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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裂与融合:《甘蔗》中的符号与吉恩·图默的族裔思想

2015-03-27吴兆凤

关键词:断裂甘蔗符号

断裂与融合:《甘蔗》中的符号与吉恩·图默的族裔思想

吴兆凤

(湖北经济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北武汉430205)

摘要:美国现代非洲族裔作家吉恩·图默的《甘蔗》(1923)中有三组独立且不同寻常的符号,分别出现在该书的三个部分之前,并且这三组符号拼在一起可以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圈。这些断裂的符号可以有多种解读,但笔者通过仔细研读原文及有关评论,认为它们展现了在黑白两个种族对立之下一个断裂的世界,它源自一系列断裂的法律禁令,并导致作者断裂的身份认同,但同时它也传达了图默对黑人与白人是否能够摈弃彼此间的种族仇恨和种族对立,认可跨越种族的爱情与婚姻,融合彼此的血脉,形成一种和谐圆满的族裔关系的思考。

关键词:图默;《甘蔗》;断裂;融合;符号;族裔关系;族裔思想

吉恩·图默(Jean Toomer, 1894-1967),美国诗人和小说家,也是哈莱姆文艺复兴和美国现代主义流派(新批评和失落的一代)一位重要的人物。他的第一部作品《甘蔗》发表于1923年,被认为是他诸多作品中最重要的一部。书中有三组独立且不同寻常的符号,即两个四分之一的圆弧和两个相对立的四分之一圆弧,分别出现在该书的首尾和中间部分之前。令读者好奇的是这三组符号拼在一起可以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圈。

1922年12月,当图默把完整的手稿交给他的好友、著名杂志《纽约客》的出版人沃尔多·弗兰克(Waldo Frank)时,夹了一封被后世广泛引用的书信,谈到了《甘蔗》的结构设计和主题思想:“我的兄弟!《甘蔗》的手稿已经在路上了!两周以来,我一直在稳步地推进它。现在这本书已经写完了。从三个角度讲,《甘蔗》的设计是一个圆圈。从美学角度讲,从简单的形式到复杂的形式,然后又回到简单的形式。从地域的角度讲,从南方到北方,再回到南方。或者,自北方而下进入南方,然后回到北方。从书背后隐藏的精神实体而言,弧线开始于宝娜和保罗(苏醒),扎入卡比尼斯,显现于卡润莎等,向上飞入剧院和包厢,结束(停顿)于丰收歌。嚯!”①

作者本人的解释自然是最权威的观点,然而笔者在阅读原文之后,强烈地感觉到该作品还通过这些断裂的符号和断裂的圆圈展现了一个断裂的世界,即一个由黑白对立的两个阵营及夹在敌对双方之间的、可怜无辜的受害者所构成的世界。在以下部分中笔者将选取《贝基》(Becky)和《焚血的满月》(Blood-Burning Moon)为例,探讨一个因为种族仇恨和对立而形成的断裂的世界。

一、断裂

(一)断裂的世界:黑白对立的两个阵营及夹在中间的受害者

贝基是一名白人妇女,她生了两个黑人儿子。当她生第一个黑人儿子的时候,白人用嘴问:“是谁干的?可恶的黑鬼。”黑人则从嘴里冒出一句:“真是个粗俗、神经、无耻、被上帝抛弃的荡妇。”在黑白两大阵营的夹攻之下,可怜的贝基双目深陷,脖子的皮肤松弛,乳房下垂。图默用了一个形象的比喻来描绘人言如何摧毁一个柔弱的生命,“他们用咒骂把她充满,让她像一个水泡般升起—然后破裂。”他还描摹了一张嘴,“嘴,扭曲着,抓住她的眼睛,凌厉,空洞,紧盯不放…”。[1](P8)贝基被这个断裂的世界驱逐了,和她的儿子住在火车呼啸的铁轨和人来车往的马路中间,她的房子只有一间屋,带着一个倾斜的烟囱,孤岛一般立在铁轨和马路之间“如眼状的一块沙地上”。[1](P9)从此人们再也没有见到她。两个孩子长大了,阴沉而狡诈。镇上的黑人和白人都拒绝接纳他们,一怒之下,兄弟俩杀死了两个人,离开了小镇,并说:“见鬼去吧,白人;见鬼去吧,黑人”。[1](P10)贝基似乎还在,因为她的烟囱还有烟雾袅绕。但是终于在一个星期天,怪事发生了。一辆如鬼魅般的列车轰隆隆地驶过,地面震颤,歪斜的烟囱倒下,砸进了贝基的小屋,在尘土中人们看到地板上有一个土堆,砖头掉在了上面。他们断定,如果贝基还在屋子里,那么一定是躺在砖头的下面。[1](P10)在这个故事中,贝基是沉默的,只是因为她生了两个黑人孩子,就被镇上的黑人和白人诅咒、放逐、抛弃,是种族对立与种族仇恨把他们母子三人变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美国内战结束后,家道衰落的白人鲍勃·斯通(Bob Stone)和身为雇农的黑人汤姆·博威尔(Tom Burwell)同时爱上了在鲍勃家做女工的黑人女孩露易莎(Louisa),汤姆在决斗中杀死了鲍勃,被白人以私刑焚烧而死。当鲍勃忍着喉咙被汤姆割伤的疼痛摇摇晃晃地走向白人居住的山顶,告诉他们是汤姆·博威尔杀了他,白人像蚂蚁一样纷纷涌来。他们拿了猎枪、左轮手枪、绳子和煤油。黑人们则纷纷退避到自己家中并吹熄了灯。汤姆知道白人来了,一动也不动,一个身材高大、面如死灰、两颊松弛的男子绑起他的双腕。他被拉进那个废旧的工厂,暴徒用钉子把他钉在火刑柱上,鲜血流淌下来凝结了他的寒毛。火把被纷纷扔进柴堆,但他的头始终竖得笔直,空气中充斥着血肉被焚烧的恶臭。此时的露易莎,独自坐在台阶上,孤零零地面对着那轮预示着厄运的满月,缓慢地睁开了她的眼睛,觉得自己应该要唱:“黑人的红月亮。罪人!/焚血的满月。罪人!/走出那工厂的门”。[1](P49)

在黑白两大阵营敌对的世界中,鲍勃、汤姆、露易莎都是受害者,对立和仇恨使得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一件简单的

三角恋,而受害最深的应该是柔弱的露易莎,在今后漫长的人生岁月中她将承受怎样的精神痛苦,没有人知道。

(二)断裂的法律:1876-1965的吉姆·克劳法②(Jim Crow laws)和一滴血原则③(One-drop Rule)

吉姆·克劳法(Jim Crow laws)泛指在1876年至1965年间美国南部各州以及边境各州对有色人种(主要针对非洲裔美国人,但同时也包含其他族群)实行种族隔离制度的法律。它强制公共设施必须依照种族的不同而隔离使用,且在隔离但平等的原则下,种族隔离被解释为不违反宪法保障的同等保护权,因此得以持续存在。但事实上黑人所能享有的部分与白人相较往往较差,故差别待遇也造成了黑人长久以来处于经济、教育及社会上较为弱势的地位。

影响最为恶劣的是关于异族婚姻方面的禁令。如马里兰州规定:高加索血统与尼格罗(Negro)、蒙古、马来或印度人种所结合的婚姻应该被宣布无效;亚利桑那州规定所有白人和黑人,或白人与四代内有黑人血统者之间的婚姻应被永久禁止;佛罗里达州禁止异族同居:任何未婚的黑人男性和白人女性,或白人男性和黑人女性,若同居在同一个房间,应各自处12个月以下徒刑,或罚款500元以下,等等。

一滴血原则是一种从社会学和法律角度进行种族区分的原则,曾经在美国历史上盛极一时,认为任何人只要有一滴非洲人的血,即被判定为黑人(历史上称为尼格罗)。这一观念在19世纪逐渐形成,20世纪被制定成法典。它与“看不见的黑色”原则(Invisible Blackness)有关,也是劣等族群出身理论(hypodescent)的一个体现,即不同社会经济地位的群体或族群之间通婚所生育的孩子自然而然地属于社会地位低下的群体或族群。

毫无疑问,针对非裔乃至其他有色族群的法律切断了美国各族群之间相互通婚、平等交往的自由,导致了种族歧视和种族之间的敌对和仇恨,在经济、教育和司法方面制造不公平的待遇,更为糟糕的是它会形成一种白人至上的种族优越感(white supremacy),造成一部分具有欧洲血统的非裔美国人产生断裂的身份认同。

(三)断裂的身份认同:吉恩·图默的身世及族裔身份

种族身份消融④(racial passing)是指一个人归属于一个种族群体而又被另一个种族群体所接受。该术语被特别应用于美国,描绘一个根据劣等族群出身理论而遭受种族隔离和种族歧视的、并有着混合种族遗传的人被白人主流社会同化的社会现象。在18至20世纪,一些具有欧洲和非洲混合血统的美国人消融成白人(passing for white),经常声称自己具有南欧、阿拉伯或印第安人先祖,以此解释自己的肤色和面貌不同于其它白人。在18、19世纪,很多自由人根据外貌出行,如果他们的皮肤是白色,只要被邻居接受并履行社区义务,就会被吸收进白人或欧洲裔美国社会,即消融成白人。

吉恩·图默的外祖父品克雷·本顿·斯图瓦特·品奇巴克(Pinckney Benton Stewart Pinchback,1837-1921)是弗吉尼亚一个白人种植园主和一个混血女奴的儿子,他有一个兄弟,其后代有一些消失在了白人的世界。图默的外祖父后来参加了美国内战,并在南方重建的过程中成了路易斯安那州的执行州长。[1](P167)但是图默怀疑他为了在重建路易斯安那州的时候获得被选举的机会而声称自己具有黑人的血统,并认为他是一个消融成黑人的白人。[1](P168)图默的父亲内森·图默(Nathan Toomer)出生于1939年,奴隶出身,结过三次婚,比他的母亲妮娜·品奇巴克(Nina Pinchback)年长27岁,他娶了吉恩·图默的母亲后,很快将母子二人抛弃。吉恩一辈子只在他六岁的时候见过自己的父亲一面,但终生保留着他的照片。当1921年他去南方佐治亚州斯巴达市担任斯巴达工农学院执行校长的时候,居然找到了一个认识他父亲的理发师,询问他的父亲种族身份,理发师回答说“内森呆在白人的旅馆,和白人做生意,追求一个女黑人”。[1](P178)

但事实上,根据当年人口普查的资料显示,吉恩·图默的母亲、父亲、外祖父及外祖母都自我认同为“黑人”或“混血儿”,即为尼格罗人(Negro)。[1](P231-232)

吉恩·图默出生于1894年12月26日,本名内森·品奇巴克·图默(Nathan Pinchback Toomer);由于遭到父亲抛弃,不久便被愤怒的外祖父改成了尤金·品奇巴克(Eugene Pinchback);开始文学创作后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吉恩·图默;1939年不满自己在《甘蔗》发表的序言中被当作黑人作家介绍给读者,他又将名字改成了内森·吉恩·图默,以使自己和《甘蔗》的作者保持距离,同时彰显自己的男性身份。1920、1930年他两次在人口普查表上在注册自己是“白人”;1931年在结婚证上注册的种族信息也是“白人”,因此他的确曾经想消融成白人。但是在1900、1910年人口普查和1917、1942年征兵注册时他又都注明自己是“黑人”。[1](P232-233)所以,图默的名字以及其族裔身份自我认同都类似于《甘蔗》中那个断裂的圆圈,虽然经历过断裂,但最终还是回到了起点。

二、融合

(一)《甘蔗》中各种文学样式的融合

《甘蔗》以《焚血的满月》和《卡比尼斯》(Kabnis)及相对应的三组符号分为三部分。前两部分各有5个短篇故事,第一部分每个短篇故事中间夹杂两首诗,基本是篇幅短小的诗歌作品;第二部分则在每个短篇故事中间或夹杂诗歌,或夹杂略微具有故事性和简单描绘性的短文(Vignette);第三部分由《卡比尼斯》一篇文章构成,但它融合了前面两部分所有的文体,并在诗歌形式上增加了催眠曲和教堂合唱,在文学样式上则新增了戏剧,表现手法方面则加大了在短篇故事中使用的意识流技巧来展现人物内心的思想和情感。

(二)《宝娜与保罗》中黑白融合的可能性

《宝娜与保罗》(Bona and Paul)是第二部分中的最后一个故事,它讲述的是在芝加哥大学读书的白人女孩宝娜对黑人保罗的爱慕之情以及保罗在南方种族隔离法律影响之下犹豫不决的心理。虽然正当保罗鼓起勇气决定接受宝娜的爱情的时候,他发现宝娜已经走了;也不乏白人女孩海伦对保罗的歧视和偏见,比如她怂恿自己的男朋友阿特(Art)和同他是室友的保罗不要那么关系好,甚至以分手为威胁,但是她没能做到,反而同他们出去的次数更多了,对此她接受了一个朋友的观点,认为像保罗那样的人有一种魅惑力,而且断定女孩子也不是真的爱他,而是被他魅惑了;但是宝娜和白人阿特却对保罗大体持肯定态度,如宝娜在心里这样赞美保罗:“他是一轮丰收的月亮。他是一片金秋的叶子…”。[1](P95)当他们在绯红花园吃饭的时候,很多人都盯着保罗看,思忖着他是一个西班牙人,印第安人,意大利人,墨西哥人,印度人,或者是一个日本人,阿特见到此景在心里特别气愤:“是什么像要把保罗吃下去?忧郁似乎不是理由。变得更糟糕了。那些讨厌的人紧盯着他这样看。保罗是一条奇怪的鱼。似乎不用理会…他是我的伴儿,让我告诉你们,你们这些在桌子那头顶着圆边角的、长着一双猫头鹰的眼睛的鬣狗,他比你们好得多…”。[1](P102-103)

保罗也在最后想告诉看门的大个子黑人:“美好的事情就要发生……我要走进花园,进入生命的花园,和一个我还不太了解的人。我和她跳过舞,但是不太了解她……我想着她……我回来是想告诉你,兄弟,白色的脸庞像玫瑰的片片花瓣。深色的脸庞则是黄昏的花瓣。我马上就走出去摘采花瓣……”。[1](P106-107)

只要黑人和白人双方有了发自内心的肯定、接受与赞美,也许会有相互的不了解,但随着思想顾虑的解除,交流的加深,一定会有黑白融合的希望。

(三)吉恩·图默的个人婚姻⑤即使黑白融合的例证

图默结过两次婚,两个妻子都是白人。1931年他娶了受人尊敬的女作家玛婕瑞·拉缇莫(Margery Latimer),为此遭受了强烈的批评;第二年,玛婕瑞死于生产,留下了他们唯一的女儿。1934年,图默第二次结婚,娶了玛葛睿·孔滕特(Margorie Content),她的父亲是一个犹太富人,从事股票行业。在当时种族隔离制度大行其道的险恶环境下,图默能够两次娶白人女子为妻,一方面说明他是一个勇敢而具有叛逆精神的人,另外一方面也让后世推断图默是否也具有让黑白融合的思想。

三、吉恩·图默的族裔思想

(一)吉恩·图默非黑非白的“美国人”理论(An American, Neither Black Nor White)

由于从小基本在华盛顿特区的白人社区长大,只是在母亲去世后同舅父在黑人社区居住了三年,打小他并不认为自己是黑人,虽然外祖父坚持让他上黑人学校,并没有让图默做好去过一个黑人生活的准备,反而让他认为这种做法不过就是让他获得对社会关系和权力运作的了解,他觉得要成为“贵族的一员—在美国从不曾有过今后也不会再有的贵族阶层—它居于白人世界和黑人世界的中间”。[1](P185)后来他明确地把自己定义为“一个美国人,既不是黑人,也不是白人,拒绝这些划分,而接受所有的人就是人”。[1](P190)

(二)吉恩·图默的血液混合理论(a theory of hybridity)

图默还拒绝接受二十世纪初在美国处于支配地位的一滴血原则和种族纯洁论(racial purity),他是种族混杂理论者(a theorist of hybridity),也许是非裔美国人中第一个持有这一观点的人。[1](P189)在此,笔者认为是否可以把种族混杂理论解读为种族融合理论,因为他曾经宣称:“我的体内有很多种血液,一些是暗色的,都混合(all blended in)在六代或更多代人的热血中。”[1](P193)

图默还写道:“根据遗传,我有好几个品系的血液:苏格兰,威尔士,德国人,英国人,法国人,荷兰人,西班牙人,还有几滴暗色的血液。就算那暗色的血液是黑人的血液——或者更慷慨一点,是黑人和印第安人的血液。我个人可以认同这一点,但我不能赞同我其它美国同胞的观点,为什么欧洲人的血脉融合在一起就行,而黑人的就不行。血液就是血液……我的身体就是我的身体,它一诞生就被赋予了确定的种族成分”。[1](P189)因此,图默提出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是哪一个种族的(race)?而对此唯一真实的回答是——我是人类的一员(the human race)”。[1](P189)

在此,图默突破了“美国人”理论的局限性,因为一旦他宣称自己是人类的一员,也就表明所有的混血人种在地球上都拥有其合法的身份,即他们是人类的一员,自然而然地瓦解了白人至上的种族优越感。

综上所述,这些断裂的符号虽然展现了一个断裂的世界,但同时也表达了作者图默希望摒弃种族仇恨,达成种族融合的美好愿望。

注释:

①本文对原文的引用均出自Jean Toomer:Cane(New York: Liveright Publishing Corporation, 2011),以下仅标明页码,不再一一说明。

②http://baike.baidu.com/view/3223700.htm。

③http://en.wikipedia.org/wiki/One-drop_rule。

④ttp://en.wikipedia.org/wiki/Passing_(racial_identity)。

⑤http://en.wikipedia.org/wiki/Jean_Toomer。

参考文献:

[1]Toomer, Jean. Cane [M]. New York:Liveright Publishing Corporation, 2011.8,9,10,40,42,47,49,95,102-103,106-107,167,168,178,185,189,190,193,214,231-232,23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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