艺术见解在英国文坛独树一帜。她也是一位多产的作家,至今出版的著作已有20部,题材涵盖小说、散文集、儿童读物等。《守望灯塔》是她的第八部小说,获得了2005年“英联邦作家奖”候选提名和我国2004年评选的21世纪年度最佳外国小说。小说以荒凉的苏格兰海边小镇为背景,讲述了一个孤儿和看灯塔人之间的故事。

温特森曾经表示她不想成为文学博物馆的“馆长”,而是渴望参与到即将发生的变革中。而她所有的文学创作都是她不懈追求艺术创新的见证。处于世纪之交的她十分清楚后现代主义对艺术的颠覆,无论是艺术理念还是文学创作实践,她也一直跻身于同辈的前列。温特森的创作中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她在叙事方面的不断实验。在其2000年的作品《苹果笔记本》中,温特森曾这样表达她的理念:“打破叙事。拒绝所有被叙述过的故事,试着以不同的方式讲述——以不同的风格,赋予其不同的内涵——给使用过度的元素些许自由,给失落的世界一些重心。”[1]她将此理念付诸其创作实践,《守望灯塔》也不例外,尤其是其叙事技巧。

1 嵌套的叙事层

温特森的《守望灯塔》与其之前的作品一脉相承,也包含着两个叙事层。小说以银儿的第一人称叙事视角开篇,讲述了她在海边山村索尔茨的童年生活。母亲意外坠崖后,普尤——一个胳膊下面夹着一袋子故事的老人——以监护人的身份进入故事,接替了银儿的回忆性视角。他用巴比·达克的故事,一位不断挣扎于双重生活的牧师,滋养了银儿的童年。随着灯塔自动化改造的到来,普尤和银儿不得不离开,银儿开始了她自己作为一颗新行星的轨道。她偷书,偷会说话的鸟和无可救药地陷入爱情,她不仅尝试讲述自己的生活故事也继续着普尤关于巴比·达克的历史故事。根据Onega Susana的分类,对自我的追寻常常以发生在不同时空的实体之旅和精神之旅为标志[2]210。银儿的精神之旅是其与普尤共处的学徒期,这先于其在灯塔改造后流浪生活中体验失落和孤独的实体之旅。

从结构上讲,《守望灯塔》是由未标序号的章节组成,小说的九个部分都以其首句话为副标题,所包含的若干小节中至少有一段普尤和银儿的对话作为画外音,如:

给我讲个故事吧,银儿。

什么样的故事?

下面发生的故事。

那得看了。

看什么?

看我怎么讲。[3]114

换句话说,每次的故事叙述都穿插着聆听者的不断追问,追问的内容又为接下来要讲的故事拉开序幕。两位叙述者转换角色地讲述故事构成小说的外部形式,包裹着内层具体的故事内容。普尤和银儿的这段对话构成显而易见的分水岭。

给我讲个故事吧,普尤。

什么故事,孩子?

一个重新开始的故事。

那就是关于生活的故事。

那它是关于我自己的生活吗?

只有你讲出来它才是。[3]109

这段对话是先前普尤的叙述和银儿随后叙述的连接点,两个叙述层间的过渡。从第一部分到第四部分,普尤作为叙事者的叙述构成内部的叙事层。故事一步步展开,或者是跟随着银儿对普尤讲故事的请求,“给我讲个故事吧,普尤”[3]49。或者是对自身、巴比·达克和普尤的过去的好奇,“普尤,我母亲为什么不嫁给我父亲呢?为什么巴比·达克不娶莫莉呢?”[3]85“你是怎么出生的,普尤?”[3]91随着故事的展开,银儿取代了普尤作为故事叙事者构成了小说外层叙事。她逐渐成长为接受无名女性提问的故事讲述者。她们之间的对话都有着相似的开始,“给我讲个故事吧,银儿。”[3]129实际上,这十段对话的插入及其前后呼应的布局从叙事层面反映了银儿成长蜕变过程中的双螺旋结构。

具体来说,就是叙事层面上反映的情节发展模式与主人公的多重追寻相呼应。普尤的内层叙事通过主人公银儿的回忆性视角反映出对历史和讲故事的追寻;而银儿的外层叙事与身份和爱的追寻又相互渗透。随着故事的发展,两个叙事层重叠合并,交织于银儿的叙事声音和她对生命意义的自我追寻中。在Marilyn Farwell看来,叙述层和叙事话语之间的转换凸显出这部作品“元小说”的本质。这是一个关于故事的故事,以不同的形式而不是不可辨别的形式来讲述同一个故事[4]189。总而言之,这十段对白既是普尤和银儿的故事叙述的序言,也可以划分为两个故事层,分别映照着主人公的心理和身体都逐渐走向成熟。通过自我回忆、追寻历史和其博古通今的精神导师普尤所讲的故事,银儿对自我身份的探索和爱的追求最终得以实现。因此,银儿成长的双层追寻结构与故事嵌套故事的叙事结构相平行。

除此之外,叙述者直白的告知也是作者安排“故事嵌套故事”模式显而易见的证据。诸如以下宣称,文中到处可见。“现在开始讲故事了。”[3]11“有开始,有发展,有结局,这就是故事的一般结构。”[3]23“从哪里讲起呢?挑了最好的时间讲都这么困难,要是重新开头就更难了。”[3]21“那就闭上眼睛随便挑个时间吧:那是1811年的2月1日。”[3]24这些都可以看作是作者侵入连续叙事。随着情节发展,这种侵入式的话语又以普尤和银儿之间问答的形式出现,不断提醒着读者。

然而,鉴于小说最开始部分这样的分析似乎有些矛盾,因为小说始于银儿也终于银儿。事实上,这正是温特森的写作策略。在第二章你会发现故事叙述者发生了变化,故事并非始于银儿而是银儿的回忆。作为普尤的学徒,没有任何生活阅历的银儿此时尚不具备讲故事的能力,她只能不停地提出问题以此来丰富自己从而为故事叙述做准备。

叙事的双层结构和“故事嵌套故事”的着意安排将银儿开始时混沌而天真的视角与后来成熟而经验的视角凸显得淋漓尽致,前后转变与对照也使得小说更具有启蒙与教育的意味。这种编排于读者而言富有吸引力,增加了小说的阅读快感,富有张力的文本赋予小说后现代主义的活力与不确定性。

2 变换的叙事视角

Booth曾抱怨,纵览所有的小说叙事手法,我们仅仅按照人称和全知程度这两个变量的不同就将叙事视角划分为三到四种,这种传统的叙事视角分类的局限令我深感不安[5]149。小说家也常抱怨评论家不能给予他们叙事方面的帮助。在各类叙事视角中进行选择时,小说家必须考虑到其不同之处,例如全知视角是最灵活的,而第一人称叙事视角是有局限的。温特森的独特之处在于灵活采用了不同的视角并在第一和第三人称之间自由转换,从而凸显出小说的叙述层。

2.1 双重聚焦的第一人称叙事视角

《守望灯塔》主要采用了第一人称回顾性视角,交叉第三人称全知视角。在第一人称的回顾性视角中,“我”实际包含两种眼光:一个是叙述者“我”回忆过去的叙事视角,另一个是正在过去经历事件的经验视角。正如申丹教授认为,“我”对事物持有不同的视角或不同程度的认知,两种不同的视角可以应用在不同的阶段。为方便理解,申教授将这两种视角分别定义为叙述自我(叙述者我回忆过去的视角)和经验自我(被回忆的过去中的我)。两种自我的不同,实际上彰显了成熟与稚嫩、全知与无知间的对比[6]202。表面看来,《守望灯塔》开始于银儿的带有总结性的回顾性叙事,实际上是在两种视角之间不断进行转换。换句话说,在外层回顾性叙事视角的包裹下隐藏着经验视角的本质。这两种叙事视角的结合使得故事形象生动,令人印象深刻,简洁又能给人逼真的现实感。

温特森以银儿回顾性视角开篇,银儿自叙与母亲相依为命在一所倾斜的房子里过着“倾斜的生活”:她们食物有限,行走方式奇特,母亲突然坠落。成了孤儿的银儿需要一个收养人,这时小说又不落痕迹地切换为叙述者的经验视角:“在那之前,我住哪儿去啊?”“我会找些人家问问。”[3]7品栔小姐和孤儿银儿之间的简单对话与银儿当时的窘境形成鲜明对比,使读者不由得为银儿而担忧。随后又转换为回忆性叙事视角直到谈论起银儿未知的命运时的小高潮。“那是我的狗。”“是你的狗,可你又是谁的?这个我们现在还不知道。”[3]9回顾性视角和经验视角的反复切换一直持续到品栔小姐与银儿告别,从而凸显出描述的生动性,使读者不自觉地感受到主人公的悲惨童年。

第二章中,对遥远过去的追叙引出了普尤讲述的故事。在普尤以第一人称回顾性视角讲述巴比·达克的故事时,银儿的好奇不时地插入:“他长什么样子啊?”“他是这里的顶梁柱。”“那是什么意思?”[3]23“什么是码头姑娘?“就像我一样?”[3]26“先给你讲这个吧——你知道达克死后他们在他的抽屉里发现了什么吗?”“告诉我吧!”[3]28这些提问不断地将叙事视角切换到经验自我,加快叙事节奏的同时给读者营造出紧张的现实感,引人入胜。

实际上,这就是第一人称双重聚焦回溯型视角的独特之处。放弃传统的回忆性视角或者聚焦于对未来一无所知的经验自我,以全知的角度叙事并营造出一种时空的距离感,为读者设置紧张的悬念。在作者以一般现在时态描述过去的时候,现在与过去的界限被打破,叙事自我隐匿于过去,一切仿佛发生在眼前。叙事自我与经验自我相结合给人以强烈而逼真的现实感。简而言之,叙事自我与经验自我相交替与情节的发展相呼应。叙事自我主要以简洁的描写为故事设置背景,而经验自我主要以详尽的场景描写再现故事情境。两种叙事视角的交替通过加快或减缓叙事节奏为读者营造出紧张感。

2.2 视角转换

每种叙事视角各有其优劣之处。例如,第一人称叙事视角只能描述“我”所看到的、听到的和感受到的,无法呈现其他人物的内心活动;第三人称叙事视角就能弥补第一人称叙事视角的局限,但是有时又会显得不够真实生动。无论选择哪种叙事视角,小说都会受制于其固有的局限性。要打破桎梏,视角转换是不可避免的。就第一人称叙事视角而言(无论叙事者是中心人物还是边缘的旁观者,无论是经验自我还是叙事自我),通常转换为全知视角。

大众普遍接受的观点是《守望灯塔》是一部成长小说,主人公银儿就是作者温特森的代言人。从这个意义上讲,温特森选择第一人称叙事视角是不言而喻的。第一人称叙事缩短了读者和作者间的距离,使读者对主人公银儿的悲惨命运感同身受并引发读者由衷的同情。而且,第一人称的主观视角,特别是经验自我的叙事所营造的生活感带给读者强烈的现实体验。但这些仍无法替代第三人称叙事的长处——自由的视角切换和话语权威

普尤是全知的故事讲述者,他可以自由地讲述巴比·达克的故事,或者直言或者故弄玄虚,使小说富于戏剧化。另外,在巴比·达克和银儿的故事之外,《守望灯塔》还包含各种各样的其他故事,这都是第一人称的银儿不能叙述的。为了弥补单一视角的局限,转换成第三人称视角是不可避免的。因此,每次涉及双面人物巴比的复杂故事就需要采用视角转换的叙事技巧:

你知道《圣经》里参孙的故事吧。

不知道。

那你就没受过真正的教育。

你给我讲故事干吗非得拿另一个故事讲起呢?

因为天底下没有哪个故事可以从自己讲起,就像没有哪个孩子可以没有父母就降生到这个世上。[3]24

巴比故事的每一部分都涉及第三人称的视角转换。而有关特瑞斯坦和伊索尔德的故事,达尔文的故事,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和船长斯科特的南极考察,更是只有转换成第三人称视角才可以营造出历史和现在、虚构与真实之间的紧张感。

2.3 侵入式评论

Sim Stuart认为“元小说的创作者通常以自我评论写作进程或者将自我与小说人物相混淆的方式侵入叙事从而破坏叙事层”[7]117。《守望灯塔》中,温特森同样有意打破流利叙事,将自我融入小说角色并对小说创作及功能进行评价。通过有意打破叙事进程,作者不断设置问题思考虚构与现实、时间与叙事的关系。具有恒久意义的主题探索使小说富于启迪意义,叙事也愈发灵活。

我们会不断听到银儿或者温特森插入叙事的声音:

故事现在开始了——或者说开始于1802年。[3]10

讲故事的方式一般都是有开头,有中间,有结尾,可这种方式在我这儿成了问题。[3]20

从哪儿讲起呢?挑了最好的时间讲都这么困难,要是重新开头就更难了。[3]21

这实际上是一种叙事策略,她通过小说中银儿的声音表达了自己对于叙事的理解。对于存在的连续叙述是一个谎言。从来就没有连续叙述,有的只是一个个被照亮的时刻,其余则是黑暗[3]117。小说在叙述故事的同时也在讲故事。这里温特森缩短了被叙述的过去与正在叙述的现在之间的距离,经验自我与叙述自我之间的距离,为了强化过去与现在之间的强烈对比从而进一步强化自我意识。

Booth认为对于一位评论家来说最显而易见的任务是以评论的方式告知读者本身不容易了解到的事实[5]169。这种有关价值观和信仰的评论插入对小说家而言是一种诱惑[5]182。尽管这种直接作用于读者的心情和情感的方式是带有主观性的[5]205。现代小说家大都有意避免使用的带有自我意识的评论,温特森借助普尤讲的故事或者银儿的经验视角用起来是得心应手。

我们是幸运的,即便是我们之中最倒霉的,因为黎明总是会来。[3]8

黑暗就在你身边。我学着在黑暗中看,学着透过黑暗看,学着看我自己的黑暗。[3]19

我们在这里,在那里,不在这里,不在那里,像漂浮的尘埃,寻求着自己在宇宙中的权利。我们显赫,我们卑微,我们在自己造就但却从不想要的生活中难以自拔。我们想挣脱,想重新开始,想知道过去为什么会跟着我们,想知道到底如何才能谈论这过去。[3]116

温特森以充满寓意的语言传达生存体验,通过比较人物心理探索人性。

为什么当你没钱的时候钱比什么都重要,而当你钱太多的时候它又变得毫无意义呢?[3]12

于读者而言,阅读的过程不仅是欣赏或者享受也是一次自我反思的机会。Booth认为这些评论在文学史实之外还具有普遍代表意义,其他方法还不具备相当的作用[5]197。

有时,温特森有意混淆她自己与代言人银儿的声音。

我不如就这样看我自己的生活——一半是奇迹,一半是疯狂,不如就接受这样一个现实:我无法控制任何一个重要事件。我的生活是一连串的触礁与起航。没有到达,没有目的地;有的只是搁浅和触礁;又是一条船,又是一波潮。[3]113

温特森对人生起伏的感叹感染着读者的情绪,也传达了她对生活的细腻感受。她的评论短小精悍、寓意丰富,她的文字随性而具有感染力,为作品增添了独特的魅力。读者惊叹于细腻而优美的语言,也从富有寓意的文字得到启发。阅读她的作品读者的收获远远超出小说本身。温特森富有洞见的评论为她的作品增添了持久而迷人的魅力,给混乱的生活希望和信仰。无怪乎有评论说阅读温特森的作品既是一次视觉盛宴也是一场心灵净化之旅。

(责任编辑 杨文忠)

[1]Jeanette Winterson.The Powerbook.[EB/OL.]http://www.jeanettewinterson.com/book/the-powerbook/extract/,2014-09-01.

[2]Onega,Susana.Jeanette Winterson[M].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2006.

[3]詹妮特·温特森.守望灯塔[M].侯毅凌,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4]Farwell,Marilyn R.Heterosexual Plots and Lesbian Narratives[M].New York: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1996.

[5]Booth,Wayne C.The Rhetoric of Fiction[M].(2nd edition).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3.

[6]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第三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7]Stuart,Sim.The Routlsdge Companion to Postmodernism.2nd.London:Routledge,2005.

The Narrative Structure of Jeanette Winterson’s Lighthousekeeping

CHAI Yu-jie

(Department of Foreign Languages of Henan Mechanical and Electrical Engineering College,Xinxiang 453000,China)

Jeanette Winterson is the famous female writer of the contemporary British literature.Her works Lighthousekeeping won the Annual Best Foreign Novels of 21st century.The art of storytelling,delicate and emotional language add charm to the work.The paper tries to explore Winterson’s excellent narrative art from the embedded narrative level and the multi-focused narrative perspective of the novel.

Jeanette Winterson;Lighthousekeeping;narrative level;narrative perspective

H106.4

A

1008-2093(2015)01-0080-04

2014-07-15

柴玉洁(1983-),女,河南新乡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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