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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血塘马

2015-03-26刘志庆

翠苑 2015年1期
关键词:王家庄海涛战士

1

1941年,为了打开苏南抗日的新局面,新四军十六旅和苏皖区党委积极应战,11月25日在旅部所在地溧阳县塘马村紧急召开地方武装会议。

秋已尽,冬将至,苏南大地笼罩在薄薄的晨雾中。溧阳县塘马村刘家祠堂门前的空地上沾满了霜花,刘秀金家门前的大树上鸟雀也少了那份聒噪, 一切是那样的寂静。

下午供给部部长张其昌正在做关于如何解决地方财经供给的报告,新四军六师参谋长兼十六旅旅长罗忠毅、正委廖海涛匆匆离开会场,漾起一层涟漪,与会者看见罗、廖神色凝重,预感到发生了大事。

天色更加灰暗了,风更大了,淹没了张其昌的讲话声。

情报,又是一份情报,从金坛交通站转来。交通员急速从金坛城赶到戴巷,李钊急命茅山湖西保安司令部通讯员把情报转到旅部。

情报很简单:

日军在金坛城增兵,又闻薛埠日军也在增兵,并扬言南下,目标不明,望首长注意敌之动向。

11月27日,罗、廖看着这张小纸条,双眉紧皱,沉思起来。

罗、廖径直来到村东司令部,两人走上二楼的转角马楼处,坐定后,细细分析起来。

罗忠毅神色冷峻,“我看先派人去瓦屋山、天王寺、薛埠一带去侦察一下,这样会更有针对性。”

他通知参谋张业迅速赶到司令部。张业来到后,罗、廖二人把情报交给张业,然后命张业派人迅速侦察敌情,把侦察到的情况迅速传回旅部。

9点多钟,两个黑影匆匆来到村东司令部,一进大院,他们就高声地对卫兵说:“罗、廖司令在吗?”

侦察员小林、小孙忙向罗忠毅、廖海涛行了军礼,他们脸上的汗水还未擦净,身上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

“敌在天王寺大量增兵,并配有坦克和大量的大炮以及马骑。我们又在横山岗情报站那边又得到情报,薛埠敌军大量集结,还来了不少骑兵……”

“好,辛苦你们了,你们下去休息吧!换换衣服,快去吃饭。”罗忠毅挥了挥手。

“廖司令呀,我们俩好好研究一下,然后赶快开一个会,讨论一下如何应对敌情。”

“对,事不宜迟,应马上召开一个军事会议。”廖海涛点了点头。

20分钟后,与会人员到齐了,他们集中在村东刘赦大家。为了开好会,警卫员特意从大祠堂战地服务团处要来一盏汽灯。那汽灯挂在空中,嗞嗞作响,光线又白又亮,把整个大厅照得如同白昼。

罗忠毅、廖海涛、王直、王胜、游玉山、张业、王桂馥、黄兰弟、张连升、还有几个参谋及其他的几个科长,共十五人聚集一起商讨起敌情来。

几个参谋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他们一致认为敌人进攻国民党的可能性最大。

游玉山站了起来,“罗司令、廖司令,我觉得旅部应该移动一下,我们在塘马呆的时间太长了……”

这一下子,大家议论纷纷,整个空间像炸开了锅,声浪、热浪、气浪把从门外意欲飘进的细雨扫荡得干干净净,连那盏高挂的汽灯也要凑热闹,其光亮也像有节奏似的一阵亮似一阵。众人的语言从不同的角落、方位飞向罗、廖两人的耳中,虽然音节各异,但意思差不多。不转移,有危险,要转移,又没地方转移,就这么一个现状。解决方案没有,或者说没有合理的方案,或者说原地不动是不合理中的合理方案。

“老游呀,这个问题让我与廖司令再商量一下。这儿集中了许多干部,周围有被服厂、机械所、卫生所,一时难移呀。另外移向何方呢?这个问题我们还要研究。”罗忠毅的声音十分沉重,他又转向廖海涛,“廖司令呀,我们先传达命令,要旅部特务连、四十八团、四十七团二营、四十六团九连做好战斗准备,夜间增派复哨、班哨、游动哨,明天提早吃饭。”

“好。”廖海涛点了点头。

罗忠毅发布命令,“机要科,迅速发电,请示师部,对上述部署有无异议?急电四十六团,命钟国楚、黄玉庭加强准备,防止可能发生的进攻。”

2

11月28日,早晨浓雾一片,五连小战士尹保生在离塘马村西一公里许、邵笪村西北面四五百米远的小坟包上走动着,他是后半夜换岗上去的,一阵风刮来,雾稀释得更薄了,他突然发现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站着几个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人,一看那帽子、刺刀,小尹便惊叫了一声:“日本人!”

小尹的枪先响了。“叭叭”两声,枪声划破了寂静的上空,鬼子一阵骚动,由于看不清人,只是趴着乱放枪。小尹一边放枪,一边朝邵笪村飞奔而去,一边叫喊着:“鬼子来了,鬼子来了!”

“叭叭——”马狼山的两声枪响划破了清晨寂静的长空,当枪声穿破薄雾笼罩的空间,震荡在塘马村上空时,罗忠毅、廖海涛一前一后从村西大祠堂奔向沟沿坟,他们两人手上都拿着望远镜。

日寇来势凶猛,罗忠毅、廖海涛立即传令旅部特务连和四十八团二营坚决抵抗,由旅政治部组织科长王直带领机关人员向东转移去长荡湖边清水渎圩区。接着,罗忠毅、廖海涛冒着敌人的炮火,站立在村东大路口,亲自指挥机关千余人的队伍通过村边塘马河上的小桥。

除邓仲铭不在外,转移队列中有王直、乐时鸣、欧阳惠林、许彧青、张花南、张其昌、芮军、樊玉琳、樊绪经、洪天寿、陆平东、陈练升、钱震宇、诺葛慎、朱春苑、潘吟秋、徐若冰、史毅、牟桂芳、夏希平、陆容、田文、李英……途中旅教导大队和驻戴巷的苏南保安司令部人员也跟了上来。

驻扎在东北观阳村的旅部特务连,先行与敌交火,奋勇抗击,直至与日军展开面对面的拼搏,以保卫旅部东北侧的安全。

邵笪里、南山洼是抗击日寇西北和西南两个主攻方向的战斗要地。我四十八团二营驻守在离塘马四、五华里的南山洼一线,27日晚,根据旅部的敌情通报,作了具体战斗部署,命令四连为战斗值班连,派出有经验的老排长李国荣排担任陆笪方向的排哨,加强战备,由五连向竹箦桥方向派出班哨,六连还加强了复哨,构筑了防御工事,做了伪装。干部轮流值班、查哨,视察动静。

拂晓前,先是四连一排的复哨在浓雾中听到了前方有人马在移动,开始发现敌人步兵、骑兵在道傍停息等候天亮,战斗小组准备出击。四连连长雷来速和指导员许家信闻报后迅速集合二、三排跑步赶到预设阵地。6时许,塘马东北方向的枪声一打响,敌人便恶狠狠地向我四连防地猛扑过来。四连英勇奋战,半小时内即毙伤日寇数十人,敌人第一次进攻被击退。我战士重伤2人、轻伤5人。初战告捷,士气大振。

枪声刚稀落下来,北面又隐隐传来开坦克的沉闷响声。营长黄兰弟判断邵笪里四连这边是敌主攻方向之一,步兵之后,骑兵和坦克会接踵而来。随即亲率五连前去支援。果然不到20分钟,百余骑兵便在两侧机枪火力掩护下,杀气腾腾地直冲过来。我四、五连在黄营长沉着果断的指挥下,放敌靠近150米左右,集中步、机枪火力狠打,打得日军骑兵人仰马翻,乱了阵脚。四连一排长李国荣抓住战机带领几个战斗小组猛冲上去,一个反冲击将敌骑兵打退。

西北之敌进攻受挫, 西南一路敌人立即策应,由竹箦桥东北角向我南山六连阵地实施猛烈炮击,弹片雨点般落下。炮火准备过后,日军分股成梯队齐头并进往山坡上冲来,对我实施强攻。六连在营政委廖堃金指挥下,打得机动灵活,连续击退敌步兵、骑兵的轮番冲击,使敌人从西南后周方向突破我防线的意图未能得逞。

就这样经过一小时激战,我四十八团二营在西南、西北两个方向连续击退敌步、骑兵的轮番进攻,毙伤日寇数十人,我亦伤亡十余人,旋即奉命撤至第二道防线拖板桥河东岸抗击敌人。

四十七团二营在塘马正北的大家庄特务连阻击之时,因遭日寇猛袭,突围而出,四十六团九连在下梅方向遭敌分割,也突围而出。

上午8时许,罗、廖首长召集十余位领导干部,到刘家祠堂前围成一个圈开紧急会议,廖政委边指着地图边分析:“敌人对我采取多路合击、突然包围的战术,情况紧急,我们必须打破敌围歼我苏南党政领导机关和警卫部队之意图……”突然一颗炮弹落在附近爆炸,烟尘腾空而起,呛人的火药味扑鼻而来。廖政委继续大声交待:“无论敌人来势多么凶猛,战斗部队一定要沉着镇定,坚决顶住敌人的进攻,保障机关、后方单位和人民群众的安全转移。请罗司令下命令!”

在村头,肉眼已可看到西北面几千名日本鬼子在邵笪里阵地上展开,太阳旗插在马狼山山包顶上,炮兵继续炮击塘马,骑兵顺南山稜线由西南向南迂回奔驰。罗忠毅立即命令:四十八团二营在西,旅部特务连在东北,四十八团特务连在南,继续抗击尾随敌人;王胜请求留下阻敌,罗忠毅没有同意,命其带领最后一批人员撤向东面,并指定廖堃金率二营抽调的60余人随后担任直接掩护,乘敌尚未合拢包围圈,经王家庄、西阳村、陆甲、戴家桥方向突出去。

罗、廖首长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却在谁殿后互相谦让争执起来,争相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把生的希望留给对方,谁也不愿离开殿后的战斗指挥岗位,结果谁也没有走,都留了下来。

黄兰弟来了,四连、五连、六连的连干部除陈浩外都来了,战士们也逐一来到塘马村东边下木桥边的谷场上。

罗忠毅转过身对着廖海涛说:“廖司令,你带特务连二排和四连、五连防守新店、塘马一线,我带特务连三排、黄兰弟二营六连和团部特务队防守塘马河一线,如果不利,则退守王家庄,伺机从东南突出。”

“好!”廖海涛向罗忠毅行了一个军礼,“罗司令,千万小心。”

罗忠毅抿紧嘴唇,点了点头,“那边的任务不轻,你也要小心。”

说毕紧紧地握住了廖海涛的手。

3

四连、五连和特务连二排在廖海涛率领下,于新店、塘马一线有效地阻击了日军,罗忠毅率领特务连三排、黄兰弟二营六连和团部特务队塘马河及后周木桥有效地阻击了敌人。但国民党出卖了民族利益,故意让出防区,让日本人来消灭新四军,绸缪南面的国民党军队悄悄撤出,新四军陷于四面包围。

廖海涛终于见到了罗司令,塘马村头一别三个多小时了,罗司令的脸被烟熏得黑黑的,脸膛黑得几乎发亮,当然廖海涛自己也好不到哪里……

“廖司令,快来,有新情况。”罗司令嗓子沙哑,但神色依然是那样沉着,从容不迫,他向来是处惊不乱,在闽西作战时,敌人追赶他只有二三十米远,他都敢回身开枪射击。

“东南方向出现了日军,我们将四面受敌,”罗的语调十分沉重,“驻扎在绸缪一线的国民党肯定让出防区了。”

“可耻的国民党军!”廖海涛用手猛烈地拍打着被炮火烧焦还冒着白烟的柚树,想想在高庄战斗中,如果不是我新四军背后一击,国民党六十三师很有可能全军覆没,我们在战后还归还了他们许多枪支弹药,“卑鄙无耻!”廖海涛大声地叫喊着。

“现在的问题是,部队如果突围,只能选择正东方向,这将和转移的机关人员同一个方向,那敌人必将尾随攻击,无疑是引虎入室,驱虎赶羊,绝不可行,即使东南方向敞开,现在撤离还为时尚早,我估计王直他们至多到达西阳,另外,敌人已有一部向别桥方向挺进,随时可能北上和机关人员遭遇……唉……形势严峻呀!”罗的语调更为沉重了。

“还有一部已向别桥挺进?”廖海涛的心咯噔一下,猛地跳动起来,眼前突然冒出一幅可怕的画面,敌军在河汊密布的田野上,举刀乱砍,举枪猛扫,机关人员纷纷倒地,鲜血迸射……

“我作这样的安排,抽调团部特务队,先行从东面突围,四、五、六连政治干部随之突围,余下的战士死守王家庄,死死拖住敌人。”罗忠毅说完,朝廖海涛看了看,征询着廖海涛的意见。

是呀,罗的用心廖海涛知道,部队不能突围,只能撤去一小部人员去挡住尾随的敌军,至于撤出政治干部,明显是为了保存抗日的宝贵力量呀!

此时四周的枪炮声突然平息了下来。

寂静得令人可怕,只有火苗乱窜的瑟瑟声在空中作响。

战场突然处在一种死一般的寂静中。

王家庄将成死地,在此继续战斗,无疑都将壮烈殉国,如果全部从东面缺口突围,不但难以全部从东脱身,而且会殃及脱离险境不久的机关人员,后果更为惨烈,所以撤走一小部分人员,并让这小部分人去阻击尾随之敌,是可行的。团部特务队战斗力弱,由他们阻击尾随之敌,也是恰当的。廖海涛点点头:“我同意!”

罗忠毅转过身来,“得赶快行动,撤退的负责人是你老廖……”

廖海涛上前一步,语调平缓而又沉重:“罗司令呀,你我相识相知,不是一天两天了,军队离得开你吗?”

罗忠毅眼圈红了,嘶哑的嗓子发出了沉痛的音调,“老廖呀,苏南的军政大局同样离不开你呀!”

“是呀,只要机关人员能完全脱险,抗日的宝贵火种能保全,那一切算不了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们给后人留下的教训会有人总结吸收……我看你赶快率队东出茅棚,穿越社诸……这里交给我吧!”

“不。”罗忠毅斩钉截铁地,“我誓与这儿的战士共存亡,老廖呀,你理论素养高,好好给我们总结总结吧!”罗忠毅的眼光如此坚定,口气如此坚决是前所未有的。

如果说先前留下还不至于完全处于死地,那么现在留下,生还的可能几乎就不存在了。可他如此坚定,把死亡留给自己,廖海涛也绝对不可能再走了。

詹厚安、张光辉、许家信、顾肇基来了,40多个战士也来了……他们在等待着他们的命令。

廖海涛发话了,廖海涛用尽了全力叫道:“詹厚安。”

“有!”詹厚安应声而出。

“你全权负责连队的指挥,带部队迅速东出,阻击沿途之敌,保证机关人员的安全,到长荡湖边和机关人员会合。”

“是!”

“你们立即出发,不容有失!”廖海涛手一推,手掌沉沉地按上詹厚安的胸口,詹厚安泪水一涌,率队东突了。

离去的战士犹如乘上一叶小舟,驶离硝烟弥漫的大海,留下的战士则成了孤岛上的客人,伫立在这小小的方圆一两公里的大地上。

突然东南方向的上空发出一阵尖啸声,3颗绿色信号弹燃起。

罗忠毅猛一回头,见廖海涛还在原地未走,大惊失色,“老廖,你怎么不走?”他朝东南的上空看了看,跺着脚,“你怎么还不走?”

廖海涛平静地看着罗,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罗司令呀,恶战开始了,咱们兄弟就是死也要死在一块!我俩在一起,就一定能拖住敌人,机关人员就一定能转移出去,即使我牺牲了,也无碍苏南抗日的大局呀,死也值得呀!”

罗忠毅见廖海涛说话如此坚决,凝视着廖海涛,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说可再也没说出话来……

廖海涛看了一下表,“现在是9点半了,我看再坚持个把小时,机关人员该撤离到长荡湖边,到了那儿,就大为安全了,我们再坚持一小时,只要有可能,我们就往外冲!”

廖海涛向罗忠毅行了一个军礼,“罗司令,我去那边了。”

罗忠毅黑黢黢的脸膛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他的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但嘴中始终没有吐出一个音节,只是凝望着廖海涛,一动不动,犹如雕塑一般,猛地他向廖海涛行了一个军礼。一颗炸弹在他不远处爆炸,巨大的火球衬托着他的背影,他高大伟岸的躯体染上了一层暗红色,整个身体似乎放射着光芒,显得格外耀眼……

日寇的疯狂攻击,像狂风暴雨般地再次卷来,在山炮、九二步兵炮、掷弹筒的猛烈轰击,轻重机枪、步枪的密集射击下,房屋被炸毁,墙壁上百孔千疮。四连连长雷来速、五连连长陈百利先后牺牲,班、排长多数阵亡。战士一个个中弹,有的倒在血泊中,有的还在艰难地爬行,有的抱着枪僵立在墙边,四处是硝烟弥漫,鲜血飞溅,到处是尸体横卧。

罗忠毅没有说一句话,而是从战士手中抢过机枪,猛地大叫一声,跃进坟包,把枪往坟包上一架,“嗒嗒嗒”地朝迎面扑来的敌人狂扫起来。

五连副连长一见,眼睛也红了,用尽力气叫道:“同志们,退到这里为止,响应罗司令的号召,我们同敌人拼啦!”他端起枪,上好刺刀,跃向坟包,战士们一见,精神一振,又扭转身,用尽最后的余力向敌人扑去。

敌人涌上来,被罗忠毅用机枪一阵猛扫,躺下了好几个。

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日军,头一伸出田埂,枪杆随即架在田埂上向四连的战士扫射,几个战士惨叫着,捂着胸口倒下了。

看着倒下去的战士,罗忠毅眼睛都红了,他的身边响起了巫恒通的叫声,“罗司令,报仇呀,报仇!”他跳了起来,跨过坟包,端着捷克式轻机枪,枪口对准了疯狂扫射的日军。

忽然脑海里浮现出满脸血污的柳肇珍,只见柳点着田埂边的日军叫道:“老罗,快打呀,打死这些狗强盗!”罗忠毅鼻子一酸,双眼喷出愤怒的火焰,他叫喊着,端着机枪,绕到敌人的侧面,勾动了扳机,枪管顿时喷着猛烈的火焰,机枪的两个叉脚在空中有节律地抖动着,罗忠毅整个身子也随着机枪猛烈地抖动,“狗强盗,让你们见阎王去吧!”,“嗒嗒嗒”伴射着猛烈的喊声在空中回荡,雨点般的子弹扫射向敌人后,敌人的头颅、肩膀猛烈地抖动着,最后趴在田埂上一动不动了。这几个敌人刚报销,另一批敌人从桑树地冒出,他们的枪口已对准了罗忠毅,罗忠毅一个跳跃,随即又用机枪对他们扫射起来,“狗强盗,来吧,我让你们来吧!”

西边敌人的冲击被打退下去,东北方向的敌人又冲上来了。廖海涛指挥特务连,阵地上尘土乱飞,人员伤亡多,情况更加危急。罗旅长急令五连副连长带两个机枪手过去支援廖政委和特务连。

罗忠毅看了一下表,快10点半了,战士们反复冲杀多次了,看样子机关人员应该到达湖边了,按正常计算,长荡湖边离塘马村至多15公里,按部队行军的速度应该到达那个区域了,他爬起来,朝几个阵地上看了看,盘算着如何寻找突破口冲出重围。

他一露出身子,几枝枪管齐齐地向他瞄准。

突然一股鬼子从侧面扑来,一阵猛烈的扫射,一下子倒下好几个战士,罗忠毅怒火中烧,端起三八大盖,一阵扫射,他十分遗憾,原本那把捷克式机枪不在身边,如有轻机枪在,面对密集的敌人,一阵扫射将会是何等的收获。

那几个鬼子屏心静气,用手指轻轻扣动了扳机,子弹穿膛而出又飞向了罗忠毅那高大的身子。

一颗罪恶的子弹穿出枪膛,破空而来。

罗忠毅端着三八大盖,猛烈扫射,枪管喷着火焰,仇恨的子弹射向敌群,子弹钻进了侵略者的肉体。

那颗罪恶的子弹在空中加速飞行,子弹摩擦空气的声音滋滋作响。

罗忠毅双手剧烈地抖动着,他射击技术精良,枪托有规律地撞击着他的肩胛骨,小臂随之以相应的节律抖动着。

罪恶的子弹离目标越来越近,空气的摩擦使弹头变得滚烫滚烫。

罗忠毅吼叫着:“狗强盗,你们来吧,你们统统上来吧!”他嘶哑的高亢的吼声在王家庄的上空回荡,音符穿越山山水水,飘落在襄樊、飘落在瑞金、飘落在闽西、飘落在茅山、飘荡在太滆、飘落在塘马……

罪恶的弹头终于撞击到英雄的额头,就在那一霎那,英雄端枪屹立,纹丝不动,阳光照在他的头顶、他的脸、前胸、双腿在逆光下显得略微灰暗,整个身子具有凝重的、立体的雕塑感,线条轮廓,刚劲,神情冷峻,脸上愤怒的表情停格凝固,喷出火焰的双眼,放出了最后一道火花,干裂的嘴唇在大开大合后微微闭合,似轻轻地蠕动着,枪托依然顶住肩胛骨,双肘依然托住枪管枪柄,双腿依然坚实踩在苏南潮湿的土地……一霎那,英雄屹立、停格在苏南硝烟弥漫、炮火连天的战场上。

……

英雄倒下了,枪从手中滑落,身体倾斜,在烟雾的轻托下,缓缓地倒下了,太阳照在他的脸上、前胸、双腿上,他的脸上仍保留着那份愤怒之情,鲜血从前额溢出,在阳光披拂下,英雄的躯体染上了浅浅的金黄色。他的身下是灰色的土地和枯白的衰草。

他倒下了,他离开了生命世界,进入了一个无法感知的世界。

“罗司令!”“罗司令!”警卫战士哭着呼喊。然而,这位闽西人民和苏南军民敬爱的抗日名将再也没有睁开他那敏锐又和蔼的双眼。

罗旅长的壮烈殉国,更激起了我忠勇将士血战到底的满腔怒火。在100多米外的廖政委闻讯后悲愤交加,他大声疾呼:“同志们,为罗司令报仇!为罗司令报仇!坚决消灭敌人。”一颗颗复仇的子弹在敌群中开了花。敌人被这阵猛烈的还击打得惊惶失措,晕头转向。

4

一场血战,一场短兵相接的血战在苏南的王家庄北展开了。

烟雾遮住了战场,里面的战士与日军都看不到阳光的明艳,也无暇去看那远离地球照射过来的阳光,他们只有一个信念:拼杀,消灭对方。

整个战场的人在旋转,头在旋转,腰在旋转,双腿在旋转,在喊声、尘埃、飞血、汗水、脑浆、硝烟汇成的激烈中回旋,升腾。战士们在杀敌报国的信念下,在为罗忠毅报仇的情感驱使下,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做着最后拼杀,他们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洒尽了最后一滴鲜血。

又一批敌人从西面扑来,嚎叫着,低着头,端着刀,撒开腿,往上冲,那头上的钢盔在日光下格外耀眼,枪杆上挂着的太阳旗猎猎作响,日军的膝盖一抖一动,犹如上足了劲的弹簧。

廖海涛见状,开了两枪,两个敌人在密集的队伍中倒了下来,后面的敌人若无其事,眼看着来到面前,而那边的战士还在与敌人展开白刃战,廖海涛眼都红了,他扔掉手枪,往腰间一摸,发现手榴弹已用完,他急得直跺脚,突然发现牺牲的战友怀中还抱着一挺捷克式轻机枪,他忙去拿枪,可战士紧紧抱着,一时分不开,他忍痛用力掰开战友的双臂,端着枪,冲到一棵柚树旁,朝离自己只有十几米远的敌军猛烈扫射。

他双眼圆睁,虎眉双竖,眼露红光,一脸杀气,他叫喊着,子弹与仇恨一齐倾泻给敌人,敌人嚎叫着,抱着膝,摸着胸,一堵人墙顷刻倒塌,余下的日军纷纷躲让、退避,这股汹涌潮水瞬间消逝。

廖海涛看了一下表,已是11点了,我们在这儿坚持了4个多小时。

按正常情况,从塘马到达长荡湖湖边至多走3个小时,现在看无论如何,机关人员应该转移到湖区了。

“撤!命令所有的战士后撤王家庄,立即向东突围。”廖海涛发出命令了。

廖海涛左肩背着牺牲同志的两支步枪,右肩扛着一挺机枪,右手紧握一支手枪,率领部队突围。敌人的子弹在头顶和身边飞过,“政委,快把步枪丢掉吧!”警卫员看着行动艰难的首长焦急地说。“鲜血换来的,忍心丢掉吗?我又没有负伤!”廖政委瞪眼怒斥。

“嗖!”突然,一排弹击中了他的腹部,穿透了股骨。当他感到疼痛时,鲜血已经染红了军装。

廖海涛一倒,敌人蜂拥而至,另两个机枪手也在敌人密集的子弹飞射下,扑倒在地,廖海涛倒在地上,凭枪声、步伐声和呐喊声,便知道此时此刻战场的情况,他强撑着想从地上爬起,猛觉肚皮上热热的伤口一阵蠕动,还没等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警卫员哭泣起来,“司令员,你,你……”廖海涛坐起来一看,发现自己的左腹被弹片刮去一大块肉,肚肠已露出,他一怔,但马上恢复了平静,“小林,把我扶起来。”

警卫员哭泣着把廖海涛扶了起来,廖海涛一看大吃一惊,敌人从四面围上来,尤其很久不见的骑兵又冲了进来,试图把剩余的不到100名战士分隔开,然后伺机消灭,他很想端起机枪上前冲杀,但是疼痛已使他无法像刚才那样去抱枪扫射了,他急得直摇头,他推开警卫员,左手捂住腹部,右手挥舞着,“不要慌,不要慌!”他叫喊着,“同志们,不要散开,依托地形,往王家庄撤,依托地形阻击……保持距离……依托……”

警卫员从茅棚找来一块门板,想把他抬起往外冲,他坚决拒绝,命令战士抬着他走向高地,在高地上指挥作战。

战士们忙把他扶到门板上,他顽强地坐着,命令他们抬着继续往高地走。

廖海涛顽强地支撑身体,指挥战士们往王家庄村中撤,“往村里撤,往村里撤……”“然后往东撤,往……”一阵头晕,他一下子倒在门板上……

黄兰弟、卢义昌、卢昌忠奋力往外冲,他们3人刚冲出茅棚村,见到一个六连战士从战火中冲出,说廖司令已负伤倒在了门板上,3人一听,急急返回,但是敌人枪弹织成的雨网,使他们无法进入,卢义昌对卢昌忠说:“弟弟,你往东面撤退,我去救廖司令。”

卢昌忠哪肯走,“哥哥,我们随罗、廖司令在闽西出生入死,今天怎能独自生还?”他泪流满面,“我不走。”

卢义昌急了:“弟弟,你快走,你能活着回塘坑老家,代我照顾父母。”说完把卢昌忠推开,操起枪硬往弹雨中冲。

卢昌忠被推了一个跟头,刚爬起,发现哥哥被子弹击中,身体摇晃,鲜血从棉衣窟窿中往外喷。

“哥哥!”他用嘶哑的声音叫喊着扑了上去,一把扶住了卢义昌,卢义昌眼光渐渐黯淡,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头一歪,再也没有声息,卢昌忠“哥哥”的叫喊声已震破了声带,他发了疯一般,捡起哥哥的枪,向躲在桑树中的敌军扑去,未及近身,敌人的重机枪响了,卢昌忠全身被敌军打成了马蜂窝般,身子摇晃着倒下了,双眼圆睁,愤怒地对着天空。

兄弟俩,来自永定县岐岭乡塘坑村的兄弟俩,倒在了茅棚边的黑土地上。

六连的那位战士见哥俩已牺牲,再也无心东撤,他拿着手榴弹也往里冲,刚好从战火中冲出几个战士,他们一把拖住了他,他挣扎着:“日寇蹂躏我同胞,血债累累,里面战士在血战,我若脱身,有何面目去面对列祖列宗,要走,你们走,今天是我献身的日子。”说完,他狂叫着,拉响手榴弹,扑向桑树地中的日军,“轰”一声响,日军的重机枪变成了哑巴,烟雾、血肉笼罩于桑树的上空,其他战士哭喊着叫着“报仇”,又返身杀回王家庄。

黄兰弟率领战士往外冲,已经冲出包围圈,可他回头一看,除了十几个战士外,却不见廖海涛的身影,他马上命令战士们返回冲杀进来,寻找廖海涛,当他和战士们冲杀到茅棚村西时,只见廖海涛躺在门板上,用手捂住左腹,双眼已微微地合上了。

他急命战士们挡住东面的敌人,又命战士们抬着廖海涛往茅棚村转移,此时,裘继明也从战火中跑来,他和张连升一道阻敌,眼看着子弹从张连升的脸颊骨穿过,鲜血喷在了地上,他指挥其他战士拼力抵抗,掩护战士们突围,突然一个战士告诉他,廖司令已受伤倒地了,他急急赶来,只见战士们抬着廖走向茅棚的打谷场。

门板安放在打谷场上的草堆旁,廖海涛强行坐起,看着黄兰弟和裘继明,黄兰弟和裘继明知道廖海涛杀敌时,双眼会放着红光,现在红光依然,可明显变弱了,两人一见,眼泪顿时滚落下来。

廖海涛的肠子已拖出很长,再也塞不进去,而身边已无一个卫生员。

“我……我不行了……”廖海涛喘着气,脸上是污泥、焦疤,嘴唇干裂、血丝道道、唇皮上翘,变成紫灰,他抓着肠子,用尽全力说道:“我宣布,部队统一由黄兰弟指挥……”

黄兰弟哭着跪了下来,“廖司令你放心,我一定会带好部队。”裘继明也跪了下来,紧紧抓住廖海涛的手,“廖司令,你放心,我们把你抬出去。”

此时敌人已经逼近,好多战士已经和敌人展开了肉搏。

“不要管我了,你们赶快撤出去。”他摇着头,“冲出去找机关人员,你们只要有一人冲出去,必须向师首长、军首长汇报,敌人是虚弱的,又是狡猾、凶残的,我们判断失误,加之天气多变,我们本来还有计划……”他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下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历史会作出公正结论,新四军是好样的,十六旅是好样的。”

他喘着气,话语渐弱,眼中的红光渐渐黯淡下来,“快……你们去战斗……战斗……战斗!”

黄兰弟、裘继明失声痛哭起来,但敌人已经涌了上来,黄兰弟急命战士把廖海涛藏在草垛旁,盖上稻草,待打退敌人后再来救治,又命人拿走门板,留下几个战士看护,便和裘继明分头迎敌。

黄兰弟、裘继明刚迎上去,就被密集的子弹逼退,各自应战起来。

廖海涛躺在草垛中,处于半昏迷状态。

廖海涛嘴唇嚅动着,在昏迷中喊出了“战斗”之声。

看护廖海涛的士兵也加入了战斗,此时敌人像潮水一般向王家庄合围而来。

黄兰弟、裘继明拼命抵敌,黄兰弟刚把围上来的敌人杀退,却不见了裘继明,他急命一个小战士去寻找裘继明,告诉他以突围为主,若不能突围,则迅速进入庄子,血战到底,小战士领命而去。

战士们大部分被敌人分割开,在田野里、树林旁、池塘边和敌血战。但敌人的骑兵已经把队伍冲散,一小块一小块的部队在敌人的骑兵面前显得无能为力,近身搏战是骑兵之所长,战士枪弹已打光,只能用最原始的刺刀相击。但在田野中,稻田泥泞,哪能摆得开,干旱处,高低不平,杂草丛生,荆棘遍地,腾挪不得,只得任凭敌人往来冲杀,挥舞战刀,但战士们没有退却,他们拼命地用枪挑、刺、格或索性用手榴弹近身爆炸,采取同归于尽的战法。

杨士林头部、脚部早已受伤,也无法退守王家庄,除了一杆枪、一颗子弹外,他什么也没有了。他朝东看了一下,上海在东面,他朝西北看了一下,烟雾遮住了塘马村,他朝天空看了一下,看不清朗朗的天宇,黑烟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他朝自己看了看,自己衣服褴褛,弹片已经无情地把衣服撕成了碎片。

他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穿过烟雾,在战场上血腥的空间内回荡着,弄得围上来的日军莫名其妙,面面相觑,呆呆地站立着,半日没有反应。

敌人端着枪,挺着刺刀,形成了包围圈,始终没有人敢上来,他很平静地把枪放下,朝敌人投去了极其蔑视的眼光,枪口朝上,然后弯下身,枪管对着胸口,脚用力踩了一下扳机。

“砰”一声响,他仆倒在地,脸上还挂着那带有极度蔑视神情的微笑。

黄兰弟和战士们击退敌人后,想回到草垛旁去救护廖海涛,但敌人蜂拥而至,把王家庄与茅棚完全隔开。

“同志们,上!”黄兰弟上好刺刀,跳跃而出,特务连四班长田华福,带领十多个战士迎头而上,很快被几十个敌军围住,敌人也杀红了眼,嚎叫着,拼杀起来,在一亩地不到的稻田里,一场血腥的厮杀展开了。

趁敌人倒下的同时,黄兰弟迅速脱离危险,此时裘继明也赶了过来,他一看身边的战友只有三四十人了,他大声地叫喊着:“同志们,我们赶快进入王家庄,相互靠近,互为依托,利用土房、土包与敌人绕圈子,相互支援,分头突围,能突出去一个算一个。”

战士们齐齐地叫着,个个高昂着头,握紧拳头,随着黄兰弟坚定的眼光,高呼着“血战到底”的口号。

“拼啦,黄营长!”一个受了伤的伤员叫喊着,另几个伤员也叫喊着,他们不愿撤到庄子,也无法撤到庄子里去,敌人蜂拥而至,他们已无法跑动了。

黄兰弟刚想叫战士们把他们拉走,敌人已开始往上冲了,七八个受伤的战友拒绝战友的救助,齐齐站起,或手挽着手,或肩并着肩,或背靠着背,齐齐拉响了手榴弹,刚冲上来呼叫“活捉”的日军全被炸飞,伤员们也全部殉国。

黄兰弟呼唤战士们赶快进入庄子,他和七八个战士在后面拒敌,不料,敌人从两边包抄,他和七八个战士打完了最后一颗子弹,投完了最后一枚手榴弹,端着刺刀和敌人拼杀时,被敌人密集的子弹击中,摇晃着倒下了。他双眼圆睁,怒视着天空,双手紧紧握着那杆长枪。

裘继明乘着爆炸的烟雾带着通讯员以及两个伤员突围到一竹林边,不料被敌发现,两挺重机枪同时发射,4人一齐倒在血泊中。

此时,敌人已把王家庄围了个水泄不通,丧心病狂的日军被新四军顽强战斗吓呆了,他们只是围着,远远地开枪,不敢贸然进攻,在一阵枪炮的轰击下,开始用骑兵冲击王家庄。此时只剩下三十多个战士,他们利用房屋、树林、土堆顽强地阻击,敌人的子弹打得像刮风一样,“呼呼呼”,啸声一片,许多土墙被打得泥屑直掉,坑坑洼洼,战士们顽强奋战,拼死一搏。

王家庄有8个村民没有转移,自觉地和新四军战士一道作战,他们用铡刀、菜刀、铁锹投入战斗之中。

査忠清退守到一座升箩底小草房前,操起三八枪,依托房角,对冲上来的敌骑开了一枪,敌骑兵从马上摔下来,还在挣扎,他上前补了一枪,结果了敌人的性命。此时另一匹马又冲了过来,王家庄村民王克山用铡刀砍马腿,马受惊了,乱蹦乱跳,把敌人摔下,王克山扑了过去,抱住敌人扭打起来,査忠清赶过来用枪托狠击敌人,敌人脑浆迸裂,当场毙命。他们两人刚直起身,另一匹马飞速赶来,挥刀一砍,査忠清血洒疆场,扑倒在地,王克山不会开枪,捡起掉在地上的铡刀,挥舞起来,不料一日军斜插里穿来,一阵扫射,他踉踉跄跄倒地身亡。

俞东少和几个战士退守到一堆土墙边,日军机枪一阵狂扫,他们身体发软,背靠着墙,慢慢地倒下,脚下早已是飞溅而下的一摊摊鲜血。

吴春海、胡锡琪和涌上来的敌人拼起了刺刀,刺刀拼弯了,他们往空中一抛,和敌人展开了肉搏,他们抱着敌人在地上翻滚着,卡死了几个敌人,涌上来的敌人用刀猛捅他们的后背,两人仆地殉国,嘴里衔着敌人的手指头。

郭荣生用刺刀刺马肚子,刺得敌人的军马乱冲乱撞,接连撞翻了几个日军,他掏出手榴弹往敌阵中一扔,“轰”一声响,几个日军当场殒命。他变换角度,伏在地上专门往敌人马肚子下面扔手榴弹,“轰”一声响,敌战马仆倒在地,肚子被炸了一个窟窿,肠子流了一地,鲜血喷满一地,马上的日军被抛起,被摔得昏昏沉沉,脑袋被一个战士用手榴弹砸得稀烂。

但敌人太多,甚至不惜对着正在肉搏的战士与敌人一起扫射,许多战士倒在了敌人的枪口下或牺牲在敌人的马刀下,王家庄血流成河。

村民王大林、王大山带着战士们进入屋中,利用窗口射杀敌人,敌人恼羞成怒,一面用机枪对着窗户扫射,一面用手榴弹炸开屋门,强行闯入,战士们打完子弹,便用木头、椽子、砖块、刀具、锄头、钉耙和敌人在室内搏斗,有的则拉响手榴弹,抱着敌人同归于尽。吓得敌人不敢再进入屋中,远远地对着房屋射击,用火把往茅屋上抛,房子被点燃了,战士们宁死不屈,唱着歌,呼着口号,牺牲于熊熊的烈火中。

蒋小琴抱着药箱,退守到一棵榉树下,她打完最后一颗子弹后,身上已多处受伤,尤其是脸上被敌人的马刀削去一块肉,鲜血哗哗流淌,眼睛已看不清东西了。

日军大队长尾田上前,伸手去抢那个箱子,许多鬼子围上来想看个究竟,就在他的手快要触到箱子一刹那,蒋小琴猛地睁开眼,眼中射出一道红光,她又猛地拉开箱盖,箱盖“咔嚓”一响,系在搭扣上的白线一断,箱内冒出一股白烟,并伴有清晰的咝咝声,日军凑上去,明白无误地看到是3颗冒着烟的手榴弹,他们想叫想退,均来不及了,“轰轰轰”3声响,七八具躯体从不同的方向飞向空中,尾田的躯体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王家庄响起了最后的爆炸声……

廖海涛被战士掩藏于稻草丛中,失血过多,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战斗的枪声催醒着他,战士的喊杀声、拼杀声惊动着他,腹部的疼痛触动着他,他稍一清醒,便想爬起战斗,但伤情使他无法起身,流出的肠子和稻草的草杆和稻谷的瘪壳粘连在一起,一翻动,他痛得全身颤抖。就这样,他挣扎多次,眼中的红光终于一点一点消隐,直至完全消失。一代名将,一位智勇双全的军政工作者,一位闽西根据地卓越的领导人,一位新四军高级将领,和罗忠毅一道长眠于苏南的土地上。

5

中午,王家庄血战正酣,转移的机关队伍向东疾进,刚过西阳村和陆甲,就遭到已占领国民党军队防地甓桥之敌的炮击。数万名日寇分两股由甓桥西北出动,向我侧后迂回运动。由四十八团特务连在西阳村掩护阻击,敌骑兵陆续窜到我西南高地上,用重机枪和掷弹筒向我方猛射。由于地形不利,敌众我寡,团部特务连死伤惨重,指导员张光辉光荣牺牲,副连长詹厚安率余下的30余人边打边走。

下午3时,四十八团二营六连和团特务连剩余的60余人到达长荡湖边的戴家桥,桥边有一个10多户人家的小村。五连指导员从另一路带领“小鬼班”和勤杂人员10余人也突围到此。旅部王胜、王直也从塘马率领东来的党政军机关、后方人员千余人暂驻清水渎圩及杨店,距戴家桥约二三里地。

旅部召开了营以上干部紧急会议,王胜、王直向与会人员分析判断敌情,制定了作战方案。决定将会拢来的80余名战斗人员临时组成一个守备连,坚守戴家桥,死守到天黑。刚部署完毕,未等我部队完全准备好,道路桥梁未及破坏,敌人就出现了。

戴家桥战斗整整苦战了5个小时,我军连续击退敌人的3次猛攻,死死卡住了敌人,毙伤敌数十名,保证了我党政军及后方人员的安全,为下一步突围赢得了时间。

当晚11点多,我苏南党政军领导机关一千余人在王胜、王直同志率领下,由溧阳县长陈东升作向导,从甓桥、指前标、罗村坝等地附近日伪结合部的间隙中突出重围,于拂晓前进入金、溧边界黄金山地区,尔后,经溧阳县境内丫髻山边的青龙洞暂避,次日晚安全到达溧水县白马桥一带,与四十六团会师。

1941年11月30日,亦即塘马战斗后的第三天,日军把罗、廖的遗体运至离塘马18里许的甓桥,他们用上好的楠木棺材把罗、廖的遗体运至甓桥街的东面的小余庄上。敌人举行隆重的葬礼,先是让和尚念经,超度亡灵,然后十五师团、十五旅团、51联队的联队长尾本毕恭毕敬地站在坟前,十几名日本兵也整装列队,一起向牺牲的罗、廖遗体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接着尾本发表讲话:“这两位先生是我们司令官的同学,他们要是投靠汪精卫,可当大大的官,现在被战死了。我们不是要打死他的人,而是要打倒他们的主义。”

血战塘马,是我军在苏南敌后抗日反“扫荡”斗争中的一次硬仗、一场恶战。我罗忠毅、廖海涛首长及四十八团二营营长黄兰弟,四连、五连连长雷来速、陈必利,团部特务连指导员张光辉和查忠清、俞东万、吴春海、胡锡珙、杨士林等干部、战士百余人壮烈殉国,受到了空前重大损失。日军也被击毙数百人,遭到了沉重打击,是我军苏南反“扫荡”战斗比之以往毙敌最多的一次,显示了苏南敌后抗日斗争的残酷性、激烈性。

塘马战斗对以后坚持苏南抗日根据地的发展,壮大人民力量,夺取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有着重大的意义和深远的影响,对于整个华中抗战事业的巩固与发展也有着不朽的贡献。”

作者简介:

刘志庆,常州人,毕业于江苏省教育学院汉语言文学系,大学本科,现于江苏省常州信息职业技术学院执教。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二级作家,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江苏省新四军六师分会会员,江苏省常州新四军研究会特约研究员,常州市评论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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