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见真情
——论叶广芩的《采桑子》
2015-03-27郭晶晶张政雨
郭晶晶, 张政雨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 中文系,河北 承德 067000)
繁华落尽见真情
——论叶广芩的《采桑子》
郭晶晶, 张政雨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 中文系,河北 承德 067000)
叶广芩的家族小说《采桑子》,以真情感动人心,本文从对故人、对传统文化的留恋与向往和对家族衰微、精神堕落的哀叹和反思两个方面,来展示叶广芩作品追忆过往、镜照现实的情之真、意之切。
叶广芩;《采桑子》;民族文化
叶广芩祖姓叶赫那拉,这曾经是一个“庞大而辉煌的家族,以出皇后而著名,从高皇帝努尔哈赤的孝慈高皇后到景皇帝光绪的孝定景皇后,叶赫那拉氏中先后有五位姑奶奶入主过中宫”[1]336,但辛亥革命以后,这个钟鸣鼎食的满族世家在时代风雨中逐渐没落,显赫的家世带给叶广芩的除了回忆,就只有生活的艰辛、人情的冷漠和精神的耻辱了。所以,“回避个人家族文化背景成了我的无意识,那些痛苦的感受实在地让人感到可怕,我甚至不愿回忆它们”[2]234,可是人的情感世界、血脉中的遗传基因又是那样复杂,“对于家、对于人生的复杂情感,一种广大而深邃的文化氛围,一种历史的沧桑感和人情变异史,一种时代风云与家事感情相扭结的极为复杂的情绪,情不自禁的包蕴而出……”[2]25尽管繁华落尽,但叶广芩对家族、对传统文化的真情,都倾诉在了她的家族小说《采桑子》之中,情之“真”,既有对故人、对民族精神的留恋与向往,也有对家族衰微、历史消极面的哀叹和反思。
一、真情守望——爱与传承
(一)展示人生大爱
人生之爱,亲情是一种深度,友情是一种广度,爱情是一种纯度。在叶广芩的《采桑子》中,无私的亲情、纯洁的友情、忠贞的爱情,充满着浓浓的世间真情,令人不禁为之动容。《曲罢一声长叹》里,叶广芩写到“我”与七哥舜铨之间的兄妹亲情。与“我”在一起时,舜铨的平易宽厚、谆谆教诲令“我”终身难忘。儿时父亲常带着我俩到东安市场北门丰盛公吃乳酪、奶油炸糕,“父亲去世后就是舜铨带着我来,一人一碗酪,一人四块炸糕,完了还要添一碗八宝莲子粥,直吃得弯不下腰,才拉着我的手顺金鱼胡同慢慢遛回去。遛到东四牌楼,我就又开始‘饿’了,必得让舜铨领到回民老马的摊儿上喝一碗素丸子汤,才肯回家。逢到我嘴上沾有汤迹,他便会弯下腰来用手帕细心地替我擦净,然后拉起手再走,那情景不像兄妹倒像父女。”记忆深处的这份浓浓的亲情,使我在父母兄弟相离之时感到渗入心骨的钝痛,凄凄楚楚、怯怯惶惶。《醉也无聊》中,金家大院里最能以孩童般的心与“我”沟通的就是大我三十多岁的老姐夫,年幼的“我”和老姐夫是“忘年交”。我喜欢趴在他的背上给他编辫子,陪老姐夫“倾醅漉酒”,对饮成三人,还得了个“酒嗉子”的称号;我崇拜他“不过度劳累,不过度用脑,不过度喜怒,不过度淫逸,神静则心和,心和则神全”[1]36的生存原则;我感激他在文革期间时常辟谷,省下自己的口粮接济我们的善举。虽然老姐夫一辈子一事无成,但他善良宽容的性格、“清静无为”的精神境界令我对他产生浓浓的依恋:“在这个家里,跟我关系最亲密的其实只有老姐夫。……对一个小孩子来说,从老姐夫那些神神秘秘的扑朔迷离中感觉中国文化的氛围,认识中国文化魂魄的神奇魅力,经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民族文化的体验,倒真是难能可贵的一课。我不能没有老姐夫,甭管他对世界的认识有多么偏颇,他的生活有多么不合理,他的秉性有多么乖张,他终归是我的老姐夫。”[1]167《风也萧萧》里,玉女下凡一般的二格格爱上了邻居商人之子,不为传统世家所容,为了追求真爱,她与沈瑞方私奔,沈瑞方也极重情义,带着二格格远离故居,避免触景生情。从此两人恩爱相守、教养子女,在纷繁迷离的乱世里,保持着心的宁静,生活得充实而又惬意。真爱永恒,成为二格格一生最好的注解。
(二)传承民族文化
叶广芩的创作,“叹家族的衰微,也为着文化的传承接续。”[3]贵族世家的出身、耳濡目染的传统文化教育,使她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有着深深的了解与认同。在她的《采桑子中》,我们可以了解到传统文化的方方面面:古老的烧窑行当,窑址要接地脉,风雨不相驳,水火不相射,瓷土要掺进死人骨头研的粉,名曰骨灰瓷;传统的旗人服饰,一件水绿绲边锻旗袍,一根梳两把头用的翠绿扁方;考究的美味饮食,醇香的米酒,精细的糖醋白菜、春饼,冬至祭祀的白肉,东来顺的涮锅子;精美的古典建筑,讲究的戏楼,恢弘的正殿,屋檐的神兽,神秘的堪舆之学;还有优雅闲适的贵族气质,行动坐卧皆合规矩,举手投足坚守礼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尤其是人人皆好的京剧,唱念做打,融入了人们的全部精神、无穷智慧,其中蕴含的忠孝信义、惩恶扬善等道德观念在日复一日的反复吟唱中教化民众,成为现实生活中思考与行动的参照……这所有的一切,堪称中华民族文化艺术的瑰宝,对传统文化的追忆和传承,一方面是怀旧、是展示,另一方面,也是在这个人心浮躁、物欲横流、道德良知逐渐沦丧的时代,叶广芩淡泊、超然的精神坚守。
二、精神突围——固守与背叛
(一)哀叹墨守成规
鲁迅曾说“不满是向上的车轮”,多有不自满的人的种族,永远不断前进,永远充满希望。但在叶广芩的《采桑子》中,我们看到的却是没落的满清贵族,墨守成规、安于现状的生活、精神状态。作品中“我”的父亲,承袭了镇国将军的爵位,固守着传统的生活方式和伦理道德,他一生娶了三房夫人,生了十四个子女,可是“在金家,谁都知道父亲是个不管不顾的大爷,他搞不清我们院有几间房,搞不清他到底有多少财产,更搞不清他十四个孩子的排列顺序和生日”[1]263,父爱的缺席,致使六哥临死都没看到父亲,但在二姐爱上商人之子,追求个人幸福的时候,父亲执着于商人重利的传统观念,抄起顶门杠直冲后院,与女儿一刀两断,至死不见;还有“我”的五哥舜锫,聪明但浮躁、多情却不专,沿袭着纨绔子弟的浑噩生活,唱京剧、捧戏子、扮乞丐、抽大烟,心血来潮在家中挖地为池、移木造林,过着“花为帷帐酒为友,云作屏风玉作堆”的奢华日子,不学无术、混吃等死,最后犯烟瘾一头扎在桥底下,成了“倒卧”。
这样一群“有文化没职业,有教养没技能;衣着寒酸举止高雅,手不能提却写对联画画,肩不能挑却能拉山膀起霸”的旗人子弟,一半生活在现在、一半生活在过去,不思进取、坐吃山空,在历史车轮的滚滚前进之中、在时代风暴的变幻裹挟之下,必将成为阻碍社会发展的负面力量,逐渐为人们淡忘。
(二)反思人性裂变
叶广芩的《采桑子》,再现了经记忆滤化的过往生活,带有强烈的怀旧情绪。而怀旧之作,往往体现出作家对过往复杂的情感态度,“怀旧文学存在着多重性……从情感上,它由衷地倾向于过去,热爱过去;在理智上,则又看到过去没落朽腐的一面,按捺不住要嘲讽它,批判它。”[4]所以,叶广芩在对家族和文化记忆重新追认之时,除了传承和眷恋之情,还有反思和批判之意。
在《雨也萧萧》中,老三舜錤深受传统文化影响,满脑子孔孟之道,恪守封建道德,对一母同胞的妹妹嫁给商人之子坚持反对,甚至教导“我”挨着“商”字儿绝没什么好人。但随着改革开放,在传统的道德文化与现代的商品经济发生矛盾时,舜錤困惑了、屈服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古训被他抛在脑后,凭着家世浸淫,他鉴定古玩时把真的说成假的,低价买进再高价卖出,以前憎恶商人奸诈,现在自己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后,他没脸面对坚守传统的妹妹,充满了内疚和羞愧之情。
在叶广芩的家族小说《采桑子》中,无论是对亲人的眷恋、对文化的传承,还是对固守者的惋惜、对背叛者的批判,道不尽的情真意切,就像一首哀婉的歌,曲罢一声长叹:繁华落尽,真情永存。
[1]叶广芩.采桑子[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9:336.
[2]叶广芩.没有日记的罗敷河·走进文学[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8.
[3]冯敏.无尽的挽歌[J].小说选刊,1998(1):74-78.
[4]马大康.反抗时间:文学与怀旧[J].文学评论,2009(1):15-19.
I206
:A
:2095-3763(2015)01-0056-02
2014-08-22
郭晶晶(1982-),女,河北承德人,河北民族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现当代文学。
河北省社科基金项目“叶广芩满族题材小说研究”(HB14WX017),河北省社科联项目“怀旧视野中的文人情怀——叶广芩家族小说研究”(20140317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