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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流亡记忆:抗战时期日本战俘的战争反思

2015-03-29张焕香

东北亚外语研究 2015年3期
关键词:收容所战俘俘虏

张焕香

(西北师范大学 外语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一、绪论

抗日战争时期,中国曾俘虏了大量的日本战俘,并对他们进行了思想改造。据《抗日战争军事报告集》一书统计,从1937年到1941年国统区方面的俘虏(包括伪军)总共为26975人(浙江省历史学会现代史资料组,1985:116)。国民政府设立了几个战俘管理所,具体有:1938年在西安设立了第一俘虏收容所,同年10月迁到了宝鸡,别称“大同学园”。湖南常德的收容所是第二俘虏收容所,也于1938年设立,因日军轰炸1938年10月即迁至湖南辰溪,后又迁至贵州镇远,别称“和平村”。1939年国民政府还在重庆南泉刘家湾设立了第二俘虏收容所分所,别称“博爱村”。1944年和平村又迁到重庆鹿角乡,别称沿用和平村,直到抗战结束。此外,1939年5月在广西桂林设立了第三俘虏收容所,别称“苏生学园”,1940年更名为“仁爱村”,后与镇远第二收容所合并。战俘们在收容所享受优待,从这些别称中可以感受到日本战俘对中国的感谢。日本友人桐生润三评价说:“把俘虏收容所改称为‘大同学园’,把俘虏收容所改称为学校,我以为在世界历史上,中国是首创者,这是多么伟大的创举呀!”(转自田东奎,2006:134)“大同学园”即指设立于西安的第一俘虏收容所,具体地点在终南山灵感寺,1945年日本投降后收容所撤销,俘虏全部遣返,期间共收容俘虏500余人(陈亮,2010)。第二收容所先后关押了六七百名日本战俘,教化了长谷川敏三为代表的日俘(林春聚,1999:64)。

另一方面,中国共产党所率领的八路军和新四军在抗战战场上也捕获了不少日军俘虏。根据文献显示:在忻口会战期间的1937年11月4日,八路军在山西广阳战斗中捉到了第一个俘虏,经审讯是日军第20师团第79连队辎重兵军曹加藤幸夫。1938年7月,新四军在江苏镇江附近的战斗中,生俘日军士兵香河正男,首创新四军俘虏日军官兵的记录,1938年5月到1940年9月新四军俘虏日军官兵共164人。1940年秋开始的百团大战,仅第一二九师就俘虏日军近百名。到百团大战结束时总共俘虏日军281人(中国抗日战争史学会 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1997:183)。据晋冀鲁豫区统计:1941年一年俘虏日军13人,1943年俘虏日军18人,投诚6人。冀南军区在1943年1月至4月的政治攻势中俘虏日军24人,投诚2人(姜思毅,1992:246)。1941年设立延安日本工农学校,专门教育改造日俘,到1945年8月学员增至300多人(何立波,2007:39)。

可见,抗战时期的日本战俘数量并不少,据冈村宁次回忆:“由中国政府方面及共军方面移交的俘虏,1946年5月末的数字为:陆军1212名,海军40名,商民106民,共计1358名”(转自稻叶正夫,1981:99),日本战俘经过改造后大都支持中国抗战,有一部分还加入了八路军,人们称这些参加抗战的日本兵为“日本八路”。他们分布于陕西、山西、重庆等地,这些人在中国期间享受优待,还有人搞创作,发表了不少作品,本文选取战时这一特殊时期为切入点,通过对日本战俘文学作品的分析,来了解作为侵华日本士兵和曾受中国优待并有所觉悟的日本人、日本战俘对那场战争的反思。

二、日本战俘对侵华战争的反思

这些被改造的日本士兵醒悟后以各种形式进行了反战宣传,他们成立了在华日本人反战同盟、觉醒联盟等组织,甚至有反战士兵为抗战的胜利付出了生命。亲眼见证了日本侵略者带给中国人民的伤痛后,日本战俘开始反思自己以前的言行,在对自我的否定中忏悔,虽然还稍欠深度,但也表达了诚意。随着战争的推进,逐渐地认识到了战争并不是单靠武器的强大就可以取胜,正义力量的天平决定着战局的转化,中国自然有它足以抵抗日本的实力所在,战争的结束就是和平的开始。

(一)从“皇军”到战俘——善恶评判下的反省

“忏悔”是源于基督教的术语,卢梭的《忏悔》为我们呈现了典型的忏悔全景,它是在神父指引下的自我揭发,忏悔者通过对自己罪行的发现来洗涤自己的灵魂,从而可以重新面对世界。战俘的忏悔也是源于重新面对生活这一基本诉求,希望可以得到中国人民的谅解,同时也警示仍在侵略的日本士兵,不要重蹈覆辙。片冈正雄1941发表于黄河月刊的《忏悔》,就是在这一动机下的写作,但这里的“神父”指的是作者片冈正雄,也是一名战俘,不过他认为自己已经觉醒,在新来的同胞面前是可以洞悉人心的“神”。文章以第一人称记述了“我”作为一名已经觉醒的日本士兵,以自己的亲身体验来宣传中国对待俘虏的政策,启发刚被俘的日本士兵使其觉悟的过程。在这里,“我”是带有明显优越感的真理的传教者,新来的谷口三郎的所思所想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因为这是“我”所经历过的。“我”在有意识的引导中获得了巨大的成就感,而谷口在中国的所作所为也自然地以口述形式展现出来,不是“我”在忏悔,而是谷口在忏悔。谷口刚来时抱着效忠天皇的必死之心抵触中国共产党的优待,“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与他交谈,很快了解了他的内心。谷口曾以自己是“一等兵”而感到自豪,“说到‘一等兵’三个字的时候,他把眼睛睁大了向我注视”(片冈正雄,1941:677),他的被捕又给他这“一等兵”以重击,谷口的自豪感被“我”看穿,“使你受伤的不是中国兵,更不是中国人,而是我们日本天皇和日本的军阀”(片冈正雄,1941:677)作者这种布道者的口吻充斥了整片文章,“我”静观着谷口的转变,完全置身事外且俨然是一位拯救者,这样在显示文章的客观性的同时,难免不让人产生疑问,转变后的日本人真的就没有责任了?还是只要觉悟了就可以与八路军一样领导革命了?作者试图说明战争的侵略本质是非常明显的,是读者都能觉悟到的,但纯粹的说教显然没有多大的说服力,谷口对战争的理解仍旧是模糊不清的,他只是觉得“皇军”不应该对中国人民那样凶残,至于战争的性质他根本无法理解,在陈述了自己的罪状之后,谷口说“凭良心说,我们的‘皇军’也实在太野蛮太残忍了,怎么可以不分男女老幼,不问战斗员与非战斗员而统统加以摧残呢”(片岡正雄,1941:678-679),文中极力表达了对“皇军”的反感,继而从中国与日本对待俘虏的不同中凸显中国人民的友善。看到了“皇军”的残暴对受害者造成的伤害,谷口才意识到自己以前行为的不正当而感到惭愧,在看到收容所里为他们倒水的青年时,谷口想到了被他们杀害的中国小孩而羞愧难当,把头低下。

中野宇秋(1941)的《一个俘虏的日记》以日记的形式记录了自己思想的转变。“今天我要被解押到司令部去了。我恐惧、愤怒!”(中野宇秋,1941:680)“我恨我为什么不能光荣地牺牲在战场上,我做了国家的罪人,敌人的俘虏!”(中野宇秋,1941:680)然而,这样一位誓死效忠的日本兵面对中国军民,依然会有对死亡的恐惧,这是人性使然,但在无奈地等待死亡宣判中顿悟了真理,“我”幡然醒悟,“我感到非常惭愧”(中野宇秋,1941:681),“我安静的祈祷忏悔着”(中野宇秋,1941:682)“唉!看到自己国家的飞机来威胁着许多无辜的生命”“只是一瞬间,已不知有多少人失去了家,失散了妻女,唉!人间的悲剧,被强盗们到处的导演着。”(中野宇秋,1941:683)由对“皇军”的支持到对“皇军”的谴责,作者认为“皇军”的所为让他看清了它的凶残本性,他为自己曾经是其中一人而懊恼,“对于我,一切已经成为过去,我将从明天开始,重新鼓起精神,向我真正的敌人攻击”(中野宇秋,1941:683),这里没有生硬的说教,只有人性的自然复苏,作品在强调日本武士道精神洗脑下士兵对天皇效忠的同时,也强调了人性在他们身上的体现,这些许的人性成为他们反省的基础,也是他们忏悔的开始。他们的忏悔是基于人性基础上的朴素反战思想的萌芽,对日军集团性暴行的描述也消解了个体对于战争的责任追诉,他们反对的是“皇军”的暴行,并不是战争,更不是日本。

(二)从“蔑华”到“颂华”——胜负考量基础上的反战抉择

日本战俘在与中国人的实际接触中,人性被逐步唤醒,继而对战争有了冷静的反思,他们看到了战争给人类造成的巨大创伤,也意识到了中国人民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仇恨以及反抗,以前侵略者叫嚣的三个月灭中国的狂言在此不攻自破,中国人的友善让他们意识到侵略者的罪恶,他们也看到了正义力量之强大,改变了他们过去的蔑华观念以及仅靠铁骑就可以征服一个民族的荒唐想法。随着战争局势逐步明朗,日本战俘最终选择了反战的道路。

战俘们在被改造中认识到了一个友善的民族,中国政府和人民的宽厚击碎了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污蔑、扭曲的谎言。在收容所里,有学习有娱乐,有自由有温情,中国是他们人生的新起点,也是和平的象征。在战俘们的描述中,可以看到和蔼可亲的指挥官、淳朴善良的乡亲们、纪律严明的军队、英勇无畏的战士、天真无邪的孩子、睿智无私的教官,收容所完全是个战火中的“世外桃源”……这和日军的军中生活迥异,两相对比,日本士兵自然知道该作何选择。中野宇秋(1941:683)这样写道:“师长是一位魁梧爽直的人,叫人一见就会产生好感,自然地对他尊敬。虽初次见面,又是面对俘虏,但他纯粹以异国友人的态度对待我们,但是他没有做作的威风,他严肃地跟我们谈话,诚挚地给我们鼓励,更温存地给我们安慰”,回想日军部队中毫无人情味的上下级关系和风餐露宿的异国行军以及挥霍糜烂的生活,他们感慨颇多,这些大多出身于下级士兵的日本人,当了俘虏后才得到了做人的尊严,他们也开始以平等的眼光来重新认识中国人。日本战俘在收容所里体会到了和平的珍贵,自然产生了日本人为何要对这么友好的民族大开杀戒这样的疑问。

此外,由于是战争时期,而且战俘都曾经是侵华士兵,职业的敏感让他们把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到对战争双方的力量评估上。他们认为中国之所以能在战争中屡屡取胜,除了有军民团结的伟大力量外,也因为中国将领的英明决断。从指挥官到平民百姓,日本战俘看到的是一个勤劳、智慧、宽容和不屈的民族。这一方面向世人展示了中国人民的抗战意志,另一方面也是他们对人性美好的呼唤,他们希望战争早日结束,实现他们和平生活的美好愿望。

因为战时条件和译者水平有限,日本战俘文学的翻译质量存在参差不齐的情况,虽然有些译文不够顺畅,但是我们还是能够从中感受日本战俘的复杂心理。为了早日结束这没有希望的战争,尽快回到日本,日本战俘加入了抗战,中国军民积极抗战的局面不仅让他们刮目相看,也促使他们觉醒,并重新认识中国人。中村敏雄(1938:12)在《做了第八路军俘虏》一文中写道:“八路军的士兵对待我很好,简直和亲兄弟一样”,“兄弟们,快让这为了资本家、地主、军阀利益的战争早日结束吧!我在等着兄弟们和八路军握手的日子来到”。金上荣(1938:671)认为“中国人富有人情正义的人类之本能,实在是文明国,我现在不想离开这良善的中国人的手了,啊,到处表现着良善的中华民族,我实在不胜感激!”,“我想不到有这样的文明国家,是怎样钟秀的心怀啊!我永爱着中国人,一生不能忘却这恩惠”,“和充满正义的中国人携手,创造圆满的生活,不是真正的文明国吗?”这是对日本帝国主义蔑华观的反驳,实质上就是对中国抗战力量的盛赞其实是对“皇军”必败的肯定。

(三)从中国到日本——反战的原动力

表达对家乡、故土的怀念是身在异乡、异国人的自然诉求。但是在战时,日本士兵不能随便与家人通信,如有通信,也必须经过重重审核,经常无法实现。军部认为思乡心切会影响士兵的士气,他们以高压的铁腕手段试图遏制这一情况的发生。这些日本兵被俘后,特别是知道自己有回国的希望,并且可以与家人通信后,表达他们思乡之情的作品便产生了。有对恋人的思念、对母亲的眷恋、对兄弟姐妹的挂念等等付诸于作品当中,这是最真实情感的流露,也是长期人格压抑下的释放,是最真实的人性回归。《一个俘虏的日记》一文表达了日本士兵对家乡和亲人的眷恋,“我伏在她(恋人)的照片上,为永不能相见的悲伤而流泪了。”(中野宇秋,1941:681)“(山本)他凝视着窗外的一棵枯树上,带着凄凉的调子:‘唉!谁个知道,我们的家现在怎么样了!家?……在饥饿线上挣扎着的家,有谁去援救呢?……’”(中野宇秋,1941:682),同一版的《故乡》也以诗歌的形式表达了对故乡的思念:“迎着凄厉的寒风/足迹踏遍北战场/我已在异国度过了四年/四年我无时不怀念那可爱的故乡/又是第五个春天/麦儿青青油菜黄/祈祷中国早胜利/我们好快快回去见爹娘”(山下义一,1941:683),作者竟至希望中国胜利以早日结束战争,那样就可以见到亲人了,这既表达了对侵略战争的批判,又将思乡心切的心情表露无遗。

这些作品的发表一来宣泄士兵积压已久的真情实感,二来可以让还在与中国军队为敌的日本人知道当了中国军队的俘虏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他们还可以很好地生存下去,更重要的是可以真切地勾起侵华日军的思乡情感,继而产生厌战的思想。

(四)从“圣战”到反战——为真理而战斗的“自我实现”

趋向真理是人的天性,一旦掌握了真理就有了捍卫真理的力量,正如当初,日本士兵远赴中国时,满以为自己是为正义而战一样,当他们清楚了战争的非正义性以后,战俘们也以同样的热情投入到了抗日战争中,在对以前的自己不断的“自我否定”中重新认识日本所谓的“圣战”,并在一步步地突破自我中实现了自我价值,勇敢地加入中国抗战的大潮中,他们是骄傲的,因为他们先于其他日本人明白了侵略战争的本质;他们也是自豪的,因为他们与中国人民站在了一起,为抗战做出了贡献;他们同样是悲壮的,因为有人为此而永远倒下;他们更是纠结的,因为对手毕竟是自己曾经那么热爱的祖国。这些被侵略战争“裹挟”的青年,在战俘收容所里不断地成长,他们接触到了马克思主义,认识到了侵略战争的非正义性。中国人民的宽厚使战俘们得到了重生的希望,这与在日本军营里的提心吊胆,三餐不保,生活空虚形成明显对比。而充实、自由的生活让战俘们对中国心存感激,他们将这些诉诸笔端揭露了日本军阀的无道,歌颂了八路军的纪律严明、英勇善战,表达了与中国人民并肩战斗的决心,希望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来争取更多的反战支持。

为了宣传中国优待政策,打消日本士兵的后顾之忧,日本战俘们真实地记录了自己在收容所的生活:“在收容所里,我们的生活是有规律的,活泼而愉快的。他们可能以为我们说的是假话,其实确实是真的。”作者还写道:“不久的将来我还希望我们入中国籍的请求能够实现呢。”(山本浩一,1941:658)通过这些对战俘管理所的描述,能够使人们真切感受到中国的同志是亲切的,在这里的生活是舒心的,这样的描述对前线的日军具有了号召力,事实上确实有受此宣传的影响而投诚的日本兵。

第二种表现方式是直接参加战斗,在华日本人组织了抗战团体,成立了反战同盟,甚至成为八路军,他们深入敌后做宣传,到战场对敌讲话,制作慰问袋分发给各个据点的日军,这对日军构成了威胁,为此日军曾有悬赏令捉拿这些反战士兵。这其中甚至有人为抗战献出了生命,如黑田次雄,被包围后他用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金野为掩护部队牺牲等等。于是,在战俘作品里除了描写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的残忍形象之外,还有对投身中国人民反帝斗争的日本战士献身精神的讴歌,如《中川利一之死》里,“中川”作为一名普通的反战同盟会员,作者通过对他的缅怀揭露了法西斯的罪恶,并且表达了期望中国抗战必胜的愿望。小说中,作者对中川这样描述:“他身体很好,体胖面白,是个很可爱的青年,面上时常带着微笑,言语温和”(桥本克己,1942:74),从被迫出征到自愿参加反战工作,“他不断学习,他的知识渐渐丰富了,他以微笑对人,我们同志间有人生病,中川一定不眠不休地去呵护;有人困穷的时候,中川就捐出私物来援助”(桥本克己,1942:74),即便是在他生病后,还在宣传抗战必胜的道理:“中国的抗战一定能成功,因为在后方服务的士兵尚且这样温和而尽职,前方的情形可以推知了,中国抗战的成功是我们革命成功的先锋,我们的将来是光明的”(桥本克己,1942:75)。这个典型形象的树立,一方面打消了日本士兵投诚的顾虑,另一方面也宣示了抗战事业的伟大,对号召日本士兵起来反战是有利的。虽然也有片面夸大其词之嫌,中川甚至成了无私无畏的国际主义战士,但在一切为了抗战的口号下这样的宣传也是必要的。那个时代是需要英雄的年代,所以辞藻的浮夸并无碍于它的正能量的传递。

通过在战俘收容所的学习,日本战俘懂得了自己是被利用的棋子,他们认识到实现回国梦想的唯一途径就是尽早结束战争。而只有加入中国军队作战才是唯一出路,所以他们的反战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对战争侵略本质的认识,也是利己的选择。当然,成为反战的勇士后带来的无上荣誉也让他们得到了极大满足,在他们成绩的夸耀中我们可以读到日本的优越感犹存,国际主义战士的光环完全遮蔽了他们之前侵略的罪行。

三、结论

可以看出,日本战俘对战争的反思是基于自身利益衡量下的朴素的反战思想。反战与厌战两者的区划在他们的概念中并不明显,他们只是从人性道德观念出发对战争进行评判,并没有对战争作出正义与否的明确判断。当然,这也与个人对战争的认识深度有关,我们不能强求所有日军俘虏一下子都会有那么高的觉悟,对此,我们需要以包容的心态来历史地理解这一现象。为了能使战争尽早结束,以及为了表达对中国人民的歉意,为自己以前的行为赎罪,战俘才加入到了抗战的队伍,至于这场战争的意义与性质,或许都不在他们的思考范围。

另外,他们有明显的国家民族意识,即使在战争中对日军的倒戈,日本战俘也称那是为了尽早结束战争。为中国抗战作出的贡献只是让他们觉得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自己是援助中国的“国际主义”战士,这又淡化了甚至抹杀了他们的战争责任。

其次,中国军民的抗日力量的强大也是他们反战的理由。这虽然颠覆了他们对“圣战”的必胜信念,但也反映了他们的利己主义反战思想。

综上所述,日本战俘文学体现的对侵华战争的反思虽然有其局限性,但在当时它是一种正义力量的呼唤,在战时对唤醒日本士兵觉醒起到了积极作用,与昭和时期日本的战争文学相比,是较为彻底的反战文学,它的历史文献价值也是不容忽视的。另一方面,对日本战俘文学的某些观点我们需要有审慎的眼光来接受,在反战与厌战、反侵略与反“皇军”等战争认识方面它不可避免地表现出了作者认识的局限性,尽管如此,它对我们理解日本战俘的战争心理等方面是不可多得的历史资料。

与此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抗日战争中在中国的日本士兵的反战运动,位于日本反军反战运动的延长线上。其特点就在于反战宣传、反战广播、反战传单、反战戏剧等等,用笔和理论从正面与日本法西斯进行斗争。也就是说,在某些方面采用了在日本的反战反军运动的经验和作法,同时还增强了在上层建筑、精神领域的非武装斗争。俘虏们由于有了鹿地亘这样的领导人,不仅用通过自己的经历所验证过的犀利笔致以反战戏剧等形式取得了成果,而且超越了其领导,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很显然,日本的无产阶级文学运动不仅仅局限于日本的范围内,其宽度、深度与强韧性都可从东亚这一视点上来重新进行历史性的评价。”(菊池一隆,2006:105)菊池从战俘文学对日本无产阶级文学的继承角度对国统区日本战俘文学作了很高的评价,我们可以将之扩大,不论是国统区还是解放区的日本战俘写作,从客观效果来看,都不同程度地支持了中国抗战,因而,我们应该用包容的心态对待这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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