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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真实:富永孝子笔下的中国共产党、八路军形象

2015-03-29柴红梅金慧莲

东北亚外语研究 2015年3期
关键词:孝子八路军日本

柴红梅 金慧莲

(大连外国语大学 日本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44)

当战争的阴霾在历经战后40多年的沧桑岁月后,似乎逐渐散去,而离我们渐行渐远的时候,1986年,富永孝子的《大连·空白的六百日——战后,那里发生了什么》却悄然问世了。它真实地记录了曾在日本殖民地大连的个人体验、揭示战后大连历史史实。虽然这是一部不见经传的作者撰写的著作,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由于其内容丰厚、史料性强、文笔朴实无华,一经问世便引起了媒体和读者的广泛关注:几乎所有的日本报刊和杂志都介绍了这部著作,有40余家书刊刊登了学者们对此书的书评,且美誉之词不断、好评如潮;日本的电视台、哈佛大学、在美的日本人、中国香港媒体都纷纷联系采访;初版畅销13年、再刷十次后,又于1999年出版了改订版并再刷,成为久畅不衰的畅销书。在此期间,这位新出作家又在1988年出版了《没有遗言的自决——大连最后一个日本人市长别宫秀夫》、2005年出版了《来自深海的声音——U艇234号和友勇英夫海军技术中佐》、2014年出版了《改变国家与世纪之爱——张学良和宋美龄第66年的告白》等。如今,这位在大连度过美好的青少年时光,日本战败后又沦为难民,历经大连战后动荡的600日艰苦岁月返迁回国后,自称为“大连之子”的日本女性——84岁高龄的作家富永孝子,仍旧以饱满的热情,秉承力争还原历史真实的精神继续书写着曾经的那段战争往事。

“我们是历史的观察者之前,首先是历史的存在。”富永孝子爱用的这句威尔海姆·狄尔泰的名言,道出了她不断书写那段战争历史真实的勇气来源和创作的理念。富永孝子每部作品从收集资料,大量地阅读文献,到寻访知情人和当事人或他们的子女,以及拜访历史学家和相关学者,再到着手创作,几乎都会花费将近十年时间才完成。因此,她虽不是一个多产的作家,但她的每部作品却都会揭示大量被掩盖、被模糊、被遗忘的历史真实,承载着较为厚重的历史的凝重。

2015年,正值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大连电视台因富永孝子撰写的《大连·空白的六百日》而采访了她,这一方面显示了这部著作的价值是超越时空的,同时也表明在今天对它的研究也是很有必要的。而在这部书中令笔者最为印象深刻、记忆犹新、至今仍历历在目的就是日本作家富永孝子笔下的中国共产党、八路军光辉形象的纪实性描写,这在日本文学中是极其罕见的。而在学界,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日本,“日本文学中的中国共产党、八路军形象”研究,一直是一个被人们忽视的、涉及很少的话题,所以,借此之际,考察和研究富永孝子笔下的中国共产党、八路军形象,显得尤为重要。

一、沧桑的大连都市发展史和“不能写的内情”

大连,是一个具有特殊历史背景和文化积淀的城市,她虽只有百余年历史,但却饱经风霜,历尽沧桑。一方面她是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活生生的“见证人”,是在帝国主义侵略和殖民统治下,开始走上近代化的道路并与东亚共同走过二十世纪百年史的都市;另一方面,它又是在沙俄、日本外来殖民统治和中外文化的交互撞击和融合中生成的现代都市。由于殖民统治者和殖民文化不同,也由于所处的地理位置和都市形成历史的差别,与同样遭受了外来殖民统治的上海、天津、青岛、香港和澳门以及东北的其它城市相比,大连这座城市被赋予了迥异于这些城市的特殊性和复杂性。

大连这座城市是战争催生的产物。早在十九世纪中期开始,世界列强就觊觎这块土地。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日本从清朝手中夺得了包括大连在内的辽东半岛的权益。但是,在一直想把大连变成自由港的俄国、法国、德国等国的干涉下,日本不得不放弃这里的权益。1898年,俄国夺得了租界辽东半岛权,沙皇尼古拉二世意欲将大连打造成一座欧洲风格的商业港都市。1905年日俄战争中日本获胜,从那以后,直到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日本将大连作为“满洲”侵略的据点和门户统治了长达40年之久,并在世界地图上作为日本国土的一部分用红色被涂抹了将近半个世纪。

然而,即便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告战败投降,大连也并没有真正恢复民族的主权。1945年8月22日,苏联军队根据《雅尔塔协定》和《中苏友好同盟条约》的规定,进驻旅顺大连地区,并对此地区进行了军事管制。根据条约规定,大连的行政权归属中国,而旅顺港使用权归苏联所有,大连港也被定为国际自由港,苏联拥有港口的租赁权。1946年6月,蒋介石撕毁停战协定,全面内战爆发,国民党军队对大连进行了长期的封锁。大连的粮食、燃料、工业原料的来源被切断,物价飞涨、粮食危机、失业和饥饿等严重威胁着大连市民。直到1949年10月,饱受战争煎熬的这座城市,终于迎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但是,大连港和中长铁路的管理运营权仍被苏联军队控制,直到1951年,经过中国政府坚持不懈的努力,苏联才决定放弃大连港的管理权,1955年,苏联归还了旅顺。直到这时,旅顺、大连这对“孪生兄弟”才真正回归祖国的怀抱。

然而,复杂的大连城市发展史,并不能足以说明日本历史和日本文学史上为什么很少有人书写或鲜有提及日本战败后大连的那段历史的原因。战后,在苏联军事管制下的新中国建设胎动期的大连,中、日、俄三国人共同居住的特殊历史时空中,曾为“一等国民”高高在上,怡然自得地过着富裕生活,而一夜之间却成为“寄人篱下”的弃民的二十二万日本人,是以怎样的心态面对曾经被他们欺压、剥削、歧视的中国人民的,又是以怎样的心理对待苏联军队和苏联的军事管制的?他们是如何承受着“故乡丧失”和身份认同等问题的“纠葛”与“煎熬”,度过战后600余日的,他们如何认识日本的侵华罪责、如何审视和反省那场战争,战后大连真实的历史面貌究竟是怎样的?这些对很多日本人来说,都是无法回答的疑问。因为,这期间的历史几乎无人书写,是一个空白的存在。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富永孝子在她的《大连·空白的600日》中写道:

我接连走访了当时的长辈们。得到的结论就是“长辈们没有写”。返迁回国后这些长辈们也在进行着生活的抗争。对于身无分文的返迁者来说,他们感到祖国的风是寒冷的。这些长辈们就这样没时间留下当时的记录便离开了人世。另外,对在漩涡之中活跃的一些长辈来说,有太多“不能写的内情”,由于这个原因也“没有写”。

我们是历史的观察者之前,首先是历史的存在

狄尔泰的这句话使我鼓起了勇气,我用最大限度的资料和证言开始了填补这一年半空白的工作。这便是殖民地大连日本人的战后史。

(富永孝子,1999:3)

1945年日本战败,苏联军队进驻大连,之后,又经历了国共两党政权的交替期。在当时这样多国家、多政党的政权统治交替更迭背景下的大连,对一夜之间从“一等国民”变成了战败民的日本人身处的复杂地位来说,或许确有很多“不能写的内情”。但是,对于日本人来说,无论怎样回避那段历史,努力忘却或者人为地遮蔽那段历史,侵略与殖民终究是无法改变的历史事实。富永孝子便是带着揭开历史真相的勇气创作了《大连·空白的600日》,而这部作品的畅销和引起的反响,也恰恰说明了揭示这段空白的大连日本人战后史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而所谓的太多“不能写的内情”,显然回避不了中国共产党、八路军在那段历史时期为民主政权的获得,为大连的社会稳定、为解决大连人民的生活困难所做出的不懈的努力和取得的卓越成就。而这些都是很多大连的日本人亲身经历和亲眼所见的历史真实。而对于战后返迁回国的日本人来说,“忘却”是他们能够在“陌生”的日本活下去的最好良药。而中国共产党、八路军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或许更是不能说、不能写的“内情”。但富永孝子却通过大量地查阅资料和采访当事人,在《大连·空白的600日》中详细地记录了中国共产党、八路军的光辉形象,让我们通过他者视域,更进一步认识到我党、我们的军队的博大胸怀和为人民服务的伟大形象。

二、“特殊的解放区”和“人民的警察”

日本战败后,根据《雅尔塔协定》和《中苏友好同盟条约》两个条约规定,苏联在外交上必须支持国民党政府。而在对待东北地区的问题上,苏联并没有完全按照条约行事。苏联军队进驻大连后,秘密地支持中国共产党在大连建立政权。

1945年9月,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工会组织开始筹建,10月正式成立“大连市职工总会”。职工总会创办的《人民呼声》报纸,用简明的语言说明和宣传劳动者的责任、义务和权力,并积极带领中国劳动者发扬主人翁精神保护工厂企业,保障电力供给、恢复生产,稳定社会秩序。与此同时,我党积极筹备组建大连市委,并与苏军磋商成立大连市政府的相关事宜。1945年11月8日,大连市政府成立。在组建政府机构和人员构成方面,大连市职工总会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苏军从外交需要出发,推举国民党派的大连当地的资本家迟子祥出任市长。而中国共产党方面,以大连市总工会的名义,推举了中共大连市委委员陈云涛为副市长。除此之外,市政府要职和政府机关主要负责人都由中共大连市委委派。因此,“当时的大连,实际上已经成为苏军指挥部领导与军事管制下,各阶层统一战线,由中共负主要责任的民主政权,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一个特殊的解放区。”(刘影,2005:16)

而大连的日本人与我党八路军的接触最早源于中日市民的冲突事件。日本战败后,曾经一直作威作福、欺压中国百姓的日本人内心变得极为恐慌,担心中国人随时有可能采取报复行动。于是,退役日本军人和潜伏下来的日本军人迅速组成了自卫警备团,并在日本人居住区周边筑起了坚实的街垒和瞭望楼。这一行为不仅严重影响了交通和市民的正常生活,也给本已动荡的大连市带来了更大的不安定因素和潜在的危险。这种带有挑衅色彩的行为,激起了中国人民的强烈不满。其实,战败后的大连日本人并没有遭到多大的冲击。从哈尔滨逃亡而来的石堂清伦(1997:18)回忆说:“万事简直跟战时毫无两样。”确实,正如石堂所言,大连的日本人并没有恐慌地四处逃亡,而是安然地滞留在大连,依然居住着高级的住宅,日本的警察仍然管理着城市的治安。即便1945年8月23日,苏联军队进驻大连之时,也未开一枪一炮。因此,生活在没有遭受战祸的大连的日本人,在有意无意中忘却了日本挑起的侵略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更多的日本人则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安逸、幸福的生活是依赖日本的侵略得到的,是凌驾于中国人民的痛苦之上的、以牺牲大多数中国人的利益确保少数日本人的利益得到的。而反过来,认为苏联人和中国人乘着日本的战败欺负日本人,有很多日本人还对苏联的军事管制大为不满,甚至有的日本人还盼着早日再次发动战争,只要日本取胜了就会夺回失去的凌驾于中国人之上的贵族生活。因此,日本的战败并没有使他们认识到战争的罪恶,并没有使大连的日本人对中国人民感到愧疚,更多的日本人也并没有对日本的殖民侵略战争进行深刻地反省,甚至有的还有抱着复仇主义思想希望有朝一日日本再次发动战争卷土重来。日本人的这些心理反映在了日本自卫警备团肆意、傲慢的举动上,这终于激怒了积郁了四十年之久的屈辱和愤恨的大连中国人,举行了大规模的示威游行。而日本人的自卫警备团拿出了早已藏匿的凶器,中日双方市民的流血冲突事件爆发了。经过中日双方多次流血事件,越发激起了中国人民的强烈不满和仇恨,日本人在大连的状况岌岌可危。在这种情况下,日本人意识到只有求助和依赖八路军工作队的力量才能平息连日来中日市民的冲突。

富永孝子采访了历经这次事件的当事人,并在《大连·空白的600日》中详细描述了日本警察署署长德江和精通汉语的时实弘第一次求见八路军工作队时的情景:

中间放着一张紫檀的四方桌子,一个剪着寸发、长脸的俊美青年坐在那里。一看就是个具有队长气派的人物。他非常礼貌地、很郑重地自我介绍说:

“我叫李中和”。

时实弘他们作了自我介绍以后,欠着腰坐在了放着浅红色坐垫的紫檀椅子上。只见房间里有肩上斜挎着毛瑟手枪的武装士兵两名,穿便服的警备兵一名,队长的旁边坐着一位姓都的副队长,他的脸上有无数的刀痕。

……

“我们很想设法防止市内发生的中日冲突事件。日本人这一方我们负责加强管理。务必想请贵方传达给中国人一方,日本人绝没有对中国人抱有敌意。也想依赖贵方的力量平息中国人的暴力行为。”

针对德江的请求,李队长和都副队长脸靠近小声说了几句后说:

“我们和署长一样,都认为中日双方争执是无意义的事情。但是,我们也认为原因是中国人对过去日本人的所作所为存在着感情问题。我们在考虑组成保安队强化管理,打算召集队员,因此需要宿舍、训练场地和枪械,希望提供小岗子警察署的部分地方作为宿舍和训练所,并给我们提供枪械。”

(富永孝子,1999:116-117)

德江完全答应了八路军提出的要求。与八路军分别后,时实因为感动而热血沸腾,不禁发自内心地感慨到:“啊啊,中国重生了!”(富永孝子,1999:120)一直以来,这些日本人对八路军从来都带有极大的恐惧和强烈的抵触情绪。如果不是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或许普通的日本市民绝不可能与共产党八路军直接接触,也不会存有任何好感。可是虽初次与八路军接触,八路军的高素质、过人的才智、胸怀宽广、以理服人的高大形象不仅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让他们看到了中国的希望!

很显然,共产党、八路军在群众中的威信非常高,连日来的中国人的暴动和示威活动消失了。而且八路军工作雷厉风行,即刻招募了数十名工作队队员,并将这支维护治安的队伍命名为“大连保安队”。“大连保安队”迅速地在大连各处如雨后春笋般一支支建立起来。在大连市政府成立之后,这些队伍又发展成为各区“公安队派出所”,保安队队员训练有素,拥政爱民,树立了良好的警察形象,大连的市民都亲切地称呼他们是“人民的警察”。

富永孝子对时实弘采访记录共产党、八路军的事迹并不是特例,无独有偶,石堂清伦也在他的回忆录中记录了“人民的警察”的光辉形象:

从后面帮助推卡在坡路上的货物车的总是公安队员;帮助将配给米撒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的老婆婆收起来的也是公安队员;有时间就到附近打扫的也是他们;偶尔抓到小偷也决不又踢又打损伤人格。“做老百姓的儿子和朋友”这是他们的信条。人民的警察是那么的亲切,决不收受礼物和贿赂,救人民于危难之中,诸如此类的感谢信经常在报纸上报道。

(石堂清倫,1997:71-72)

大连的日本人自己也深刻地感受到共产党、八路军的“人民的警察”与日本统治时期的耀武扬威、态度傲慢、欺压穷苦中国人的日本警察有着天壤之别。石堂清伦通过亲身体验,反省日本统治时期日本警察的恶劣行径,愤恨地说:“日本时代的派出所就是马夫和车夫的鬼门关。大清早从那经过的话就会被叫住,不仅命令打扫,还要逼着给巡查打洗脸水。晚上还必须把不当班的巡查送到家。而且,如果不卑躬屈膝地默默服从的话,马上就会遭到毫不留情的鞭打。每到傍晚,就命令支那料理店送来外卖,小商贩们也被迫送来酱菜。就这么个小衙门也是欺负善良的中国人们的罪恶的暴君。”(石堂清倫,1997:70-71)这种评述如果是出自中国之口不足为奇,因为四十年的日本殖民统治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不胜枚举,受屈辱和遭到迫害的中国人有着极为深刻的痛苦体验,他们对日本的法西斯统治深恶痛绝,称日本的警察为“罪恶的暴君”绝没有言过其词。可是,这些猛烈批判的言辞居然会出自一个曾经生活在大连的日本人之口。由此可见,中国共产党八路军领导的“人民的警察”以其严明的纪律、高尚的人格、爱民的风范,与日本警察形成了鲜明而巨大的反差,强烈地震撼了日本人的心灵,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日本帝国主义“国策”教育下的日本军人、官僚和大资本家自不必说,就连普通的日本人也一向蔑视中国人,满不在乎地用极为恶劣的态度对待中国民众。因此,日本刚刚战败之时,残留在大连的日本人并没有因此而对日本的殖民侵略和帝国主义战争,以及他们对中国人所做的种种恶恶劣行径进行深刻地反省和自我批判。能够让更多的日本人幡然醒悟和进行深刻地反省的,还是他们亲眼目睹和亲身体验了共产党、八路军采取的一系列拥政爱民的政策,给普通民众带来的关怀和爱护。不仅如此,中国共产党、八路军并没有对日本人采取任何报复行动,也没有用欺压的手段和支配的态度来对待日本人,而是赋予日本人和中国人平等的权利和义务,用民主主义的思想批判日本帝国主义的罪恶,以人道主义精神极力地帮助和援助日本的难民。中国人采取的这些与他们截然不同的态度和做法不仅使日本人感到温暖,而且也使日本人倍感惭愧,促使他们不断地觉悟和反省。

共产党、八路军领导的“人民的警察”拥政爱民的光辉形象越来越深入人心,竟在日本的普通市民当中被传颂为大连的“奇迹”。《大连的日本人返迁记录》中这样评价:“它仅用一年的时间便成长为世界一流高品质的警察队伍。保安队员们民主性的训练,以及培养起来的服务于民的素质在日本市民当中甚至被称为一种‘奇迹’。每逢看到日本战败后的中国人的警察,就会让人明白这个‘奇迹’正是由构成保安队主流的劳动人民带来的,它充满着劳动阶级的聪明才智。”(石堂清倫,1997:52-53)长期以来,日本人把中国共产党、八路军看作是令人恐怖的见人就杀的“共匪”、“赤匪”,认为中国人不仅文化落后,还没有才能,愚钝蠢笨,只配当苦力。日本人通过共产党八路军培养起来的“人民的警察”的突出表现第一次开始重新认识共产党,重新认识共产党的八路军,重新看待中国人和中国的劳动人民。

三、“神奇的世界”和大义凛然、博大胸怀的共产党人形象

富永孝子的《大连·空白的600日》中记录了一位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中国共产党人形象,他就是八路军工作队的都副队长。一切关于都的描述都是来自战后富永孝子对曾经生活在大连,与都副队长接触过、打过交道的日本人的回忆整理出来的。

都副队长是一个战绩卓著、英勇善战的抗日战士。抗日战争时期,都受八路军工作队的指派,一直战斗在哈尔滨。1940年10月,为了扰乱日军的后方,都秘密从事切断日军通信线路的工作。在一次行动中遭遇日本宪兵,经过一场激烈地战斗后,都受伤昏倒后被俘。彻夜的严刑拷打并没有让都屈服,他没有泄露任何八路军的秘密,无可奈何的日本宪兵只好把他扔到外面实行枪决。但幸运的是,尚有一丝气息的都被一直守候在日军军营外伺机营救的战友们抢救过来。都尽管浑身上下全是伤痕,但他凭借坚强的意志顽强地活下来,继续与日军战斗。日本战败后,都又被共产党派到了大连开展工作。

在处理大连的中日市民的摩擦时,都并没有利用自己的权力对因闹事而被抓的日本人施以刑罚,而是以在抗击日本帝国主义斗争中,宁死不屈的经历心平气和地谆谆教导闹事的日本市民,他的言语深深地打动了这些日本人。他说:

至于如何对你们进行处分,我没有决定权。但是我保证将你们与我们中国人平等对待。你们是因为无条件投降才与我们平等的。你们必须扔掉征服者的特权意识,接受我们法律的裁判。但是不会因为是日本人就施以重刑。我们把你们当作被解放的人民来对待。

……

请你们切勿轻举妄动,扔掉优胜者的骄傲,以平等的意识为基准,为祖国的再建多做贡献。在你们入牢期间提供的饮食与我们的队员是一样的,现在是混乱时期,请你们忍耐一下。

(富永孝子,1999:170)

被俘的日本人听到都副队长的话语心情极为复杂,但又为都超越国界的大义而感慨万千和敬佩不已。长期以来,日本人在这里过着高高在上的贵族生活,视中国人为肮脏、颓废、愚蠢、落后的人种。然而,最愚蠢、最无知的正是自欺欺人的日本人,当他们做着中国东北地区将永远属于日本所有,这里的日本人永远可以作威作福之梦时,却全然不知被他们所歧视的中国劳苦大众凭借着日本人完全不明白和不理解的共产主义思想与信念,正在为着自己的祖国的复兴,为着自己的人民过上真正幸福的生活而抛头颅、洒热血,与日本军国主义进行顽强地抗争,锲而不舍地如星火燎原一般一点点地创建起一个他们所不知的神奇的世界,这个世界深受中国广大民众的支持与拥护,它不断地壮大,经过八年坚持不懈的抗战终于打败了表面强大的日本军国主义统治。这不禁让很多日本人反省:“我们曾经所了解的中国,那是真实的吗?”(富永孝子,1999:179)

战后,共产党领导的军队对待战败的日本人并没有采用日本帝国主义的那一套掠夺、压榨和欺骗的手段,而是用人道思想、民主主义思想平等地对待闹事的日本战败民,以都为代表的共产党正义之师超越狭隘的民族意识和民族仇恨,以人道主义和以德报怨的博大胸怀说服和教育他们,而这却使日本人极为震惊和深深折服。

大连的日本人就是这样在与共产党八路军的接触中不断地觉悟和反省。而且这些人直到战后对中国共产党的崇敬之情依然没有改变。战后,在那次事件中被俘的日本人古江接受富永孝子的采访时说道:

我至今也难以忘怀带着深深伤疤的都副队长和抓捕我们的随行的领导模样男子的事情。痛快利索地执行公务的那个领导遏止住了由于冲动聚集而来的中国人要求对我们施以酷刑的行为。还有,他们所信奉的共产主义根本不存在任何思想强制,他们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为了处于弱势的自己的同胞们拼死战斗,当都副队长将自己战斗的经历轻描淡写地叙述时,对他那谦虚的求道者的形象让我感到格外的清新。

(富永孝子,1999:178-179)

这里提到的“轻描淡写地叙述”的“事情”,就是都副队长遭受日本宪兵队严刑拷打宁死不屈的经历。然而,他所表现出的作为一个八路军战士,为了共产主义信念,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舍身取义、奋不顾身的精神和淡化自己英雄行为的谦虚品质,令日本人古江耳目一新、感动不已。据另一名与都副队长接触过的日本人森田回忆,当时,为了平息骚乱,面对闹事的日本市民,都副队长用自己与日本宪兵进行殊死搏斗的亲身经历语重心长地说道:“那时,我和日本将校都使出了毕生的力量搏斗,死亦无憾。但是,究竟为什么我们那时会舍命对抗呢?现在我很仔细地思考,那是因为我们不是个与个的对抗,而是有民族与国家在背后支撑。如果是个与个的对抗,我会琢磨对手的本领,或许还会回避以死相拼,还有可能发誓友好、依依惜别。因为对方同样是一个勇敢优秀的日本军人。”(富永孝子,1999:190)在这里,个人的生死与民族、国家的存亡被紧紧结合在一起,而个人的恩怨与民族、国家矛盾又被鲜明地区分开来,这是一个深明民族大义,又人情味十足的鲜活的共产党八路军战士,也是日本人从未见过的中国人的“清新”形象。对此,森田带着忏悔和反省之心,和对共产党八路军的无比敬佩之情感慨地说:

他身上的刀痕令我窒息,同时他那勇猛的斗志令我折服。我认为正是因为有了耀武扬威、猖狂于大陆、到处抢劫的日本民族的自以为是和横行霸道才培养了他的斗志。

(富永孝子,1999:190)

应当说,反省是日本刚刚战败时众多日本人共同的心理和心态,但是,大连日本人的反省似乎比其他日本人更加深刻和复杂,因为,在摩登都市大连,他们曾经度过贵族般的幸福生活,而今这种生活伴随着日本的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四十多年的殖民统治的崩溃,被彻底打破,哀怨、怅然、无奈,甚至复仇的心理交织在一起。但是,也正是在大连,他们最直接接触和感受到了新生中国的精神力量,亲眼目睹了中国共产党和八路军的光辉形象,切身体验到了共产党八路军的拥政爱民的政策,从而更加激发和促使大连的日本人对日本侵略的自我反省与深刻批判。

其实,都副队长只是八路军队伍中,用共产主义思想和民族精神铸造的无数坚强战士中的普通一兵,但是,他却成为日本人重新认识中国和中国人的媒介,透过这一形象,他们发现了从未了解的中国,看到了深蕴在中国人身上的美好品质和促成民族复兴的巨大精神力量。同时,在这种全新的、敬佩的认识中,共产党、八路军的崭新形象成为日本民族反思和批判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重要借镜,从而更进一步认识了日本侵略战争和殖民统治的罪恶。而如今,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再看富永孝子在《大连·空白的600日》中对中国共产党、八路军的真实记录,依然令人怦然心动,感慨不已。富永孝子以一个女性的视角和充满温情的叙述,真实记录了战争之后的那段特殊的历程,它不仅见证了中国共产党、八路军和中国人民不屈不挠、誓死捍卫国家独立和民族主权,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意志和决心,切实感受到了中国人民对于普通日本民众的宽大为怀的民族气度,描述了获得新生的中国人民重新绽放的充满希望的伟大民族形象。同时意欲告诫日本的后人不应忘记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的灾难,不应忘记中国人民所表现出的以德报怨的博大胸怀,不应忘记那段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罪恶历史,不能让这样的历史重演。这些记录,并不是政治家、外交家陈述的外交辞令,而是隐藏在教科书和历史学家所阐述的公共认识背后沉睡着的个人体验记忆。但是,它是最真实的历史本真。脱离这些鲜活的,随着岁月的流逝将会渐渐地模糊、消失、被遗忘的亲历者“个”的体验,历史将不会体现出一个真实的全貌,日本近代文学也将不会是一个完整的文学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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