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译研究:返本出新
——余承法《全译方法论》评介
2015-03-29黄忠廉
黄忠廉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翻译学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 510420)
全译研究看似成果丰盛,但其“本”未立,其“核”未定,一些基本术语的内涵模糊、外延混乱,尚未形成体系。在杨自俭(2007)呼吁学界重视“理论、方法、方法论”和“策略、方法、技巧”两组术语的界定之后,在熊兵(2014:82)指出国内外学界将翻译策略、方法和技巧“作为一个方法论系统的关键要素进行综合研究,深入考察其各自的内涵、相互关系及分类体系的系统性研究还相当少见”之时,余承法博士的专著《全译方法论》已悄然问世。该书抓住全译研究之“本”——方法论,围绕全译实践之“核”——策略、方法、技巧,明确这三个概念之间的相互关系,以求“化”的全译观为主线,以小句中枢全译说为指导,按照“三个充分”(观察充分、描述充分、解释充分)的研究要求,遵循“两个三角”(“表—里—值”小三角和“语—思—文”大三角)的研究思路,采取“三步曲”(“何译法”、“为何译”、“如何译”)的研究顺序,构建了以小句为中枢单位,语素、词、短语、复句、句群和语篇为脉络单位的全译方法论体系。
一、内容简介
全书分为九章,采取总—分—总的论述结构。
第一章为概论,阐述全译的定义、原则、过程和单位,指出全译是采取以小句中枢单位、以语素、词、短语、复句、句群、语篇为脉络单位的原文形式渐化、译文形式化生的量变过程和结果。全译研究的根本是建构全译方法论体系,而方法论的核心是确定策略、选定模式、运用方法、实施技巧,是一个包含五级的方法论体系:一级,全译作为翻译类型;二级,直译和意译两大基本策略;三级,对应、增减、转换、分合四种模式;四级,对译、增译、减译、移译、换译、分译、合译七种方法;五级,词对译、短语对译、小句对译、复句对译、句群对译等三十种技巧。
第二至八章作为全书的主体和重心,围绕全译研究的三个层面,即:现象层(what)、规律层(how)、原理层(why),逐一论述七种全译方法(简称“全译七法”)的理据和操作。每章都从界定某种译法的内涵和外延入手,立足微观的语言层面的“表—里—值”和宏观的文化层面的“语—思—文”六个研究视角中的一个或多个,分析运用该译法的原因,基于全译求化的三位一体原则(语用价值第一、语里意义第二、语表形式第三),着重通过大量的译例分析,探讨每种译法的次级类型,即针对不同语言单位进行操作的具体技巧。
第九章作为结论,总结全译七法在口笔译类型、语言对、语体范围、文体特征等方面单用时的倾向性和合用时的差异性。单用时,按照使用频率的高低,增译/减译﹥移译/换译﹥分译/合译﹥对译(“>”表示“大于”。下同);一般而言,增译、合译多用于汉译英,减译、分译多用于英译汉,移译、换译往往相伴而生,对译多用于亲属语言之间的互译,汉外互译中相对少用。合用时,除对译之外,其他六法都可合用,其中二合为多合的前提和基础,多合是二合的扩展和运用;组合方法有五类57种,每类的优先序列为:三合(20个)﹥二合=四合(15个)﹥五合(6个)﹥六合(1个),每种组合方法的运用频率呈现不平衡性。
二、三大突出特色
《全译方法论》是作者2013年湖北省社科基金项目的结题成果,也是他全译研究十年磨一剑的结晶。全书仅仅抓住“全译”和“方法论”两个关键词,注重突出术语界定与体系建构、事实挖掘与规律总结、实践导向与理论提升三个方面,为全译实践提供了行之有效的方法论指导,为推动全译的理论建设和学科发展奠定了较好的基础。
(一)突出概念界定与体系建构
书名冠以《全译方法论》,旨在建构一个有机统一、科学完整的全译方法论体系,注重对不同概念的界定、分化以及概念体系的完善,即:
1个主旨概念:全译方法论;
2个先导概念:全译、方法;
5个框架概念:翻译范畴、全译策略、全译模式、全译方法、全译技巧;
7个核心概念:对译、增译、减译、移译、换译、分译、合译;
30个具体概念:词对译、短语对译、小句对译、复句对译、句群对译;语素增译、词增译、短语增译、小句增译;词减译、短语减译、小句减译、句群减译;原形移译、有形移译、无形移译;词类换译、成分换译、句类换译、动静换译、肯否换译、主被换译;词分译、短语分译、小句分译、复句分译;短语合译、小句合译、复句合译和句群合译。
“全译”虽然不是本书提出的新概念,但对其进行义素分析、究其求“化”本质、提出求“化”的三位一体原则,对加深全译本质的认识、推动全译理论的研究,这是一个开拓性尝试,是对有关全译研究的继续和深化。
基于国内外对翻译的策略(strategy)、方法(method)、技巧(skill/technique)等译学基本概念的混淆与乱用,书中界定了与方法论密切相关的五个概念:范畴、策略、模式、方法和技巧,认为这五个概念自上而下,逐步实施,逐层细化,在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中构成以方法为轴心的理论,即方法论。书中清楚界定这45个概念的内涵和外延,明确上下位概念之间的区别与联系,如:5个框架概念的上位概念为“翻译(全译)”,七个核心概念的上位概念均为“全译方法”,30个具体概念的上位概念均为相应的“X译”,方法、技巧的分类标准统一,即译者对原文语表形式中操作单位的处理,相互关系阐述一目了然,体系建构科学完整,“比较引起分类,分类形成系统,比较、分类、系统化是知识进入科学领域的重要门径”(周有光,1998:1)。这是实在且实用的方法论,既避免了以往翻译研究中策略、方法、技巧的混淆、乱用、缺乏体系,又为第二至八章对全译七法的详细论证形成了一个清晰、连贯的逻辑思维线条,真正实现了两个基本用途:向下旨在解决全译实践的具体问题,向上旨在构建全译的理论体系。
(二)突出事实挖掘与规律总结
目前国内讨论方法、技巧的翻译教材大多是多译例搜集而少精要分析,缺乏规律总结,更少理性提升,因而零散不成体系,见树不见林。大量“‘XX理论下’的XX翻译研究”选题将某种流行的域外理论如结构主义理论、建构主义理论、结构主义理论、后现代理论、女性主义理论、食人理论、后殖民主义理论等嫁接、转化为翻译理论,用以指导汉外互译实践,采取的基本套路是“理论阐述+译例验证”,似乎某种理论“放之四海而皆准”,成为解决所有翻译实践的良方秘笈,导致翻译之道与器相分离、翻译理论与实践相脱节、国外理论与中国水土不相服等诸多困境。
该书有点反潮流,从众多英汉互译的事实中精选译例444个,既有来自语料库(如英汉对应语料库、汉英平行语料库、作者自建语料库)的译例,也有取自英汉双解词典的译例,还有源自同仁交流、师生讨论的译例,兼顾口译、笔译两大类别,涉及文学、科技、社科、应用、日常生活等众多领域,因而这些译例具有经典性、代表性、广泛性、鲜活性。书中既赏析名译、佳译,总结求“化”的高超技艺,又对普译提出改进意见,灵活运用所讨论的全译方法、技巧,告诉读者如何追求全译艺术的尽善尽美;此外,还剖析劣译,分析译而不“化”的原因,并给出试译或改译。作者避免单纯的“纸上谈兵”和空洞无物的方法论说教,自始至终谈译法,在具体实例中讨论如何求“化”,向读者展示如何现学现用、活学活用,让他们实实在在地体会全译之“化”并非高不可攀、遥不可及,助其明了全译方法论体系是有源之水、有本之木,是看得见、听得到、学得会、用得上的方法和技巧。大多译例分析要言不烦、一语中的,有些则细分缕析、娓娓道来,如:在阐述“小句增译为复句”时,一例三页,阐述了原语小句扩展为译语复句的六个步骤,既有归纳总结之功,也有举一反三之效,融译例分析与方法技巧探讨为一炉,集事实挖掘与规律总结于一体。又如,在论述“词分译”时,依据词在句中的功能、意
义及位置,按照从高到低的频率依次探讨副词分译、形容词分译、动词分译和名词分译,结合词类的具体情形、借助具体例子总结词分译的总体规律,让读者既明白道理,又了解事实,既总体见森林,又具体看树木。
(三)突出实践导向与理论提升
“全译方法论是全译实践及理论研究中各种方式方法的总和,是对全译活动规律的科学认识和全译艺术的系统总结,包括实践方法论和研究方法论。本书定位于全译实践方法论(以下简称全译方法论),它在全译研究占有突出地位,既源于实践又反诸实践,同时也是研究方法论的前提和基石。”(余承法,2014:20)由此可见,全书旨在突出实践导向:语素、词、短语、小句、复句层面的对应、增减、移换、分合等模式的阐述,全译七法的详尽论述,30余种技巧的逐一实施,都是基于对全译事实的充分观察和描写,显然不是“规定主义”,而是采取描写性研究,为译者提供思路和借鉴,最终也是为了指导实践。
当然,作者若无足够的理论意识,没有长期的理论积淀,只穷于发现事实,不擅长理论提升,很容易将实践导向性的书写成缺乏理论建树的翻译教材。综观全书的四页目录和九章结构,可以看出作者浓厚的理论建构意识、扎实的理论学养和很强的理论思维能力,结论部分涉及全译七法的单用与合用,更体现其微观分析和宏观思考的深层次推进的学术视野;细察全书的内容组织、结构安排、标题细化、说理析例,可知作者既善于观察和描写全译事实,也注重挖掘规律和理性思考,很多用例不是简单的解析,或者与说理不搭界,而是用译法分析译例,借译例阐述译法,并上升到译理。全译方法论体系的建构,既施展方法技巧之“术”,又穷究方法论之“学”,由个别事实之“点”汇聚成众多事实之“线”,再由事实挖掘之“面”上升为规律总结之“体”,真正做到了作者主张的“三个充分”的研究要求,符合“两个三角”的全译研究思路,实现了由全译事实之“量”迈向全译理论之“质”的飞跃。
三、结论
“方法是理论系统中至关重要的部分,是创新的必要条件,随人类认识水平的提高而更新”(杨自俭,2002:2)。《全译方法论》以“方法”为研究的重点和核心,以小句为操作的中枢单位,往下切分为短语、词、语素,往上聚合为复句、句群和语篇,方法论体系的建构采取先总后分、自上而下,全译技巧的探讨则采取自下而上的逻辑分类和顺序,注重分类、归纳、分析等方法的成熟运用。但是,如何运用演绎法,如何突出小句的这一“中枢”作用,如何将微观语言层面的分析扩展、延伸至宏观文化层面的探讨,进而基于全译实践方法论,关注全译实践中的主客体关系、主客观因素、操作过程、结果检验与评析等,探究全译研究方法论,从而构建全译研究的实践和理论两大基石,这是作者今后努力的方向和重点,也是值得翻译学界共同关注的话题。
全译方法论体系建构源于实践又返诸实践,应译学建设、理论研究、实践指导之需,从事实中找规律,在细微处建体系,于继承中出新意。该著既对翻译专业本科生、研究生和从业人员具有实践指导意义,又对翻译教师和研究人员具有理论参考价值。与此同时,我们期待同仁更多关注汉外互译的事实,多从事本土译学研究,对全译进行更加深入全面的理论思考和学科探讨,翘盼全译理论的问世和全译学的创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